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箭厲嘯而出,刹時射穿了旌樾的脖子。
旌樾在馬上抖動了一下,接着雙手張開,戰刀脫手,身軀滾落地面。随後奔馳而來的戰馬從他的軀體上飛一般地踐踏而過。
拳頭看到長箭如飛而來,幾乎本能的從馬上飛身躍下,一貓腰躲到了戰馬的側腹,緊張的四處尋找逃生的機會。做爲馬匪頭子,他多次被官府,部落的人圍剿,成功逃生的經驗非常多。但這次他也畏懼了。看到頭上呼嘯往來的密集箭雨,聽到周圍痛苦的慘叫呻吟,他不由的毛骨悚然,手腳冰涼。死亡的影子籠罩在他的心裏,讓他感到窒息和絕望。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密集的箭陣突然停了下來。
受傷的人大聲慘叫着,有的在地上滾來滾去,痛苦不堪。活着的人躲在戰馬或者死屍的下面,動都不敢動。空氣中迷茫着濃烈的血腥味,除了傷者的叫喊,戰馬的嘶鳴,戰場上一片死寂,再也聽不到一絲聲音,甚至連林中小蟲的叫聲都沒有,顯得非常的詭秘。
死一般的寂靜。
慘烈的死亡氣息籠罩在血腥狼藉的戰場上,散發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
大路兩旁的樹林裏沒有任何動靜,那些埋伏在林子裏的人好象憑空消失了一樣,寂靜無聲。
一個趴在地上的士兵鬼頭鬼腦地擡起頭,四處看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挪動身軀,準備移到一個更好的地方。
“咻……”
一支長箭突然從樹林裏射出,發出異常可怕的凄厲嘯叫,準确無誤的将那個士兵釘在了地上。
“火……”不知道那個士兵突然發現橫在大路上的大樹被敵人點燃了,而且大樹已經開始燃燒起來。随即整個大路兩旁的灌木叢都開始陸續被點燃。由于是春天,林中潮氣重,樹木水份多,一時難以燒成大火,但嗆人的濃煙已經沖天而起,慢慢地彌漫到整個戰場上。
“起火啦……”
敵人恐懼而無助的叫喊聲此起彼伏,慘叫聲頓時充斥了整個戰場,甚至有膽小的士兵已經抵受不住死亡的恐懼,失聲痛哭起來。
忍受不了的士兵紛紛站起來想逃跑,但随即就被更多的長箭射死在路上。
葬月森林裏一時間成了恐怖的屠宰場,數千士兵的性命随時都要失去。
“投降,我們投降……”拳頭眼看被敵人死死包圍,前後左右都沒有出路,而敵人又有放火燒林的打算,心裏大懼,趕忙叫喊起來。
“快叫啊,再不叫就要燒死了,叫啊……”他不停地吆喝着,催促附近的手下放聲大叫。
先是一小夥人喊,慢慢的變成所有活着的人都在聲嘶力竭的叫喊着,希望求得一條性命。
喊聲終于有了反應,大路兩旁燃燒的灌木立即被撲滅了。
幸存下來的人看到希望,喊得更加有勁了。
“所有人放下武器,依次走出樹林。誰敢反抗,全體格殺。”
林子裏突然傳出呼叫聲,好象是一班人在齊聲高吼發出的,聲音巨大,立即就把敵人淩亂的叫喊聲壓了下去。
幾個膽大的士兵立即丢掉武器,解下背在身上的箭壺,高舉雙手,提心吊膽的慢慢走到路邊。
看到躲在林中的敵人信守諾言,果然沒有發動攻擊,士兵們立即争先恐後地站起來,丢掉武器,一溜小跑往樹林外逃出。他們知道林子的外面,剛才故意逃跑的漢軍現在一定堵在大路入口,出去一個,捆綁一個。
拳頭看到了鐵钺,他緊張地四處望望,小聲問道:“那個白癡呢?”
“旌樾被拓跋人射死了。”鐵钺趕忙湊到他身邊,小聲道。
“拓跋人……”拳頭吃了一驚,“你怎麽知道?”
“旌樾的侍衛剛才告訴我的,他們是被拓跋人堵在前面的。拓跋人全部有武器。”
拳頭往樹林深處小心地看了一眼,氣憤地低聲說道:“他媽的,拓跋人怎麽會和漢人合作。我就是奇怪了,沒有七八千人,那裏有那麽密集的箭陣。這裏難道有什麽秘密?”接着他轉動着一雙狡猾的眼睛,疑惑地說道。
“肯定有秘密。宴荔遊那個老鬼是不是騙了我們?”鐵钺點點頭,一邊跟在前面的士兵後面小步走着,一邊說道。
“宴荔遊沒有理由騙我們。”拳頭搖搖頭,随即痛心疾首地說道:“我們這下完了,三千多人都葬送在這裏,劉恢那個老狗估計牙都要笑掉了。”
“他們的,這個豹子就是厲害,連拓跋鋒都要吃癟,何況我們。當初叫你不要答應宴荔遊,你不幹,一定要和豹子較量較量。這下好,幾乎所有的兄弟都叫你較量光了。”鐵钺不滿地望着他,氣乎乎地道,“一盞茶的功夫,四千人就讓人家一鍋端了。這打什麽戰?”
拳頭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不再做聲。
一個時辰之後,兩千四百多名俘虜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由兩個特長的繩子串在一起,想逃都沒有辦法。還有四百多名傷者被擡出了森林。他們躺在地上,不停的大聲呻吟着。草地上,繳獲的武器堆得象小山一樣,繳獲的戰馬由白鹿部落的人集中在一起。
李弘十分不解地看着胡子和燕無畏押着兩個大漢朝自己走了過來。
左邊的大漢一看服飾就知道是個匈奴人,三十多歲,中等個,一張飽經風霜的長臉,一雙狡猾的眼睛。正是這雙眼睛,讓他看上去整個人都顯得非常危險,讓人不由地産生十分戒備的心裏。另外一個人年輕多了,矯健靈活,一張充滿朝氣的臉,臉上總是帶着壞壞的笑。
現在兩個人看上去都很沮喪,沒有什麽精神。
“大人,我們抓到拳頭了。這是他的小老弟鐵钺。”燕無畏指着兩人說道。
李弘恍然大悟。
代郡太守劉恢重金懸賞捉拿的兩個人,今天一起抓了個正着。代郡的馬賊多,多如牛毛,但這兩個人卻是名氣最大的,做了不少壞事,民憤較大。
兩個人一起擡頭望着李弘。看到他如此年輕,兩人的眼睛裏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鐵钺的眼神裏甚至還有幾絲欽佩。
“你是豹子?”拳頭不客氣地問道。
李弘點點頭,笑着說道:“劉大人知道抓住了你們,一定很高興。”
“被你抓住,自然免不了一死。不過我這小弟年紀輕,跟着我沒幾年,一直沒做過什麽壞事,希望大人能留他一條性命。”
李弘驚訝了,他注意地看看拳頭,然後嚴肅地說道:“如果一個月之内,你能說服這些人全部改惡從善,加入漢軍抵抗胡人的入侵,我就免了你和鐵钺的死罪,讓你們戴罪立功。”
拳頭吃了一驚,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能做主?”
“我有右北平太守劉政大人的授權,可以以盧龍塞邊軍的名義招募士卒。短期内我們還有戰鬥,如果你們立了戰功,我自然可以替你們向代郡劉大人求情,免了你們的罪責。”
“你沒有騙我們?”鐵钺緊張地問道。
“知道他們是誰嗎?”李弘指着胡子和燕無畏說道。
兩個人搖搖頭。
李弘笑起來,對胡子和燕無畏調侃道:“兩位的名氣看樣子沒有他們的大嘛?”
胡子不服氣地冷笑一聲,指着自己的鼻子,惡狠狠地說道:“你們知道胡子嗎?”
拳頭和鐵钺頓時愣然。鐵钺有點不相信地問道:“你就是燕山的胡子老大?”
拳頭趕忙說道:“久仰,久仰。”他雙手被捆着,隻好以目示意自己的敬仰之情。
随即轉頭問燕無畏:“不知這位兄弟是……”
“他是燕無畏,就是燕山小鳥。”胡子看到拳頭立即表達了對他的尊敬,心情大好,立即介紹道。
李弘頭一次聽到燕無畏的外号,聞言放聲大笑。看到燕無畏一臉的惱怒,李弘趕忙飛身上馬,一路大笑着打馬而去。
燕無畏怒視着胡子,大聲叫道:“不許喊我小鳥。”
胡子知道燕無畏讨厭人家喊他這個外号,自知失言,趕忙連連道歉。
李弘帶着雷子,玉石三個人一路疾馳,飛速趕到距離戰場五裏之外的森林邊緣。
拓跋韬和他的五千大軍騎在戰馬上,威風凜凜,列陣以待。
看到李弘飛奔而來,拓跋韬和拓跋貉兩人打馬迎上。
“謝謝大人趕來相送。”拓跋韬感動地說道。
“相交一個多月,我們不管怎麽說,也算是朋友。臨行前,來送一送,也是應該的。”李弘笑着說道。
“我代表所以士兵,感謝大人對我們的仁慈。如果沒有大人的仁心,我們早就葬身于桑乾河了。”
拓跋韬和拓跋貉站在李弘面前,給他行了半個禮。
李弘趕忙伸手攔住。
“如果不打仗多好。”李弘輕輕說道。
拓跋韬和拓跋貉默然無語。兩人看着李弘,相視苦笑。
“能和大人并肩作戰,這是我一生最值得驕傲的事。”拓跋韬緩緩說道,“感謝大人的信任。”
李弘笑笑,分别和拓跋韬,拓跋貉擁抱了一下。
“預祝兩位彈漢山之行,旗開得勝。”
田重看着葬月森林裏燃燒起來的大火,心痛地說道:“好好的一片森林,讓我們燒個淨光,實在太可惜了。”
李弘無奈地搖搖頭,輕聲說道:“老伯不必太在意。林子燒掉了,還可以再長。如果不燒,問題就麻煩了。拓跋人的五千俘虜突然沒有了,跑來襲擊的三四千敵人也沒有了,别人怎麽想?隻要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會看出來這裏有鬼,再仔細推測一下,不難發現拓跋人和我們之間有瓜葛。燒掉了,所有的人,所有的痕迹,所有的疑點都灰飛煙滅,無影無蹤了。”
“五千名俘虜被一把火燒了個淨光,将來即使有什麽說法,人家也沒有辦法說我們裏通外國。劉大人非常擔心計劃被朝廷知道,惹來誅殺九族之禍。現在可以派人告訴他,什麽後患都沒有了。”
田重笑起來,指着李弘的腦袋說道:“你膽大包天,該掉腦袋的應該是你啊。”
李弘望着面無人色的馬城縣令柳洮,沮喪地說道:“如今拓跋人的俘虜被敵人一把火燒死在葬月森林裏,我們沒有辦法兌現承諾,隻有反悔了。”
“沒有俘虜交給拓跋鋒,那要惹多大的麻煩你知道嗎?他惱羞成怒之下,一定會攻打馬城。”柳洮恐懼地說道。
“這馬城是我大漢的國土,即使不用俘虜和他交換,我們也要奪回來。拓跋鋒假若敢來送死,我們就和他鬥一鬥。”李弘嚴肅地說道。
“李大人,我剛剛從鮮卑人手裏接過馬城。城内沒有居民,沒有糧草,沒有士兵,我們怎麽和拓跋鋒的大軍作戰啊?”
“我不帶來了三千人嗎?”李弘奇怪地問道,“你的馬城還有四百多守軍,這麽多人守一座小城,怎麽不行?”
“沒有糧食。倉庫裏的糧食都讓鮮卑人搶走了。我們本來就沒有什麽吃的,你的部隊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更是解決不了。”
李弘臉色大變,他急忙問道:“你們不知道我們要來嗎?”
“知道。但是從郡治高柳送來的糧食太少,還不夠我們馬城士兵吃半個月的。”柳洮氣憤地說道。
這時雷子急匆匆地走進來。
“大人,拓跋部落的使者來了。”
李弘和柳洮頓時緊張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