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街上,幾百個身着甲胄,肩披大氅的黑豹義從戰士密集列隊于風雪之下,一個個神情肅穆,張弓引箭,蓄勢待發。最前排的三十名缇騎戰士一字排開,手中弩弓平端,齊齊對準了小街街口。
氣氛霎時緊張到了極點,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射虎手執角弓,箭指一馬當先的曹操,冷森森的高聲喊道:“拿下刺客!”
曹操大驚,一邊用力拉住缰繩停下飛奔的戰馬,一邊慌不疊地的連聲大叫:“慢,慢,慢,我們不是刺客,不是刺客……”
孫堅的戰馬吃痛,霎時停在原地揚蹄長嘶,龐大的身軀幾乎直立而起,馬上的孫堅舉手狂呼:“不要射箭,不要射箭,刺客在逃……”
射虎絲毫不爲所動,他劍眉高挑,沉聲再喝:“放下武器,跪地就縛,否則格殺勿論!”
許艮急得幾乎要跳起來,他氣喘籲籲地沖到街口上,指着威風凜凜的黑豹義從,氣急敗壞地叫道:“給我讓開路,否則誅殺九族!”
立于前排的幾個缇騎戰士聞聲大怒,他們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中強弩對準了許艮,同時放聲大叫:“大人,殺死他們……”
“殺……”
射虎不假思索的三度出聲:“放……下……武……器……”
濃烈的殺氣突然之間達到了極緻,正在街口肆虐的寒風好象也忍受不了這窒人的殺氣,匆忙逃遁而去。面對一張張拉滿的強弓,一支支森冷的利箭,一雙雙憤怒的眼睛,沒有人不感到恐懼。隻要那個少年軍官一聲令下,立刻就會箭矢如蝗,萬箭齊飛,命喪黃泉。
許艮心裏一寒,頓時打了個哆嗦,嚣張的氣焰突然之間蕩然無存,渾身上下驚出了一聲冷汗,他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悄然躲到孫堅的馬後。
袁術帶着長水營的鐵騎在大街上橫沖直撞,耀武揚威,驚慌的人群吓得四處逃竄,互相踐踏踩傷者不計其數。他們迅速驅散人群,策馬沖進了小街,“抓刺客……抓刺客……”
孫堅情急之下,一把拽下身上的銅印黑绶高高舉起,“我乃本朝議郎孫堅,不是刺客……”
射虎歪着腦袋看了一下,撇了撇嘴,沒有理睬孫堅的叫喊,緩緩把手上的長箭瞄準了他。
這時,李弘帶着十幾騎突然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裏。
“李大人,李大人。”曹操大喜,舉手高喊道:“趕快命令你的部下退下,我們要追刺客,新娘被劫了。”
李弘不急不忙地策馬而至,他看了看擠在街口的人群,笑道:“洛陽的刺客真是猖獗,光天化日之下,先是行刺我,這次又劫司空大人家的新娘子,無法無天了。”
他轉身對黑豹義從揮揮手,大聲命令道:“都是自己人,不要緊張。你們撤下弓箭,分頭去幫忙搜搜。快……快去……”
黑豹義從聞聲收弓,動作整齊劃一,顯得訓練有素,氣勢驚人。危險一去,籠罩在街口上的凜冽殺氣頓時煙消雲散,大家不約而同的長籲一口涼氣,心中對黑豹義從愈發的畏懼。
許艮,夏侯兄弟帶着一群家丁以最快的速度沖出了街口,射虎和幾個隊率各領小隊緊随其後,匆忙沖進了漫天的風雪之中。
曹操坐在馬上沒有動,他雙眼緊緊盯着李弘,好象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麽似的。
李弘不以爲意,驅馬走近曹操,笑道:“孟德兄,今天風雪太大,刺客又有預謀,我看是抓不到了。”随即他奇怪地看了一眼曹操,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問道:“我臉上有什麽嗎?”
曹操點點頭,哈哈一笑,說道:“大人來得好巧啊。”
“孟德兄話裏有話啊。”李弘笑道,“你這麽虎視眈眈地盯着我,不會以爲我是刺客吧?”
“大人說笑了。”曹操一口否認,但他的眼睛裏卻毫不避諱地露出深深的疑色。
“大人不是奉旨去冀州嗎?怎麽又回來了?”孫堅疑惑不解地問道。李弘的精銳部隊如此巧合地出現在另外一條街上,不能不讓人懷疑他和袁術是串通好了的。
“今天中午部隊開拔之前,袁大人和何大人突然要求告假回城,我以爲他們有什麽急事,随口就答應了。”李弘解釋道,“後來聽人禀告說,他們是來城裏尋人報仇的。我吃了一驚,匆忙帶人進城,準備把他們喊回去。誰知這麽巧,我們就在這裏碰上了。”
袁術和何風恰在這時策馬飛馳而來。
“大人辛苦了。”袁術拱手笑道,“有勞大人挂念,親自趕來接應。”
李弘笑道:“袁大人,何大人,仇報完了?”
“痛快,今天總算徹底解氣了。”何風大笑道,“許大麻子狗仗人勢,一直和我們過不去,這次新娘子被人搶了,他哭去吧,哈哈……”
突然他手指李弘,大聲吼道:“大人就是刺客!”
曹操和孫堅聞言大驚,同時望向李弘。李弘面色如常,笑着連連搖頭,“這個何瘋子,說什麽混帳話。”
“剛才曹府的家丁說,有個刺客大叫我是豹子,哈哈……”何風捧腹狂笑道,“這個刺客是個大蠢蛋,誰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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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心痛自己的手下被殺,怒氣沖天地帶人追殺刺客去了。
他原以爲憑借着許府和曹府的兩百多家丁,保證新娘子安全到達許府肯定不成問題,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在短短的幾息時間内,他不但丢掉了新娘子,還損失了幾十兄弟,太窩囊了。要不是袁術人多,他真恨不得一刀捅了他。
孫堅估計時間這麽一耽擱,刺客早就逃之夭夭了,洛陽這麽大,到哪裏去找?他心情惡劣,帶着幾個手下無精打采地走在福安街上,茫然無措。老師知道了這個噩耗一定會傷心欲絕。自己臨出門時還對老師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說自己會保證筱岚的安全,現在倒好,筱岚生死不知,自己哪裏有臉去見老師啊。
“文台兄……”
孫堅回頭看去,是李弘在喊他。李弘帶着幾十騎象旋風一般飛速而來。孫堅拍馬迎了上去。
“大人要出城了?”孫堅問道。
“對,大部隊中午就已經出發了,我要立即追上去。”李弘笑道,“天一黑,我的部隊就要全部出城。現在袁大人和黑豹義從還在幫忙搜尋刺客,另外城門校尉趙大人也帶着巡城士兵在永平街和福安街一帶挨家挨戶的盤查。”
孫堅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沒有做聲。
“文台兄,此地一别,我們不知可還有後會之期,你多保重了。”李弘伸出手來,緊緊握住孫堅的大手,慷慨說道。
孫堅淡然一笑,說道:“大人浴血疆場,多多保重的應該是你啊。隻要你我不死,總還有相見的一天。”
李弘感激地拍拍他的胳膊,笑道:“謝謝文台兄。文台兄見到朱大人,還請轉告一聲,就說筱岚很安全,一切都很好。”
孫堅遽然心驚,瞪大眼睛望着李弘。
李弘微微一笑,探身湊到孫堅的耳邊,小聲說道:“文台兄,請看看我的身後。”
孫堅心髒劇烈地跳動了兩下,緩緩擡頭望去。
李弘身後的幾個缇騎士兵依次撥馬讓開,露出了一身甲胄的李玮。李玮喜笑顔開,舉手示意。接着孫堅就看到了一聲戎裝的筱岚。筱岚頭戴戰盔,身披重铠,英姿飒爽,如果不是依傍在李玮身邊,孫堅根本認不出來那就是麗質天生的筱岚。
筱岚微微躬身,輕啓朱唇,小聲喊道:“文台大哥……”
孫堅狂喜,霎時間他什麽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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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許府非常安靜,悄無人聲。賓客們盡興而來敗興而去,早已散盡。
書房内,神情沮喪的許相歎了口氣,意興索然地說道:“終究還是沒有逃過這一劫啊。”
“袁術和何風是誰的人?袁術帶人尋釁滋事,一定是早有安排。”樊陵冷笑道,“大将軍處心積慮要破壞我們和宮内幾位侯爺的關系,意圖削弱中官的力量。他這一招,未免也做得太明顯了嘛。”
“爲什麽不是幾位侯爺呢?”司空府的長史單藉說道,“最近我們和大将軍府,和袁閥,楊閥接觸非常頻繁,加上兩位先生最近的所作所爲,宮中的侯爺們已經懷疑大人有背棄之心了。中官們一向陰狠毒辣,此時做出這種事來也不奇怪,他們目的無非就是要警告大人,不要心存異心而已。”
樊陵立即反駁道:“絕無可能,侯爺們用這種下下之策,豈不是自絕死路嗎?公輔啊,你可千萬不要上當,大将軍就是希望你這麽想,以便達到徹底分裂我們的目的。将來,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我們各個擊破。”
“也許是楊閥。”司空府的司馬張昕說道,“當日太學辯論,主張研習今文經學的楊閥和伏閥輸得很慘,他們惱羞成怒之下,有可能采用這種下三流的手段打擊報複我們。新娘被劫,生死未蔔,喜事變壞事,這對我們許閥的聲望打擊很大啊。”
許相搖搖頭,望向坐在一邊沉默不語的曹操。
“孟德,你說呢?”
“不可能是楊閥,楊閥沒有這麽強的實力,我看是陛下所爲。”曹操一語驚人。
大家驚疑不定地看着曹操。
“我想了很長時間,覺得今天的事,就是豹子李弘做得。”曹操恨恨地說道,“下午的八個刺客,無一不是武功高手。如果這八個人都是大将軍請來的刺客,爲什麽初七那天,大将軍不派這八個人去刺殺李弘?如果由這八個人去刺殺李弘,任他李弘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死路一條。”
“李弘和袁術幾乎是在相同的時間内出現在洛陽城,一個在永平街無故滋事,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另外一個帶着部隊在隔壁的福安街相機掩護。他們的刺客劫走新娘後,飛速逃到福安街,随即就在黑豹義從的掩護下從容逃逸了。這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天衣無縫。”
“陛下爲什麽要用此策?”曹操看看屋内衆人,冷笑道,“陛下用此計,可以讓司空大人懷疑這件事是洛陽各方勢力所爲,既有可能是大将軍,也有可能是中官或者門閥,最後呢?最後司空大人和他們這些人統統反目,憑借自己許閥的威力,迅速在洛陽培養出一個新勢力。洛陽的勢力越多,力量就越分散,這對誰最有利?當然是陛下了。”
屋内各人沉思不語。
“李弘有什麽理由要冒充刺客劫走新娘?做這種事對他有什麽好處?既然李弘沒有理由幹,那麽是誰指使他去幹?除了天子,沒有人可以指揮他。”曹操稍稍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陛下讓李弘今天到冀州,我一直就覺得不對勁。爲什麽一定要正月十六到冀州?推遲幾天難道不行嗎?原來陛下早有計謀啊。”
“諸位大人如果不信,明天可以聯名上書彈劾李弘和袁術違反軍紀,私自回城尋仇滋事,你們看看陛下會不會袒護?如果陛下極力袒護,此事可以肯定就是陛下所爲。”
樊陵搖搖頭,贊賞道:“孟德說得有道理啊。”
“如果孟德的想法是對的,那麽,朱大人的女兒現在一定在李弘的軍中了?”單藉想了一下,問道。
“當然。”曹操說道,“李弘軍中的佐軍司馬李玮就是朱大人的弟子,另外,前兩天李弘從太學要走的那幾個諸生都是朱大人的弟子,你們可以想一想,朱大人的門生如今在李弘軍中這麽吃香,他的女兒怎麽會出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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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