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牆上的争奪戰已經開始。李弘一刀就削掉了剛剛冒出腦袋的敵兵頭顱。其他守城士兵開始用石頭砸,用擂木滾,用箭射。敵兵不斷發出慘叫,摔落到山坡上或者他們自己築起的土台上。
在經過了最初的接觸後,鮮卑士兵有的已經跳上牆垛,有的已經殺上城牆。肉搏戰越來越激烈。屯長周昊帶領的一個百人隊被鮮卑士兵的弓箭手牢牢壓制在梅樓周圍,根本無法下去支援。周昊幾次帶隊試圖沖下去,但傷亡太大,不得不放棄了,隻能用弓箭從側面射擊,幫助防守隊員減輕一點壓力。而守衛在主城牆與輔牆之間的百人隊,更是被居高臨下的弓箭手射得無法探頭。現在隻有程解的六十人在輔牆中間拼命的阻擊。
主城牆方向的攻城大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空中箭矢紛飛,巨大的石塊被一塊塊砸下,一排排擂木順着雲梯飛速滾下。敵人的攻城士兵或者被長箭射殺,或它巨大的沖擊力撞飛,無一幸免,或摔傷或一命嗚呼。躲在城牆根上的士兵不是被沸水燙傷,就是被熱油澆壞。城牆下敵兵的屍體橫七豎八,到處都是。受傷士兵的哀鳴聲夾雜在厮殺聲中,顯得格外的刺耳。
烏延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城牆左側,五百士兵一大隊,輪流對要塞發起沖擊。對城牆右側的漢軍則展開間歇攻擊,迫使其無法抽出兵力支援左側。
輔牆上,更多的士兵湧上了城頭。李弘沒有辦法對付,隻好退一步,順便幫助其他戰友阻擊敵兵。此時,一個人的兇猛已經毫無作用,他被敵人圍在中間,雖奮力鏖戰,卻無法制止敵人殺死自己的戰友。程解的長箭已經砍卷了口,但他依舊虎吼着與敵人周旋。一個鮮卑士兵從城牆上探出身子,看到自己的戰友被程解一劍劈死了。憤怒之下,他一個縱身跳上城牆,在程解長劍刺進自己的胸口之前,對準程解的咽喉就射出了必殺的一箭。鮮卑士兵帶着程解的長劍摔下城牆,程解睜大雙目,筆直的仰面倒下。
李弘架住敵人的刀,一腿踹在對方的小腿骨上。敵人慘吼着大叫起來,但随即就被李弘一斧砍在腰上,橫飛了去出。李弘對着山上梅樓竭盡全力地吼道:“支援啊……”
周昊的心在淌血,再不沖下去,輔牆的防守面上就沒有人了,它已經基本上被敵人完全突破了。他一把丢掉手上的長盾,回身舉劍高吼起來:“兄弟們,殺下去吧,死也要死出個樣子來。”
周昊猛然沖出梅樓,高聲大呼:“殺啊……”,他迎着敵人密集的箭雨,一往無前,勇敢的率先殺了下去。後面的士兵被周昊的勇敢所激勵,怒吼着,各自沖出自己的隐蔽地點,緊緊随着他,飛奔而下。
長箭尖嘯着穿透了周昊的身體。周昊健壯的身軀震了一震,但他依舊頑強的往前奔跑,嘴裏依舊縱聲高叫着。随之第二支箭,第三支箭,第四支箭幾乎不分先後射穿了他的身體。周昊感覺自己的身體突然輕了,他覺得自己好象要飄了起來。他狂吼着,飛了起來。他看到更多的箭射進了自己的身體,但他已經飛了起來,他已經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身體。
李弘驚呆了。他看到周昊胸前插滿了箭,可他依舊飛速奔跑着,帶着身後怒吼的士兵沖了下來。
梅樓上的百人隊在損失了三十多人後,終于沖破死亡線,殺進了激烈的肉搏戰場。城牆上的二十幾個鮮卑士兵立即就被包了餃子,全部被憤怒的士兵殺死在城牆頂上。
素利站在遠處的山上,大聲叫道:“好漢子。真是一條漢子。第二攻擊隊給我沖上去。”
田靜指揮部隊終于殺退了敵軍的第一次兇猛攻擊。士兵們看着迅速退下的胡族士兵,發出了一聲震天價的歡呼。一個士兵高舉着大漢軍旗在城牆上來回奔跑,嘴中高喊着,以發洩心中的快樂。
王進大步走過來,铠甲上盡是血迹。田靜迎上他,關切的問道:“怎麽樣,傷亡如何?”
“回大人,陣亡五十四人,重傷二十七人。”
“怎麽會這麽多?”田靜有些吃驚。要是傷亡這麽大,打幾天人就差不多沒有了。
“回大人,許多士兵頭一次參戰,臨戰經驗不足,導緻無謂傷亡增多。下一波攻擊也許要改善不少。”王進趕忙安慰田靜道。
田靜點點頭,“告訴士兵們,武器要盡可能節約使用,不要浪費。如果都象剛才那樣一窩蜂的往下丢,有多少用不掉?”
王進連聲答應,行了個禮,趕忙向城牆左側走去。他要召集幾個軍候,趕緊把大人的要求傳達下去。
輔牆上的敵人再一次增多,戰場逐漸被拉大了。壓制漢軍的鮮卑弓箭手怕誤傷自己人,停止了射擊。早就憋得火冒三丈的武飛,帶着整整一個百人隊士兵,趁着這個空隙,飛速向輔牆中段的防守區域殺去。一時間城牆上敵我雙方糾纏在一起,殺的血肉橫飛。
李弘已經殺的手腳都軟了。他硬接了敵人一刀之後,頭一次感到自己力不從心,被震的踉跄而退,靠在城牆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他看到戰友就在自己的面前被敵人砍倒,可自己就是沒有力氣舉刀,沒有力氣沖過去救他。他難過的淚水都淌了下來。
敵人進攻的牛角号聲再次在盧龍塞城下吹響。緊接着震天的戰鼓聲直沖向盧龍塞上空,聲震雲霄。
胡族聯軍的第二次攻擊開始了。
冬天的太陽花白花白的,它躲在厚厚的雲層後面,好象是被眼前的殺戮戰場驚駭了,不時露出半張臉來偷窺一下,然後又縮了回去。不知不覺,它已經躲到盧龍塞關後,不見了。
烏延兩眼直勾勾的,冷漠的盯着血腥的戰場,一言不發。這已經是下午第四次攻打盧龍塞了。
他擡頭望望逐漸陰暗的天空,突然回頭說道:
“傳令,停止進攻,收兵回營。”
巨大的牛角号聲慢慢的響徹了戰場。胡族聯軍的士兵迅速從戰場的各個角落象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
熊霸眯着眼睛望着血腥的戰場,看着盧龍塞上空飄揚的漢字大纛,突然說道:“這個田靜統兵真的不錯,過去我們倒是小看了他。”
烏延随意地笑笑道:“那又能怎麽樣?他還能變出部隊來嗎?”
熊霸同意地點點頭:“攻城戰就是消耗戰。在雙方條件對等的情況下,誰的士兵多,誰就是最後的勝利者。雖然我們在人數上占不到絕對的優勢,但我們可以通過局部戰場,大量消耗對方的有生力量,以此來達到絕對優勢。”
“如果我們有一萬五千人,我保證可以在三天内拿下盧龍塞。十比一,拼消耗都能把田靜拼死。”
田靜站在城樓上,目送胡族聯軍緩緩退回大營。今天下午的激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出乎意料的就是敵人攻擊梅樓,而且那邊的戰鬥好象非常激烈。
他心裏有些擔心,他非常急切的想知道,那裏還有多少士兵。
李弘坐在城牆垛子上,望着躺在城牆上的戰友遺骸,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整個斥候隊已經基本上沒有了。這是他的同胞,他的戰友,但現在都已經成了記憶。戰争的殘酷豈能用一個血腥來概括。
武飛望着田靜的臉,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低頭無語。
“還剩下多少士兵?”田靜輕輕問道。
“除掉重傷的,還有六十二名士兵可以作戰。”
“一戰就損失兩百多?”田靜幾乎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那明天怎麽辦?”他隻有一屯兩百預備部隊,如果明天全部拉到梅樓防守,他的正面防守一旦出現漏洞,就沒有部隊緊急補充了。
“屯長周昊,三名百夫長全部陣亡。”武飛再一次輕輕說道。
田靜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烏延爲什麽舍易取難,一定攻打梅樓呢?我的損耗大,他難道損耗不是更大嗎?隻是在那麽個小地方,我就失去了兩百多名士兵,我損耗不起呀。
田靜大約也明白了烏延的意圖。烏延在梅樓與漢軍拼消耗,比在主城牆上與漢軍拼消耗要劃算。主城牆防禦面大,防禦一方士兵可以互相補充,互相協助,而攻擊方就隻能被動的攻擊。一天戰鬥下來,按照雙方傷亡比例算,攻擊方自然吃大虧。但在小防禦面,防禦方士兵少,互相支援的可能性幾乎沒有。而攻擊方隻要猛攻一點即可。這樣按傷亡比例算起來,攻擊方就顯得不是十分吃虧了。烏延大概就是欺負他兵少,要在側翼戰場上消耗他兵力。
但是又不能放棄梅樓。梅樓被敵人控制了,主城牆左側防守就完全暴露在敵人的弓箭之下。本來是加強防守的優勢地點,給敵人這麽一攻,反而變成雞肋了。士兵的嚴重缺乏是目前防禦的瓶頸。
田靜非常苦惱,現在隻有指望援兵能夠即時趕到了。
李弘在城牆上吃晚飯時,軍候武飛來告訴他,他已經是餘下這六十二人的百人隊隊長了。夜裏預備部隊的一屯兩百人全部上來進入防禦陣地。他歸這一屯的屯長姬明指揮。
素利得到了大家的一緻吹捧,這讓他非常興奮。
“明天,我再狠狠的攻一天,一定把田靜的預備部隊吞掉。”素利搖晃着他那顆肥碩的大腦袋,得意洋洋地說道。
熊霸微笑着說道:“明天,如果你能象今天一樣,再消滅掉大約兩百人,那盧龍塞被攻下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你放心,我的部隊雖然損失了五六百人,但我還有将近兩千人,完全能夠勝任。隻是要補充一天的箭枝給我。下午我把所有的箭都射了出去。”
熊霸望向烏延。烏延立即笑着道:“這點備料還是有的。預祝大人明天旗開得勝,我們早日進駐盧龍塞。”
阙機在一旁突然問道:“明天我們是攻打一天,還是半天?”
熊霸接口道:“士兵都很疲勞,武器給養也要補充,還是攻打半天吧?關鍵還是素利那裏,要快,要猛,要狠,一定要殲滅他的有生力量。一旦達到目的,立即脫離戰場。”
素利插嘴道:“不是說攻擊一天嗎?”
熊霸笑起來:“你的部隊從早上就開始進攻。我們早上率領大軍在城下做做樣子,逼得田靜不敢動就可以了。”
“我如果早上把梅樓拿下了呢?”素利突然一本正經地說道。
“如果你拿下了梅樓,田靜隻能從正面防禦陣地上抽調部隊過去支援。那樣我們下午攻打主城牆就更輕松了。但你的損失肯定非常大。我還是堅持在漢軍對雲樓疏于防範的時候,奪取雲樓。這樣會減少部隊的損失,對敵人士氣的打擊也更大一些。”
“會不會破城?”阙機急切地問道。
熊霸搖搖頭:“不可能。現在漢軍士氣高漲,物資充足,兵力尚足夠支撐一段時間。即使他失去了兩翼的保護,依舊可以支撐。盧龍塞的确難攻,不是輕易可以拿下的。要和他們拼人數,拼士氣,拼物資,拼毅力。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赢家。”
“要是下雪了呢?”烏延問道。
“撤軍。”熊霸堅定地說道。
烏延,阙機,素利三人互相看看,幾乎同時要說話,但被素利搶先了,“那我們不白忙活了。”
“所以我們要精誠團結,盡快拿下盧龍塞。大家在一條船上,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拿下了盧龍塞,将來的财富就取之不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