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李弘被龐德從睡夢中叫醒了。
“大人,鄭大人有緊急軍情禀告。”龐德神色焦急地說道,“鮮于大人和閻大人都已經趕到了大帳。”
李弘頭暈腦漲地站起來,眼睛半睜半閉着,随着龐德走到了隔壁的大帳,他含糊不清地問道:“守言,出了什麽事?”
“大人,熊霸占據了漁陽。”鄭信憤怒地說道,“鮮卑人趁火打劫,來得好快。”
李弘渾身打了個機靈,眼睛猛地睜大,睡意霎時就沒了。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現在有鮮卑人出兵牽制自己,那麽大軍趁勝追擊叛軍的事也就成了泡影。
“大帥可來了?”李弘急忙問道。大帳内的幾個人都知道他問的是慕容風。慕容風早就是中部鮮卑的大人了,但李弘還是一直稱呼他爲大帥,他從來不喊慕容風的大名。李弘對慕容風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他的部下都知道,尤其是幽州的老部下,對李弘和慕容風之間的事一清二楚。
“不知道。”鄭信說道,“這個消息是鮮于大人的族人送來的。他說四天前鮮卑豪帥熊霸帶着一萬鐵騎突然到了漁陽城,駐守漁陽的叛軍大将張敬絲毫不做抵抗,帶着五千人馬匆忙逃走,拱手把漁陽城送給了鮮卑人。”
“漁陽城的百姓不知道叛軍和鮮卑人有勾結,否則,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鮮卑人進城的。”鮮于輔氣憤地說道,“張舉和張純太卑鄙了。爲了自己的性命,竟然連大漢國和大漢國的百姓都可以出賣。”
“鮮卑人的大軍肯定一早就過了燕山,埋伏在大草原上。”閻柔神情凝重地說道,“鮮卑人來得這麽快,時機也掌握得這樣好,看來他們和叛軍一直保持着聯系。現在他們占據了漁陽,直接威脅薊城,迫使我們無法東進遼西繼續追敵。”他擡頭看看李弘,苦笑道,“這平叛的事,估計要久拖不決了。”
李弘看着地圖,指着潞城說道:“這麽說,潞城是被張敬攻占了。”他冷笑了一聲,“張純爲了得到喘息的時間,竟然連漁陽城都不要了。”
鄭信焦急地問道:“大人,騎兵軍要不要連夜出擊?”
李弘搖搖手,“你讓我想想。大帥不會爲了一個不成氣候的大漢逆賊而興師動衆,他一定另有目的。”
“慕容風的目的很簡單,他就是要把我們拖在幽州無力回援并州。”閻柔指着雁門關說道,“他不把并州打跨了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西疆之戰的損失,看樣子他要在并州撈回去。”
“子玉,并州還有張燕和楊鳳的黃巾軍……”鮮于輔遲疑着說道,“如果張燕出兵,雁門關是丢不掉的。”
李弘突然臉色一變,指着鄭信說道:“守言,你立即回晉陽,叫徐榮密切注意黃巾軍的動靜。黃巾軍裏一定有張純的人,你回去之後,務必把這些人找出來,否則,黃巾軍一個都不許上雁門關。”
鮮于輔、閻柔和鄭信立即想到了黃巾軍再叛的後果,三人的眼睛内頓時露出了恐懼之色。
“子民,匈奴人一亂,狂風沙的武騎營肯定要到西河支援,子烈手上目前已經沒有人了。”鮮于輔心驚膽戰地說道,“射纓彤的骠騎營在河東剿殺白波黃巾軍,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打赢了。如果他們打赢了,子烈最多也隻能召回一半人馬鎮守晉陽。現在晉陽的形勢……”
李弘揮手說道:“不要想許多了,這是我們的疏忽。黃巾軍人太多,魚龍混雜,各人有個人的想法,再次叛亂完全有可能。”
“守言,你回去後,首先要保證張燕和楊鳳的安全,這兩個人千萬不能死,他們兩個人任何一個被刺,黃巾軍必定要亂,局勢将一發不可收拾。”李弘鄭重說道,“我親自寫信給張燕和楊鳳,叫他們配合你肅清叛逆。”
“守言,此事要秘密進行,不要驚動了整個黃巾軍。并州能否安穩無憂,最後還要靠這幾萬黃巾軍死守雁門關。”鮮于輔囑咐道,“你千萬不要大張旗鼓,把黃巾軍搞得人人自危,雞飛狗跳。”
鄭信連連點頭道:“我知道了。大人還有什麽吩咐?”
“你告訴子烈,現在涿郡已經拿下,從冀州到幽州的馳道已經暢通無阻,你叫他還是三天給我一封書信,不要中斷。”李弘說道,“你放心回去,斥候營有子蟬在,不會出事的。”
“大人估計什麽時候可以回援并州?”
“沒有回援的可能了。”李弘歎道,“你對子烈說,并州的事隻能靠他自己解決。”
鄭信一呆,半天沒言語。
“子玉,你過去是廣陽郡的兵曹從事,這裏的地形你熟悉。”李弘對閻柔說道,“明天早上,你帶着姜舞的騎兵營往潞城去,盡快和趙雲會合。”
“大人何時攻打薊城?”閻柔問道,“我們何時趕回來?”
“暫時不會打。我們和劉大人一路打過來,損失都很大,大軍需要時間修整。”李弘說道,“你們在雍奴和潞城一帶四下活動,盡可能逼迫薊城的叛軍早日撤退。如果能不打就不要打,免得兵力折損過大。現在我們隻要四萬多人,又要平叛,又要把鮮卑人趕出去,兵力已經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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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躺在沽水河邊,聽着河水流淌的嘩嘩聲,望着天上三三兩兩的星星,心情很苦悶。
将軍命令自己占據潞城,堵住叛軍的後撤之路,但自己卻把它丢了,如何向将軍交待?罷職砍腦袋那是小事,讓叛軍大搖大擺地從潞城逃到遼西,破壞了将軍的殲敵之計那才是大事。自己自從跟了将軍後,南征北戰,立了不少軍功,但相比其他将領,自己因功升遷的速度已經讓人嫉妒了。閻柔、玉石、顔良,還有許多跟着将軍的将領都是功勳彪炳,但他們也不過和自己一樣就是個校尉,象燕無畏、張郃、文醜、高覽等人還是都尉,由此可見将軍對自己的器重。自己這次丢了潞城,怎麽對得起将軍?
燕無畏遠遠走了過來。
“子龍,去吃點東西吧。不就是丢了潞城嗎?明天我們會合劉冥後,再把它奪回來就是了。”燕無畏笑着安慰道。
他和許多将領一樣,很喜歡趙雲。雖然趙雲年紀輕輕就做了校尉,官比自己還,但他心服口服。趙雲的這個校尉,是他自己憑軍功掙來的,是天子親自封賞的,不服不行。趙雲文武雙全,武功那更是沒得說,軍中除了将軍大人和顔良,還沒有第三個可以擊敗他的人。趙雲爲人随和謙卑,正直忠厚,也沒什麽脾氣,和誰都能處得來,在軍中非常有人緣,但也有人在背後說,趙雲是将軍的心腹,将軍信任他,給他領軍出征的機會,否則,他能有這樣的軍功?燕無畏不愛聽,他說,有本事,你把六月驚雷殺了給我看看。機會人人都有,關鍵是你能不能把握機會。
這次李弘讓趙雲獨自領軍奔襲叛軍後方,許多軍官又說閑話了。這麽好的立功機會,将軍不給閻柔閻大人,卻給了趙雲,将軍太偏心了。趙雲如果再立大功就要做中郎将了,到時候就連閻柔閻大人都要聽趙雲的。燕無畏也覺得将軍有點太偏愛趙雲了。他想找個機會私下和将軍說說,好歹他是将軍的第一任侍衛都賊曹,又獨自随将軍大人到鮮卑救過風雪,兩人私人感情不一般。将軍大人總是這樣重用趙雲,不給其他人機會,會讓許多老部下心寒的。文醜就對他說過,說自己是不是曾經拿刀砍過将軍,所以将軍一直不信任他,他還說自己連獨自統軍的機會都很少,還不如張郃和高覽。
劉冥丢了潞城,壞了将軍的機謀,趙雲是要負責任的。燕無畏也很替趙雲擔心,他一旦受罰,不乏有落井下石的人趁機中傷他。現在軍中将領來自各處,派系多,争功的事常有,互相中傷的也有。上次趙雲在河内私自和人單挑,将軍就把他關在了大營内閉門思過,趙雲寫了幾封謝罪書才被将軍免了處罰。聽說那次就有人勸将軍重責趙雲,把他降職,但刺奸衛政衛大人替趙雲說了不少好話,将軍也就樂得順水推舟,不了了之了。但這次将軍如果發怒了,趙雲也許就沒那麽好運氣了。
“無畏兄,我們北上打潞城,雍奴怎麽辦?”趙雲憂心忡忡地說道,“将軍的意思,是要我們把叛軍的兩條後撤之路都堵死,但假如我們既打不下潞城,又放棄了雍奴,讓叛軍跑了,那後果……”
燕無畏笑道:“子龍,阻止叛軍後撤,也不一定非要攻城,我們來去如飛,既可以燒浮橋,也可以切斷大道,隻要不讓叛軍從容後撤就行。你說呢?”
趙雲劍眉緊鎖,想了半天,說道:“無畏兄,那你留下,我帶兩千匈奴人北上去會合劉冥。”
“好,那我們就一分爲二,你北上,我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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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奴距離潞城有一百六十多裏,中間還隔着鮑丘河。趙雲率領兩千匈奴鐵騎狂奔一百多裏後,在距離潞城三十多的宮裏亭會合了劉冥。
劉冥神情沮喪,正一籌莫展。趙雲安慰了兩句之後,問他潞城是怎麽丢的。
劉冥說,自從大人和燕無畏走後,留駐潞城的匈奴人沒了威懾,立即暴露出了貪婪殘忍的本性,許多匈奴兵在城内肆無忌憚的四下擄掠,還殺人。劉冥雖然殺了幾個帶頭鬧事的匈奴兵,但匈奴人的暴行已經激怒了潞城百姓,他們甯願讓叛軍占據潞城,也不願意看到匈奴人在城内橫行霸道。漢人痛恨匈奴人,痛恨胡人,這種仇恨是根深蒂固的,誰也無法改變。
漁陽城的叛軍首領張敬集結了狐奴、平谷三城共八千叛軍突然殺到了潞城。劉冥措手不及,據城死守。當天晚上,駐守北城門的匈奴千長帶人在城門附近搶了幾個女人,結果這事把城内的百姓徹底激怒了,他們半夜拿着棍棒沖向了城樓,打死了那個匈奴千長和幾十個匈奴兵,打開了城門,把叛軍放了進來。劉冥眼看城池已失,隻好帶着殘兵敗将殺出一條血路沖了出來。
“損失了多少人?”趙雲歎了一口氣,問道。
“六百多人。”劉冥憤怒地說道,“這幫匈奴兵,我恨不得把他們全砍了。”
趙雲搖搖手,說道:“匈奴人來幫我們打仗,已經很不錯了。出了這樣的事,不能怪他們,隻能怪我們自己治軍不嚴。大戰結束後,我向将軍請罪。”
劉冥很慚愧,低頭不語。趙雲伸手摟住他的肩膀,笑道:“潛思兄,我們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再把潞城奪回來。”
“奪不回來了。”劉冥搖頭道,“如果攻城,城内的百姓會上城牆幫助叛軍守城的,他們一來痛恨我們匈奴人,二來更怕我們報複他們,血洗全城,所以,攻城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趙雲聽他這麽說,随即打消了攻城的念頭,“那我們去燒浮橋。叛軍把兩條河上的浮橋都架好了?”
“沒有。”劉冥說道,“那個張敬動用了六千人在河上架設浮橋,估計再有兩天就行了,但是……”
趙雲疑惑地望着劉冥,等着他說下去。
“子龍,這個張敬很狡猾,他在浮橋兩端都安置了大量的拒馬,我們沖不過去。”劉冥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已經試了幾次了,但都被叛軍的箭陣射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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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無畏帶着騎兵大軍三番兩次殺到雍奴城下,還佯裝要攻城。正在城外指揮架橋的鮮于辰接到城内守軍的告急,急忙帶着幾千大軍返回城内。就在叛軍的士卒進城的時候,燕無畏突然帶人殺到,他們沖進叛軍的後軍瘋狂砍殺,然後呼嘯而去。趕來支援的蹋頓想追又不敢追,氣得破口大罵。
晚上,燕無畏帶着大軍回到沽水河邊休息,他召集部下段炫、心狐和縱流三人商議焚燒浮橋的辦法。段炫最後一個到,還帶着一個年少儒生。這儒生十八九歲的年紀,眉清目秀,一雙眼睛聰慧有神,神态自若,一點恐懼的樣子都沒有。
“明之,這是你抓的俘虜?”燕無畏笑道,“這時候抓什麽俘虜?一刀砍掉算了,沒事找事。”
那少年儒生頓時雙眉高挑,臉顯怒色。段炫不置可否地笑笑,說道:“無畏兄,他叫田豫,是雍奴城的人。”
“哦。”燕無畏哼了一聲,舉手招呼道,“來,來,坐,坐。心狐,給點吃的給他,這小子一定餓了。”
段炫拉着那個少年坐下。心狐笑嘻嘻地遞給田豫一塊肉餅,“吃吧。你家在城裏?你是叛軍士兵?”
田豫接過肉餅,奇怪地看看心狐,問段炫道:“大人,他說的不是匈奴話,他是羌人?”
燕無畏大笑,伸叫踹了心狐一下,“你小子說話這麽溫柔幹什麽?他又聽不懂,你可以罵他兩句嘛。”随即他指着縱流說道,“說幾句匈奴話給他聽聽,罵他兩句,看他可聽得懂。”
田豫生氣了,他怒視燕無畏,聲調平和地問道:“大人就是聞名天下的燕山小鳥燕大人?”
心狐和縱流對視一眼,同時捧腹大笑,“哈哈……”
燕無畏的這個外号大家都知道,除了閻柔沒有人敢當面喊。今天他們突然聽到一個少年儒生文绉绉地說出來,頓時感覺滑稽無比,忍不住狂笑起來。燕無畏瞪着田豫,然後把目光移向了段炫,“是不是你小子說的?”
段炫沒想到田豫張嘴就犯了燕無畏的大忌,笑得連眼淚都淌了出來,但他知道燕無畏爲人随和,嘻嘻哈哈的向來沒脾氣,犯了大忌也沒事。
“這小子是你家的親戚?”燕無畏一本正經地指着莫名其妙的田豫問道。
“不是……哈哈……不是……”
“不是老子揍死你,燕山小鳥也是你喊的。”燕無畏飛身把段炫撲到,掄起拳頭就打了下去。
田豫驚呆了。天下還有這樣的大人。
“大人,下官不是俘虜,下官是雍奴縣府的主記事(管文書的),特來向大人獻破城之計。”
燕無畏瞪大眼睛望着田豫,慢慢放下拳頭,吃驚地問道:“你有破城之計?”
段炫忍住笑,解釋道:“這位田大人是自己騎着馬跟在我們後面跑來的,不是我抓的俘虜。”
“那你怎麽不早說?”燕無畏站起來,沖着田豫笑道,“我叫燕無畏,不叫燕山小鳥,更不是什麽聞名天下的人,你不要亂拍我馬屁。你說說,怎麽拿下雍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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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