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靜欣慰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被田重馱到了盧龍樓。他看到幽州刺史劉虞和右北平郡太守劉政率領三千大軍正源源不斷的快速通過新月樓,陸續在廣場上集結列隊。他聽到了如雷的戰鼓聲。他知道,盧龍塞不會失守,又要回到大漢人的手裏了。
盧龍樓的城門完全打開。
對面的廣場上點燃了上千支火把,,把漆黑的夜照得亮如白晝。廣場上密密麻麻排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在隊列的最前面,在城門正中央,站着一個身穿布衣又瘦又幹的老頭,他看上去非常憔悴,但精神很好。他腰間挂着一把長劍,手上拿着大漢的戰旗。
胡族聯軍的士兵們停住了腳步。他們驚呆了。他們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們不明白大漢國的援軍怎麽會突然出現在盧龍塞。
城樓上,阙機和他的士兵們還在縱情歡呼:城樓下,烏延坐在地上,正和熊霸商量着如何攻占盧龍樓:盧龍塞的廣場上,擠在後面的士兵還在狂呼亂叫。
望日樓上,牛角号聲響徹雲霄。盧龍樓上,戰鼓聲驚天動地。
劉虞手中戰旗前舉,回首高叫:“孩子們,随我奪回盧龍塞,殺啊……”
後邊的士兵齊聲高吼:“殺……啊……”
劉虞第一個沖進了盧龍塞廣場。身後的士兵們猶如下山猛虎,高舉武器,吼聲如雷,象雪崩一樣,挾帶着雷霆萬鈞的氣勢,義無反顧的殺進了敵人陣中。
李弘跪坐在地上,癡呆呆着望着眼前的一切,他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劉虞狠狠的踢了他一腳,“孩子,站起來,奪回盧龍塞,殺啊……”
李弘連滾帶爬,從地上站起來,随即就被身後的洪流挾裹着,身不由己的向敵人沖去。
望日樓上的牛角号聲霎時間從空氣中消失了。阙機和士兵們目瞪口呆。難以置信。一時間,他們還不能從勝利的巨大喜悅中驚醒過來。烏延和熊霸跌跌撞撞的爬上石階,睜大了雙眼。功虧一篑,功虧一篑。
“撤退。立即撤退。”熊霸大聲叫道。
“不。”烏延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珠,兇神惡煞一般瘋狂地叫道:“拼了,和他們拼了。”
“大王,人拼光了,占了這麽一座石頭城有什麽用?撤。”熊霸心急如焚,大聲喊道。
城樓上的阙機毫不猶豫的命令手下,吹響撤退的号角,全軍撤退。士兵們從震駭中驚醒過來,象潮水一般退下城樓。
劉虞高舉戰旗,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在隊伍中間。他雖然不會武功,不能在第一線厮殺,但他覺得自己的行爲可以鼓舞身邊勇敢的戰士們,激勵他們奮不顧身,奮勇殺敵。
周圍的戰士們自覺的把他圍在中間,不讓一個敵人靠近他們的刺史大人。長箭從黑暗中不時射來。走在劉虞前面的戰士不躲不讓,甯願自己中箭倒下,也不讓一支箭射到劉虞身邊。劉虞望着不斷倒下的戰士,他的心在滴血,他揮舞着戰旗,鼓起全身的力氣高呼着:“孩子們,爲了大漢國,殺啊……”
越來越多的士兵通過盧龍樓,湧進了盧龍塞廣場,鋪天蓋地的殺向敵人。
漢軍士兵氣勢如虹,殺聲震天。胡族聯軍的士兵們經過大喜大悲這麽一刺激,情緒低落,士氣全無,加上漢軍士兵的兇狠阻殺,己方撤退的号角聲又響徹夜空,終于導緻了整體大潰敗。
熊霸帶着五十名士兵站在樓道的最上層實施阻擊,掩護大軍從城牆上快速撤退。世上的事真的是變化莫測。剛才還是漢軍士兵在柴挺的帶領下阻擊他們下樓。一轉眼,就變成了熊霸帶領鮮卑士兵阻擊漢軍上樓。
盧龍塞的大門被漢軍士兵用土袋從裏到外填了個結結實實,整整三丈厚度的土袋,就是往外馱,都要馱上半天。當初他們也想到了,所以根本就沒有攻打城門,不但徒勞無功,還會招緻大量損失。但是現在他們多麽希望那道門能夠打開。如今他們隻有一條逃生的路,那就是翻越城牆,再從雲梯上爬下去。由于天黑,人多,士兵們心慌,又沒有組織,城樓上下混亂不堪,許多士兵都摔死摔傷了。
士兵們都被擠在石階下面,一時間不得上去。沖在最前面的漢軍士兵與敵人的阻擊部隊展開了血戰。往往爲了争奪一個小台階,要付出十幾個士兵的性命。劉虞手上的戰旗被他的手下接了過去。盧龍塞大局已定,他要去看看在盧龍塞保衛戰中活下來的人。
李弘第一個沖上城樓。他的戰刀圍着熊霸上下翻飛,逼着他步步後退。熊霸汗水混着血水,濕透了全身。李弘很快就把他逼到了城牆邊上。越過城牆,就是雲梯。周圍的敵兵瘋狂的吼叫着,都要沖上前來攻占這個逃生的位置。大量的漢軍士兵踩着戰友的屍體,已經沖上了城樓。
李弘突然轉身,大吼着,揮刀迎上了周圍的敵人,再也不管背後的熊霸。熊霸突然明白過來,他一個翻身跳上城牆,迅速逃走了。李弘随即背靠城牆,牢牢占據了有利位置,再也不放過一個敵人。
對着熊霸,他下不了手。熊霸是大帥的心腹,是鐵狼的好朋友,他無法下手取他的性命。殺了熊霸,鐵狼一定會罵自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沒有鐵狼,也就沒有自己的今天。李弘決定放熊霸走。這樣,鐵狼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不會罵自己是個白癡了。
阙機站在城下,不停的命令号角手吹号集結部隊。這個時候不能亂,要穩住,要給士兵們信心。不就是攻城失敗嗎,又不是部落全族給人殺光了,慌什麽慌。
時間不長,驚魂未定的士兵們,慢慢恢複了自信,不再有剛才那種大難臨頭的恐懼感。逃到城下的士兵們開始在牛角号的指揮下,重新集結。城牆上,陸續有士兵逃下雲梯。
烏延躺在地上,面色蒼白。李弘的那一刀實在太霸道了,傷的他非常重。熊霸情緒低劣,極度沮喪。攻打盧龍塞的人馬前前後後達到了一萬一千人,在損失了八九千人之後,竟然連盧龍塞的磚頭都沒有撈到一塊。他不知道事情怎麽會演變成這樣。他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對慕容風。
阙居命令部隊準備射箭。
他的手下懷疑自己聽錯了,轉頭望向自己的首領大人。阙機劈頭給了他一馬鞭。頓時,進攻的牛角号聲撕開了漆黑的夜幕,再度在盧龍塞城下響起。
“傳令,把這裏所有能射的箭,全部給我射上去。”阙機冷冷地說道。
“大人,上面還有好幾百士兵沒有下來。”他的手下再一次懷疑自己聽錯了,張口驚呼起來。
阙機這次沒有打他,而是望着城樓上人影紛飛的慘烈戰場,苦笑着,指着靠在城牆上的幾百架雲梯,悲傷地說道:“他們逃不出來了。”雲梯上一個人都沒有。
城牆上,一千多名漢軍士兵把三百多沒有來得及逃走的敵人包圍了起來,雙方正在激烈地厮殺着。李弘靠在城牆根上,疲憊不堪,有氣無力的望着面前血腥的戰場。
阙機放聲大吼:“放……,連續齊發……”
将近兩千多名逃出來的士兵,懷着無比強烈的仇恨,站成整齊的隊列,朝着盧龍塞城牆上,射出了發洩心頭憤怒的一箭。
長箭在漆黑的夜裏呼嘯着,飛進了黑暗,飛上了城樓,射進了一切接觸後可以刺進的地方。
城牆上頓時陷入了混亂。漢軍士兵有作鳥獸四散而逃的,有連滾帶爬躲到城牆根下的,有順勢躺倒在地把屍體頂在自己身上的,有慌裏慌張望樓道處狂竄準備逃到要塞内的,也有視死如歸舉刀和敵人糾纏殺在一起的。
但逃跑的速度遠沒有長箭的速度快。一批接一批的長箭根本就沒有間歇的時候,象*一般,猛烈的傾洩在盧龍塞城樓上。沒有生命可以逃過。城樓上的人就象一刀刀割下去的韭菜,一排排的先後倒了下去。
李弘看着眼前這可怕的一幕,狂笑起來。他想死竟然沒有機會。他一直都在殺人殺人,怎麽這一下他卻坐在城牆根下,長箭射不到的地方。他要和他們一起死去,活着,就是殺人,被殺,生活已經沒有意義。他掙紮着支撐起身體,準備走到猛烈的箭雨裏去。
突然,他看到姬明的香囊,被姬明鮮血染紅的香囊。他一時間呆住了。
胡族聯軍的士兵當天夜裏把所有戰死士兵的遺骸掩埋在雲山腳下,然後帶着傷兵,大量攻城器械,辎重物資,緩緩撤走了。
他們在損失了将近九千人之後,慘敗而歸。
阙機的最後一擊,重重打擊了士氣高漲的漢軍。堅守城池十天,全軍盡沒也不過就是一千八百人。但兇悍的胡人最後一擊,卻令漢軍死傷幾百人,加上在廣場上的損失,三千援軍在不到半個時辰之内就折損了一千多人。烏丸人和鮮卑人的兇悍深深震撼了漢軍。
盧龍塞保衛戰終于結束了。
第二天,李弘被人在城樓上推醒。他望着那張笑眯眯但非常陌生的臉,一時間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他要睡覺。
“你是李軍候嗎?”那個帶劍的中年大漢問道。
李弘搖搖頭。面前的大漢體格魁梧,中等身材,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三绺細長的胡須,看上去優雅又不失威猛。
那人看到李弘搖頭,遲疑起來。他仔細看了看,然後再次推了推dao頭睡下的李弘。李弘極力睜開沉重的眼皮不解的望着他。
“你是軍候李大人嗎?”
李弘堅決的搖搖頭。
“那你是屯長李大人嗎?”
李弘腦子裏一片空白。他低頭想了一會,才想起來武飛武大人是告訴過他,自己是屯長了。沒有部隊,晚上就帶人在城牆上巡邏。
他沖着那人不好意思地一笑,點點頭。
“奉刺史大人之命,請軍候大人到盧龍樓。”那人客氣的躬身行禮,大聲說道。
李弘一時轉不過彎來,茫然的看着他,問道:“你是誰?”
“在下鮮于輔,草字羽行,是刺史大人的功曹從事。”鮮于輔非常客氣的回道。
李弘看他一直不溫不火,細聲慢語,彬彬有禮,覺得自己非常沒有禮貌,趕忙站起來給對方回了一個禮,“我叫李弘,字子民。大家都叫我黑子。”
鮮于輔笑起來,他的眼神裏流露出對李弘的敬佩之色。兩人随即一起往盧龍樓走去,路上随便閑聊。李弘發覺鮮于輔性情溫和,爲人也特别的謙虛謹慎。
主城牆上,雙方士兵的遺骸已經連夜掩埋,許多人在擦洗地上的血迹,修複破損的城樓。廣場上,更多的士兵在打掃戰場。昨夜廣場中央的大火把地上燒黑了巨大的一片。
“鮮于大人,你知道我們還剩下多少人嗎?”李弘輕輕地問道。
“整個盧龍塞邊軍就剩下你一個屯長以上級軍官,兩百三十二名士兵。其中重傷号就有兩百多人。邊軍被打完了。”鮮于輔傷心地說道。
李弘不做聲了。
“田大人……”
“昨天夜裏過世了。他的傷勢太重,沒有辦法。”
李弘跪在地上,渾身上下血迹斑斑,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腥味。兩位大人趕忙讓他起來。
右北平太守劉政看上去非常和善,他首先把李弘誇獎了一番,然後把他介紹給幽州刺史劉虞。李弘看他就是昨天踹了自己一腳的老者,有些吃驚。一個州郡大官穿一件黑布衣服,一雙布鞋,當真是夷非所思的事。
李弘重新下跪見禮。
“田大人臨去之前,極力向我們推薦你,說你文武全才,将來必定是我大漢的棟梁之才。我們也聽說了你不少事,當真是少年英雄。想我大漢,就是一個小小的幽州也出了兩位名震蠻胡的英雄,可見人才鼎盛啦。”
看到李弘疑惑的目光,劉虞笑着解釋道:“遼東屬國的長史白馬公孫瓒就和小英雄一樣,也是一位讓胡人聞風喪膽的英雄啊。”
“大人謬贊了。下官隻是做了點本分的事,并無什麽突出的戰績。”李弘給劉虞誇的實在臉紅,趕忙說道。
“子民不要謙虛嘛。田大人告訴我們說,你就是被鮮卑人下了兩道黑木令牌抓捕的豹子。最近你這個豹子在北方的名氣大,人頭也價值連城。隻是沒想到竟然這麽年青。”
劉虞和劉政相視而笑。
“因爲你比我們熟悉盧龍塞的情況,現在又是軍候,所以想問問,盧龍塞應該派多少人駐守比較妥當一些。”劉政和顔悅色地說道。
“回兩位大人,烏延這次遭到重創,人員和物資損耗巨大,短期内很難再有什麽舉動。而鮮卑人,虎狼之心,他們時刻想着入侵我大漢國,在一定時間内還是有攻擊的可能。所以我認爲三千人是個基本的人數。”
劉虞和劉政面有難色,沒有繼續說話。
“但是,有一個辦法可以讓鮮卑人徹底放棄從盧龍塞入侵我大漢的念頭。”
劉虞和劉政交換了一個驚喜的眼神,幾乎同時揮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