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不願意離開西涼,大将軍何進就更不願意西進涼州了。
大将軍何進上奏天子,說最近青徐兖三州鬧饑荒,蟻賊沒有糧食支撐無法繼續攻打城池,紛紛撤進了泰山和黃河沿岸,許多叛亂軍隊更是在一夜之間潰散一空,同時間冀州災民人數暴增,青徐兖三州的百萬災民蜂擁越過黃河進入了冀州。現在冀州不堪重負,形勢岌岌可危,暴亂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大将軍何進懇求天子暫時延緩西進涼州的時間,以便大軍駐守冀州控制局勢。
冀州牧楊奇一日三奏,哀求天子火速調撥赈災錢糧以安撫境内的流民。楊奇說,陛下在冀州最危急的關頭調走北軍,根本就是瓦上添霜,會讓冀州的形勢更加惡化。冀州這幾年連遭蟻賊禍亂,人口巨減,田地荒蕪,如果今年再遭重創,冀州會象邊郡一樣荒無人煙了。
朝中大臣們也上書勸谏。太尉馬日磾說,西涼叛軍已經給皇甫嵩打得落花流水,逃回了邊塞荒涼之地,叛軍對西涼和三輔的威脅已經解除了,此時征調大将軍西進涼州平叛沒有任何意義,相反,此時冀州的形勢卻非常危急,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京畿的安全,所以他認爲大将軍和北軍應該暫時留在冀州。
天子置若罔聞,不予理睬。他命令三公大臣和尚書台諸臣開始籌措冊封太子的準備工作,催促他們立即草拟廢除皇後的诏書。
天子下旨給左将軍皇甫嵩,命令他攜旨強行接管西涼軍,命令中壘校尉皇甫鴻統帥兩萬北軍立即啓程趕赴并州。
天子又給董卓回了一封措辭極爲嚴厲的聖旨,命令他接旨後立即去并州主持軍政,剿殺并州越來越嚴重的災民暴亂,确保大軍出塞作戰萬無一失,假如他再執意不從,當以抗旨之罪予以嚴懲。
天子下旨給冀州牧楊奇,命令他再征一萬郡國兵,如果災民暴亂,殺無赦。至于赈災錢糧朝廷将在最短時間内調撥到冀州,請冀州府耐心等待。
天子再次下旨催促大将軍何進率部西進涼州。天子說,冀州的事和你無關,你不要找借口,立即給朕到西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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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于輔急奏天子,說西河郡的暴亂愈演愈烈,而征北大将軍李弘視而不見,強行帶走了兩萬大軍。目前鮮于銀已經率五千兵趕赴西河平叛,孫親率五千兵趕赴上黨平叛,張燕率五千兵從句注要塞返回太原平叛,自己帶着五千兵駐守晉陽,正在忙于給大軍征調糧草辎重無法脫身。爲了防止暴亂軍隊流竄河東威脅到京畿的安危,他已經緊急征調五萬屯田兵封鎖了南下河東的各處要道。鮮于輔懇求天子督促前将軍董卓立即率兩萬北軍進駐并州,以便自己和張燕能夠迅速從并州脫身率部出塞參戰。
趙岐和張燕聯名上奏天子。趙岐發火了,他在奏章中大罵冀州牧楊奇是個禍害大漢社稷的奸臣。趙岐說,冀州牧楊奇爲了一己之私,竟然不顧國家安危,動用大量郡國兵驅趕災民進入并州。并州貧瘠之地,又正值大戰之際,哪有财力物力安置這麽多的災民?并州災民暴亂根本就是人禍,都是楊奇一手造成的。趙岐懇求天子嚴懲冀州牧楊奇,要求冀州府堅決阻止災民湧入并州。趙岐威脅天子說,如果這種情況得不到遏制,他将關閉壺關,封鎖進入并州的所要關隘。
征北大将軍李弘急奏天子,說自己已經率九萬四千大軍從雁門郡的馬邑城出發,正在向定襄郡攻擊前進。目前玉石的大軍正在攻打駱縣,閻柔的大軍已經逼近定襄郡郡治善無城,而自己也即将率軍開始攻擊中陵縣。李弘信心十足地說,臣預計在四月底可以拿下整個定襄郡,直逼雲中。爲了保持正面攻擊的兵力,臣懇求陛下立即督促前将軍董卓率部進入并州,以便讓鮮于輔和張燕迅速率部出塞,會合大軍。
同時間,河東郡太守王瀚急奏天子,說盤駐在王屋山上的蟻賊白波餘孽聽聞北疆諸軍已經出塞作戰,膽氣大壯,紛紛下山擄掠河東郡縣。王瀚焦急萬分,他在奏章中說,目前正是春耕季節,如果不能及時擊退蟻賊,可能會耽誤春耕,後果十分嚴重。他懇求天子立即派兵支援。
天子氣得破口大罵。征北大将軍剛剛出塞,北疆就七處冒火八處冒煙,這仗還怎麽打?并州一亂,征北大軍的糧草補給就成了大問題,前線大軍的處境非常危急。大臣們也沒有想到并州的形勢轉眼間變得這樣惡劣,大家措手不及,一個個憂心如焚。
“下旨給鮮于輔,命令他坐鎮并州,代領征北大将軍事并督令北疆兵事大權。另外還要提醒他一句,他現在是聽朕指揮,不是聽征北大将軍指揮。讓他在董卓沒有進入并州之前務必不要出塞,竭盡全力給征北大軍督辦糧草辎重,如有失誤,定斬不饒。”
“下旨給張燕,讓他暫領并州牧主掌并州軍政,全面負責平叛諸事。着重告訴他,務必不要封鎖冀州進入并州的各處關隘,否則以抗旨論罪,殺無赦。”
“下旨給張澤(就是張白騎),讓他再起兩萬屯田兵,立即南下剿殺白波蟻賊。”
太尉馬日磾急忙阻止道:“陛下,屯田兵是黃巾軍,白波蟻賊也是黃巾軍,陛下讓黃巾軍去打黃巾軍,這不是自取禍事,河東越打越亂嗎?”
“愛卿隻想到他們都是賊,沒想到他們一個是吃穿無憂的賊,一個是餓紅了眼睛的賊,你怎麽知道他們一定會狼狽爲奸?”天子不屑地搖手道,“先這麽辦了。這燃眉之急如論如何都要解,否則下半年河東缺糧,京畿的日子很難過。北軍趕到河東之後,再讓他們回去屯田。”
“下旨給冀州牧楊奇,叫他不要做得太過份了。如果再驅趕災民入晉,朕就把調撥冀州的赈災錢糧統統轉給并州。還有,下旨安慰一下趙岐。老大人大概氣暈了,竟然連朕都敢威脅。”天子指着蹇碩說道,“派人給老大人送點上好的人參,鹿茸,給他補補身子。”
“再催董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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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被逼無奈,隻好收拾行裝準備動身。此時去并州,自己幾十年的努力将盡數化爲泡影,自己幾十年的威名将毀于一旦,董卓憤怒得幾乎要造反了。自己到底犯了什麽錯,惹了什麽禍,竟然成了天子和朝廷勢必要殺之而後快的人。
今天的并州誰去都是一個身首異處的悲慘下場。爲什麽不讓皇甫嵩去,非要讓我去,這擺明了不就是要殺我嘛。李儒本來還想勸董卓兩句,但被狂怒之下的董卓一腳踢了出去。董卓指着他痛罵不止。早知花錢買通士族就是這個下場,當初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聽你的,我要是一直跟着奸閹絕不會有今天的絕境。天子和奸閹現在都知道我腳踩三條船,他們雖然嘴裏說還在信任我,但心裏恨不能把我生吞活剝了。這都是你出得好主意,你害苦了我,知道嗎?
李弘剛剛出關,并州就亂成一團,現在誰能收拾并州這個混亂的局面?并州有黃巾軍,有災民,有軍屯民屯,還要給北征大軍運送糧草軍械,這麽多事情交織在一起,我董卓就是有十個腦袋一百隻手也忙不過來,到時候不要等陛下下旨殺我,我自己就累得吐血而亡了。
我在并州沒有根基,沒有軍隊,我也不熟悉并州的軍政事務,我去了之後,除了等死我還能幹什麽?我都快六十了,難道我這大年紀還去并州再創基業?等根基打下來我早就化成灰了。
董卓歇斯底裏地咆哮了一會,心中的怒氣漸漸消散了不少。他把李儒扶起來,十分抱歉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後神色堅決地說道:“我絕不進并州。”
李儒說:“目前洛陽的形勢對大将軍和士人都非常不利,皇統的事估計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所以這個時候将軍還是順應時局伺機而動爲好。前期我的判斷的确有錯誤,我沒想到當今天子竟然這樣厲害,不過這并沒有影響到将軍的仕途和性命。從目前天子對你的使用來看,你對天子還是非常重要的,否則奸閹就不會派人來指責我們,更不會說要我們忠誠于陛下的話。現在将軍雖然不願意進并州,但也不能不離開西涼。将軍要是惹惱了陛下,陛下一封聖旨就可以把你押進京城,因此,将軍還是遵從聖旨速速離開西涼吧。”
“離開西涼?”董卓無奈地歎了口氣,“離開西涼後我們到哪?”
“我們到河東。”李儒說,“河東距離洛陽隻有幾百裏,渡河後旦夕即至,所以我們待在河東最安全,甚至要遠遠好過待在西涼這個偏遠閉塞之地。”
“到河東?”董卓想了一下問道,“滞留河東總要有個理由,我們有什麽理由?”
“剿殺白波蟻賊。”李儒說道,“白波蟻賊的首領楊奉不是投靠了将軍嗎?你讓楊奉秘密趕到王屋山,和白波蟻賊取得聯系。然後我們把這場平叛大戰打上幾個月。幾個月一過,洛陽也好,并州也好,塞外大戰也好,所有的事情都會發生變化,那時将軍何處何從自然也就一清二楚了。”
“進京?”董卓蓦然醒悟,臉顯驚喜之色,“陛下如今把何進逼上了絕路,他要麽束手就縛引頸待死,要麽秘密回京發動兵變,皇統之争必然要演變爲一場血雨腥風。如果何進發動兵變,那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對。”李儒冷笑道,“何進要發動兵變,必然要朝中取得士人的支持,但他們軍隊數量少,實力不足,而天子手握皇權,内有南軍外有西園軍,實力要遠勝何進,所以何進的兵變能否成功,洛陽局勢如何發展,我們無法估猜,但我們離洛陽近,将軍手上又有軍隊,隻有将軍在河東靜待時機,無論是天子勝出還是何進勝出,又或者是士人勝出,我們都能從中得益。”
董卓笑了起來,“如此看來,天子待我不薄啊,給了我這麽一個絕好的機會,一個鏟除奸佞報效國家的機會。此舉一旦成功,皇統繼立,洛陽穩定,社稷安甯,我董卓可就是大漢國的第一功臣了。”
“正是。”李儒撚須笑道,“這西涼,将軍是無論如何都要離開了,何況你就是不離開,皇甫嵩也要把你趕走。但那并州,将軍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進。不過話也說回來,那并州,将軍也未必能進。我就不相信李弘會把自己苦心經營了數年的并州交給你。如果出塞作戰的是将軍你,你願意把自己和二十萬将士的性命都交給李弘嗎?又或者是皇甫嵩?”
董卓搖搖頭,“我甯願放棄出塞作戰,也不願意把自己和二十萬将士的性命交給别人。此次出塞作戰不同于以往,李弘所率的二十萬大軍不是胡人就是黃巾軍,将來都是危害大漢社稷的隐憂,所以陛下絕不會讓他們活着回到長城。李弘不讓我進并州說明他很聰明,如果他讓我進并州,說明他是大漢國最大的白癡,死了活該。”随即他腦中靈光一閃,手指李儒冷森森地說道,“并州暴亂有可能是……”
“對,李弘終究還是我大漢國最大的威脅。”李儒擔憂地說道,“此人不除,我大漢國絕無安甯可言。”
董卓神色一僵,兩眼盯着李儒半晌無語,忽然他臉顯無奈之色,喟然長歎道:“他的将來就是我的今天。雖然他本人無意禍亂國家,但陛下和朝廷的大臣們豈肯把一頭豹子放在身邊。”他苦笑着揮揮手,“算了,不說他了,今天的大漢國哪有武人的存身之地。上奏陛下,說并州現在形勢危急,我要帶親兵營到并州去。”
李儒點頭道:“此去河東,将軍雖然可以指揮北軍,但卻不能随心所欲的指揮北軍,所以将軍大人還是多帶一些鐵騎以策安全。”
“帶三千鐵騎就足夠了。”董卓不屑地說道,“無論是南軍北軍還是西園軍,有誰能夠擋住我西涼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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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帶着三千鐵騎磨磨蹭蹭走到長安的時候,天子的回旨到了。天子同意他率自己的親衛鐵騎到并州,并再次催促他加快行軍速度。此時皇甫鴻已經帶着北軍由蒲坂津渡河趕到了河東。河東太守王瀚看到北軍來臨,喜出望外,立即督請他們駐守安邑,以防屯田兵再次鬧事,同時急令張白騎帶着屯田兵返回臨汾耕地種田,剿殺王屋山蟻賊的重任随即交給皇甫鴻了。
北軍滞留河東的消息傳到洛陽後,天子很生氣,急忙下旨催請董卓立即率部北上并州,但這時從長安卻傳來了壞消息,董卓遇刺,身中三支弩箭,重傷不起。天子無奈隻好調轉矛頭再催大将軍何進。
何進上奏天子,說北軍自渡河北上平叛後,由于連番作戰,将士陣亡較大,需要臨時征募士卒以補充軍隊,他懇求陛下再給他一段時間,他務必于四月底率部西進涼州。何進既然說明了原委,又給了肯定答複,天子不好再催,于是他立即召集大臣們商議确立皇統冊封太子的事。
這次朝議時間很長,一直拖到了深夜。大臣們剛剛離開嘉德殿,天子就昏了過去。小黃門蹇碩大驚失色,斷然下令封鎖永樂宮,任何人不得進出。太後淚流滿面,一連喂了天子十顆金丹也沒能把天子救醒。
小黃門蹇碩方寸大亂,急得團團亂轉。太後說,還是急召醫匠來給天子看看吧?蹇碩猶豫了很長時間都不敢拿定主意。此時如果傳去天子病重的消息,洛陽勢必要發生驚天劇變。他和太後商量了一下,派人把骠騎将軍董重連夜請進了永樂宮。三人合計了很久,決定隐瞞天子重病的消息。
幾個皇宮最好的醫匠被請進了永樂宮,他們一緻斷定天子得了肝病,而且病情十分嚴重。蹇碩問,怎麽嚴重?幾個醫匠戰戰兢兢地都不敢說。太後說,說實話吧,赦你們無罪。有個年紀較大的醫匠悲痛地說,病入膏肓,時日無多了。太後痛哭,當場昏死過去。蹇碩對幾個醫匠說,你們暫時待在永樂宮給陛下治病,絕對不要洩漏陛下生病的消息,否則誅殺九族。
第二天天子還是昏迷不醒。這天上午蹇碩遍告大臣,說太後生病了,天子要陪侍左右,最近不上朝了,如果有急事就由我代爲轉奏。
這天下午,天顯異象,天狗吞日,天地盡陷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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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