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8年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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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的一年裏,大漢國的西疆北疆雖然戰火紛飛,但大漢國的中原和南方卻很安靜,除了冬十月長沙郡爆發區星叛亂以外,其他州郡都是谷物豐收,賦稅入庫,大漢國這個遍體鱗傷的巨人終于緩了一口氣。
正月十五,天子大赦天下,名士蔡邕也在大赦之列。
正月十六,天子下旨鎮北将軍李弘,令其征召匈奴鐵騎,集結各地兵馬,務必于三月底之前,率軍北上幽州平叛。
正月二十,聖旨送到龍山大營。同期到達的還有朱穆,他已被征募爲鎮北将軍府從事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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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正月十八才回到龍山大營,此前他一直滞留在河東平陽的楊鳳大營内。
他和楊鳳多次派人聯系黃巾首領郭太,打算和他商談招撫的事,但被郭太拒絕了。在郭太的眼裏,張燕、楊鳳和張白騎都是黃巾軍的叛逆,十惡不赦,他還差點把前去聯系的軍司馬梁百武給一刀砍了,要不是小帥楊奉,胡才等人拼死攔住,梁百武就回不來了。
楊鳳無奈,對李弘說:“大人還是先回晉陽吧。郭太的事,要慢慢來。他的手下意見不一,受撫的可能還是很大的。”
李弘苦笑道:“郭太的事不解決,我如何放心北上?平叛事小,屯田事大。如果郭太頻繁襲擊水路兩道,阻礙物資運輸,極有可能耽誤春耕。如果今年秋天民屯的糧食不能自足,屯田就支撐不下去。”
楊鳳英俊的面龐上閃過一絲苦澀,“大人還是不相信我?”
李弘搖搖頭,“栖之兄,你爲了救出妻小,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殺到邯鄲城,足見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我怎麽會不相信你?我把二十萬屯田兵交給你,我讓你駐紮在河東,我怎麽會不相信你?”
李弘拍拍楊鳳的肩膀,歎道:“栖之兄,問題是,你對郭太和他的黃巾軍,下得了手嗎?”
楊鳳長歎不語。的确,他下不了手。
“我把射纓彤的骠騎營留下。”李弘考慮良久,說道,“骠騎營都是鮮卑人,如果有些事比較棘手,你和小懶,就是李朔交涉,他會幫你解決。”
射纓彤和部下聽說自己的鐵騎要留在河東,紛紛找到李弘,要求北上。他們快兩年沒回家了,許多人都想回幽州看看。
李弘好言勸慰了一番,他直言不諱地說道:“此次到幽州,對手不僅僅是張舉張純和烏丸人,還有鮮卑人,我有可能和大帥打起來,所以你們都不要回去,風雲鐵騎也不回去,我隻帶羌人和長水營北上。”
射纓彤和射虎一聽,不敢再說什麽。骠騎營的士卒基本上都是西疆大戰後被俘虜的鮮卑人,他們可不像舞葉部落的士兵那樣忠于李弘,一旦臨陣倒戈,麻煩就大了。胡子說,我和小懶不是鮮卑人,我們可以随大人北上。
李弘也沒有答應,“骠騎營沒有漢人軍官怎麽行?和當地府衙要打交道,和屯田的黃巾軍要互相照應,這些事都要你們出面,沒有你們坐鎮骠騎營,我怎麽放心?”他看看胡子,說道,“你放心,這次北上,我一定打到盧龍塞,把你們的家眷都接到并州來。”
“等弧鼎和棄沉回來,你們就趕到安邑駐紮,加緊訓練,三月之後,開始攻擊郭太的黃巾軍,能撫則撫,不能撫,就堅決剿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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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回到大營後,立即命令護匈奴中郎将鮮于輔傳旨匈奴大單于羌渠,要求大單于在匈奴各部征調一萬鐵騎随大軍北上幽州平叛。匈奴鐵騎集結完畢後,由鮮于輔統領,在三月初趕到雁門關會合大軍。
李弘上書天子,請求陛下以護匈奴中郎将鮮于輔爲平叛大軍副統帥,以讨逆中郎将麴義繼任護匈奴中郎将,統領風雲鐵騎和度遼營鎮守西河,以讨虜中郎将徐榮代理鎮北将軍事,坐鎮晉陽。不久,天子回旨,同意李弘所請,遷鮮于輔爲平北中郎将,遷麴義爲護匈奴中郎将,遷徐榮爲晉陽中郎将。
李弘接旨後,立即命令徐榮回到晉陽,領狂風沙的武騎營坐鎮鎮北将軍府。
李弘安排好留守之事後,随即命令閻柔帶着玉石的兩萬步兵大軍,趙雲的長水營迅速趕到雁門關,會合聶嘯的越騎營組建北征大營,同時急書河東、河内和并州府,要求三府各自抽調三千郡國兵參加平叛,在二月底之前務必趕到雁門關北征大營。
趙雲向李弘舉薦了河内府的呂布,懇求李弘下令征召河内府的呂布統兵到雁門。李弘聽說河内府還有能和趙雲戰成平手的悍将,大爲驚喜,立即再下一令,點名征調呂布趕到北征大營。
“子龍,這不是平手,是你敗了。”李弘聽完趙雲的叙說,面無表情地說道,“如果他長戟洞穿而過,你這一刀最多隻能重傷呂布,卻不能殺死他。這次你撿了一條命,你知道嗎?”
趙雲面色一紅,但神情卻不以爲然。李弘看了他一眼,問道:“子龍,這幾年你屢戰屢勝,從無敗績,是不是有點目中無人了?”
趙雲笑笑,躬身說道:“和大人對陣,還是敗多赢少。”
李弘笑容漸斂,手指趙雲,一字一句厲聲說道:“這次如果你給呂布殺了,你知道後果是什麽嗎?”
“呂布不殺你,就是因爲他知道後果,你呢?你現在目空一切,恣行驕縱,竟敢拿士卒的性命開玩笑了,你眼裏還有軍紀嗎?”
趙雲看到李弘突然生氣了,吓了一跳,急忙跪下。
“你給我聽好了,如果你下次再這樣不顧後果,任性妄爲,我砍了你。”
“長水營暫時交給劉冥帶,你在這裏閉門思過,什麽時候覺得自己不是天下第一了,什麽時候再去帶兵。”
趙雲覺得很委屈,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掉頭走了。
李玮和顔良傻了,他們本來還以外李弘會誇獎趙雲幾句。
“大人,子龍年輕好勝,偶犯軍紀,也不是什麽大事……”李玮笑道。
李弘怒目而視,冷笑道:“仲淵,你年紀大了是吧?”
李玮頓時想起自己也闖了禍,臉色霎時就變了。這幾天李弘回來後忙于北上平叛的事,一直沒有說,他還以爲李弘不追究了。
“當日讓你去洛陽辦三件事,你給我辦了幾件事?”
李玮側目看看顔良,意思叫他趕緊打打圓場,免得自己難堪。顔良頭一低,跑了。李玮氣苦,恨不得跟上去一腳踹死他。
左彥看到李弘氣大了,急忙說道:“大人下午要到晉陽看望蔡先生,是不是早點動身?”
李弘看到左彥懇求的眼神,心裏一軟,沒有再說了。
“你大婚的那一天,我要你好看。”李弘站起來,指着李玮說道,“我走之後,你和左大人盡心輔佐徐大人,不要再鬧事了。”
李玮一聽,急了,問道:“大人不帶我去幽州?”
“并州事情這麽多,你到幽州幹什麽?”李弘一邊往外走,一邊搖手說道,“留下陪陪筱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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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李弘趕到晉陽,在張燕、老大人趙岐和襄楷大師的陪同下,一起去看望蔡邕。襄楷大師和蔡邕也是摯交,當年蔡邕在吳郡和青州兩地來回避禍時,每次都是大知堂的弟子負責護送,交情很深。
“大師爲穩定并州民心,帶着弟子四下奔波,傳經說道,非常辛苦。”李弘笑道,“大師要我如何謝你啊?”
襄楷笑道:“等北疆穩定了,大人給我建一座法壇吧。”
李弘問道:“要一座山嗎?”
趙岐大笑,“大人太慷慨了,給他一間小茅屋就行。”
蔡邕先是遭受酷刑,後來又随黑豹義從連日奔波,身體極差,雖然經襄楷大師的精心醫治,但依舊很虛弱,隻能躺在病榻上給李弘拱手行禮,說了幾句感激的話。李弘的年輕和随和給了他很深的印象。
李弘坐在榻邊安慰一番後,說道:“天子大赦天下後,先生已是自由之身,不知先生可否願意出任祭酒,主持北疆的教化?”
這事蔡邕早聽趙岐說過,他很願意,能爲大漢國效忠盡力做點事,當然求之不得了。
“大人有開學堂的錢?”趙岐問道,“依照大人的設想,學堂要廣招寒門子弟,要漢胡同堂,要費用全免,那可是一筆巨資。”
“我走之後,蔡先生有什麽事就直接找鎮北将軍府,徐大人一定會幫助解決的。”李弘笑道,“和屯田比起來,這錢就不多了。”
“對了,老大人,王剪先生什麽時候能到晉陽?”
“快了,下個月差不多。”趙岐說道,“他攜家帶口,還有上百弟子同行,需要一點時間。我已經派人去接了,大人不要擔心。”
李弘笑着點點頭,問道:“仲淵過幾天就要迎娶筱岚,老大人你看,婚事是在大營辦還是在晉陽辦?”
趙岐捋須笑道:“晉陽,當然在晉陽了。想不到啊,公偉的女兒竟然就是鎮北将軍府的主薄大人,怪不得我向你借用一下你都不幹,原來是怕露餡。”
李弘大笑,望着張燕道:“張大人可否送一套宅院給仲淵?”
“宅院已經給李大人準備好了。”張燕笑道,“至于是送是賣,那就是大人的事了。”
“送給他。”李弘說道,“這次如果沒有仲淵出力,鹽鐵之議恐怕很難通過。将來北疆穩定了,富裕了,仲淵居功至偉。隻是賞賜這麽少,隻怕有人罵我吝啬。”
趙岐笑道:“那大人就再賞他兩個夫人。”
屋内頓時哄堂大笑。
“壯節侯傅燮傅大人的夫人安頓好了嗎?”李弘小聲問張燕道。
“傅夫人隻要了一個獨門獨戶的小跨院,沒有接受老大人給她安排的宅院。”張燕回道,“傅夫人很堅決,所以……”
“安頓了就行。”李弘說道,“能找到她,我已經感激老天了。最近西涼和冀州兩地的将領奉命把家眷都接到了晉陽,城中的房屋很緊張嗎?”
“暫時有點緊張。等沿河一帶新建房屋竣工了,解決上百戶都行。”
“大人,你這麽關心自己的下屬,什麽時候關心一下自己?”趙岐笑道,“大人二十多了,也應該考慮考慮。”
李弘搖搖手,心裏卻想起了風雪,接着就想到了小雨。這次到北疆找到小雨後,無論如何都要把她接到自己身邊,再也不讓她獨自一人孤單地生活了。
“大人難道……”
李弘笑笑,說道:“收複了北疆四郡之後,如果我還沒死,再考慮吧。不過,我的許多手下常年征戰在外,大都孤身一人,老大人可以多多關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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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李弘在張燕的平難中郎将府召集典農都尉府和護田校尉府議事。
聽完三府主要官吏的彙報後,李弘又仔細詢問了一下四月春耕的事,接着他話鋒一轉,說了一句令人震駭的話:“諸位大人如果有貪贓枉法者,立即把贓物上交三府,我看在諸位大人很辛苦的份上,既往不咎,否則,不要怪我出手無情,誅殺九族。”
舉坐皆驚。
李弘這次在河東的時候,數次聽到押運物資的小商賈抱怨說并州各地的官僚索賄受賄,中飽私囊,更有甚者,還私下和商賈勾結,倒買倒賣,從中牟取暴利。一個氣憤的商人甚至當着李弘的面說,大人在西涼肅貪,在河東肅貪,爲什麽就不在并州肅貪?
趙岐、張燕、張白騎坐不住了。手下人幹違法的事,他們自然也聽到不少,但如今這種事見怪不怪,隻要違法者不過份,他們也就睜隻眼閉着眼,誰也不想撕破臉,畢竟具體的事還要這些人去做。
李弘這句話已經給足了三人面子。他也不想做得太過份。并州窮,官僚少,官僚的俸祿也少,屯田又辛苦,大家都很累,這種貪污腐敗的事不能杜絕也正常,但李弘考慮到自己率部北上後,沒有一年半載回不來,假如此風愈演愈烈,導緻屯田失敗,自己的努力就全部付之東流了。
滿堂的官吏看着李弘殺氣騰騰的眼睛,一個個驚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我隻給五天時間。五天後,如果你們繼續執迷不悟,我就開始抓人。誰都不要心存僥幸,我不把并州的貪官殺完,我絕不會北上。”
但心存僥幸的人太多了,雖然趙岐、張燕和張白騎回去後,苦口婆心地勸說自己的部下早點交贓謝罪,還派出快馬通知散布各地的從屬掾史,但真正交贓者寥寥無幾。
正月二十八,鎮北将軍府司馬李玮迎娶新娘,各方賓客雲集晉陽城,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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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88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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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的第一天,三千黑豹義從分成三十隊,沖出了龍山大營,飛奔各地抓人去了。先是抓了幾個證據确鑿的官吏,接着黑豹義從連打帶逼,又牽扯出了幾十個,甚至還有幾個是趙岐的門生。黑豹義從押着這些人陸續趕回了晉陽,一路上,百姓的歡呼聲震耳欲聾。
鎮北将軍府仔細審訊了所抓官吏,查清了每個人的貪污情況,然後經李弘一一核實,全部押到汾水河旁砍了。
當日,圍觀百姓人山人海,叫好聲驚天動地。
趙岐氣倒了。他數次找到李弘求情,說你一下子殺掉這麽多,我到哪裏征募掾史官吏去?有些貪污數額不大的,可以讓他們戴罪立功嘛。李弘堅決拒絕。李弘說,我甯願要一個清官,也不要一百個貪官,我甯願失去天下貪官的心,也不要失去并州所有百姓的民心。張燕和張白騎很慚愧,他們沒有去向李弘求情。他們的下屬許多都是黃巾出身的窮人,這些人當初都是被貪官逼得沒有活路了才造反的,但現在呢?這才過了幾天,他們自己就成了貪官了,那還有什麽說的?還求什麽情?砍一百次腦袋都不夠。
本月底,李弘召集全軍将領議事。
李弘北征大軍共六萬士兵,三萬鐵騎,三萬步卒。
騎兵軍由閻柔爲統帥,趙雲爲副,下轄聶嘯的越騎營,趙雲的長水營,匈奴左賢王呼樓蘭所率的匈奴鐵騎。
步兵軍由鮮于輔爲統帥,玉石爲副,下轄玉石的厲鋒營,顔良的虎贲營,華雄的折沖營,張郃的戰車營,還有一萬兵是并州、河内,河東的郡國兵,現在都在趕往雁門關的路上。
鎮北将軍營下轄斥候營,兵曹營,黑豹義從營,從事中郎朱穆、宋文,主薄餘鵬,戰車營司馬尹思随軍出征。
李弘安排完北征之事後,對留守的各部将領着重說了嚴守軍律的事。如果有人貪贓枉法,違法軍紀,定斬不饒。
“謝明現在是鹽鐵都尉,唐雲現在是鎮北将軍府的金曹掾史,你們兩個自己注意了,廢話我也不多說了。”
“明天,我去北征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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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