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被河水沖到鬼不靈山腳下的河灘裏。
他非常幸運,在湍急的河流中抓到一棵飄浮的大樹,撿了一條性命。他不敢留在附近,忍着傷痛再次逃進了鬼不靈山裏。現在自己渾身上下都是傷,根本沒有抵抗能力。一旦被那些瘋子碰上,還不被活剝了。
李弘在山裏轉悠了半個多月,身上的傷口基本上都結痂了。他決定下山繼續西行。
望着眼前一望無際的草原,李弘貪婪的呼吸着草原上清馨的空氣,郁結在心中的悶氣頓時一掃而光。他高興的一邊狂呼亂叫,一邊飛奔起來。
随後的幾天他在草原上遇見了不少烏丸族人。烏丸族在幾十年以前,因爲受到匈奴人的強大攻擊,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家園,陸續向大漢國内遷移。烏丸族的各大部落王随即請求大漢國皇帝,允許他們居住在荒涼的邊塞以内。大漢國皇帝對這些願意歸順自己的胡族非常大度,慨然允諾。烏丸族人的語言,生活和風俗習慣都和鮮卑族人一樣。如果不仔細分辨,很難認出來。
李弘在和他們的攀談中得知這裏是大漢國的幽州右北平郡。居住在右北平郡的烏丸族有八百餘部落,首領大人是汗魯王烏延。大漢國的盧龍塞距離這裏還有三百多裏。這裏的烏丸牧民和大漢人的關系還是不錯的,個個對李弘都非常客氣,熱情招待,唯恐不周。
李弘一個人大步流星走在綠油油的草原上,心情無比舒暢。馬上就可以見到盧龍塞,馬上就可以見到無數的族人,這是多麽令人激動的事。就在這候,他聽到背後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
李弘本能的警覺起來,轉身向背後望去。遠處的地平線上有十幾騎飛馳而來。他迅速從背上取下弓,右手從箭壺裏拿了一根長箭。箭是他向烏丸牧民讨來的。戰刀插在拓跋柬的肚子上随他一起喂了魚。身上的武器除了這把弓就是别在腰間的小斧了。李弘不确定追來的人是幹什麽的,但防一手總是要穩妥些。
李弘沒有停下來,依舊甩開大步往前疾走。後面的騎士越來越近,已經看出來是一騎在前狂奔,後面十幾騎緊追不舍。追在後面的人不時對前面的人射出長箭。前面逃命的人顯然受了傷,趴在馬上左右搖晃。他好象也看見了李弘,徑直驅馬朝李弘這個方向逃來。
李弘看出來今天是脫不了幹系了,随即站住,望着逐漸接近的騎士。那是一個漢人。李弘從那人的發型上就能看出來,那絕對是一個漢人。上次在裂狂風的隊伍裏他就看見有漢人,但是沒有機會講話。在白檀城裏,漢人就更多了,聽到熟悉親切的聲音,他差一點就要沖上去擁抱人家。但是對方的方言太重,李弘聽不懂。人家倒是聽的懂他的話,舉起刀槍棍棒就殺上來了。
追在後面的人各個都是非常顯眼奪目的髡頭。李弘就是弄不明白,髡頭難看死了,胡人爲什麽就喜歡。女人不出嫁也不養頭發,怎麽漂亮看着都别扭。漢人的一頭長發多好看,潇灑飄逸。胡人爲什麽就不能改改祖宗的規矩?
馬上的人終于支撐不住,突然掉落到草地上。李弘吃了一驚,趕忙飛跑過去。那是一個年青人,就象草原上的牧民一樣,普通而沒有任何特色。唯一不同的就是頭發。他被人砍了幾刀,肩膀上還中了一箭,渾身血迹,奄奄一息。他望着李弘,嘴中不停地叫着:“救……我……救……我……”
追兵距離已經近在咫尺了。叫嚷聲,馬蹄聲,直沖李弘的腦門。李弘二話不說,就着蹲式,擡手就是一箭射了出去。
對方估計沒有想到一個在草原上孤身走路的漢子會是敵人的同夥。同伴的慘叫聲激起了敵人兇殘的本性。他們怒吼着,各舉戰刀沖了上來。
李弘鎮定自若,站起身來,突然迎着敵人飛跑過去,一邊連續射出兩箭。兩個敵人胸口中箭,先後摔落馬下。對方被李弘的挑釁舉動激怒了。他們哇哇怪叫着,猛踢馬腹,恨不能一步殺到。
李弘再次拉弓對準正對自己的大漢射出了必殺的一箭。距離太近了。那個大漢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讓長箭洞穿了身體。劇烈的疼痛讓他大聲慘吼起來,手上的刀就那麽抛了出去。李弘随手扔掉長弓,身形高高躍起,緊貼着奔馬的右側避過撞擊。空中翻滾的刀卻被他一把抓住,順勢就劈向了自己左側的敵人。那個敵人右手舉刀正要平掃,不料想李弘在空中的下降速度更快,刀鋒已經先他一步斬在了脖子上。頭顱飛出,而身體卻被奔馬帶出十幾步才掉落下來。
李弘摔落到地上,一個翻滾爬起來,往自己的長弓跑去。他在極短的時間内再次蹲在地上,向背對自己的敵人射出了一箭。那敵人正在緊拽馬缰,讓奔馬減速。毫無防備之下被擊中,怪叫着一頭栽下馬來。剩餘的五個敵人在二十幾丈外勒住了狂奔的馬,一臉的驚駭。一個照面下來,竟然被這個披頭散發的大漢斬殺了六個同伴,一半還多。
一個心計深沉的漢子制止了其他人繼續沖上去,高聲喊道:“你是誰?”
李弘四平八穩的站着,左手拿弓,右手拉弦,兩支箭搭在弓上,瞄準了他們。
對方見李弘不搭話,再次喊道:“我們是烏丸汗魯王手下,奉命追擊逃奴,你出手傷人,結下仇怨,想是找死不成。”
李弘依舊不予理睬,更不答話。
對方大概對是否發動攻擊非常猶豫。剛才李弘表現出來的驚人殺傷力,不是幾個人能夠對付了的。
李弘看見對方幾個人又退了幾步,在一起交頭接耳,不知說什麽。
突然那個說話的漢子再次叫起來:“有本事留下姓名,日後算帳。”
李弘拽都不拽他,大叫起來:“過來受死。”
“你是不是豹子?”對方再次喊道。
“老子就是。怎麽許多廢話,還打不打了?”李弘放下弓箭,大叫起來。他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對面五人慌慌張張的急忙撥轉馬頭,打馬如飛而去。
李弘有些吃驚了。還是頭一次碰上這麽好事。他看着那五個烏丸人在草原上遠遠的繞了一個圈子,然後向來路急速而去。
躺在地上的人劇烈的呻吟起來。
李弘急忙跑過去,撕開他的衣服,手法熟練地幫他包紮起來。李弘笑着對他說:“沒事,沒事,死不掉的。”
“你,就是豹子?”那人忍着劇痛,顫抖着聲音問道。
“我叫李弘。豹子是大帥幫我取的名字。鮮卑人都這麽叫。你很厲害,做奴隸逃跑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你叫什麽?”
“我叫裏宋,字長憶。謝謝你救了我。”
“小事,小事。你肩膀上這支箭要不要我幫你拔下來?”
“不用了。我有十萬火急的軍情要禀報盧龍塞田大人,我必須要馬上趕到盧龍塞。”裏宋望着李弘,堅決地道。
“你傷得很厲害,估計騎馬很困難。”
“走吧。快走吧。”裏宋掙紮着站起來,龇牙咧嘴地說道。
李弘無奈,把他捆到馬鞍上。自己騎一匹剛才敵人丢下的馬。他舍不得把其餘的幾匹馬丢掉,也一塊牽着走了。
李弘看見裏宋趴在馬背上,痛苦欲絕。于是就和他閑聊起來,希望能分散一點裏宋的注意力,減少一點痛苦。
“裏大哥,到盧龍塞還要走多少路?”
裏宋沒有回答他,一張寫滿痛苦的臉上鄭重其事地說道:“恩公,我擔當不起啊。你叫我長憶就行了。”
“你不是叫裏宋嗎?怎麽又變成長憶了。”
“裏宋是我的名字。長憶是我的字。你是不是在鮮卑時間呆長了,把家鄉的規矩忘記了?”裏宋奇怪的問道。
李弘尴尬的一笑,說道:“不知道什麽緣故,我把過去全部忘記了。所以我對大漢的一切都非常陌生。”
“這麽說傳言是真的?”
“什麽傳言?”
“就是你的傳言。說你過去是鮮卑虎部落的一個白癡奴隸。你現在已經名揚天下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白檀城,鬼不靈山抓你嗎?”
李弘搖搖頭。他在山上躲了十幾天,當然不知道。
“二千多人。“裏宋瞪大眼睛說道,“你殺了拓跋鋒的弟弟拓跋柬,掉下懸崖之後,沿着濡水河找你屍體的人有上萬人。那真是一個壯觀的場面。”
李弘好奇起來,“他們找我屍體幹什麽?”
裏宋象望着白癡一樣的望着他,“你不知道黑木令牌?”
李弘搖搖頭。他真的不知道關于他還有這麽多故事。
“鮮卑國的中部鮮卑大人慕容風和西部鮮卑大人拓跋鋒同時發出黑木令牌緝捕你。抓到你或者殺了你,賞賜驚人,是一筆巨大的财富,基本上相當于一個中小部落的全部财産。你就是錢,你知道嗎?”
望着裏宋貪婪的眼神,李弘當然明白,拼命點頭。
“所以大家都去河裏撈屍體。隻要拿到你的頭,就是拿到财富。”
裏宋趴在馬上歎了一口氣,“真不知道,你是怎麽從那河裏逃出來的。”
李弘大笑起來,“我又跑回山上呆了十幾天。”
裏宋明白過來。他想笑可又怕震的傷口更痛,隻好強忍着,一臉的怪像。
“你還是說說爲什麽你有兩個名字吧?”
“我們大漢人在十六歲之前由父母長輩賜名。十六歲成人之後,再由長輩賜字。這字是解釋名字的。一般我們彼此之間都喊對方的字。不能直呼其名,那是非常不禮貌,要遭人痛罵的。”
李弘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麽,說道:“那我這字應該是什麽?我想不起來了幹脆自己取一個得了。”
裏宋白眼一翻,當然不知道。自己都不知道,還問别人,不是白癡才怪。可李弘是自己救命恩人,不能不理,于是委婉說道:“字要長輩賜,不能自己胡編亂造。”
“我什麽都不記得,到哪裏去找長輩。馬上就要到盧龍塞了,我總不能對人說,我把自己的字忘了。這不是笑話嗎,你說是不是?”李弘認真地道。
裏宋想想也對,“那你自己取一個吧。”
李弘坐在馬上琢磨,半天沒有做聲。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說道:“不好取。這樣吧。我是大漢子民,就叫子民算了。你說如何?”
裏宋怪聲怪氣地叫起來:“字要解釋名字的。 你不能亂取,讓人家笑話。”
李弘不聽,越琢磨越覺得不錯。他對裏宋喊道;“長憶,叫我一聲聽聽。”
裏宋沒辦法,隻好喊了一嗓子:“子民。”
李弘大笑,“不錯不錯。就叫子民了。”
裏宋翻個大白眼望着他,覺得這人的确有些白癡,啥都不懂。但是殺起人來,的确無人能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