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5年12月。
雷子安靜地站在大帳外面。看到李弘出來,雷子趕忙跪下行禮。
“大人……”
“冀州方面有情況?”李弘一把扶起他,焦急地問道。
“褚飛燕率部攻占蠡吾,博陵,切斷了我們和冀州的聯系。”雷子小聲說道,“黃巾軍最近調動非常頻繁,好象有什麽大動作。”
李弘吃了一驚,立即問道:“是進還是退?”
雷子搖搖頭。
李弘微微沉吟了一下,繼續問道:“守言怎麽沒有親自來?”
“鄭軍候親自去中山國偵察軍情了,一直不在北新城。”
“伯玉,平山和小懶都還好吧。”
“軍司馬大人和兩位軍候托我問候大人。”雷子很感動地說道。
“北新城的俘虜全部押到了嗎?”
“回大人,今天都押到了。另外,按照大人的吩咐,我們已經和冀州牧郭大人取得聯系。這是郭大人的回文。”
李弘接過雷子手上的一卷用牛皮包着的竹簡,急不可耐的當即打開。
郭典的要求非常簡單,立即出兵中山國。範陽城可以用部分兵力暫時圍住,不影響大局。如果能在春天到來之前,徹底消滅黃巾軍,就可以保證明年的春播,可以保證明年下半年百姓的生活。
郭典最後一連用了幾個“急”字,表達了他對這件事情的急切心情。
雷子很感興趣地看着趙雲。這個白淨文雅的小夥子不但長相英俊,而且顯得老練沉穩,給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他忍不住悄悄問道:“你是大人的新侍衛督曹?”
趙雲腼腆地一笑,很禮貌地躬身回道:“不是。我是常山郡府的兵衛什長。”
“常山郡府?”雷子驚訝地反問道。
“常山被黃巾軍攻占之後,郡府門下督賊曹郦大人就帶着我們一路北上。直到前幾日,郦大人才帶着我們投到校尉大人帳下效力。”
“哦。”雷子恍然大悟。新來的,還沒有納入風雲鐵騎的建制。
“我過去也是大人的侍衛,我叫雷子。你……”
“在下趙雲。”趙雲趕忙答道,“我聽老伯說過你,燕軍候,雷軍候過去都是大人的侍衛。”
雷子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小聲說道:“大人武功驚人,沒事的時候要多多讨教,多學一點,将來受益匪淺。”
趙雲趕忙再施一禮,感激地說道:“謝謝雷軍候。”
李弘看完郭典的書簡,稍稍想了一下,說道:“雷子,你暫時留下,不要着急返回北新城。”
“子龍,立即通知幾位軍司馬,軍候到偏帳等我。”
範陽城内所有的黃巾軍士兵,加上車隊的馬夫,雜役,再加上雷子從北新城押回來的五千多名俘虜,總共三萬五千多人,在張白騎的統率之下,很順利的集中到城外,紮下俘虜大營。
李弘現在非常頭痛。
冀州牧郭典在催他出兵,鮮于輔和張純也在催他出兵,甚至有幾個部下都在催他出兵。但他無兵可出。
部隊在樊興亭和北新城戰鬥中損失七百多人,至今沒有補充。北新城,範陽現在都需要兵力守衛。三萬多俘虜要部隊看守。大量的糧食要士兵押運到廣陽、漁陽。到處都要人,他現在怎麽湊都湊不出五千人出來。
他天天命令快騎趕到涿城、薊城,催讨援兵,可至今連個回音都沒有。刺史楊湟倒是派人來了,不過是來嘉獎犒勞部隊的,一個兵都沒有。
大雪,他現在就盼望早一點下一場大雪,以解他的燃眉之急。
李弘把鮮于輔帶來的三千步兵重新組建了燕趙部,由鮮于輔統領。
這三千人當時都是以屯爲單位臨時拼湊出來的,由鮮于輔的老部下伏強臨時充當軍候,把他們帶到了範陽前線。爲了指揮方便,李弘安排郦寒,顔良,伏強三人分别擔任燕趙部的三曲軍候。
按照李弘的意思,燕趙曲雖然是步兵,但必須要騎馬,以馬代步,否則部隊沒有機動性,也跟不上騎兵的節奏,發揮不了威力。部隊的戰馬非常富餘,不利用也是浪費。
郦寒的一百多名騎兵全部并入親衛隊。親衛隊擴大到了兩百多人,李弘指派趙雲任屯長。
幽州無兵,這是事實,李弘隻有另想他法。李弘找來恒祭,鹿歡洋,射璎彤,射虎,征求他們的意見。如果再次開口向兩個部落要騎兵,白鹿部落的鹿破風,舞葉部落的射墨賜會不會答應。李弘不想因爲自己一再征兵,削弱了兩個部落本身的力量,那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四個人商量了以後,覺得兩個部落在一起,再湊千把人估計差不多。恒祭出主意說,可以向白山的黑翎王難樓要兵。難樓上次欺騙了李弘,欠了李弘人情。雖然上次李弘把烏丸俘虜全部征用了,但那都是提脫的部下,并沒有動他的部隊。這次可以借機向他征調。
李弘大喜,随即派出信使,日夜兼程趕往上谷郡。
但遠水救不了近渴。
冀州牧郭典再次派人來催,要求李弘率部,立即擊退占領蠡吾,博陵的黃巾軍,爲冀州軍隊掃清後顧之憂。
刺史楊湟也接到了郭典的書信。郭典在信中威脅他,如果再不勒令李弘出兵,他要上書朝廷,彈劾楊湟延誤軍機。楊湟氣得破口大罵。要不是李弘能打,現在黃巾軍還在涿郡,哪裏還有什麽兵可以幫助冀州?也不看看幽州實情,就知道彈劾,彈劾。
楊湟生氣了,急書廣陽,漁陽,右北平三郡太守,立即抽調所有兵力趕到範陽。如果沒有,就自己拿着兵器,帶着衙門官吏,家人奴役去。誰不聽令,彈劾誰,告他抗命不遵,姑息同情黃巾軍。
李弘接到刺史楊湟的命令,知道拖不下去,隻好帶着玉石部騎兵趕到北新城會合鮮于銀部。鮮于輔和閻柔部暫時留駐範陽,看守俘虜,等待援軍。
李弘帶着親衛屯,斥候屯,後衛屯,黑豹義從,玉石部,鮮于銀部六千多人越過了幽翼兩州的邊界,直撲博陵城。
騎在黑豹寬大的背上,李弘好奇地四下張望着。
“老伯,這就是中原,這就是中原嗎?”
田重不屑地哼了一聲,大聲說道:“中原?我覺得好象沒有我們北疆好嗎?我們那裏一望無際,山也大,水也清,草原也遼闊,到處都是森林,常常上百裏都沒有人家。可你看看這裏,這裏都是平原,雖然也一望無際,但沒有什麽山,也沒有什麽樹,和我們北疆比起來,差遠了。”
李弘笑起來:“你沒來過中原嗎?”
“我當然沒有來過。我在邊關當了四十多年的兵,從來沒有出過幽州,這是第一次。”田重淡淡地說道。
随即他想起來李弘失去的記憶,趕忙關切地問道:“你可有印象,可能記起來什麽?”
李弘搖搖頭,“我對這地方非常陌生,什麽都想不起來。但和北疆比起來,我覺得這地方更加寬廣,更加雄渾,更加具有氣勢。”
田重四處看看,故意皺着眉頭問道:“氣勢?什麽氣勢?我倒覺得它更加蒼涼,更加悲壯。”
李弘頓時想起了黃巾軍,想起了無數流離失所,餓死路邊的百姓,心情立時差了許多。
趙雲催馬趕了上來,指着前面說道:“大人,再往前四十裏就是博陵城了。”
“是黃巾軍大帥張牛角的家鄉嗎?”李弘問道。
“他的家在城的南面,距離博陵城很遠的一個村莊。”趙雲答道:“博陵城以南是浣水。大人如果想到南博陵去看看,必須渡過浣水。”
田重特别喜歡他,看到他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
“子龍,昨天給你的那件铠甲怎麽不穿?還有,那件白色毛皮大氅呢?天冷,要穿暖和了,不要凍着。”
趙雲不好意思地笑笑,“謝謝老伯。”
“爲什麽不穿?”田重笑眯眯地追問道。
“老伯,你們都沒有,我一個侍衛穿着太難看了,而且我想……”他看看旁邊的李弘,沒有說下去。
“沒事,說給我聽聽。”田重看着趙雲,怎麽看怎麽喜歡,嘴都笑裂開了。
“等打下了常山的真定城,我帶回去給我母親。”趙雲輕輕說道。
田重用力一拍戰馬,大聲叫道:“好,好孩子。離家這麽遠了,還惦記自己的父母,知道孝順自己的長輩,好孩子,好孩子。”
他一個勁地喊着。趙雲的白臉霎時就紅了。
李弘轉頭望着田重,大笑起來:“長敬老伯,跟着我的有幾個侍衛督曹了,好象你對子龍最好。擔心給其他幾個知道,折了你那把老骨頭。”
田重回頭望了一眼趙雲,笑道:“沒法子,這小子知書識禮,非常招人喜歡,就象徐無城的小田疇一樣,看着就舒服。”随即沖着李弘一瞪眼道:“他們幾個敢找我麻煩?你去問問,他們敢找我?躲我還來不及呢!”
李弘笑着搖搖頭,知道他是拿着自己刺奸的身份吓唬人。現在誰都不願意得罪他。田重是風雲鐵騎的刺奸,誰犯錯都要經過他處理,誰願意得罪他?
“上次虎頭想要那套铠甲,你爲什麽不給?現在你給了子龍,虎頭知道了可能不高興。”
田重馬上叫道:“子民,铠甲本來是我留給你的,給不給在你。現在你給了子龍,關我什麽事?”
李弘實在說不過田重,啞然失笑。
“好,好。老伯,真有你的。對了,部隊現在人多,軍官也多,你可要注意軍紀。違反軍紀的,要嚴懲不怠。”
“你放心。斥候屯的人鬼精鬼精的,到處幫我盯着,很少有人逃得過。”
“你不要總是盯着士兵犯錯,要注意軍官們,可有克扣軍饷的,可有鞭打士兵的,可有仗勢欺人的,可有暗中搶劫的,可有違法亂紀的,象這些人抓一個殺一個,絕不姑息。”李弘嚴肅地說道。
“我做了幾十年的士兵,飽受其中之苦,怎麽會不注意這些事?說起來要感謝你,老都老了,還給個官幹幹,而且還是個刺奸,謝謝你呀。假如我死了,這個刺奸的職務你一定要給一個忠心可靠的人,否則亂了軍紀,勝仗就難打了。”
李弘慎重地點點頭。
鄭信打馬迎面趕來。
由于在九裏亭戰鬥中,褚飛燕的部隊突然出現,差一點導緻風雲鐵騎全軍覆沒,這件事給他的刺激非常深。雖然李弘沒有懲罰他,其他的戰友也沒有那個站出來指責他,但他覺得自己過失太大,心情一直不好,總是躲着李弘。現在隻要是他認爲不正常的消息,他都不辭勞苦的親自去複核。
李弘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他了。鄭信比前一段時間瘦多了,人也黑了。李弘心痛地說道:“你是斥候屯軍候,不是斥候。你這樣亂跑,假如有什麽緊急軍情需要處理,怎麽辦?”
鄭信趕忙說道:“我知道,我會注意的。最近斥候屯都在北新城,事情多,人少,忙不過來。”
“博陵城有什麽消息?”李弘問道。
“黃巾軍突然棄城而逃。現在博陵城四門大開,除了城中的百姓,一個黃巾軍士兵都看不到。”鄭信笑道,“大概是聽到風雲鐵騎來了,黃巾軍吓破了膽,一哄而逃了。”
“蠡吾方向呢?”李弘立即追問道。
“蠡吾現在由褚飛燕的部下樊籬駐守。”
“有多少人?”
“如果加上逃到蠡吾的黃巾軍,樊籬手上大概有一萬多人。”
李弘稍稍想了一下,轉身對号角兵說道:“命令部隊休息,暫停前進。”
鮮于銀和玉石趕到中軍所在。李弘正坐在地上看地圖。
“伯玉,義從,博陵的敵人現在都逃到蠡吾去了。博陵城沒有黃巾軍,我們趕去幹什麽?直接去蠡吾,你們看怎麽樣?”李弘問道。
鮮于銀和玉石互相看了一眼,沒有回答,低頭望向地圖。
“我們沒有攻城的力量。”鮮于銀說道,“補給我們帶的也不多,需要冀州方面的補充。現在趕去蠡吾,是不是太倉促?”
“如果我們不攻城,趕去幹什麽?蠡吾距離博陵有一百裏,冀州方面送來的補給必須要走更多的路才能到達蠡吾。如果他們在路上耽擱幾天,我們在蠡吾就很被動了。”玉石大聲說道。
“郭大人的意思是在這個冬天徹底解決黃巾軍,所以我估計攻打黃巾軍的戰鬥很快就要打響。我們現在快速追上去,死死咬住他們,可以保證對中山國的黃巾軍形成威懾,逼迫他們無法增兵常山和趙國。如果我們做出一萬大軍的假象,更有可能逼迫他們放棄蠡吾,退回奴盧城。”
李弘指着地圖上的奴盧城說道:“你們看,奴盧城在浣水以南,蠡吾和距離它一百多裏的安熹都在涴水以北。這三座城池都在浣水兩岸,如果我們一直壓上去,可以給他們造成巨大的壓力。”
鮮于銀盯着地圖看了一會兒,用手比劃着說道:“蠡吾的敵人如果要撤退,隻能撤往安熹。假如我們在安熹和蠡吾之間設兵伏擊,也許能消滅他們。奴盧城距離這兩座城池很遠,不可能出兵支援。”
玉石立即反駁道:“黃巾軍給我們騎兵伏擊怕了,一定不會給我們機會。我看他們從蠡吾渡河而逃的可能性更大。”
鄭信指着蠡吾說道:“從蠡吾渡河隻能用船隻,這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如果我們飛速趕到蠡吾,敵人隻有撤退安熹這條路。雖然我們有伏擊他們的機會,但我們兵力不夠,糧草不夠,恐怕抓不住這個機會。”
鮮于銀點點頭,“守言說的不錯。我們佯攻蠡吾需要一定數量的部隊,伏擊他們更需要有足夠的人馬。看樣子我們隻能到蠡吾吓吓他們了。”
“守言,冀州的糧草,是河間國的先到,還是安平國的先到?”李弘問道。
“說不準。”鄭信苦笑道:“這裏到處都是黃巾軍的人,聯絡非常不方便。說實話,我懷疑他們按時趕到的可能性非常小。”
“如果不能肯定冀州的補給明天到,我們就不能到蠡吾去。”田重嚴肅地說道:“如果因爲補給的事,部隊遭遇不測,士兵受到損失,那就是我的責任。”
李弘笑道:“如果我來承擔這個責任呢?”
田重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顯得非常惱火。
“如果你一定要到蠡吾去,也要找幾個當地人帶路,免得走錯了方向,被黃巾軍伏擊了。我們對這裏的地形不熟,但黃巾軍熟悉,他們都是這裏土生土長的人,閉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李弘一拍手,大聲說道:“老伯說的有道理。守言,到蠡吾方向的斥候什麽時候能回來?”
“還要一個多時辰。”
“那就先去找幾個當地的百姓,問他們願不願意給我們帶路?”
“隻要給點糧食,沒有人不願意。”鄭信一邊飛身上馬,一邊笑着說道。
突然,後軍方向傳來急促而凄厲的報警号角聲。
号聲驚動了所有的士兵,大家紛紛上馬,以最快的速度排成了戰鬥隊列。
李弘望着田重,覺得他簡直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