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岸上,殺聲震天。
文醜和陳好所率的四千人方陣率先被鮮卑騎兵攻破。這些士兵過去都是黑山上的黃巾軍,沒有經過正規訓練,對巨盾和巨矛的使用非常陌生,對方陣的了解和合理運用就更加談不上了。士兵們憑着自己的勇敢和對胡人的仇恨誓死奮戰,經過一段時間的頑強抵抗之後,終于因爲折損過大,被鮮卑人的鐵騎突破了。
鮮卑人蜂擁而入,縱馬踐踏,肆意射殺。
文醜帶着殘餘士兵向後側方陣的左方撤退,陳好帶人向右,且戰且走。
這是陳好第一次上戰場,第一次參加大戰,第一次指揮軍隊,第一次殺人,他經過了最初的恐懼和慌亂之後,剛剛勉強鎮定下來,就看見方陣破裂了,看見成百上千的鐵騎迎着自己沖了過來。
他憤怒了,他被戰友的鮮血和屍體激怒了,他在充斥雙耳的慘嚎聲、叫喊聲、戰鼓和牛角号聲中迷失了自己,他陷入了瘋狂,失去了理智,他揮舞着戰斧,左沖右突,勢不可擋,他在怒吼聲中一口氣砍倒了七匹戰馬,殺死了十四個敵人。他渾身浴血,高舉敵人的頭顱,舉斧狂呼:“兄弟們,殺……啊……”
負責指揮沖陣的匈奴屠各族小首領蒲雲看到漢軍軍官悍勇無敵,帶着一隊人馬誓死不退,而其餘的漢軍士兵正在他們的掩護下急速回撤,他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怨氣,帶着自己的親衛象旋風一般狂卷而至。
“殺馬……先殺馬……”
陳好臨危不懼,一手拿斧,一手執矛,聲嘶力竭地叫着,喊着,迎着漫天的箭雨,飛奔而上。士兵們被陳好的勇敢所激勵,無不緊随其後,奮勇當先,酣呼求戰。
“殺……”陳好騰空而起,左手矛猶如厲嘯的蛟龍,一頭紮進了蒲雲戰馬的腹部,同時間右手戰斧淩空劈下,将飛奔在蒲雲身側的侍從砸得橫飛而起,腦漿連同鮮血四射飄灑。
蒲雲的戰馬慘嘶長叫,龐大的身軀淩空飛出數丈,“轟……”的一聲栽倒在地。蒲雲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手中戰刀狂舞,連斬三人。陳好高舉戰斧,瞪着血紅的眼珠子,象一頭咆哮的猛獸,追着他就殺了過來。
蒲雲咬牙切齒,挺刀就剁。陳好一路長嘯,面對呼嘯而來的戰刀,視若無物,掄斧就劈。蒲雲看到對方不躲不閃,大有同歸于盡之勢,手中的戰刀不禁滞了一下,就在這電光火石的霎間,陳好再吼一聲,猶如晴天一個霹靂,炸得蒲雲駭然心驚。
“殺……”陳好的大斧以雷霆萬鈞之勢一擊而下,頓時将蒲雲和他手中的戰刀劈成了兩半,鮮血噴濺。
“撤,快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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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舞站在方陣前面,望着陳好拖着血淋淋的戰斧消失在方陣側翼,大聲叫道:“好漢子!”
他猛然回頭,舉手高呼:“齊射……強弓手密集齊射……”
霎時間,萬箭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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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就在同時,卧沙泉帶領鐵騎沖進了辛曾所領的方陣。雙方士兵立即展開了慘烈的搏鬥。
“兄弟們,把胡人殺出去,殺出去……”
辛曾呼聲未落,卻看見一支帶着血肉的矛尖突然沖出了自己的胸膛,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幾下,恨恨地罵了一句,撲到在地。
卧沙泉抽回長矛,還沒有等他再度掄起,身下的戰馬就被狂怒的漢兵剁去了四腿,轟然倒地。鮮卑人蜂擁撲而上,搶救自己的豪帥;漢兵蜂擁撲上來,誓死要殺他報仇。雙方頓時在小小的方寸之地殺得血肉橫飛,不死不休。
鮮卑士兵抓住了卧沙泉的衣甲,拼死往回拽;漢軍士兵抓住了卧沙泉的左腿,盡力往前拉。一個漢軍士兵眼看卧沙泉要被救走,情急之下,飛身跳起,一刀剁下了卧沙泉的腿。四支長矛霎時洞穿了這名士兵的胸腹,把他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還沒等鮮卑士兵把卧沙泉拖出一步,漢軍士兵又抓住了卧沙泉的另外一隻腳。這時候漢兵再不毫不猶豫,大家刀槍齊下,硬是把卧沙泉的這隻腿也斬了下來。
鮮卑人非常頑強,連番殺戮之後,再次把卧沙泉拖出了兩步。漢軍士兵眼看自己人越來越少,現在即便放棄宰殺卧沙泉,大家也逃不出去了。
“兄弟們,拼了,拼了……”
“一命換一命,殺死他,殺死他……”
漢軍士兵蓦然發瘋,大家再不顧生死,俱是以命搏命,奮勇向前。漢軍倒下三個,剁開了卧沙泉的腰肋;又倒下五個,剁下了卧沙泉的左手;再倒下五個,終于一刀剁下了卧沙泉的頭。
最後一個漢軍士兵一把抓起卧沙泉的人頭,振臂高呼:“兄弟們,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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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軍的前列兩個方陣全部被鮮卑人攻破,姜舞和張蕭指揮中路的兩個方陣随即開始了新一輪阻擊。
方陣側翼山上的弩車對準鮮卑人的沖擊騎兵,開始了第二輪瘋狂齊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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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于輔把目關從戰場上收了回來,他擡頭看看天色,舉起了右手。
“點火!”
早就等得火燒火燎的士兵們歡呼一聲,紛紛把手中的火把丢到了木堆上。轉眼之間,大火猛烈地燃燒起來。
三柱黑色煙霧騰空而起,在湛藍色天空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驚心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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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連望着漢軍後方燃起的大火,滿天的煙柱,心中既吃驚,又有點疑惑不解。
“難道豹子就在這青石山後方?”
暮蓋廷遲疑了一下,說道:“這是漢人的烽火求援。在長城要塞上,他們就用這種辦法傳遞消息。”
和連撇了他一眼,心想你說的都是什麽廢話,這誰都知道,還要你解釋?
“大王說的對,豹子的大軍一定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暮蓋廷指着青石山說道,“豹子想利用這些漢軍先行消耗我們的兵力,然後再利用騎兵沖殺我們。”
“豹子以爲他能擊敗我,遲滞我們南下的速度。”和連指指泾水河和青石山,冷笑道,“這地形倒是不錯,可惜他小瞧了我們。”
暮蓋廷同意地點點頭,“目前我們人少,如果豹子的幾萬騎兵一起殺過來,我們難免有點損失,以我看,我們還是往後退一退,以暫避他的鋒芒。”
“不。”和連笑道,“這裏地形狹窄,騎兵大軍不易展開。豹子隻想着利用這裏的有利地形加強步兵的阻擊能力,卻忘記了這裏根本不适合騎兵沖殺。哼,我要叫他自食其果。”和連指着前方戰場說道:‘如果我們猛攻漢軍的方陣,和漢人的步兵糾纏在一起,豹子的騎兵就殺不過來。”
“難道大王想把豹子拖在青石山?”暮蓋廷猶豫一下,皺眉問道,“大王,現在律日推演的大軍還沒到薄落谷,如果他遲遲不至,我們的損失就太大了。”
“我立即命令律日推演和拓跋鋒的大軍加速趕來。”和連說道,“這個機會太好了,我們一定把豹子拖在這裏。隻要我們的大軍一到,豹子就要撤軍,然後……”
“然後我們就随後尾追,一直把豹子追到長安。”暮蓋廷擔憂地說道,“大王,這個辦法是不錯,但……”
“不是追到長安,而是要追上豹子,把他合圍擊殺在泾水河沿岸。”和連毫不客氣地打斷暮蓋廷的話,信心十足地說道,“九原王不要當心,律日推演很快就能趕到這裏。這次我定要抓住豹子,把他挫骨揚灰,以洩我心頭之恨。”
和連随即派人催促律日推演立即率軍南下圍殺李弘,同時命令暮蓋廷親自率軍攻擊漢軍方陣。幾萬大軍擠在狹窄的攻擊面上,向漢軍的方陣發起了一輪又一輪的猛烈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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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于輔看到鮮卑人全部攻了上來,有點難以置信地對左彥說道:“和連是不是瘋了?他難道沒長腦子嗎?”
“大人多慮了。鮮卑人發起狂攻之後,雖然和我們的士兵糾纏在一起,等一下打起來很麻煩,但有一個好處。”左彥笑道,“鮮卑人一旦被包圍,就無法迅速脫離我們的纏鬥,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要說沒有時間結陣防禦了,就是逃跑都成問題。如此一來,鮮卑人的大軍勢必崩潰得更快,而我們也就可以減少殲敵的時間和損失。”
鮮于輔勉強笑笑,指着激烈的戰場說道:“隻是這一下子,我們的損失太大了。”
“如果我們能擒殺和連,這點損失還是值得的。”左彥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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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玮想到即将開始的大戰,既激動,又有點忐忑不安。
李弘一再要求他和宋文、謝明三人跟在筒子的後軍,但三人都不願意。宋文和謝明說,他們會武功,一般對付個把普通士兵不成問題,而李玮說得更幹脆,他說黃巾軍的士兵大都是流民,過去連飯都不飽,他們都能在前線打仗,爲什麽自己身強力壯的反而不行,難道自己當真是手無縛雞之力?
“八尺男兒當報效國家,血戰疆場,即使抛頭顱,灑熱血,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辭。”
李弘被李玮的豪氣所感動,隻好把他們帶在身邊,囑咐弧鼎和棄沉幾人小心保護。
“仲淵……”李弘轉頭看看他,笑着問道:“你在想什麽?”
李玮緊張地笑笑,沒有說話。
“我第一次打仗,是在鮮卑國一個叫馬嘴坡的地方。”李弘說道,“當時我非常緊張,那種大戰即将來臨的氣氛令人窒息,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是跟在慕容風後面?”李玮問道。
“對,跟在大帥後面。”李弘說到慕容風,心裏一黯,一股愁苦蓦然湧上心頭。什麽時候才能再次見到大帥呢?
“他是我大漢國最可怕的敵人。”李玮大聲說道,“總有一天,我們要和他血戰大漠。”
李弘心裏一陣戰栗,半晌無語。
“大人,鮮于大人的信号……”龐德突然大叫起來。
李弘猛然擡頭看去。遠處的天空上,三柱黑色的煙霧正在袅袅婷婷的随風飄蕩,清晰可見。
“吹号,命令各部急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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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連閉着眼睛,輕松寫意地坐在馬上,懶洋洋地曬着太陽。要不是戰場上的厮殺聲太大,空氣中的血腥味太濃,他也許會迷迷糊糊睡着的。
忽然,他感覺自己的戰馬煩躁不安起來。
和連慢慢睜開眼睛,向戰場上望去。是不是豹子帶着騎兵大軍趕來了呢?
散布在河堤四周的鮮卑士兵也察覺到了戰馬的異常,他們習慣性地趴到地上,側耳細聽。幾個聽覺敏銳的士兵率先站起來,向和連飛奔而來。
“大王,我們的援軍來了。”
“大王,有騎兵大軍從薄落谷方向趕來。”
“大王,一定是律日推演大帥。”
和連大喜,他擡頭看看天色,笑道:“這頭老牛,總算趕了一次早。”
“吹号,告訴兄弟們,我們的援軍來了,我們要擊敗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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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人的号角聲響徹了青石山。
鮮于輔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擂鼓,擂鼓,擂響得勝鼓,告訴鮮卑人,他們已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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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在抖動。
轟鳴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猛烈,驚天動地,氣勢磅礴,即使沒有親眼看到,也能讓人感受到它無堅不摧的龐大威力。
和連策馬揚鞭,和士兵們一起狂呼亂叫,興奮不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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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杆大旗突然從天際之間橫空躍出。
接着數不清的鐵騎士兵從地平線上湧了出來。
鐵騎大軍如同滾滾洪流,以雷霆萬鈞之勢奔瀉而出,其巨大的咆哮之聲,猶如驚濤駭浪一般,裂石穿雲,催人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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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人的呐喊聲越來越小,越來越無力,漸漸的,整個泾水河畔突然沒了聲音。
鮮卑人越來越驚慌,越來越恐懼,漸漸的,開始向後退縮。
鮮卑人的牛角号忽然消失了。
和連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睛瞪得越來越大,他就象看到魔鬼一樣,霎間失去了靈魂。
正在方陣内厮殺的暮蓋廷猛然回頭,頓時面無人色,如遭重擊,他再也不理會身邊飛舞的武器,血腥的厮殺,他慢慢地轉過身來,目瞪口呆地望着以江河潰堤之勢奔瀉而來的大軍,眼睛内盡是絕望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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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連心如死灰。他什麽都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給他說對了。豹子把他誘進了陷阱,再給了他緻命一擊。他現在隻想知道一件事,他隻想知道豹子把鐵騎大軍藏在自己身後什麽地方。他敗的毫無道理。
鮮卑人的号角蓦然響起,驚慌而恐怖。
“結陣……結陣……”和連聲嘶力竭地叫着,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叫聲摻雜着他的憤怒,他的恐懼,他的無助,叫聲凄厲而慘烈,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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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士兵都擠在方陣前面,茫然失措,他們不知道自己的背後怎麽會突然出現一支漢人的鐵騎大軍?
他們還在厮殺,還在策馬狂奔,還在進攻,他們既沒有可能退出戰場,也沒有可能調轉馬頭重新集結。他們隻有進攻,進攻。他們隻有進攻才能沖破漢人的方陣,隻有沖破漢人的方陣,才能逃出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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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面戰鼓同時擂響,如雷的鼓聲直沖霄漢。
漢軍士兵突然發出了一聲震天歡呼,其巨大的叫聲震撼了青石山。
“殺……殺死鮮卑人……”
顔良高舉戰刀,一馬當先,率先殺出了方陣,文醜、姜舞、陳好各舉武器,緊随其後,士氣如虹的兩萬漢軍将士猶如潮水一般呼嘯着,向鮮卑人席卷而去。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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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嗬……呼嗬……呼嗬……”
四萬漢軍鐵騎吼聲如雷,其鋒芒所指,無人敢當!
鮮卑大軍霎那間崩潰了。士兵們一個個肝膽俱裂,狼奔豕突,四散而逃。他們或者墜落泾水河,或者逃上青石山,或者被鐵騎肆意踐踏,或者棄械而降,再無抵抗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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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連被彈汗山的親衛拼死護住,狼狽不堪地向青石山上逃竄。
豪帥魄虜帶着幾千士兵斷後阻擊,但随即就被風雲鐵騎和長水營殺得丢盔棄甲,死傷殆盡。魄虜帶着一群士兵殺出重圍,棄馬上山。何風帶着長水營士兵緊追不舍,連追十裏,硬是砍下了魄虜的頭顱才收兵回營。
暮蓋廷在一隊侍從的護衛下,沖破重重阻擊,總算殺出了一條血路。他們原以爲可以逃的一條性命,結果跑錯了地方,被一陣密集的弩箭射死在了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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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