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堅大聲問道:“還有一條路?”
徐榮點點頭,伸出一支粗大的手指,從地圖上的榆中城開始,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弧,一直延伸到漢陽郡境内。
“我們從榆中城趕到駝嶺,再從駝嶺越過葵山進入漢陽郡,然後直接走到牧苑。由牧苑回到平襄城,還有三百多裏路。”徐榮不緊不慢地說道,“走這條路要多出七八十裏山路,大約要多花一天的時間,也就是說我們至少需要四天才能回到平襄城。”
周慎和孫堅大喜。周慎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條路安全嗎?”孫堅問道,“叛軍可知道?”
“老邊當然知道。”徐榮笑道,“這條路是盜匪們偷運私鹽或者在葵園峽打劫之後逃進金城郡的路,也是叛軍能夠躲過我們的監視,突然占據葵園峽的原因。”
“老邊把部隊隐藏在這條路上,的确讓人想不到。要不是他們突然占據了葵園峽,我還真的忽視了葵山上的這條路。這條路崎岖難行,十分隐蔽,一般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
孫堅吃了一驚。他警覺地看了徐榮一眼,問道:“西涼人都知道這條路嗎?”
徐榮想了一下,說道:“除了盜匪,知道這條路的人不是很多。有的人知道但從來沒有走過。我是因爲需要剿匪,所以這條路我每年都要帶着人馬走上幾趟,比較熟悉一點。”
“戰馬能不能通過這條路?”孫堅接着問道。
“可以。葵山範圍不大,方圓百十裏,山勢較爲平緩。我過去都是帶着騎兵進山,可以節約腳力。”徐榮答道,“如果全靠兩條腿走,非常累。”
孫堅微微點頭,看看地圖,有看看徐榮,突然問道:“既然邊章知道這條路,你憑什麽認定這條路是安全的?”
徐榮看看孫堅,知道他還是不信任自己。
徐榮無奈地笑笑,解釋道:“自從太尉大人到達西涼戰場之後,我們這些西涼人就沒有說話的機會了,尤其是一些重要的行動,我們往往都是最後一個知道,所以老邊有理由相信,你們不會知道這條路。”
周慎和孫堅對望一眼,沒有做聲。
“現在叛軍的部隊一部分在榆中城,一部分在葵園峽,正在集中力量準備給我們緻命一擊,根本不可能留下一部分軍隊,繼續埋伏在這條路上。”他指着地圖上的牧苑,接着說道:“這條路通到牧苑。老邊知道我們走這條路繞過葵園峽之後,肯定會帶着大軍趕到這裏伏擊我們。他們比我們早到一天,以逸待勞,我們即使能殺出去,也會死傷慘重。所以……”
徐榮擡頭看看兩人,緩緩說道:“這條路肯定是安全的,但是,我們若想平平安安地走回平襄城,很困難。”
周慎手捋長須,眉頭緊縮,遲遲沒言語。
孤軍深入的苦果自己肯定是要吃的。隻要不死在葵園峽,憑着自己的四萬五千人馬,殺會平襄城絕對不成問題。如果李弘的援軍能夠及時趕到,或許自己的損失不會太大。
“半夜走。”周慎堅決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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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韓遂接到消息,漢軍半夜從榆中城外的大營裏悄悄撤退了。
韓遂吃了一驚,急忙穿上衣服,飛馬趕到東城門。
早一步趕到城樓上的侯選,程銀,李堪,張橫等幾個将領急忙迎了上去。
“葵園峽方向可有動靜?”韓遂一邊匆匆上樓,一邊大聲問道。
“将軍,還沒有。”李堪回道,“事情很蹊跷,從這裏到葵園峽隻有十幾裏路,敵人就是爬也爬到了,但是我們到現在都沒有發現葵園峽方向有動靜。”
韓遂走上城牆,舉目向東看去。空中什麽都沒有,連個鳥都沒有。綠色的原野上就是蔚藍色的天空,幾片袅袅婷婷的白雲,一個安靜甯谧的清晨。
“将軍,如果敵人半夜撤退,早就到了葵園峽。隻要他們沖進葵園峽,大火就會燒起來,我們夜裏就應該看到騰空而起的煙柱了。”張橫大聲說道,“是不是敵人剛剛撤退,還沒有走到?”
程銀輕輕拍了他一下,笑道:“你不要在這裏胡扯了。周慎人老成精,什麽時候撤退他都不知道嗎?”
“敵人會不會取道駝嶺,翻越葵山,從葵園峽西面逃進漢陽郡?”侯選朝西望去,懷疑地說道,“這樣他們就可以避開葵園峽,也就是說,他們可以躲過我們的伏擊,有驚無險地逃回去。”
城樓上頓時無聲,大家一起轉頭向西面的葵山看去。
“派出了斥候嗎?”韓遂心裏暗暗吃驚,趕忙問道。
“暫時沒有。”程銀回道,“我立即派人到駝嶺去。”
張橫猛地一拍手,大聲叫道:“周慎那個老小子真有可能往西去了。那條路許多西涼将領都知道,尤其是徐榮,他過去爲了抓盜匪,一年要跑好幾趟。他是幽州人,在這個生死存亡的時候,他也許會幫周慎一把。”
“他肯定要幫,否則他會死在葵園峽,你以爲他是傻子啊?”李堪大聲說道。
“如果敵人半夜逃跑,他們就已經走了兩三個時辰了。現在葵園峽方向沒有動靜,說明敵人根本沒有往東。如果敵人不往東逃,唯獨的可能就是往葵山方向去了。文約先生,你看呢?”候選問道。
韓遂面色陰沉,雙眼冷冰冰地望着城下的漢軍營寨,心裏極度的憤怒。他幾乎可以肯定周慎帶着部隊從駝嶺翻越葵山逃走了,否則,葵園峽早就火光沖天了。
辛辛苦苦策劃了一個多月,跑了一千多裏路,竟然功虧一篑。
韓遂失望,沮喪,痛苦,憤怒。
“文約先生……”候選小聲喊道,“文約先生,聽說那條路有一百七八十裏,十分難走,估計官軍至少需要兩天時間才能走到牧苑。”
韓遂轉頭望着他,等着他說下去。候選是羌人部落的小渠帥,年輕時拜在韓遂門下學習,是韓遂的第一批羌人弟子。他身材不高但非常矯健,身手敏捷,機智靈活,韓遂很喜歡他。
“文約先生,我們可以先行趕到牧苑,占據有利地形,以逸待勞,重擊官軍。官軍連走兩天山路,一定疲憊不堪,戰鬥力劇減,我們完全可以全殲他們。”候選揮舞着拳頭,相信十足地說道。
“從葵山到牧苑的那條小路,你們熟悉嗎?“韓遂問道。
程銀幾個人同時搖搖頭。
“那條路隻有盜匪熟悉,楊秋,成宜他們過去經常跑。我們幾個隻是聽說,沒有親自走過,所以……”
韓遂指着張橫問道:“棍子呢?你爲什麽不熟悉?”
棍子就是張橫的外号。張橫皮膚黑,高高瘦瘦的,象根棍子。他臉長,但五官都是小小的,擠在鼻子周圍,看是去很難看。他過去是個馬匪,橫行隴西一帶。張橫趕忙回道:“将軍,我在隴西白石山一帶活動,一般不到這裏。這一塊都是楊秋的地盤。”
“将軍,你的意思是讓我們追上去?”程銀小心翼翼地問道。
韓遂搖搖頭,頗爲懊惱地說道:“我隻是想知道我爲什麽疏忽了那條路?你們都不熟悉,我也不熟悉,很可能這就是我疏忽的原因,我想當然的認爲敵人也不熟悉。一個小小的疏忽,竟然導緻一個多月的心血付之東流水,唉……”
“将軍,現在怎麽辦?”李堪問道。
“帶人出城,把敵人丢棄的辎重全部運回金城。”韓遂略一思索,立即說道,“斥候一有消息,馬上告訴我。”
邊章的屋子裏彌漫着一股濃濃的草藥味。
韓遂低着頭,在屋内來回踱步。
邊章小聲歎了一口氣說道:“這的确是個疏忽,我們太大意了。”
韓遂慢慢走到邊章面前停下,神态堅決地說道:“老邊,我打算帶着部隊趕到牧苑。”
邊章呻吟了幾聲,痛苦地閉上眼睛,緩緩說道:“如果我們要和張溫談投降的條件,就必須打掉周慎的這四萬五千人馬,讓朝廷束手無策才行。”接着他睜開眼睛,望着韓遂,繼續說道,“牧苑的地形不利于伏擊。如果我們和他們面對面的交戰,損失太大。我看還是把戰場往前移一移,盡可能地伏擊他們,争取全殲。”
韓遂神色一動,恍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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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慎的大軍整整用了兩天,終于趕到了牧苑。令人吃驚的是,牧苑附近十裏左右的地方連個人影都沒有,更不要說什麽叛軍了。
周慎接到斥候的禀報之後,非常疑惑。難道叛軍放棄了追殺?他感覺不象,叛軍沒有放棄追殺自己的理由。那爲什麽叛軍要放棄在牧苑阻殺自己的機會呢?自己帶着大軍一連走了兩天的山路,疲憊不堪,如果給叛軍迎頭痛擊,損失一定慘重。
孫堅和一幫将領也迷惑不解。叛軍爲什麽要放棄在牧苑攻擊的大好機會?邊章到底想幹什麽?放棄了,還是另有高招?大家雖然擔心,但因爲暫時脫了險境,所以幾天以來的恐懼和緊張都被丢到了九霄雲外,一個個心情輕松,如負釋重。現在即使叛軍追來了也不怕,四萬五千大軍擋住七萬叛軍還是綽綽有餘的。在沒有什麽後顧之憂的情況下,說不定還可以重創叛軍。如今,大軍的糧草還可以支撐兩天,路程還有三百裏,不出意外的,三天後大軍就可以安全返回平襄城了。
大軍在牧苑稍稍休息了一下,随即甩開大步,飛速向平襄城方向前進。傍晚時分,大軍趕到桔苑。這一天,軍隊急行了将近一百裏,士兵們極度疲憊。有不少士兵已經掉隊了。周慎還想走,被孫堅和徐榮,麴義勸住了。再走下去,士兵們就沒有體力了,如果被叛軍追上來,連拿武器的力氣都沒有。
大軍随即在桔苑駐紮。桔苑是一片小山區,山勢平緩,樹林茂密,沒有什麽險要的地形。
雖然說是紮營,但由于所有的辎重都丢棄在榆中城下,士兵們除了武器和糧食,什麽都沒帶,所以大家也就是露天宿營,和衣而卧而已。由于連續長途行軍,士兵們身心皆疲,很快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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麴義的軍隊宿營在桔苑的西側。
半夜了,麴義還沒睡,和幾個值夜的士兵在閑聊。
“大人,好象有什麽聲音?”一個坐在地上的士兵突然站起來,指着遠處的山頭說道,“聲音一陣陣的,好象是狼群。”
“大家白天行軍,晚上還要輪班值夜,太辛苦了。” 麴義指着那個士兵笑道,“你大概太緊張,耳朵出了點問題,把風聲當作狼群的腳步聲了。”
那個士兵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大人,我以前是打獵的,風吹樹葉的聲音和動物移動的聲音有很大區别,我聽得出來。那裏肯定有狼群。”
麴義樂了,和幾個士兵輕輕地笑了起來。
“叉子,深更半夜的,你不要吓唬人啊。”
“你要是害怕,就往火堆裏丢點樹枝,把火弄大一點。”
“叉子,你不要疑神疑鬼的,要是支持不住了,就在這裏來回跑幾趟。”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那個叫叉子的士兵不理大家的調笑,全神貫注地側耳聽着遠處的動靜。
“大人,聲音越來越大了,好象是一大群。”叉子望着麴義,鄭重地說道,“這附近怎麽會有這麽大的狼群,不會是敵人來突襲吧。”
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我們的流動哨一直布置到十裏之外,如果是敵人,早就被這些流動哨發現了。”一個士兵笑道,“你太緊張了。”
叉子不服氣地說道:“流動哨有幾個人?如果敵人成心突襲,爲了隐藏蹤迹,當然會派人先把他們幹掉。”
麴義擡頭看看周圍黑漆漆的山巒,一陣寒意突然象閃電一般掠過了他的全身。麴義渾身打了個激靈,感覺腦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叉子,你沒有聽錯?”麴義大聲問道。
叉子搖搖頭,低聲說道:“絕對沒錯,是動物移動的聲音,而且還是很多動物。這麽一大群,如果不是狼,就是羊,要不就是……”
“就是敵人。”麴義吼道,“就是敵人。”
“擂鼓……擂鼓……”麴義想都不想,縱聲狂叫,“擂鼓……”
戰鼓聲先是單調而急促,接着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轉眼間,整個營地上的戰鼓都猛烈地敲響了。
鼓聲猶若驚雷,霎時間響徹了黑夜,震撼了整個山林。
戰士們突然驚醒,一個個神經質的從地上蹦了起來,昏頭昏腦的,一邊叫着喊着,一邊拿起來了武器。大營裏頓時象炸了鍋一般沸騰起來。營地裏所有尚在燃燒的火堆都被熄滅了。
麴義望着遠處的山林,笑着對叉子和圍在身邊的士兵說道:“老邊厲害,竟然把大軍拉到桔苑來伏擊。”
一個士兵膽怯地看了一眼鬧哄哄的營地,小聲問道:“大人,我們弄錯了怎麽辦?叉子也許聽得不對,或許,那就是一群狼。”
麴義傲然一笑,大聲說道:“怎麽辦?大家繼續睡就是了,難道還有誰敢找我算帳不成?”
叉子不高興地說道:“你們怎麽不相信我?我是西海有名的獵手,我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桔苑東邊突然爆發出悶雷一般的戰鼓聲,接着就是轟然巨響,喊殺聲猛然掀起。
“好,東邊打起來了。”麴義大聲叫道,“擂鼓……”
“列陣……密集列陣……”
“上箭……弓箭手上箭……”
中軍營地上,周慎正在侍從的幫助下穿戴铠甲。他神情平靜,不慌不忙,有條不紊地下達着命令。
“命令徐榮立即組織人馬,撕開敵人的陣勢,爲部隊突圍打開通道。”
“命令左右兩翼的華雄和麴義迅速向中軍靠攏,不要被敵人分割包圍了。”
“命令後軍的孫堅,堅守陣地,不準後退一步。”
老邊把伏擊陣地選擇在這裏,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周慎很佩服老邊,仔細想一想,在這地方伏擊自己,的确比牧苑要理想的多。首先部隊連續急行軍三天,士兵們精疲力竭,體力損耗到了極限,戰鬥力之差,那是顯而易見的。其次,就是思想上的麻痹。大家都認爲敵人會在牧苑附近出現,一個個全神戒備,時刻提防着敵人的襲擊,結果虛驚一場,叛軍沒有出現。随後大家雖然忐忑不安,但人人心懷僥幸,認爲敵人可能放棄了追殺,緊繃的神經不知不覺地松弛了下來。一旦松懈了,再想保持那麽高的警惕就很難了。老邊選擇的偷襲時機的确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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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