董卓神情冷峻,望着遠方的眼睛裏隐含着深深的憂郁和不安。
現在他的處境非常艱難,雖然兩萬西涼軍已經重新回到他的麾下,但他身處河東,夾在北疆和洛陽之間進退不得,他不知道自己将何處何從,也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是什麽。
并州現在是個危險之地,災民越來越多,屯田越來越沒有希望,主掌北疆兵事大權的李弘也越來越權勢傾天,自己一旦遵從天子的旨意北上入晉,勢必要坐領其禍。自己不願入晉也不能入晉。不入晉,自己還有主動權,入了晉,自己也就身不由己成爲朝中那些權臣對付李弘的武器,将來最好也就是一個兔死狗烹的結局。這次先帝歸天,天子不但下旨讓自己兼領前将軍事,還把兩萬西涼兵還給了自己,由此可見李儒當初讓自己滞留河東的選擇還是非常正确的。當洛陽三方權勢鬥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自己立即就成了他們極力拉攏的對象。現在自己坐擁大軍,距離洛陽近在咫尺,無論支持哪一方,都會直接影響洛陽的權力争鬥,但問題是,自己到底支持哪一方呢?中官、士人和大将軍,他們誰能在這次權力角逐中獲得最後的勝利呢?自己隻有選擇對了,将來才有功績,才能進入朝堂。
洛陽的緊張局勢迫使朝中各方權勢都需要他留在河東,他已經暫時喪失了回到西涼的可能。并州他不想去也不能去,現在北疆大戰結束,李弘已經率軍南下,他就是想北上也沒有機會了。南下入京他更是想都不敢想,此時入京,無疑自尋死路。他應該怎麽辦?何時才能回到西涼?
李儒極力勸他緊緊跟在太傅大人袁隗後面,幫助朝中的士族大臣鏟除奸閹和外戚,但董卓不看好那幫眼睛向天的士人,他認爲那些人隻會誇誇其談,成不了大事,他更看好手握兵權的大将軍何進。
他對李儒說,現在朝堂上的權力争鬥已經不同于過去了。大漢國在經曆了六年之久的戰亂後,國策修改了許多。如今大漢國不僅有精銳的南北兩軍,還有強大的各地邊軍,各州郡的郡國兵數量也越來越龐大,甚至就連各地的門閥士族富豪手上都有私人軍隊。所以,現在無論是中官外戚還是士人,要想取得權力争鬥的勝利,僅僅靠門生故吏、錢财,智慧是不行的,必須要靠軍隊、要靠實力,這一點,就連先帝都清清楚楚。看看今天的李弘,看看今天自己爲了兩萬西涼軍和自己的前途而不得不低聲下氣向李弘示好,就知道先帝當年的選擇是多麽的正确。
現在西園軍控制在奸閹手上,皇甫嵩遠在長安,大将軍目前雖然隻有一萬北軍在手,但一旦有了機會,出京征募兵馬的大軍連續被召洛陽,大将軍的實力就會驟增,洛陽三方權勢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李儒說,即使大将軍當政,他也需要朝中的士族大臣們爲其治理天下。看看大将軍府的從事掾史都是那些人?董卓不以爲然,他一方面和宮内的奸閹保持聯系,一方面向大将軍表示效忠,同時和士人也保持着一種若即若離不冷不熱的關系。
早在先帝歸天之後,他就考慮到了李弘有南下的可能。李弘一旦南下,首當其沖的就是自己,他不想把自己和自己的兩萬西涼軍白白葬送在河東,所以他數次派遣李肅北上探聽鮮于輔等人的口風,直到李肅到五原大營見到李弘得到李弘的承諾後,他才長長籲了一口氣。天子和朝廷的那幫人既然把自己當做抵禦李弘的擋箭牌,無視自己的生死,那自己又何必在乎他們的生死?跟在李弘後面,和李弘聯手,一同殺進洛陽鏟除奸佞扶立幼主,不是更好嗎?
然而,一想到李弘這幾年的所作所爲,董卓又猶豫了。自己能得到李弘的信任嗎?李弘一旦進京控制了國家權柄,對大漢國和自己是福還是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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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高大魁梧的身軀在戰馬上輕輕挪動了兩下,然後回頭望着身後的張遼問道:“張大人率部離開晉陽前,可曾向鮮于将軍告辭?”
張遼躬身應道:“下官專程到龍山大營去了一趟。鮮于将軍很客氣,還送了我一百匹戰馬。”
“鮮于将軍當時可說了什麽?”
“他什麽都沒說。”張遼回道,“李大将軍突然率部南下,鮮于将軍不可能不知道,當時河東的十萬屯田兵正在陸續進駐龍山大營。”
董卓沖着張遼揮揮手,不再說話。
張遼和張揚兩人上個月奉旨到并州爲北軍募兵,鮮于輔和張燕都很配合,讓張遼到雁門郡,張揚到太原、上黨兩郡各自征召了三千名強壯災民。雁門郡太守郭蘊還送了三百匹戰馬給張遼。本月初,張遼和張揚接到大将軍何進的軍令,先後帶着三千名新兵趕到了河東安邑駐紮。今天,他和張揚兩人奉董卓軍令各自率部随同兩萬西涼軍在距離安邑城十裏外的安亭擺下了阻擊陣勢。
長史劉艾和司馬李儒都勸董卓堅守安邑城,不要以兩萬人馬出城迎戰李弘的十萬北疆大軍,那根本就是必敗之局,但董卓執意不從。
“聽說你弟弟張震是車騎大将軍的親衛營統領校尉,是真的嗎?”一旁的校尉董越小聲問道。
張遼笑道:“我弟弟跟在李大人後面四處征伐,屢建戰功,不但得到李大人的賞識,而且連官都比我做得大,我這個做兄長的慚愧啊。”
“那等一下要是打起來……”
張遼笑容一僵,半天說不出話來。
張揚忐忑不安地望着遠處漸漸升起的煙塵,湊近張遼低聲說道:“李大将軍不會真的要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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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隊鐵騎突然出現在人們的視線内,那高高飄揚的黑豹戰旗讓每個人都感到了一絲恐懼。
董卓猛然一拍坐下戰馬,大聲喊道:“走,随我去迎迎車騎大将軍。”
李肅、牛輔、胡轸、董越、李傕、郭汜等人緊随其後,縱馬而去。
對面一百鐵騎越來越近,當前一人頭戴黑色戰盔,身披黑色戰甲,坐下黑色戰馬,猶如利箭一般疾馳而來。董卓一眼就認出那就是三年沒見的李弘。三年沒見,李弘的容貌改變了許多。由于多年在邊塞征戰,李弘比過去更加強壯了,皮膚也黑了很多,風塵仆仆的臉上長滿了一層淺淺的黑色胡須,看上去愈發的威猛彪悍,唯一不變的就是他那雙淩厲而隐含殺氣的眼睛和豪放不羁的笑容。
李弘看到董卓,飛身下馬,大步走了過來。
董卓本來不想下馬。他資曆老,年紀大,雖然這個前将軍比李弘的官小一點,但叫他下馬以下官的身份拜迎李弘,他不願意,也做不到,然而李弘主動下馬了,這讓他感到非常有面子。董卓慢悠悠地下了戰馬,臉含幾絲笑容迎了上去。
雙方寒暄了幾句之後,李弘主動和李肅、牛輔、李傕等熟悉的将領一一打招呼。這幾年李弘在北疆連克強敵,建下赫赫功勳,這些西疆的将領對他非常敬佩。如果說早年在西疆打仗的時候,彼此還有點不服氣,覺得李弘的運氣好,但現在不服就不行了。
董卓等他和衆人寒暄完畢後,對衆人揮了揮手。西涼衆将心領神會,紛紛退到了後面。董卓不客氣地問道:“大人如今已經是車騎大将軍,位同三公,在我大漢國地位尊崇,爲什麽突然要違抗聖旨,率軍南下進逼洛陽?”
李弘笑道:“我急于要見到将軍,就是想和你說說這事。李肅離開五原之後,尚書台的何颙就帶着天子的聖旨到了五原……”李弘随即把朝廷對北疆災民和北疆大軍的安排詳細說了一遍。
“洛陽不穩,大軍就無法北上征伐鮮卑,而北疆也會因爲無法安置災民和支撐屯田陷入困境,所以我隻好遵從先帝遺诏南下洛陽了。”李弘望着董卓那張冷峻的面龐,直言不諱地說道,“你我過去的恩怨無需再提,就目前的現狀來說,你我都被天子和朝廷逼入了絕境,所以我們隻有破釜沉舟了。”
董卓沉思半晌問道:“大人不公開先帝的遺诏,卻急速率軍南下威逼洛陽,恐怕不是破釜沉舟,而是另有圖謀吧?”
“公開先帝的遺诏,我就要面對京畿八萬大軍和堅固的洛陽城,其後果不堪設想。” 李弘說道,“大皇子也好,小皇子也好,對我來說,誰做皇帝都一樣,但前提是洛陽必須要穩定,朝廷必須要解決北疆危機,否則,我何如完成先帝讓我戍守北疆的重托?破釜沉舟也罷,另有圖謀也罷,隻要能解決北疆的所有問題,我都要去幹。”
“大人如今兵臨河東,同時把自己、北疆和洛陽都逼進了絕路,大人将如何解決當前危機?”董卓問道,“大人誅殺宋典,是不是就是解決危機的開始?”
“殺宋典就是告訴洛陽,我南下的目的不是皇統,而是爲了誅殺奸佞穩定洛陽。”李弘點頭道,“我既然沒有公開先帝遺诏,就是已經承認了當今天子,換句話說,我支持大将軍何進輔佐天子和太後主掌朝政。現在大漢朝政明爲太後主持,但實際上朝政都被宮内的奸閹和士族大臣聯手把持了。大将軍迫于形勢如今隻能避禍于百郡邸,生命岌岌可危。爲了穩定洛陽,我必須要幫助大将軍何進立即控制洛陽,把持權柄。”
“太傅大人和朝中的大臣……?”
李弘揮手打斷了董卓的話,“他們不是口口聲聲要殺奸閹嗎?要鏟除奸佞嗎?我今天就滿足他們,但他們今天也要滿足我,否則,大将軍将來權勢傾天,誰來制約?難道就靠皇甫大人那兩萬北軍?或者靠你董大人這兩萬西涼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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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望着殺氣騰騰的李弘,突然覺得自己老了。
出身卑賤從鮮卑國殺回來的李弘一直在用刀和朝廷說話,而自己這麽多年來一直遵從朝廷的規矩用錢來和朝廷說話,結果先帝死後,自己和李弘立即就有了今天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結局。李弘爲什麽一直可以用刀和朝廷說話?是因爲先帝的恩寵還是他的運氣?
李弘的意思董卓已經全部了然于心。李弘大軍南下,其目的就是誅殺奸閹,彈壓士族大臣,幫助大将軍執掌權柄。奸閹從大漢國的朝堂上消失了,洛陽的政局也就穩了,而大将軍又會非常感激李弘的幫助,會從各個方面照顧北疆。這樣一來,大漢國從此以後就形成了内有大将軍主政、士人治國,外有李弘坐擁大軍戍守北疆的格局,此時,隻要大家齊心治國就能相安無事,大漢國也能逐步振興了。
李弘的想法是好的,但他爲了達到這個目的,卻用了非常不好的手段。
董卓曾經認爲李弘南下僅僅是因爲他對先帝的愚忠和他對國家權柄的渴望,董卓甚至認爲先帝根本就沒有遺命讓李弘南下擁立幼主,但他現在相信先帝的遺诏就在李弘的身上,他也相信李弘沒有權傾天下的野心,但他不能相信的是李弘竟然敢這樣公開無視先帝的遺诏,公開蔑視當今天子的權威,公開向朝廷和大漢律挑戰,就這樣的臣子,天子和朝廷不但不敢下旨治他的罪,反而還升他的官,還委曲求全答應他提出的條件,默認他對天子權威和大漢律的踐踏。
在今天的大漢國原來還可以這樣做臣子。董卓暗暗感歎道,今天的大漢國和過去的大漢國比,的确已經不一樣了。
“大人,你怎麽說?”李弘站在董卓對面,直視着董卓猶疑不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
“大人率兵南下雖然違抗了聖旨,但誅殺奸閹之舉卻爲大人赢得了赫赫聲名,将來即使是狡猾的士人也找不到懲治你的罪名,大人這一趟路算是沒有白跑啊。”董卓語帶三分嘲諷,淡淡笑道,“我立即南渡黃河。”
李弘躬身謝道:“感謝大人。”
董卓親昵地拍拍李弘厚實的肩膀,小身說道:“靈武谷相救之恩我還沒有謝你,你我之間就不用這麽客套了。”
“洛陽危機解決之後,大人是打算入京爲公還是再回西涼戍守邊疆?”
董卓心裏一喜,想到這次幫助何進掌控了大權,又幫助李弘解決了北疆危機,自己功勞顯赫,做個三公自然是不成問題了,但自己進京爲公就失去了西涼兵權,這會不會得不償失呢?想到前西涼名将段颎(讀jiong)費盡心思做了太尉後卻落得個飲鸠慘死的下場,董卓又有點擔心了。到底是入朝爲公還是回西涼象李弘一樣做個權勢傾天的守疆大吏?
“你呢?”董卓問道。
“我要北上大漠,遠擊兩千裏。”李弘笑道,“我要一直打到燕然山(祁連山)、狼居胥山和落日原,否則我絕不回頭。此次出塞作戰,九死一生,今日一見,就算永别,請大人多多珍重。”
董卓心神震顫,脫口贊道:“好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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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的大軍不戰而退,連續讓出安邑和解縣兩城,到達蒲坂和風陵渡。求援書象雪片一樣飛向洛陽。洛陽震怖。
宋典的人頭已經送達皇宮,太後大爲恐懼,急忙召見趙忠等中常侍。李弘的意思已經表露無疑,不但要進京,更要殺盡奸閹。中官們驚惶失措,無計可施。
此時,尚書許靖、周毖到達安邑大營,向車騎大将軍李弘宣旨。
李弘接旨之後,又仔細看了一下,然後問道:“兩位大人,你們說長平公主已經到達河間國,有什麽憑據?”
許靖躬身說道:“大人可以問問遠在幽州的太尉大人和冀州牧楊大人。”
“渤海王什麽時候又變成陳留王了?”
“大人,這是天子和太後的旨意。”周毖說道,“難道大人對天子和太後的旨意也有異議嗎?”周毖四十多歲,中等身材,稍胖,圓圓的臉龐,濃眉,說話的時候總是笑容滿面,看上去忠厚而溫和。
“請兩位大人把我這份急奏呈遞給陛下和太後。”李弘無所謂地笑笑,遞給他們一道奏章,“爲了大軍遠擊大漠的安全,我務必要求洛陽穩定,所以如果不能鏟除奸閹,我絕不退兵北上。”
許靖和周毖相顧愣然。鏟除奸閹?這個南下的借口雖然比較勉強,卻能得到天下人的支持,看樣李弘子決意進京了。
“大人打算何時北上攻擊鮮卑?”
“奸閹一除,洛陽穩定,我立即率軍北上。”李弘肯定地說道,“所以,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要盡快南下。我在奏章中也說了,即使奸閹誅除,洛陽的局勢在短期内也很難徹底穩定下來,爲了保證遠征大軍沒有後顧之憂,朝廷必須在近期内竭盡全力把三到四個月的糧草辎重運送到北地、朔方和雁門一帶。”
“這太困難了。”許靖皺着眉頭,十分爲難地說道,“今年雨水不斷,路途難行,加上冀青兖三州發生大水需要赈災,所以大人要想讓朝廷在近期内籌集三到五個月的糧草辎重運到北疆,根本不可能。”
“如果沒有充足的糧草辎重,我不會冒着全軍覆沒的危險北上大漠攻擊鮮卑人。”李弘說道,“朝廷如果想在今年遠征大漠,就必須保證北疆的災民得到安置,并州的屯田得到足夠的錢财和物資。另外,你們不要說什麽赈災的事,你們到壺關,到太原上黨去看看,哪裏有多少災民?我要上奏陛下彈劾冀州牧楊奇,還有青州刺史崔均。并州要是發生災民暴亂,延誤了大軍北上出擊的時間,責任都是他們的。”
“先帝早就說了,萬金堂的錢就是用來打仗的,用來開疆拓土的。先帝的萬金堂加上董太後的永樂宮,朝廷怎麽會沒有軍資?糧草辎重可以從冀州、京畿和長安三個方向向北疆運送,這可以節約大量的時間。”
許靖和周毖無奈之下隻好告辭。走出大營的時候,他們看到鹽鐵都尉謝明帶着十幾位長安洛陽的巨商富賈走進了李弘的大帳。
“車騎大将軍對大漢國來說,到底是福還是禍?”
周毖搖搖頭,神情十分複雜地說道:“這個時候他還敢遠征大漠,你能說他不是大漢國的忠臣?他又不是白癡,難道看不出遠征大漠的危險?遠征大漠前,他率軍南下威逼天子和太後誅殺奸閹也沒什麽錯,洛陽不穩,誰敢遠征大漠?”
許靖歎了一口氣,說道:“但願天子和太後能答應,那樣大漢國就少了一大禍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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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率軍繼續南下,京畿戰雲密布。
弘農、河南兩郡陷入了混亂,許多住在京畿一帶的王公貴族、門閥富豪們舉家向長安和洛陽避禍。
中官們聽說李弘公然提出來要誅殺奸閹,又驚又懼,急忙哀求太後下旨同意李弘提出的所有條件以求避禍。趙忠說,李弘提出誅殺奸閹是假,南下廢除幼主才是真,所以,爲了阻止李弘繼續南下,還是答應他的所有條件,讓他撤軍回晉方爲上策。
袁隗等朝中大臣聽說李弘早有遠征大漠的打算,頓時松了一口氣,他們立即商議給遠征大軍籌集糧饷軍械的事,至于李弘的那些過份要求,大臣們商議了很長時間,覺得還是不能同意。
十五郡太守由駐軍校尉兼領,這和李弘自行任命有什麽區别?如果李弘有這麽大的權力,這和藩國割據有什麽兩樣?此風一開,将來有重鎮大臣随後仿效,朝廷将如何懲治?這又置天子和朝廷的權威于何處?不行。
北疆置三十萬邊軍太多,不但威脅京畿的安全,朝廷也養不起。不行。
十五郡的十年賦稅加上并州河東的鹽鐵之利,大臣們認爲已經足夠支撐并州的屯田和赈災。屯田也就是早期需要投入巨額錢财,太原和上黨的屯田已經兩年多了,按照大臣們的測算,軍屯民屯的士卒和百姓已經可以勉強自給自足,等到了明年,他們就有餘糧供應軍隊和上繳賦稅。至于河套之地的屯田,早期投入的巨額錢财已經包含在那一百億錢裏,李弘何需再要冀州的十年賦稅?這明顯就有中飽私囊之嫌。十年的冀州賦稅不能給。
大臣們認爲,李弘既然決定了遠征大漠,就不會真的率軍打到洛陽來,此事這麽拖着,最後肯定不了了之。李弘沒有達到要求,就不會急于退兵,而李弘的持續威脅将逼迫天子和太後把奸閹趕出朝堂。隻要奸閹失去了權柄,他們就等死吧。但大臣們非常擔心的是,奸閹一旦被逼離了朝堂,何進就會趁機入朝主政,而外戚之禍将由此開始。李弘的突然南下打亂了袁隗等人事先定好的誅殺奸閹和外戚之策,他們隻好再行定計。
袁隗、丁宮、劉弘和盧植四人奉太後懿旨到長秋宮議事,結果遭到了趙忠、張讓等人憤怒的辱罵,他們懇求太後答應李弘的所有條件,但袁隗等人不同意。袁隗說,車騎大将軍已經說了他南下要幹什麽,你們辭官回家不就行了,爲什麽一定要讓天子和太後受辱?不行。
太後看他們争得不可開交,于是就說了個折衷的辦法,從先帝的萬金堂裏再撥給李弘五十億錢用于北疆屯田和邊軍戍邊。袁隗急忙阻止,說車騎大将軍馬上就要遠征大漠,十幾萬大軍出塞作戰,至少需要耗費六十億錢的軍資,所以這錢不能撥,再拔,萬金堂就快見底了。
趙忠和張讓等中官聽說李弘馬上就要遠征大漠,心中頓時大定。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要讓李弘滿意,不能把他逼急了,否則他一怒之下不去遠征大漠了,那就更麻煩了。
吵到最後,袁隗也隻有妥協,再不妥協,趙忠要把他當堂把他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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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的形勢越來越緊張。董卓的大軍全部退到了風陵渡口,而李弘的大軍正在北面壓過來。
前将軍董卓屢次求援不成,憤而上書,懇求天子和太後速速誅殺奸閹,以避免洛陽大亂之禍。
董卓在奏章中說,臣認爲天下之所以會出現大逆不道的人,原因就在于奸閹趙忠和張讓等人侮慢天常,篡奪王命,口含天憲,爲所欲爲。奸閹的父子兄弟霸據州郡,憑借一簡文書就可以獲得千金利益,京師附近數百萬的肥沃良田都被他們霸占了。奸閹們的所作所爲讓怨氣充塞了國家,社稷因此而動亂不絕。臣在西涼奉诏讨伐叛軍的時候一度糧饷斷絕,将士們又饑又乏,都不願意随臣繼續西進作戰,他們要求臣舉兵進京殺死閹宦,爲民除害,向朝廷讨要軍饷。常言道:揚湯止沸,不如滅火去薪;潰癰雖痛,勝于養肉;及溺呼船,悔之無及。
董卓公開響應車騎大将軍李弘誅殺奸閹的舉動,讓朝廷上下目瞪口呆。
大将軍何進也好,士族大臣們也好,至今誰都沒有公開說要誅殺奸閹鏟除奸佞。雖然車騎大将軍李弘以此爲借口率兵南下威逼天子和朝廷,但在大家心裏,李弘其實就是大漢國的叛逆,不過他實力強大,沒人敢說而已,但現在前将軍董卓突然舉兵響應,大漢國兩位手握兵權的将軍聯手威逼天子和朝廷誅殺奸閹,這事情就不一樣了,這份量就更不一樣了。尤其重要的是,董卓舉兵響應李弘,函谷關以前就沒有一兵一卒了,李弘的大軍可以迅速南下渡過黃河,直撲洛陽城。
趙忠等人憤怒不己,大罵董卓兩面三刀、卑鄙無恥,懇求太後立即下旨罷免董卓,但何太後哪敢聽從。董卓手上本來就有兩萬西涼兵,此時他公開響應李弘,說明他得到了李弘的支持。此時罷免董卓,不是沒事找事,逼着李弘和董卓聯手南下嗎?
朝中的士族大臣們和大将軍何進對董卓的這種做法也很吃驚,一時間他們都沒做出反應。董卓這種做法,算不算背叛了他們?
董卓是武人,從他的奏章中就可以看出他嘴裏說的心裏想的其實都是将士們的利益,在這個關鍵時刻,他沒有背離自己的武人立場,也沒有背棄自己的弟兄,他堅決地站在了李弘的一邊。董卓是個不折不扣的武人,他和洛陽的三方權勢沒有任何關系,他不隸屬于任何一方,他就是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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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軍何進最先做出反應,他立即上奏太後,說京畿兵力不足,如果李弘渡河打過來,函谷關可能守不住,還是盡早征召援兵爲好。如果太後不想征調援兵,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李弘退兵,那就是立即把奸閹趕出皇宮。何太後不答應,她手诏何進說,從古至今,都是由宦官來管理皇宮内的事情,這是本朝祖制,大漢律法所定,怎麽能随意廢除?現在先帝剛剛去世,皇帝幼小,本宮臨朝主政怎不能天天與朝中大臣們相對議事吧?這成何體統?
不久,太傅何進、司徒丁宮和司空劉弘也聯名上奏太後,請求太後把中常侍以及中常侍以下的宦官全部免職,趕出皇宮,另行委派三署郎官代替他們的職務。
太後再次拒絕,但她這次和中官們商議之後,同意何進從各地州郡征調援兵拱衛京師。
何進立即派出八百裏快騎,緊急征調河内太守丁原、東郡太守橋瑁、侍禦史王匡、侍禦史張遼、都尉毋丘毅、都尉鮑信、北軍别部司馬張揚共七路兵馬回援京師。
河内太守丁原領五千兵率先渡過黃河趕到了孟津。駐守孟津的校尉趙融和夏牟奉骠騎将軍何苗的軍令,拒絕打開關門。趙融對丁原說,丁大人還是從小路到函谷關去吧。丁原大怒,以殺進洛陽鏟除奸閹爲名,督軍猛攻。
第二天,侍禦史王匡帶着五千兵趕到孟津,雙方合力攻擊。西園軍組建時間短,訓練又差,沒有戰鬥力,城樓很快被河内都尉呂布領軍攻陷。呂布殺上城樓,連斬趙融和夏牟,攻占了孟津。當天夜裏,孟津關隘上火光沖天,照亮了半邊天,幾十裏外的洛陽都能看到。
同一天,董卓率部渡過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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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