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績望着前方黑漆漆的山林,心裏猶豫不決。
按照斥候們的偵察,長青湖到鹿亭一段路程非常安全,沒有發現任何敵人的蹤迹。但慕容績心裏總覺得不安。最早派出偵察長青湖的兩名斥候不知爲什麽沒有回來?他們都是部落的老兵,不可能無故逃跑。如果被殺了,爲什麽在他們後邊出發的斥候卻沒事呢?
慕容侵微微籲了一口氣,小聲對慕容績說道:“再走十幾裏,我們就徹底擺脫危險了。隻要我們回到部落,任他慕容風如何牛氣沖天,我們都有對付他的辦法。”
慕容績勉強笑着點了點頭,“走吧,到了廣平,一切都還有機會。”
部隊排成一字長蛇陣形,迅速安靜地進入了長青湖和鮑丘河之間的山林地帶。一千多人的隊伍稀稀拉拉地連在一起有一裏多長。慕容績嚴令士兵們不準點火照明,大家就着蒙胧的月光,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小路上。士兵們刀出鞘,箭上弦,一個個神情緊張,不停地四下張望着,時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預防被敵人偷襲。
部隊行走的速度非常緩慢。
慕容侵十分不滿,一臉的不耐煩。他驅馬跑到慕容績身邊,大聲說道:“這麽走下去,明天早上都到不了鹿亭。有必要這樣神經兮兮的嘛。”
慕容績不安地望着四周,輕輕說道:“小心點好。這地方地形複雜,山林茂密,一旦中伏,就會全軍覆沒,死無葬身之地。”
他不再理睬慕容侵,對身邊的傳令兵大聲說道:“傳令下去,把陣形拉得再長一些。讓士兵們打起精神,加強警戒。告訴大家,我們到了鹿亭就立即宿營。”
十幾裏路,走了大約一個多時辰。
士兵們一路上都處在高度的緊張當中,身心已經非常疲勞。就在這時,他們就着月光,依稀看見了鹿亭标志性的建築,建在小山丘上的一座小石亭。
不知是誰最先發出了一聲歡呼,接着興奮激動的喊叫聲突然就打破了黑夜的甯靜。山林裏的飛鳥頓時被驚醒,吓得撲簌簌地四處亂飛。
走在最前面的士兵立即加快了步伐,他們驅馬急行,急急忙忙地越過小石亭。
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在柔和而蒙胧的月色映照下,顯得格外的深邃和廣袤。
士兵們緊懸的心突然放了下來,漫長的兇險已經艱難地捱過,前面再無恐懼,就象到了家一樣安逸。他們高聲狂呼,放聲大笑,縱馬飛馳,無憂無慮地盡情發洩着心中的狂喜。
尚在後面緩緩行走的士兵們再也控制不住已經脫離危險的喜悅心情,他們高興的叫喊着,打馬狂奔。
慕容績一臉喜色,對着慕容侵笑着說道:“我們可以回家了。”
慕容侵哈哈大笑,“漢軍總算被我們甩在了後面。希望明天他們能擋住熊霸,狠狠地打他們一下,殺殺慕容風的嚣張氣焰。”
兩個人心情大好,一邊輕松地交談着,一邊随着部隊加快速度,迅速越過鹿亭。
許多士兵已經下了馬,正在等待宿營的号角吹響,他們可以立即躺倒休息。
慕容績在士兵們期待的目光下,對緊緊尾随在自己身後的号角兵做了一個宿營的手勢。
号角聲随即響起,低沉而悠長的聲音久久回蕩在蒙胧的夜色裏。
不到半個時辰,上千的士兵在空曠的平原邊緣處睡熟了。幾十個負責警戒的士兵分布在營地四周。他們騎在馬上,昏昏欲睡得比清醒得多。
一匹戰馬突然警覺地擡起頭,睜大雙眼望向平原深處。随即更多擁擠在一起休息的戰馬好象受到什麽驚吓,都驚恐不安地嘶叫起來。然而身心都得到極度放松的士兵睡得太熟了。他們橫七豎八地裹着各式各樣的禦寒衣物躺倒在地上,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戰馬的異常舉動。
忽然,蕭瑟冰冷的夜風裏,傳來了隐隐約約的轟鳴聲,聲音不大,但越來越清晰。
放哨的士兵立即警覺起來,幾個膽大的随即驅馬向黑暗深處跑去。
轟鳴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渾厚。地面已經有了明顯的震動感。
黑暗裏突然湧出了滾滾洪流,象驚濤駭浪一般呼嘯而出。
負責警戒的士兵瞪大了雙眼,一時間茫然失措,渾然忘記了自己的職責。這是自己人還是敵人?在鮮卑軍隊控制的大平原上難道還會有敵人?
一個士兵下意識地舉起緊緊攥在手上的小牛角号,吹響了報警的号聲。
慕容侵年紀較大,一般睡眠較少。他斜躺在自己的行囊上,抱着雙臂,迷迷糊糊的覺得自己身邊的戰馬好象有什麽動靜。
他突然驚醒,非常敏捷地跳了起來。
慕容侵看見自己的戰馬煩躁不安,一雙大眼睛驚恐地望着平原深處,好象看到了什麽令它們恐懼的東西。接着急促低沉的小号角聲,由遠及近的轟鳴聲,霎那間就傳到了他的耳中。
慕容侵的睡意頓時消失,面色大變。他掉頭望向平原,恐怖和絕望一時間全部湧上心頭,逼得他幾乎神經質地放聲吼叫起來:
“偷襲,敵人偷襲……”
驚懼而凄厲的叫聲霎時撕破了黑夜的甯靜,單調而恐怖。
慕容績蓦然驚醒,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一躍而起,右手順勢就拔出了腰間刀鞘内的戰刀。
他睜大雙眼,昏頭昏腦地吼道:“吹号,吹号,迎敵……”
忽然他看到了慕容侵。慕容侵正在一腳一個猛踢睡在附近的号角兵。号角兵們紛紛站起來,聽到慕容績的叫喊,幾乎就是本能地把号角塞進了嘴裏,用盡全身力氣吹響了集結的号角聲。
巨大的号角聲就好象一塊石頭丢進了平靜的水面,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營地裏的士兵們不約而同被驚醒,一個個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暈乎乎地找不到東南西北。
接着慕容績就看到了從黑暗裏突然降臨的鐵騎,鋪天蓋地的鐵騎。
慕容績驚呆了。狡猾的漢人出乎意料地埋伏在平原深處,在自己最麻痹的時候擲出了緻命的一刀。
他突然憤怒了。你不給我一條生路,咱們就拼個魚死網破。
他用幾乎絕望的聲音縱聲狂叫起來:“殺……,任意搏殺,以命換命。”
敵人來得太突然,距離部隊太近,根本就沒有時間組織隊列,組織防禦。要想活命,全靠自己奮鬥了。
漢軍士兵一聲不吭,全身都趴伏在馬背上,以戰馬的極限速度沖向驚惶失措,亂哄哄的敵兵營地。
李弘滿臉殺氣,氣勢洶洶,雙手端槍,仰首狂吼:“殺……”
“殺……,殺死蠻子……”胡子縱馬狂奔,單手舞刀,回頭高吼。
“兄弟們,爲了大漢國,殺啊……”玉石挺直身軀,舞動長戟,放聲大吼。
“殺死蠻子,爲死去的兄弟報仇啊……”田重一馬當先,揮動長劍,聲嘶力竭地吼叫着。
漢軍士兵神情激奮,無不心潮澎湃,縱情狂呼,喊殺聲驚天動地,聲震雲霄。
鮮卑士兵們被洶湧撲來的鐵騎吓呆了,他們驚惶失措,心神震懾,恐懼萬分,一個個手忙腳亂,大呼小叫的在營地上來回奔跑。各部首領在牛角号聲的指揮下,強作鎮定,不停的揮動戰旗,高聲喊叫着召集部下。士兵們或者飛身上馬,三五成群聚到一起,或者各拿武器,互相靠攏,緊緊圍在一起形成桶形的防禦陣勢。
快,太快了。
眨眼之間,兩千人組成的長方形沖擊陣勢如同奮力擲出的鐵錘一般,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呼嘯着重重砸進了敵人的營地裏,發出了一聲炸雷般的驚天巨響。
黑豹高高地騰空而起,四肢舒展,躍身跳進了密集的敵兵中間。李弘揮動大槍,連掃帶刺,兩個返身奔跑意欲躲避黑豹撞擊的士兵立時就被結果了性命。
漢軍鐵騎象秋風掃落葉一般卷起滿天的血腥和慘嚎,肆意蹂躏擄掠着鐵蹄下無辜的生命。
鮮卑人在奔跑,在慘叫,在空中飛舞,在鐵蹄下呻吟。漢軍士兵在砍殺,在吼叫,在任意屠殺,在戰馬上咆哮。
戰場上頓時陷入了激烈的厮殺。
趙汶的戰馬被幾個鮮卑士兵砍斷了馬腿,戰馬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他随着慣性飛了出去。緊随其後的士兵看到軍候大人落馬,奮力砍殺,酣呼嚎叫着沖了上來,意圖保護他的安全。數個鮮卑士兵不顧生死,揮刀剁向摔倒在地的趙汶。趙汶雖然連擋數刀,卻終因寡不敵衆,被一個鮮卑士兵近距離射中胸口,立時氣絕。準備救他的四個士兵雙目盡赤,失去理智地瘋狂砍殺,随即被敵人圍攻相繼死去。
十幾騎随後殺來,一擁而上,刀砍馬踹,立即将這夥敵人盡數殺戮。伍召揮舞着長戟挑殺了最後一個擋在自己馬前的敵人,然後飛身滾下戰馬,一把抱起趙汶,慘聲喊叫起來。
慕容績帶着十幾個侍衛且戰且走,準備翻越鹿亭,逃進山林。但他們被一路殺進敵陣的斥候隊死死地盯上了。鄭信沖在最前面,劍劍不離敵人的要害。士兵們成雁行隊列死死地跟在他身後左右,後面擠不上前的士兵就不停地對準敵人施放冷箭。
“擋住他們,擋住他們……”看到小懶帶着一隊騎兵斜斜地殺至,鄭信奮力大叫起來。小懶聞聲大喝一聲,帶領騎兵立即和鄭信的斥候隊把慕容績和他的侍衛們團團地圍住了。
“殺……”鄭信怒吼一聲,三四十人各舉刀槍,從不同角度切入,勇猛地殺了上去。
小懶的長槍突然刺向了慕容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