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開鹽鐵之議在天子的威逼下,順利通過了三府合議,诏令全國。
正如天子所料,洛陽随即掀起了*一般的反對浪潮,而且,這次洛陽的士子們把矛頭直接對準了中官,他們呼籲天子鏟除奸閹,整肅吏治,嚴懲貪污腐敗,他們認爲國家之所以内憂外困,戰火連綿,國庫之所以沒錢,歸根結底都是奸閹弄權誤國,吏治極度腐敗造成的。天子廢除鹽鐵官賣,得利者不是國家,而是遍布天下的貪官污吏。重開鹽鐵不但不能富國強民,反而會讓各地的貪官更加有恃無恐,其結果不是挽救奄奄一息的大漢國,而是把國家推向滅亡之路。
外廷大臣們的态度卻讓天子感到非常意外,他們對這件事保持了沉默,既不表示反對,也不表示支持,勸谏天子的奏章也是寥寥無幾。事實是殘酷的,并州幽州在打仗,而國庫沒錢,這幾年的戰争已經徹底耗盡了大漢國的财力物力,即使重開鹽鐵是飲鸠止渴,也要去做,這已經是目前唯一一條聚斂财富的途徑了。鹽鐵之利如其讓天子和少數人收入囊中,還不如放開經營,讓大司農府也能分到一杯羹。并州和河東的鹽鐵已經放開經營半年多了,它的巨大收益成功支持了并州的屯田。事實勝于雄辯,在如今朝綱腐敗、國家危難之際,重開鹽鐵的作用還是非常明顯的。
和鹽鐵有染的王侯權貴、貪官污吏們最早擔心重開鹽鐵會損害他們的既得利益,但并州和河東鹽鐵的放開經營,給了這些利欲熏心的竊國者們一個驚喜,鹽鐵放開經營不但不會減少他們的利益,反而因爲商賈的介入、産量的劇增,使他們的收益成倍的增長。他們成了這次支持天子重開鹽鐵的中堅力量。
鹽鐵風波尚未平息,從尚書台又傳出來一個驚人的消息,天子要在洛陽再建一支三萬人的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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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軍何進得到消息之後,急忙召見何颙、袁紹、許攸等人商議。
何颙受傷之後,除閹之心更爲急迫。他看到何進勢弱,随即和袁紹出面,邀請好友著名黨人東平人張邈,汝南人俠客伍孚、吳子卿到洛陽,大将軍何進大喜,一一征募爲大将軍府掾史。年後,因爲天子大赦天下,南陽人許攸也回到了洛陽。這幾個人過去就是好友,當年大家都是袁紹府上的常客,幾次從北寺獄營救黨人的行動都是他們策劃的。
袁紹又向大将軍推薦了王匡、鮑信,許攸推薦了平原人華歆,孔融推薦了陳琳,逢紀,邊讓,大将軍府内一時名士雲集,人才濟濟。
袁紹覺得還不夠,目前這些人沒有一個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大将軍缺少名震天下的大名士坐鎮大将軍府,終究難以得到天下士人的鼎力支持。于是他們建議大将軍邀請穎川碩儒荀爽,山陽高平人大儒王謙入府。
大将軍一聽,又驚又喜,在劉表和張邈的陪同下,親自趕到穎川邀請荀爽。荀爽不願意,他瞧不起何進,也不想入仕,但禁不住劉表和張邈的勸說,再加上可以借助何進的力量鏟除奸閹的誘惑,他還是抱病來到了京城。何進要拜他爲長史,荀爽不幹,推薦了王謙。
王謙家世顯赫。他的祖父王龔是順皇帝朝的太尉,他的父親王暢是著名黨人,當今天子朝的司空。(他的兒子就是後來名揚天下的建安七子之一的王桀。)他和洛陽的門閥世族關系密切,由他出任大将軍府的長史,非常合适。王謙接到大将軍府的征募,根本不予理睬。荀爽于是寫了封信給他,仔細說明了來京的目的。在大漢國目前這種情況下,隻有借助大将軍的力量才能鏟除奸閹,重振朝綱。做爲大漢國的臣民,要爲國家興亡而盡力,怎麽能顧惜自己的身份在家享清福而舍棄大義呢?
王謙礙于情面,入募将軍府爲長史。大将軍何進爲了和他套近乎,竟然異想天開要和他結爲親家。王謙嗤之以鼻,嘲弄了何進一番,收拾東西要走路。幸好這時袁隗出面打了圓場,極力将王謙留了下來。大将軍何進很寒心。無論他如何低聲下氣,身份如何尊貴,在這些高高在上的名士大儒的眼裏,他不過就是個屠戶之子,一個不值一提的外戚而已。
何進想明白了,這些人,包括何颙、袁紹,不過是在利用自己而已,但自己何嘗又不是在利用他們?将來大皇子繼承了皇統,誰來治國?還不是要靠這些人。看看當今天子,近小人,遠賢臣,最後把國家治理的一塌糊塗,都快亡國了。爲了大皇子和自己的前途,受點氣就受點氣吧,将來隻要自己大權在握,還不是爲所欲爲,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荀爽和王謙的入府,震動了朝野,名儒申屠璠,張纮受荀爽、王謙之邀,也先後到了洛陽,甚至連經學泰鬥級的人物鄭玄也受邀到了洛陽。雖然大将軍何進執弟子之禮相迎,但鄭玄還是在大将府住了一夜就走了。他能千裏迢迢從北海趕來,這已經足夠了。何進的聲望一時間達到了頂點,家中的門客一度超過了千人。
中官們有點驚慌失措,這樣下去,好不容易得到的一點優勢轉眼就要喪失殆盡了。他們急忙鼓動車騎将軍何苗也邀請名士入府,這樣做雖然看上去何氏兄弟勢力膨脹,但中官們心裏有算,到了關鍵時刻,何苗就是摯肘何進的最大力量。冀州大儒安平的樂隐被何苗征募爲長史,樂隐随即出面,邀請好友及弟子陸續入府,車騎将軍府的門客也達到了五百多人。
就在何進意氣風發,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天子突然要建軍,這給了何進攔頭一棒,頓時讓他緊張起來。
此時何颙的身體已經基本痊愈,他現在的身份是大将軍府的客卿。何颙和袁紹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不禁鼓掌相慶,“大将軍,這可是天大的喜訊,大事成了。”
何進心中一喜,愁雲立散,“願聞其詳。”
“陛下建三萬大軍,他一定希望這三萬大軍很快就有和北軍相抗衡的實力,那麽,他就需要相當數量的中下級軍官。沒有精于兵事的軍官,無論是組軍還是訓練都無法達到陛下的要求,但是,這些軍官,奸閹手上有嗎?”何颙笑道,“趙忠沒有,張讓也沒有,他們的門生子弟除了貪贓枉法,溜須拍馬,荒淫享樂,他們還會什麽?”
“這些人隻有從文武雙全的士子中間挑選。”袁紹說道,“無論是宗室還是中官,他們都沒有這麽多精于兵事的子弟,隻有我們有。”
“至于新軍的統軍校尉,也同樣是這種情況。”何颙接着說道,“朝中各方勢力肯定要爲這些校尉人選争奪不休。天子自己沒有這麽多親信,他除了那個小黃門蹇碩就沒有什麽信得過的人了,那麽,還有誰可以占據這些位置?除了士族官僚的門生故吏,沒有别人了。”
“陛下現在正在極力拉攏士族,隻要我們願意去,陛下肯定很高興。”袁紹望着何進說道,“爲了麻痹天子和中官,大将軍的姿态要低調一點,甚至可以出城到北軍大營待一段時間,表現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這樣,他們就更加放心,更加迫不及待的要用我們的人了。”
何進豁然醒悟,高興地笑道:“那要不要在府内的掾史和門客中挑選一部分人……”
“大将軍如果願意,那就更好了。”何颙說道,“陛下要籌建新軍,肯定要依靠尚書台的幾位大臣,指望蹇碩那個不懂兵法的閹人是不行的?尚書台的皇甫大人和盧大人肯定會安排大量士族子弟進入新軍,大将軍盡管放心。不過,爲了避嫌,這些事還是讓本初的叔父袁大人出面爲好,由他推薦就行了。”
“另外,在新軍中總要給中官和宗室安排點人手,否則,陛下不會放心的。”何颙笑道,“大将軍切記要裝出一副誠惶誠恐,俯首貼命的樣子,你越顯得緊張恐懼,陛下和中官就越覺得大将軍被他們鉗制了。隻要他們放松了對大将軍的警惕,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袁紹說道:“陛下的新軍中堅力量幾乎都是大将軍和士族的人,這新軍其實就是大将軍的新軍。将來,到了舉事之時,我們外有北軍扼守京畿八關,内有新軍控制洛陽要害,何愁大事不成?”
何進樂得笑出了聲,“要是丁原的人馬還在河内就好了,那樣我們就可以抽調更多的人手進入陛下的新軍。可惜,他現在去了雁門關,那幾千人馬估計也保不住了。”
“丁原一定要到并州去支援。”何颙說道,“張燕的黃巾軍實在不可靠,不能用。北疆不能丢,丢了北疆,京畿就危險了。雖然李弘丢了北疆可能性命不保,但大漢國如果失去了北疆這座屏障,失去了李弘這員悍将,就更加危險了。等北疆穩定了,皇統解決了,我們再解決李弘這個麻煩。”
何進猶豫了一下,問道:“如果李弘在并州和幽州都赢了,我們……”
何颙和袁紹互相看了一眼,兩人會心地一笑。
袁紹說道:“大将軍過慮了,我們在時間上還來得及。現在看起來,并州之戰才是重中之重,并州能否保住直接關系到京畿的安危和大漢國的将來,所以李弘肯定要回援,他一回援,幽州平叛就要耽擱,因此,今年李弘到幽州平叛很難成功。這次匈奴叛亂和鮮卑人入侵,給了李弘一個教訓,要想到幽州平叛,就先要收複失地,穩定匈奴,确保并州無憂,否則,根本不能北上幽州。”
“如果李弘在并州和幽州都赢了,我們就想辦法讓他出塞收複北疆四郡。”何颙撚須笑道,“此一去,就很難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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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下,天子召集衆臣到西園賞花喝酒。席間,小黃門蹇碩宣天子旨,說天下戰禍不止,社稷危急,要在洛陽組建新軍。
西園内鴉雀無聲。
衆臣早就聽說這事了,大家心裏各有算盤。要想阻止天子建軍,肯定不可能,誰阻止,誰就擺明了自己不支持天子廢嫡立庶,也就是說自己和大将軍是一系的,那就等着天子砍頭吧。
其實仔細一想,天子建軍對洛陽各方勢力都有好處,完全沒有必要阻止。北軍是大将軍的,誰都搶不到手,大将軍一旦發動兵變,誰都無力抵禦,現在陛下再建一軍,正好可以抗衡北軍,對大家都有好處,當然除了大将軍。
中官最高興。陛下的軍隊就是他們的軍隊。陛下要靠誰去掌控軍隊?當然是中官了。每每到了最關鍵的時候,陛下最信任的還是中官。過去沒有軍隊,大家都很懼怕大将軍的威脅,現在不需要了,中官可以松一口氣了。有了軍隊,誰怕誰?
門閥士族也高興。一支軍隊,從籌建到訓練再到形成戰鬥力,需要大量文武雙全的士族軍官做中堅力量,這樣一來,這支軍隊其實也就是士族手上的一股強大力量了。有了這支軍隊,再加上北軍,等時機成熟殺幾個奸閹還不是舉手之勞。
天子和中官們看到大将軍神色不安地坐在席上,臉上還隐帶恐懼之色,心裏樂開了花。
既然無人反對,這事就算通過了,天子随即揮手示意蹇碩拿出了第二道聖旨。這是命令尚書台立即組織人力,着手籌建新軍的聖旨。尚書令皇甫嵩跪接了聖旨。
這時司徒許相跪奏,先把天子大大地奉承了一般,說天子組建新軍,即将建下萬世功業,然後說陛下應該給這新軍取個威武雄壯的名字。
天子笑道:“這事是在西園議定的,就叫西園軍吧,雖然這名字不是十分威武,但朕喜歡西園,朕也喜歡這支西園軍。”
許相接着奏道:“臣舉薦議郎曹操爲西園軍統領……”
他話還沒有說完,趙忠就跳了出來,他舉薦自己弟弟城門校尉趙延爲西園軍統領,司空丁宮跟在後面就舉薦袁紹,西園頓時熱鬧起來,大家互相舉薦,各不想讓,吵的面紅耳赤。
何進好象沒有看到衆臣争吵似的,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席上,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天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興奮地跳起來叫道:“凡被舉薦者,先交一百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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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還沒有高興半天,就接到了從益州送來的告急文書。
本月中,益州人馬相、趙祗等率五萬人在綿竹起兵造反,叛軍自稱黃巾軍,其首領馬相自稱天子。馬相帶着大軍,一路攻城拔寨,接連攻克了廣漢、巴郡、犍爲三郡,殺死了益州刺史趙儉。益州刺史府告急。
西園霎時安靜下來。
天子看看衆臣,氣憤地罵道:“這都是什麽世道?怎麽連益州那種閉塞之地都有人造反?你們說說,這到底都是怎麽回事?”
衆臣沉默不語。天子四下看看,指着太常劉焉說道:“愛卿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我大漢國現在到處都有賊人造反?”
劉焉苦着臉,想了半天。實話怎麽說?沒辦法說。他隻好避重就輕地說道:“陛下,如今叛亂四起,屢平不止,主要是因爲各個州郡的刺史權小而威輕。刺史們不能節制各郡太守,雖然知道有的郡守貪贓枉法卻無權撤免,隻能上奏彈劾,結果往往不了了之,而百姓們因爲不堪忍受,隻好铤而走險,舉兵叛亂。叛亂一起,刺史們又因爲無權直接征調郡國兵平叛,常常錯過了平叛的最佳時機,所以……”
“愛卿有什麽辦法嗎?”
劉焉苦笑,随口說道:“最好象冀州一樣,在個别叛亂情況嚴重的州郡改刺史爲州牧,州牧主掌一州軍政,這樣也許可以暫時緩解一下個别州郡的緊張局面。”
天子點頭道:“愛卿這主意不錯。朕就依愛卿所奏,選用列卿、尚書爲州牧,各自以原官秩出任。”
第二天,天子下旨,以太常劉焉爲益州牧、太仆黃琬爲豫州牧,即日出京上任,同時下旨遷幽州刺史劉虞爲幽州牧,遷袁隗爲太常,楊彪爲太仆。
這個月,大漢國叛亂疊起,厄運一個接着一個,天子十分惱火,過了兩天,他把太尉曹嵩罷職了,遷少府樊陵爲太尉。
曹嵩不悲反喜,高高興興地帶着家人離開了洛陽。他勸曹操跟他一起回老家,說天子建西園軍,已經把刀架到了大将軍的脖子上,洛陽即将大亂,還是早點回家避禍的好。曹操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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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