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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6章 亂世豪雄篇 長河落日

第976章 亂世豪雄篇 長河落日

車騎将軍麴義、右衛将軍趙雲、後将軍玉石、左将軍顔良、武衛将軍文醜、鎮軍将軍張白騎、甯朔将軍樊籬、護軍将軍賈诩、虎威将軍司馬懿等人于城外十裏處相迎。

衆人稍加寒暄後,麴義低聲問道:“你不去栎陽拜見天子和長公主?”

“過兩天再說吧。”李弘說道,“現在長安局勢穩定,天子和長公主都很安全,我沒必要到栎陽插上一腳。我有我的事。”

衆人疑惑地望着李弘。大将軍語含怒氣,似乎對眼前的局勢極爲不滿。衆人不敢說話,默默地站在四周。

“書告右将軍楊鳳和北軍諸将,還有武威将軍梁百武,請他們明日到大将軍府議事。”

衆人臉色微變,氣氛即刻緊張起來。

“我這次回長安,主要是爲了明年征伐西疆的事。”李弘看看衆人,用力揮了一下手,“朝廷的事,我不想管,也沒那個本事管,随他們去吧。”

諸将面面相觑,惶恐不安。

“子龍,丞相大人怎麽樣?”李弘望着趙雲問道。

趙雲神色黯然,躬身回道:“他病了……”

李弘歎了一口氣,“一夜之間,幾千顆人頭落地,老朋友紛紛死去,命喪黃泉,這個打擊實在是太大了。他能撐到現在,不容易啊。走,帶我去看看他。”



蔡邕看到李弘突然出現,極爲吃驚,掙紮着想坐起來。李弘急行幾步,把他扶住了,“老大人還是躺着吧。聽說你病了,我馬不停蹄就來了。你還好嗎?要不要派人通知大知堂,盡快尋找襄楷大師?”

“他既然走了,就不會再來了。”蔡邕搖頭苦歎,“還是他逍遙自在啊。”

李弘坐在榻邊,抓着蔡邕的手,小聲安慰道:“等到老大人把身體養好了,也能象襄楷大師一樣……”

“不可能了,我活不了幾天了。”蔡邕打斷了李弘的話,臉上的笑容帶着一股濃濃的悲涼,“你到栎陽見到殿下了?”

“我剛剛回來。”李弘說道,“我打算過幾天到栎陽。河西戰事很快就要結束,閻柔的大軍在冬天來臨之前,可以全取河西,這樣我們西征涼州的條件基本具備,不出意外的話,明年春天我就可以率軍西進了。”

蔡邕若有所思地望着李弘,半天都沒有說話。突然,他明白李弘爲什麽提及襄楷大師了,雖然自己也曾研習黃老之學,但直到這一刻才領悟到“道法自然”的精髓所在,自然無爲,自然無爲啊。蔡邕豁然開朗。

李弘滔滔不絕地說着,談到塞外的屯田戍邊,談到胡族部落的南遷,談到大漠上的美麗風光。蔡邕靜靜地聽着,興趣盎然,有時候也插上幾句話。兩人就象一對分别多年的老朋友,相見甚歡,其樂融融,早把朝堂上我虞爾詐丢到了腦後。

天黑了,李弘起身告辭。

“我一直有個心願……”蔡邕斜靠在榻上,笑着說道,“過去,我以爲自己死前一定能看到……”

李弘躬身爲禮,“我受先帝重托,拱衛大漢,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把大漢完整地交給天子。”

“完成先帝的重托,重振大漢,是你應該做的,我也相信你能做到,這不是我的心願。”蔡邕搖了搖頭,“長公主爲大漢的中興付出了很多很多,她應該得到上天的恩賜,有個幸福的歸宿。當年,先帝讓她帶着遺诏到北疆找你,一是爲了拯救大漢,二是想把她托付給你,請你代爲照看,但你做到了嗎?”

李弘心中一顫,臉上不禁掠過一絲痛苦。

“子民,我活不了多少天了……”蔡邕緩緩說道,“人老了,都很貪婪,都想沒有遺憾地死去,你能幫我完成這個心願,讓我安安心心地閉上眼睛嗎?”

李弘想了很久,終于點了點頭,“我答應你,我會遵照先帝的囑托,一直守護着她,直到她得到自己的幸福。”



栎陽。

八月二十九,栎陽宮中的長公主和大臣們都在焦急地等待大将軍的到來,但田疇帶回來的消息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大将軍直接返回了長安城,而且緊急下令在京将軍們即刻趕到大将軍府軍議。

大将軍想幹什麽?

長公主和大臣們度過了一個漫長的不眠之夜。

八月三十日上午,長安城再傳消息,大将軍回到長安城後,首先去看望了蔡邕老大人,然後又去拜訪了劉和大人。深夜,他又親自趕到廷尉府大牢,探視了被羁押在牢中的前将作大匠董昭和劉翊、許汜、王楷、萬潛等奉旨回京的各地郡國大吏。淩晨,大将軍回到府邸後,張溫老大人的夫人聞訊前往拜見,懇請大将軍救助蔡瑁。大将軍當即出府,親臨館驿安撫襄陽特使。

董昭是兖州人,是前河内太守張揚的長史。張揚歸順朝廷後出任雲中太守至今,而董昭卻被大将軍征辟爲兩府從事,屢受朝廷重用。他和張邈、陳宮等大臣是至交好友,又曾建議朝廷恢複五等爵位制,所以他雖然和北疆系靠得很近,但同樣受到了牽連。大司馬徐榮極力爲其開脫,認爲他在中原大戰和重建長安城的過程中都建有功勳,深爲大将軍敬重和信任,對他的處置要慎重,再加上他弟弟北海國相董訪尚未回京,所以他的案子就被拖了下來。此刻大将軍回京後,親自趕到廷尉府大牢探視董昭,無形中就是對朝廷的一個暗示。



大司農李玮、尚書令崔琰、治書禦史郗慮、廷尉丞陳好、京兆尹餘鵬緊急會晤。

大将軍滞留長安城,探視蔡邕、董昭等人的意思很明顯,他對朝廷借助謀刺天子一案大肆誅戮大臣極爲不滿。大将軍的态度在衆人意料之中。此案牽連越廣,殺得越多,大将軍承擔的罪名就越多,對大将軍聲譽的影響也就越大,他當然非常生氣了。

“目前的情況在我們預料之中。”李玮說道,“長公主想盡一切辦法拖延時間,以便等待大将軍回來挽救局勢。太傅、大司馬和太尉等人也是想方設法控制誅連範圍,以便在保證自己利益的基礎上,最大程度地平衡朝堂權力、阻止我們控制朝政。我們則按照原定計策,把刺殺天子案和謀刺大将軍案聯系在一起,牽連更多的大臣,以此來逼迫大将軍站在我們這一邊,幫助我們削減和制約皇權。此次官制修改,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與此同時,太傅楊彪、太尉荀攸、大鴻胪袁耀和光祿大夫鍾繇等人也在秘密商議。大将軍不到栎陽,卻在長安城召集軍中将領議事,顯然是進一步威脅長公主和朝廷,有意幫助李玮坐上丞相的位置。他到廷尉府大牢轉了一圈,未必就是想結束謀刺天子大案,也許他是在警告我們,該低頭的時候要低頭,不要和他對着幹。

太傅楊彪提議放棄争奪丞相的位置,轉而聯名上奏,支持李玮出任丞相,但前提是重新起用尚書台,以此來制約李玮權勢的膨脹。楊彪認爲,這個建議既能讓長公主滿意,又能讓大将軍滿意,同時又能進一步鞏固關洛和穎川士人在朝堂上的權勢,一舉三得。



長公主府長史筱岚和大司馬徐榮被長公主召到金華殿。

長公主極爲憤怒。大将軍回到京都,竟然不來拜見天子,驕恣枉法到了極緻。她質問徐榮,大将軍滞留于長安城,召集在京将領軍議是什麽意思?現在到底是征伐西疆重要,還是解決長安危機重要?他這算不算公開威脅我?我現在有充足的理由認定長安危機就是他蓄意制造的,他的目的是什麽,天下皆知。

徐榮惶恐不安,無從辯解。

“你立即到長安去,叫他即刻來栎陽,否則後果自負。”

徐榮告退,急馳長安。

筱岚低聲勸解,“殿下,你要相信大将軍。這麽多年了,他是什麽樣的人,你難道還不了解?”

“人都會變的。”長公主冷森森地說道,“當年董卓進京的時候,他的理想是誅殺奸閹,重振朝綱,他可曾想到自己會摧毀社稷?”

筱岚望着痛苦不堪的長公主,啞口無言。此次大将軍回到長安後,一反常态,不但不來觐見,反而以征伐西疆爲借口召集将軍們議事,讓京都局勢愈發緊張,對長公主形成了巨大的威脅。

“傳诏太傅大人,我要見他。”長公主斷然下旨。

太傅楊彪匆匆見駕,他不待長公主說話,首先遞上了奏章,力薦李玮出任丞相。

長公主氣得把奏章往案幾上一丢,怒目而視,想罵卻罵不出口。楊彪已經老了,須發斑白,腿疾也一直未好,走路一瘸一拐的,如今他苦苦支撐在朝堂上,不是因爲他貪念權貴,而是朝廷的确需要他,不讓他回家養老。爲了大漢的中興,他也算是殚精竭慮、鞠躬盡瘁了,實在不能怨怪他什麽。

“将來怎麽辦?”

楊彪沉吟良久,緩緩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将來的事,就由他們去操心吧。”

長公主氣苦,甩袖而去。



大漢國元平元年(公元203年),九月。



九月初一,天子下诏,拜李玮爲丞相,張燕爲太尉,荀攸爲禦史大夫。

同日,大司馬徐榮獨自返回栎陽,帶回了大将軍的奏章。

大将軍上奏天子和長公主,今長安局勢穩定,而西疆局勢愈發混亂,臣身負拱衛社稷之責,當盡力籌劃平定西疆戍守京畿之策。待臣和軍中諸将議定征伐西疆之策後,即赴栎陽呈奏。



九月初二,太傅楊彪、丞相李玮、太尉張燕、大司馬徐榮、禦史大夫荀攸五位大臣相聚議事,商讨官制修改方案。

九月初三,五位大臣聯名上奏。

大漢自孝和皇帝以來,皇統屢遭斷絕之禍,不得不從宗室之中挑選賢良予以承繼。爲了讓天子早日主政,朝廷依周制,将天子冠禮定在十三或十六歲。如按此慣例,則當今天子六年後将行冠禮正式主政。六年時間,轉瞬即至。爲了确保中興大業的持續推進,确保朝堂的持續穩定,臣等建議将天子和尚書台遷至未央宮,由輔弼大臣輔佐小天子逐漸熟悉朝政,參予國事處理,而殿下則和中書監居于栎陽宮,掌控全局。

長公主當即氣倒。

大臣們爲了平衡朝堂各方權力,當真是不惜一切代價削減和制約長公主的權柄。

李玮做了丞相,北疆人最大的目的達到了,那麽總要讓點步,讓長公主和朝堂上的其它勢力也能心滿意足,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同意長公主的意見,讓尚書台和中書監平分權力,但李玮擔心長公主和關洛、穎汝士人串通一氣,架空中書監,權重尚書台,最後自己白忙活了一場,到時連外朝的相權都要給長公主搶回一部分。如果中興策略再度發生畸變,朝堂再度爆發争鬥,不要說解決六年後的危機了,就連這六年内的危機都難以控制,所以他斷然決定,把天子和尚書台遷到長安城未央宮,尚書台由輔弼大臣們共領,國事共商,最大程度地控制權柄。

如果這個建議得以實施,長公主的權柄将被嚴重削弱,除了一些國政大事,長公主基本上很難幹涉朝政了。天子在長安完全依靠輔弼大臣處理國事,尚書台基本上失去了作用,外朝的權柄将急劇膨脹,這非常有助于以丞相爲首的外朝大臣們牢牢掌控中興策略,推動中興大業的持續發展。按照這個方案,朝中有六位輔弼大臣,大将軍僅僅是六位輔弼大臣中的一個,他的權勢将得到有效制約,這對小天子六年後順利主政的好處不言而喻。另外,朝中各方勢力都和小天子捆在了一起,爲了能在小天子主政後的朝堂上立足,大家必須盡可能穩定朝堂,盡可能互相妥協,設法制衡朝堂上的權力,以便給自己攫取最大的利益。

這個建議最大的弊端就是由六位輔弼大臣主掌國事,一般來說,這會讓朝堂上的鬥争更加激烈,但從目前六位輔弼大臣的構成來看,北疆人占據了四席,其中權力最大的丞相掌握在北疆人手裏,也就是說,北疆人實際上完全控制了朝政。四位北疆系的輔弼大臣中,北疆武人又占據了三席,這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了朝堂的穩定,中興策略的穩定。

這時候,唯一能影響朝堂穩定的就是長公主了。長公主如果調整了六位輔弼大臣的構成,讓北疆人失去對朝堂的控制權,那麽朝堂上就很難穩定了。

長公主控制了輔弼大臣,等于控制了天子和朝堂,她可以繼續把持權柄,可以在天子十三歲主政後,依然牢牢控制權柄。等到天子二十歲了,她會不會遵守約定,把手裏的權柄全部交出來?從曆朝曆代後宮主政的曆史來看,似乎這種可能性太小了,一般都是不死不交權啊。

誰能制約長公主這最後的也是威力最大的權柄?那隻有大将軍手裏的兵權了,但大将軍的兵權在這個方案裏被一分爲三,他現在不過是六位輔弼大臣中的一個,他過去的故吏李玮比他的權力要大上很多。如果他利用自己的威信、聲望以及自己對軍隊的實際控制來強行制約長公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等于淩駕于大漢律之上。這是大臣們不願看到了,對天子和朝廷同樣是個可怕的威脅。

所以,大臣們毫不猶豫,把小天子遷到了未央宮,事實上形成挾持之勢,變相威脅長公主。

皇統的安全正是長公主的緻命要害。

前年大将軍把天子請到洛陽戰場,已經充分驗證了這一點。這一次,大臣們不過仿而效之而已。

長公主可以不答應,但現在大将軍拒絕到栎陽,堅決站在大臣們的背後,和大臣們齊心協力脅迫長公主,尤其在這份官制修改方案呈奏之後,大将軍事實上也被逼到了毫無退路的地步,他隻有逼迫長公主就範,把天子和尚書台遷到未央宮,否則他隻有幫助長公主,舉起屠刀,把朝堂上這些試圖挾持小天子、公開搶奪皇權的大臣們一一砍倒。

大将軍當然不會做出這種人神共憤之事。

長公主束手無策,激怒攻心,終于躺倒了。



長公主不能理事,小天子出來了。

太傅楊彪前期的教育發揮了驚人的效果。小天子對大臣們的奏禀沒有什麽太多的認識,什麽呂後幹政孝宣皇帝憂郁而死、諸皇子紛紛斃命,什麽窦太後把持權柄孝武皇帝忍氣吞聲一事無成,等等,他都沒有清晰的概念,在他看來,遷到未央宮最大的好處是,自己可以脫離長公主的看護,自由自在地玩耍了。在自己恢複了自由的同時,還能避免大臣們嘴裏說到的将來可能爆發的人倫慘禍,何樂而不爲?他愉快地答應了。

小天子在大臣們的囑咐下,跑到長公主病榻前哀求。他不知輕重,把呂後幹政、窦太後把持權柄等事稀裏糊塗地說了出來。長公主氣得差點吐血,她抱着小天子,痛哭流涕,“你知道孝文皇帝是如何繼承皇統的嗎?你知道孝宣皇帝是如何坐上皇帝寶座嗎?你知道你父皇爲什麽能承繼大統嗎?皇帝的家事一旦變成國事,你還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嗎?”

小天子不懂,他徹底糊塗了,隻好抱着自己的姑姑,陪着她流眼淚。

“姑姑,朕到長安去一趟,把大将軍請來,你看好嗎?”小天子可憐兮兮地問道。

長公主搖了搖頭,傷心欲絕,“我死了,他就會來了。”

小天子大駭,退出金華殿後,立即手诏大将軍,姑姑要死了,請大将軍速來。



九月初三晚,大将軍接到了鮮于輔的書信。

朝廷的官制修改方案完全超出了大将軍的預料,這讓他措手不及,一個人坐在書房内苦思對策。

鮮于輔在信中憂心忡忡,他認爲李玮此策極爲不妥。表面上看,朝廷削減長公主和大将軍的權力是爲了将來小天子能順利主政,但實則是李玮拿小天子做擋箭牌,大權獨攬。太傅楊彪、禦史大夫荀攸沒有表示反對意見,這很正常,因爲這方案符合他們的利益,而大司馬徐榮和太尉張燕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問題就嚴重了,如果将來他們兩人心生摯肘之意,大将軍在國政決策上的影響力将大大減小。

鮮于輔告誡大将軍,皇權和相權的制衡是必要的,但現在朝廷拿出的這個新官制嚴重損失了皇權,對社稷穩定極爲不利。雖然六年後小天子主政,危機重重,但如果爲了讓小天子主政而不惜損害皇權、損害朝堂上的權力制衡,實在是一種短視之舉,其後患無窮。目前小天子太小,國政決策權還是掌控在長公主手中較爲妥當,免得将來權臣當道,禍亂社稷。

九月初四淩晨,朝廷草拟的官制修改方案送到了大将軍府。大将軍召集傅幹、王淩、司馬懿、蔣濟等人商議。

傅幹考慮良久,歎了一口氣,“朝廷如果實施這個官制,的确有利于六年後小天子順利主政,但問題是,目前兵權事實上是控制在大将軍手裏,而且這幾年大将軍還要頻繁征伐,兵權不能交,這樣六年後,就算小天子主政了,長公主也不會交出手中的權柄,因爲她是唯一可以制約大将軍的人了。退一步說,就算六年後大将軍把兵權全部交給了天子,但在外朝大臣牢牢控制朝政的情況下,十三歲的小天子又如何确保兵權不失?所以長公主六年後不會交出權柄,除非小天子長得更大一些,并且确保了手中的兵權,而相權又得到了有效的制約,否則這危機将一直存在。”

司馬懿也表示了相同的看法,“目前形勢下,這份官制修改方案顯然不合時宜,一旦大将軍率軍出征,盛怒之下的長公主必然反擊,這不但不會減少朝堂上的争鬥,反而加劇了朝堂上的危機。”

王淩則不以爲然,“丞相大人之所以敢拿出這個方案,一是目前得到了大将軍的支持,他有恃無恐,這個機會不可錯過,二是他考慮到了北疆人控制了朝政,在徐榮和張燕兩位大人都成爲輔弼大臣的情況下,長公主即使想動,首先也要考慮到軍隊的穩定。此次危機,長公主既不敢信任虎贲羽林,又不敢信任南軍,那她還有什麽倚仗?事實上,她離開了大将軍的支持,就沒有任何實力。”

蔣濟則非常謹慎,“此次危機後,北疆人大量湧入朝堂,尤其是北疆武人的入朝,将給朝堂帶來很大的沖擊,而北疆武人要想在朝堂上立足并拓展實力,尚需時間,而且這段時間還比較長。我們可以想象,在這段時間内,京城也罷,各地州郡也罷,武人和士人之間的明争暗鬥将極爲激烈,這對北疆武人紮根朝堂非常不利。此刻,如果北疆武人能得到長公主的信任和支持,形勢将大爲改觀。”

“有一點我不知道諸位大人是否清楚,北疆武人入朝對天子将來順利主政,順利接手和鞏固兵權将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所以我認爲,目前大将軍應該支持長公主,以便保持朝堂上皇權和相權的制衡,這對保證武人入朝并在朝堂上站住腳極爲重要。”

蔣濟的話得到了衆人的一緻認可,但現在的問題是,此次長安危機是因爲長公主在招撫叛逆上采取了錯誤的策略而引起,她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她的威信已經受到了嚴重打擊,而大将軍也已經做足了支持朝廷修改官制的姿态,如果此刻大将軍突然一躍而起,維護長公主,指責朝廷的種種不是,推翻朝廷拟定的官制修訂方案,豈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自損威嚴?另外大将軍還要設法救出董昭等十幾員大吏,還要利用赦免襄陽特使的罪責來安撫南方叛逆以便集中兵力***叛,這些都需要和朝中大臣們商量協調,需要他們結束謀刺天子案的追查,如果雙方鬧僵,盡快穩定朝堂就是一句空話。

用什麽辦法才能做到既保住長公主手中的權柄,又能滿足朝廷的要求?



九月初四上午,大将軍接到了小天子的手诏。他歎了一口氣,什麽話也沒說。

九月初四下午,大臣們聯名來書,督請大将軍即刻趕到栎陽主持大局。長公主雖然病倒了,但國事不能耽擱,需要盡快議定。

大将軍頭痛欲裂,把自己關在書房内苦思冥想。



長公主不吃不喝,以死抗拒。

小天子急得團團亂轉,在金華殿裏上蹿下跳,一籌莫展。突然,他想到了筱岚。自己從小是喝筱岚的奶長大的,筱岚算是他的乳母,也是最早的老師,向來是有求必應,而且和姑姑的關系特别親,請她來勸勸或許有效。小天子縱馬出宮,跑到館驿去找筱岚。

筱岚苦笑,把小天子抱在懷裏,臉貼着臉,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不是臣不去,而是臣去了也沒用啊。殿下是心死了,所以……”

“姑姑的心死了?”天子很奇怪,“沒有啊,她抱朕的時候,朕還聽到她的心在跳啊。”

筱岚想了一下,小聲問道:“陛下,你知道殿下最喜歡誰嗎?”

“當然是朕了。”小天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非常認真地說道,“姑姑最喜歡朕了。”

筱岚忍俊不禁,嘴角掀起一絲笑意,她怕天子看見,急忙假裝抹眼淚,掩飾了過去,“還有呢?殿下就喜歡陛下一個人嗎?”

“還有……”天子猶豫了一下,四下看看,然後把嘴湊到筱岚的耳邊,壓低聲音,很是神秘地說道,“千萬不要告訴别人啊,這是姑姑的秘密,隻有朕一個人知道。”

筱岚很嚴肅地點了點頭。

“姑姑還喜歡大将軍。”小天子生怕别人聽到了似的,聲音特别小,“這次大将軍從塞外回來,也不來看她,也不給她禮物,把姑姑氣壞了。這幾天姑姑常常一個人流眼淚,特别傷心了。”

筱岚“哦……”了一聲,一臉的驚訝,接着輕輕拍了一下小天子的後背,“那你還跑到這裏來?你應該留在殿下身邊安慰安慰她。”

“怎麽安慰?朕請大将軍來栎陽,大将軍又不來,朕有什麽辦法?”

“嗯……讓臣想想……”筱岚皺着眉頭,想了很長時間,突然一拍手,“有了……”接着她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精緻的小香包,“陛下知道這是什麽嗎?”

小天子疑惑地抓了抓腦袋,“這不是香包嗎?”

“錯了。”筱岚故作神秘地說道,“一個女子和一個男子傾情愛慕,就互相交換這貼身的香包,所以它又叫定情之物。”

小天子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接着又想起什麽,遺憾地說道,“可惜大将軍身上沒這個東西,否則朕就把姑姑身上的香包偷出來送給大将軍,然後再把大将軍身上的香包要回來給姑姑……”

“陛下真聰明……”筱岚笑魇如花,興奮地在小天子的額頭上狠狠親了一下,“陛下太聰明了。”

筱岚這麽一誇,小天子立刻樂得心花怒放,忘乎所以地說道,“大将軍沒有香包也沒關系,他送了姑姑許多禮物,姑姑也應該送給他一個。朕這就回宮,把姑姑的香包偷給大将軍,大将軍看到了姑姑的香包後,肯定會飛馬而來……”

小天子站起來,轉身就跑,跑了兩步,他突然又轉身跑回來,在筱岚驚詫的目光中,一把抱住筱岚,在她臉上用力親了一下,“謝謝娘……”



九月初五黃昏,大将軍到達栎陽。

威武将軍何風忐忑不安,率衆相迎。大将軍給了他五個大字,“不錯,幹得好。”何風頓時如沐春風,渾身輕松,掉頭跑回軍帳睡覺去了。這一個多月來,他寝食不安,沒有一天晚上安心睡過覺。

太傅楊彪、丞相李玮等大臣在城門處相迎。大将軍和衆人一一寒暄,然後和李玮同乘一車,直奔栎陽宮。

“大将軍……”李玮坐直了身軀,拱手想解釋一下,李弘笑着搖手阻止了,“仲淵,你是丞相了,不要這麽客氣吧?我還是那句話,你要相信我,無論何時。”

李玮感激涕零,也不理李弘的阻止,畢恭畢敬地深施一禮。

“你催我到栎陽來,想讓我幫你什麽?”

“你現在來,擺明了就是要我讓步嘛。”李玮笑道,“如果你能早來兩天,形勢就完全不一樣了。”

“有些事,不能急,要慢慢來……”李弘說道,“現在整個朝廷都在威逼長公主,讓她感覺所有人都在背叛他,這會适得其反,欲速則不達啊。”

“不這麽做,殿下怎會相信你?怎會依賴你?”李玮一語雙關地說道,“長公主現在就象一頭憤怒的老虎,要想讓她安靜下來,恢複理智,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牢牢抓住你。如果她能就此恢複理智,何嘗不是社稷之福?”

“她有她的想法。”李弘不動聲色,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大漢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因爲北疆人和北疆的軍隊,她不應該忘本,她不應該忘記在大漢即将傾覆的時候,是誰力挽狂瀾,把大漢又重新扶了起來。”李玮的語氣帶着明顯的不滿。

李弘臉色微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生是大漢的人,死是大漢的魂,重振大漢,是我們大漢人的本份,她何曾忘本?”

李玮表情一滞,眼裏閃過一絲懼色,驚愣無語。

“你給我一個底線。”李弘盯着李玮,冷聲說道。

李玮猶豫了片刻,然後非常堅決地搖了搖頭,“新官制就是底線。”

“你這是在逼我。”李弘的聲音更加冷了。

“我沒有退路了,朝廷也沒有退路了。”李玮盯着李弘,針鋒相對,“大将軍,皇家沒有家事,隻有國事。大漢四百年來,皇統屢遭劫難,症結就在這裏。皇權和相權失衡,選擇皇統成了皇家的家事,外朝根本無權參予,這如何保證皇統的賢良?皇統出了問題,律法又有什麽用?制度又有什麽用?我們回過頭去看看四百年的大漢,隻要皇統出現問題,大漢就要遭受一次磨難,百姓就要遭受一次痛苦。難道大漢中興後,我們還要再走同樣的老路?”

“皇權是要制約,朝堂上的權力是要制衡,大漢律法也的的确确需要豎立起絕對權威,選擇皇統更應該是國家大事,但根據新官制,皇權和相權完全失衡,你又如何保證将來的皇統絕對不會出問題?你憑什麽保證?”李弘連聲質問。

“我最起碼要保證我這一代人不會因爲皇統選擇的失誤而成爲葬送社稷的罪臣……”李玮激動地說道,“我希望大将軍能帶着顯赫的功勳和無上的榮耀安安靜靜地死去,我希望自己死了之後不會被開棺焚屍、不會成爲遺臭萬年的罪人,我希望所有爲中興大漢而流血流汗的将士們,希望天下所有的生靈都能過上一段平安而快樂的日子,我這個要求不算高吧?”

“皇權是要受到制衡,但不是現在,是天子主政之後,是長公主離開朝堂之後。想想當年的呂後,她正是因爲自身的功勳鎮制了滿堂文武,正是因爲手握權柄而爲所欲爲,她拒不交權,直到死了之後才把一個爛攤子丢給了一幫老臣。難道這個教訓還不夠深刻嗎?前車之簽,後人之師,看看今日的長公主,如果再不制約她,如果再不限制她的權柄,我們還有多少天可活?我可以在此斷言,隻要你活着,她就絕不會放棄手裏的權柄,無論小天子多麽英明,她都絕不會放權。要我說原因嗎?需要我給你解釋嗎?”

“現在,你要我放棄新官制,要我把權柄還給長公主,你知道後果是什麽?隻要你帶着大軍挺進西疆,這長安城立即就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我們死了,你活在世上的日子還有幾天?你不造反,有人會造反,有人會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造反。”李玮揮動着手臂,斬釘截鐵地說道,“這條路既然走了,就沒有回頭路,無論你怎麽逼我,我都絕不後退。”

李弘怒視着李玮,一言不發,良久,臉上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小子,做了丞相了,果然不一樣,厲害……”



呂布看到李弘,不知爲什麽,眼眶一紅,淚水竟然不聽使喚地滾了出來。

李弘心中酸楚,一把抱住了呂布,在他肩膀上用力捶了幾下,“兄弟,謝謝你了,謝謝……”

“如果我能留條性命,我想到大漠去。”

“大軍馬上就要征伐西疆了,你随我去戰場吧。”李弘的聲音有些嘶啞,“将來,如果你我都還活着,我們一起去大漠,爲大漢戍守邊疆。”



小天子張開雙臂,一路高叫着,從高高的台階下飛一般沖了下來。

李弘稍一彎腰,把他抱了起來,“陛下長結實了。”

“愛卿說話不算話。”

“從何說起?”

“愛卿說過,隻要出去打仗,就把朕帶着,可愛卿這次沒帶朕,一個人不聲不響地就跑了。”小天子撅着小嘴,很不高興地說道。

“這次不是去打仗,是給河西的大軍籌辦糧草,整天和牛羊牲畜打交道。”李弘抱着小天子,一邊走上台階,一邊笑道,“過完年,我們就去打仗。”

“真的?”小天子高興地眉開眼笑,“愛卿沒有騙朕?”

“當然。”李弘十分肯定地說道,“這次,讓顔霸、李信、趙統這些孩子也去,看看大漢的邊疆。”

“犯我大漢天威者,雖遠必誅。”小天子揮舞着細嫩的手臂,興奮地高聲狂叫。



小天子牽着大将軍的手走進了長公主的卧房。

“姑姑,姑姑……大将軍來了,給你帶禮物來了。”

長公主憔悴了很多,面色蒼白,沒有半絲血色。她無力地看了李弘一眼,神情一陣激動,然後緊緊閉上眼睛,淚水傾瀉而出。

小天子皺眉苦臉地抓了抓腦袋,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門邊的黃門侍郎劉琬非常焦急,沖着小天子連連招手。小天子推了推大将軍,“姑姑兩天沒進食了,愛卿替朕想想辦法。”李弘歎了口氣,點點頭。小天子轉身走了。

李弘屈膝行禮,“臣……”

“我不死,你是不是永遠都不來?”長公主突然睜開眼睛,憤怒地叫道,“你太欺負人了,你……”長公主哽咽着再也說不下去,接着背轉身去,蒙頭痛哭。

李弘緩緩站起來,低頭想了很久,突然說道:“臣終其一生,都将護在殿下左右,至死方止。”

長公主哭聲頓止,猛地轉身望着李弘,顫抖着聲音問道:“你剛才說……說……”

李弘微微一笑,“臣一生一世都将陪伴在殿下左右,不管殿下是否願意,臣都不會離開。”

長公主面孔微紅,淚水盈盈的眼睛裏突然湧出濃濃情意,嬌軀無力地倒在了榻上,“你騙我……”

“臣發誓……”李弘擡頭望着窗外的暮色,臉上露出一絲恬淡的笑容,“将來,如果殿下還想回龍泉,臣願意放棄一切,追随殿下于左右。”



看到李弘轉眼就從金華殿出來了,楊彪、李玮等大臣不禁失望地連連搖頭。

長公主已經絕食兩天,如果鬧出什麽事來,大家麻煩大了。

“大将軍,殿下怎麽說?”李玮急不可耐地問道。

“明日朝議,殿下親自參加。”

“殿下不絕食了?”楊彪吃驚地問道,“你答應她什麽了?”

“明天你們就知道了。”



天子下旨,急召長安文武大臣急赴栎陽宮議事。



九月初六,上午,栎陽宮,宣德殿。

長公主和天子高踞上座。文武大臣分列兩旁。

大将軍上奏,臣受先帝遺诏之重托,十四年來,領數十萬将士浴血奮戰,重振社稷,今中興大業雖初見成效,但天威孱弱,難震四海,故上交兵權,以全天子之威。

舉朝皆驚。

長公主駭然站起。大臣們目瞪口呆。唯有天子茫然不知,大将軍從容而笑。

大将軍高舉先帝遺诏,“臣不負先帝所托,以十四年征戰,完成夙願。今将此旨轉托于陛下。臣将誓死追随陛下,戍守疆土,拱衛社稷,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朝堂上死一般寂靜。

大将軍緩緩打開遺诏,大大的“漢”字如同擎天柱石,震撼心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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