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慢慢的升了起來,金色的陽光灑在雄偉巍峨的關隘上,照在蕭瑟荒涼的草原和綿延千裏的群山之間,給寒氣逼人的北方清晨驅走了霧霭,帶來了絲絲溫暖。
熊霸在天尚未亮的時候,匆匆趕到了大營。烏延得到通報,馬上出帳迎接,同時命人去請兩位大人。他可不敢怠慢這位鮮卑的重臣。上月在彈漢山,正是由于熊霸的幫助,和連幾乎沒有費什麽太大事,就把落置鞬落羅大人和他的一班勢力搞定了。和連對他青睐有加,極力挽留他留在彈漢山。但熊霸還是回到了慕容風身邊。
熊霸坐在烏延的大帳内,打開了一張很大的牛皮地圖,鋪放在地上。烏延和阙機素利圍了上去。
“大王,兩位大人請看,這是盧龍塞。”熊霸微笑着,右手虛按在地圖上方來回擺了兩下道。
“漢人當初修建此要塞時,頗爲花了一番心思。整個要塞是一個龐大的‘日’字形防禦體系。即使第一道防禦被攻破,依然有第二道防禦陣線可以利用。堅守這麽大一個要塞是需要兵力的,但是他們現在隻有兩部人馬一千六百人。大概大漢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受到我們的攻擊,把我們忘記了。”
“大帥認爲,我們正面強攻盧龍塞損失巨大,得不償失。他建議在盧龍塞的正面實施佯攻,而以主力攻其一翼,先破其一點,打亂敵人的防禦陣線。漢人一旦失去側翼保護,其正面防守必然會壓力劇增。此時他們隻能抽調兵力,重新奪回側翼。而我們就趁漢人首尾不能兼顧之際,集中主力,在正面給予其重重一擊,一旦其防守崩潰,盧龍塞就是我們的了。”
“大人能否仔細解釋一下?”烏延随即說道。
“大漢人的第一道防禦非常具有威脅性。其正面城牆高大寬厚,兩翼輔牆依山而建,都是易守難攻。尤其是它的輔牆,對整個要塞的防守起了關鍵的保護和加強作用。當要塞正面防守出現危機時,他的兩翼立即可以支援兵力。輔牆的地勢比主牆高,攻城部隊也正好在它的有效射程之内。但是有利必有弊。一旦輔牆丢失,對主城牆的防守就是個巨大的威脅,所有的有利條件都會變成不利條件。”
“要減少正面強攻的阻力,就必須解決它的輔牆雲樓和梅樓。要塞左翼的梅樓地勢比右翼雲樓要低。我們在佯攻主城牆時,以一部主力攻打左翼梅樓。漢人在防守我們正面攻擊的同時又不敢放棄自己的左翼,他們在無奈之下隻有派出預備軍。我們就在梅樓上把他的預備部隊全部消耗掉。這個時候我們再突然主攻地勢最高的雲樓。沒有支援的雲樓必将被我們一舉拿下。”
“漢人失去了雲樓,守城部隊的右翼就會全部暴露在我們弓箭的射程之内。此時我們以全部主力攻打主城牆右翼。盧龍塞的第一道防禦陣線立即就會全部崩潰。失去了第一道防線,人數士氣都遭到重大打擊的敵人,能夠堅守盧龍樓多長時間呢?”
“所以,正面的佯攻一定要把握好攻擊的次數和間隔時間,既要讓漢人覺得這就是主攻方向,又要讓漢人覺得自己尚可守住,無須預備部隊支援。而攻擊梅樓的部隊要打得狠,打得激烈,要大量消耗漢人士兵,讓漢人誤認爲我們要從那裏突破。記住,關鍵不是占據梅樓,而是要迫使敵人把預備部隊全部拉上梅樓,送給我們消耗。”
素利嚷了起來:“熊霸,你這擺明就是要我拼光老底嗎?”
“胖子,你這次來了多少人不要以爲我不知道。拔你幾根毛你叫什麽?你的部隊正對要塞左翼,你又是我們鮮卑族最勇敢的勇士,當然你去攻打最合适。攻打一個小小的梅樓,是不是辱沒了你的才能?”熊霸笑眯眯的道。
素利沒有作聲,臉上有點不痛快。
“你放心,梅樓上的敵人不會超過兩百人,你的損失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大?”熊霸看他心裏不樂,趕忙安慰他道。
素利一聽眉頭立即舒展開來,“你沒有騙我?”
熊霸搖搖頭,“不騙你。”随即他向烏延拱拱手,客氣地說道:“一切聽汗魯王吩咐。”
烏延望了他們三個一眼,心裏想:你們三個都坐在這裏還會聽我的?笑話。他心裏恨恨的罵了一句,嘴裏卻高聲應道:“哪裏話,我以大帥馬首是瞻。一切聽大帥的。”
阙機和素利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裏說道:這小子還挺識相的。
田靜站在城牆上,望着遠處胡族大軍的大營,臉上一片肅穆。
在他的身後站着兩個身披盔甲的軍官。左側黑瘦的高個中年人叫王進,右側魁梧的中年人叫柴挺。他們是盧龍塞邊軍的軍司馬。一般來說一個軍司馬最多領軍一部六百人。但大漢國對邊軍的編制是特定的,一部兩曲,八百人。至于都尉,校尉則看情形,到底領軍幾部人馬。按照慣例,兩部人馬爲一營,兩營人馬爲一軍。在盧龍塞,奮武校尉田靜就是領一營人馬駐守邊關。
田靜在正面戰場上投下了整整五屯,一千人馬,備齊了所有的守城器械,準備與敵人血戰到底。在兩翼輔牆上各自安排了一屯人馬,以爲後援和輔助防守。他隻留了一屯人馬做預備部隊,其餘一些馬夫夥夫文職人員留守盧龍樓和看守新月樓。他手上的兵員有限,面對敵人八千大軍的攻擊,他也感覺到捉襟見肘,無米下鍋。
王進和柴挺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他們默默的随在田靜身後,望着塞外草原上綿延數裏的胡族聯軍大營,心裏沉甸甸的。
昨天快騎已經出發,向幽州刺史劉虞和右北平太守大人劉政再一次發出了求援請求。田靜心裏透亮,以現在的人馬,支撐十天半月不成問題,但時間再長就難說了。如果兩位大人的援兵不能在半個月内趕到,盧龍塞失守的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
“大人,烏丸人和鮮卑人的後勤補給部隊上午全部到了,大約有好幾千人,押運着大量草料辎重駐紮在蠻子大營的後方。蠻子這次決心大了,看情形是要不死不休了。”王進微微皺着眉頭,輕輕說道。
“這些蠻子已經好幾年沒有發動這麽大規模的入侵了。估計是皮癢了,要撓撓。”柴挺恨恨地說道。
“随補給部隊過來的幾千人可有騎兵?”田靜上午在城牆上觀察一陣之後,因爲事情忙到盧龍樓去了,并沒有看到敵人的後勤補給部隊趕到盧龍塞。他有些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沒有。從遠處看都是牛車和馬車,估計都是蠻子族内的老老少少。”
田靜轉過身來,望着他們,神色凝重地道:“此次胡人有備而來,氣勢洶洶,其最早的攻擊勢頭一定會猛烈無比。告訴士兵們,要不惜代價堅決頂住胡人的攻勢,重重打擊這些蠻子的嚣張氣焰。看看是蠻子的大刀長矛鋒利,還是我們的銅牆鐵壁厲害。”
李弘從早上起就看見許多鮮卑士兵跑到梅山上左看右看,然後聚在一起對着梅樓指指點點,也不知在商量什麽。到了上午,鮮卑士兵在漢軍長箭射程範圍之外的地方開始挖土裝袋,然後一袋袋的碼在附近。李弘覺得不對勁,随即喊來了程解。
程解趴在城牆垛子上,看了一會兒,問李弘:“黑子,有什麽不對嗎?”
程解非常強壯,比李弘還壯實,個子也不高,一張胡子拉碴的臉。李弘望着他,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鮮卑人用土袋能幹什麽?無非就是用來填補什麽地方。主城牆五丈高,鮮卑人就是用一個月挖土裝袋,也填不到那個高度。我們這裏城牆依山而建,随山勢而上,高不過三丈。如果敵人從半山腰開始緊貼着城牆根用土袋碼成一個平台,他們就有安放雲梯的地方,就可以用雲梯攻擊我們了。”
程解想都不想,笑道:“你不要瞎想了,瘋子才會想到從山上攻擊城牆。山上地勢傾斜,不但無法立足,連兵員器械補充都非常困難。不要以爲他們蠻子都是蠢蛋,他們精明得很。就算有了可以讓他們架放雲梯的地方,他們要投入多少人才能攻上來?不可能。”
“可我們隻有兩百六十人,分布在八十步長的城牆上。不但兵力分散,難以展開有效阻擊,而且一旦被敵人攻破,對防守在主城牆上的士兵來說就是一場災難。”李弘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他極力想說服程解。
“沒有人了,知道嗎?沒有人了。”程解自己也知道,有異常情況肯定要彙報,但彙報的目的是什麽?無非就是要人。
程解看到李弘面色難看,安慰他道:“我去彙報,行了吧。你在這繼續盯着。”說完他順着城牆往山頂上跑去。雲樓就在這小山頂上。
屯長周昊倒是非常重視,帶着兩個人飛一般跑了下來。周昊是個典型的北方漢子,高大結實,一臉虬須。他聽完李弘的解說,望着在山上忙忙碌碌的敵軍士兵身影,大手用力的拽着胡子,想了半天,說了兩個字:“再看。”
中午的時候,軍候大人武飛帶着随從走了過來。周昊趕忙迎了上去,順便說了一下早上的發現。武飛非常吃驚,急忙走到斥候隊防守的區域。聽完李弘的解說,他用力拍了拍李弘的肩膀,誇了他一句:“不錯,有眼光。”回頭對随從大聲說道:“立即禀報軍司馬王大人,快。”随從飛一般跑走了。
武飛三十多歲,留着短須,兩隻眼睛咪咪的,看上去總是面帶笑意。他望着周昊,程解,指着李弘說道:“這個什長很有頭腦,比你們兩個聰明。”然後留下一臉得意的李弘,領着周昊和程解繼續往山上去了。
午飯剛剛吃完,李弘立即發現不對了。他發現山上的鮮卑士兵數量突然增多了。堆成小山一樣的土袋已經被更多的士兵分成了數十個小堆,散布在半山腰處。程解走過來,也發現了異常。他奇怪的說道:“這些蠻子想幹什麽?”
“要進攻了。”李弘談談地說道。
突然,巨大的牛角号從胡族聯軍大營裏傳了出來。悠長低沉的聲音忽然就撕破了盧龍塞甯靜的天空。
随之幾百把号角在大營的各個角落裏先後吹響,無數戰旗在大營裏來回穿梭,士兵們紛紛從帳篷裏走出來,緊張有序的向各自的戰旗下集中過去。
城牆上盧龍塞的士兵們紛紛站起來,往胡族聯軍大營裏望去。堆滿了各類武器的在要塞廣場上,忙碌的士兵們紛紛停下手上的活,向城牆上望去。
站在城牆上的田靜已經換上了一身戎裝,黑色的铠甲,黑色的頭盔,黑色的鋼槍。他望着已經準備出動的胡族大軍,朝身後揮了揮手。站在他後邊的傳令兵對站在内牆上的旗令兵做了個手勢。
猛烈的鼓聲突然在盧龍塞上空響起。
大戰的号角聲已經吹響,戰鼓已經擂起,決戰的序幕即将拉開。
梅樓這一側的士兵們一會兒望望胡族聯軍大營的動靜,一會兒朝自家的主城牆上望望,神情非常緊張。盧龍塞的士兵們絕大多數都沒有參加過真正的大戰,他們緊握着武器,一個個微微張着嘴,心髒都在劇烈跳動着。
李弘看着他們的表情,不由想起自己兩個月前在馬嘴坡頭一次參加戰鬥時的情景。那個時候自己也非常緊張,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李弘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大帥慕容風。他好象怕人發現秘密似的,有些心虛的擡頭向樹林裏望去。
李弘的眼睛蓦然巨睜,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地吼叫:“上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