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軍李弘站在回廊邊緣,望着灰濛濛的天空,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園内的花草樹木都已枯萎凋零,滿目蕭瑟,陣陣寒風從樹梢上掠過,發出令人心顫的凄涼嗚咽。李弘稍感涼意,輕輕拉了拉身上的黑色大氅,緩步走進了花園。
這座府邸過去是長安一個富賈的宅院,規模不是很大,但位置很好,鬧中取靜,而且府内的建築布局非常不錯。長安動亂時,這位富賈攜家逃到了益州,音訊全無,這座宅院随即成了無主之物。孝獻皇帝在長安的時候,有不少朝中大員看中此宅的幽靜,先後居于此處。這次外朝諸府遷進長安城,長公主本打算讓大将軍住到未央宮北側的北阙甲第,但大将軍拒絕了。他接受了賈诩的建議,搬到了這座宅院裏,和賈诩做了鄰居。
李弘走到院牆邊,隐隐約約聽到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聲,聽到仆役們來來往往歡快的腳步聲,間或也還能聽到幾下清脆的琴聲。在這個寒冷的冬天裏,能坐在溫暖的書房内彈琴的也隻有雯兒。想到文靜溫婉、善解人意的雯兒,李弘心裏立時湧起一股暖意,臉上也露出了喜悅的笑容,剛才的憂郁和彷徨霎時不翼而飛。
他負手于後,閉起雙眼,全神貫注地聆聽着飄蕩在風中的琴聲,雖然聽不真切,斷斷續續,但此刻在李弘的耳中,那就是天籁之音,它讓自己忘記了一切,讓快樂和幸福浸浴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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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飄下了雪花,漫天飛舞,美輪美奂。
琴聲悄然而止。
李弘慢慢睜開眼睛,長長籲了一口氣,仿佛從一場迷人的夢境中漸漸醒來。
李弘伸手撣了撣頭發上的雪花,轉身望着站在遠處的傅幹,漫不經心地說道:“下雪了。”
傅幹擡頭看看天上飛舞的雪花,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大将軍最近沉默了很多,情緒也很低沉,常常夜不能寐,一個人徘徊在昏暗的燭火裏。朝堂上的争鬥越來越激烈,做爲大司馬大将軍的李弘,不能視而不見,不能置之不理,但他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争鬥雙方都是朝中重臣,都是大漢中興的柱石,在過去的十幾年裏,無論是蔡邕、荀攸、劉和、楊奇,還是鄭玄、李玮、趙戬、朱穆、崔琰,他們都爲北疆的崛起,都爲拯救大漢,都爲開創中興大業建下了赫赫功勳。大漢正是因爲有了他們的忠誠和才智,有了他們的血汗和進取,才有了今天中興的希望。
現在,如果任由事态發展,任由雙方殺得血流成河,損失最大的是朝廷,是大漢,中興大業必遭重創。
如果利用北疆武人的力量,支持一方,打擊另一方,結果更加難以預料。董卓在洛陽的失敗就是個例子,其後果是社稷的敗亡,李弘無論如何也不敢冒險。
退一步說,就算李弘動用了武力,把蔡邕等一幫老大臣全部趕出了朝堂,讓北疆系控制了整個内外朝,控制了全部權柄,而後會發生什麽?北疆系的矛盾即刻便會爆發。這在去年已經有了教訓。當初爲了攻打洛陽之策,北疆系的武人和士人幾乎正面對決。從這件事就能看出,此刻李弘若動用武力幹涉朝政,朝堂上正在争鬥的雙方爲了防止“董卓之禍”重演,馬上便會聯手。
在中興大漢這個前提下,北疆士人和大漢所有的士人一樣,對所有可能危害社稷振興的東西,都會堅決打擊,絕不留情。
士人一旦聯合起來了,一條心對付自己的敵人,這個敵人也就走到窮途末路了。
當年奸閹、何進、董卓、李傕、郭汜等驕橫跋扈、不可一世的權臣們的最後下場,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士人們集體反抗,朝政必然荒廢。朝政荒廢了,社稷就會動蕩不安,各地州郡的百姓因爲沒有活路了就會造反,繼而社稷搖搖欲墜,傾覆在即。那時,即使你手握權柄,即使你主掌了“天下”,你又能支撐幾天?
你可以控制大漢的權柄,控制大漢的京都,控制大漢的軍隊,但你能控制大漢十三個州的軍政嗎?你能控制大漢一百六十多個郡國的軍政嗎?你能讓十三個州的士人都對你俯首帖耳嗎?你能讓大漢幾千萬百姓都對你頂禮膜拜嗎?你以爲自己竊取了國祚、挾持了天子、霸占了權柄就能爲所欲爲嗎?
李弘自己就是個例子。當年少帝繼承皇統的時候,李弘爲什麽要率十萬大軍威脅洛陽?當年董卓主政的時候,李弘爲什麽拒絕接受朝廷的調遣?當年袁紹等人起兵讨伐董卓的時候,李弘爲什麽拒絕參加?還不是爲了北疆武人,爲了整個北疆的利益?當朝廷不能滿足北疆利益的時候,李弘的軍隊距離洛陽也就近在咫尺了。
前有李弘、袁紹等州郡大吏和朝廷對抗,今有劉表、曹操、孫權等州郡大吏和朝廷對抗?那李弘和北疆武人如果像當年的董卓和西涼人一樣霸占了朝堂,會發生什麽?李弘能滿足所有人的要求?能保證所有的北疆武人、北疆士人,甚至包括天下士人,天下芸芸蒼生的利益?
不可能,朝堂上不可能隻有一種勢力。社稷要想穩定,朝堂要想穩定,大漢要想富強,首先要讓各階層的人都能分享大漢利益。爲了保證各階層的人都能分享大漢利益,朝堂上就需要有代表各階層的勢力。北疆武人隻是這些勢力中的一個,它無法代表天下各階層人的利益。
北疆武人掌握着軍隊,掌握着大漢最強悍的力量,但軍隊隻是一把刀,是北疆武人用來實現和維持自己利益的武器。北疆武人不是大漢的軍隊,它隻是大漢朝堂上的一股勢力而已,它隻代表着北疆的利益,軍隊的利益。當北疆武人的利益受到損害時,這把刀便會露出血腥的嘴臉,肆無忌憚地殺戮。
李弘是北疆武人的一個代表,是維持北疆武人利益的一個代表,當北疆武人的利益無法得到保障的時候,李弘如果沒有及時站出來堅決予以維護,北疆其它武人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當年董卓死了,李傕、郭汜等西涼将領都幹了什麽?
蔡邕、李玮、崔琰和衆多大臣懇請李弘不要在此刻率軍出征,正是擔心北疆武人失去控制,擔心軍隊這把刀失去控制。
李弘出征後,朝堂上的争鬥未必會停止,一旦糧草辎重供應不上,大軍征伐失敗,李弘也罷,北疆武人也罷,北疆士人也罷,都有可能失去理智。朝廷上的武人和士人,士人和士人将血腥厮殺,繼而董卓之禍将再次重演,社稷将再度面臨崩潰的危險。
所以,在目前這種社稷不穩,中興大業極爲脆弱的時候,穩定高于一切。
現在需要武人去打天下,需要士人去治理國家,需要武人和士人齊心協力。同時,爲了鞏固武人在朝堂上的地位,武人也需要維持士人之間的争鬥,維持各方權勢之間的平衡,從而保證武人的利益,而士人們爲了實現自己的理想,爲了自己的利益能夠最大化,一方面想方設法在士人之間的争鬥中赢得勝利,一方面也積極支持武人入朝,竭力拉絡武人,利用武人的力量打擊争鬥的對象。
各方勢力在朝堂上互相利用、互相打擊、互相扶持、互相依存,緊密聯系,密不可分,這就象一條首尾相連牢牢捆住獵物的鏈條,任何一環斷裂了,整條鏈條的作用也就失去了,獵物會被釋放出來,已經斷裂的鏈條要麽被獵物踐踏爲齑粉,要麽眼睜睜地望着獵物逃之夭夭,一無所獲。
北疆武人要想進入朝堂,要想控制權柄,需要時間,需要一代人、兩代人的努力,當年高祖皇帝朝的很多将軍們,光武皇帝朝的很多中興名臣們就是這樣由武人逐漸轉化爲士人,繼而控制和影響朝政的。像關中的馬家,晉陽的王家就是例子。馬援的後人、王霸的後人,在兩百多年後的今天,依舊是朝堂上一支不可忽視、不可或缺的力量,所以北疆武人當務之急是維系朝堂上諸勢力之間的平衡,維持朝堂的穩定,保住根基不穩的剛剛起步的中興大業。
如何才能保證穩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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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淵說了什麽?”李弘走到傅幹身邊,打斷了傅幹的思緒。
傅幹向空中伸出手,幾片潔白的雪花輕輕地落到他的手心上,冰涼而柔潤。“仲淵兄說,丁立和朱魭兩位大人是清白的。”傅幹小聲說道,“他憤怒了。”
兩個兒并肩走在花園小徑上,任由雪花灑滿全身。傅幹把事情的經過說完了,他停下腳步,輕聲問道:“大将軍,你到了栎陽後,打算說什麽?”
李弘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彥才,你知道大漢最強大的力量是什麽?”
當然是軍隊了。傅幹不假思索地就想說出來,但話到嘴邊,他忽然意識到這個答案肯定不對,馬上把話又吞了回去。
“無堅不摧的力量,傾覆社稷的力量,威臨四海的力量。”李弘神情平靜,嘴角帶着一絲笑紋,又補充了一句。
傅幹微皺眉頭,凝神沉思。
李弘微微一笑,“當年,太傅袁隗手中沒有一步一卒,但他毫無畏懼,和董卓血腥厮殺,倚仗的是什麽?張溫、馬日磾、崔烈等七位老大臣赤手空拳,北赴晉陽,輔佐長公主籌劃中興大業,倚仗的又是什麽?”
傅幹兩眼望着李弘,急切等待着答案。
“你還沒有想出來?”李弘臉露笑容,親熱地拍了拍傅幹的後背,繼續說道,“當年,秦王赢政憑什麽征服六國,一統江山?十五年後,這位偉大的始皇帝爲什麽丢掉了社稷?其後,高祖皇帝又憑什麽擊敗西楚霸王項羽,建立了大漢?”
“法?”傅幹吃驚地說道,“大将軍是說國策?或者,是律法?”
李弘不置可否,“十幾年來,大漢的軍隊打了一仗又一仗,是什麽力量讓我們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勝利?”
“《兵律》?”
“或許你覺得不可思議,但你換一個角度,仔細想一想,如果沒有《兵律》,沒有正确的治國策略,如果沒有‘法’這個無形的強大的力量在背後支撐着軍隊,我們能打仗嗎?”李弘負手前行,傅幹跟在後面仔細聆聽,“同樣,大秦統一天下、失去天下,高祖皇帝開創大漢基業,都和當時所采取的國策、律法有重要關系。”
“皇權、相權、兵權都是由‘法’而生,皇權和相權的制衡也是從‘法’而來,中興大業也是因‘法’而得以推動和發展。”李弘揮了揮手,“在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就是‘法’,雖然它看不見摸不着,但天下蒼生,天下萬物都離不開它。”
李弘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若有所悟的傅幹,鄭重說道:“在黃、老之學中,它叫‘道’,在本朝儒家學說中,它叫‘禮’。”
“隆禮重法。”傅幹明白了,“大将軍想和諧和合?”
“希望我能做到。”李弘憂心忡忡地歎道,“雖然,難度很大,但我不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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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上,關中,栎陽。
丞相蔡邕和大司馬大将軍李弘先後到達栎陽宮,拜見了天子和長公主。
天子在宮内設宴招待兩位重臣。屋外雪花紛飄,屋内溫暖如春,關系密切的君臣四人坐在一起,閑話家常,其樂融融。
李弘今天情緒不錯,頻頻向蔡邕勸酒,席間就禮制、律法等問題虛心求教。
“先生,兖州刺史丁立和濟陰郡太守朱魭雖然違律,但其本意還是爲了社稷,爲了百姓,所以,我認爲朝廷應該在《田律》的相關條款上立即做出解釋,并适當減免兩位大人的罪責。”接着李弘從《春秋》、《禮記》之義上做了一番說明。
蔡邕一直靜靜地聽着,神情間并無不快。李弘說完之後,他隻問了一句話,“子民在明堂制度上,有什麽建議?”
李弘張口結舌,愣了半天沒說話,很是狼狽。
長公主同情地望着李弘,急忙岔開了話題,但蔡邕置之不理,再次追問了一遍。李弘話中的意思,蔡邕當然明白,但他現在必須逼着李弘表态。
朝堂争鬥,要适可而止,不能引發血雨腥風,動搖中興大業。目前朝堂上的勢力雖然錯綜複雜,但要想達到目的,還是要首先得到長公主和李弘的絕對支持。蔡邕在上計中接二連三地查出問題,把矛頭對準許劭、楊彪、李玮等朝中勢力,就是想讓鄭玄、崔琰、郗慮等人失去支持和幫助,讓朝堂争鬥日趨激烈,從而逼迫長公主和李弘做出選擇,說服楊彪、許劭、李玮等人改變初衷。
其實蔡邕這麽做,也冒着很大的風險。朝廷中,上至京城諸府,下至各州郡縣,如果仔細查,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利用律法漏洞或者直接違律的事,各級官吏爲了給本官署、本治轄下的州郡縣,或者給本人宗族撈取各種各樣的利益好處,無不想方設法,各施妙招。像許混、楊懿這樣明目張膽違律的官吏不在少數,而像丁立、朱魭這樣圍着律法邊緣和朝廷明裏暗裏鬥法的更是數不勝數。
這些事許劭、李玮、崔琰等人都知道,他們手上肯定都有很多大臣違法亂紀的證據,現在沒有拿出來,沒有上奏彈劾,估計也是考慮到朝堂各方的整體利益,所以暫時還在忍着,一旦事情不可收拾,他們勢必會魚死網破,大家拼個同歸于盡,一起完蛋。
其實,很多官吏本人還是很廉潔的,就說許混和楊懿,家裏有的是錢,沒有必要貪贓枉法,但他們爲了政績,爲了完成朝廷下派的任務,不得不弄虛作假,不得不利用各種機會和朝廷搶奪财賦。另外,他們有錢,不代表他們的下屬也有錢,爲了讓下屬們安心做事,爲了獎賞下屬們做出的貢獻,他們必須盡可能給自己的下屬謀取福利。試想,一個縣衙隻有十幾個官吏,他們要想把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條,需要付出很多血汗,你讓這些人窮得叮當響,他們還有熱情做事嗎?就算有,那又能維持多久?既能守得住貧困,又願意任勞任怨做事的官吏,世上畢竟很少很少。
至于丁立、朱魭在兖州郡縣買賣土地的事,朝廷曾派行案使者多次下去協調,其中的經過朝廷一清二楚。黃河改道後,兖州很多地方成了黃泛區、河灘地,有些地方水退沙留,沙丘遍地,根本無法耕種。這些不可墾地賣出去後,最大的難題是重建溝渠以便有利灌溉,但朝廷調撥的錢太少,丁立和朱魭沒辦法,隻好賣地籌錢。此事雖然違律,但當時朝廷是默許的,現在倒打一耙,的确說不過去。
蔡邕可以想象到李玮的憤怒,而他就是想激怒李玮,讓朝廷局勢愈發緊張,逼迫長公主和李弘讓步。他必須這麽做,因爲雙方争鬥的時間越長,朝堂上的局勢就越有可能失控。讓蔡邕感到高興的是,長公主的手诏來得非常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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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在蔡邕的逼迫下,艱難地說道:“我的意思,明堂的事,推遲十年再議吧。”說完後他非常緊張地望着蔡邕,擔心蔡邕一怒之下,臭罵自己一頓。
蔡邕顯然沒想到李弘會說出這句話,他瞪着李弘愣了半天。
長公主則喜上眉梢,沖着李弘嫣然一笑。她本來指望李弘先到栎陽宮,和他仔細商議一下。迫于朝堂現狀,她打算讓步了,同意采用五室明堂制,但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她必須得到李弘的支持,以便通過李弘來強行壓制李玮,誰知李弘磨磨蹭蹭的,遲遲看不到人,反而是蔡邕先到了。當蔡邕逼問李弘的時候,她非常擔心李弘和蔡邕吵起來。李弘和李玮的關系外人或許不清楚,但她知道,到了這種關鍵時刻,就算李玮錯了,李弘也會毫不猶豫地站在李玮一邊。兩人十幾年生死與共的交情,豈是朝政上的幾點分歧就能擊碎?
僥幸的是,李弘竟然想出了一個緩兵之計。
蔡邕怒哼一聲,把手中的酒樽重重放到案幾上,剛想指責李弘,長公主說話了。
“這件事就交給陛下吧。”長公主指着坐在一邊百無聊賴、昏昏欲睡的小天子說道,“三雍建設關系到漢祚命運,容不得任何差池。今天我們既然解決不了,那就等到将來,陛下長大了,讓他和大臣們一起解決吧。”
小天子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仰頭打了個哈欠,然後接着長公主的話,順嘴說道:“這種小事,交給朕好了,朕來解決。”
蔡邕瞪大眼睛,漲紅着臉,張大着嘴巴,氣得頭暈腦脹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弘則喜形于色,笑眯眯地望着一無所知的小天子,高興得連連拱手,“陛下聖明,陛下聖明……”
小天子看到大将軍奉承自己,以爲大将軍和自己開玩笑,趕忙一本正經地坐直身軀,學着大将軍的樣子,沖着他連連拱手,“愛卿神武,愛卿神武……”
長公主忍不住掩嘴而笑。
小天子看到姑姑被自己逗樂了,突然興奮起來,沖着蔡邕又是連連拱手,“愛卿英明,愛卿英明……”
長公主伏案大笑。蔡邕非常尴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極其難受。
大将軍李弘不失時機地舉起酒樽,恭恭敬敬地說道:“先生,退一步吧。陛下有陛下該做的事,我們有我們該做的事,何必要越俎代庖呢?”
蔡邕想了一會兒,突然捋須而笑,“兒孫自有兒孫福。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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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長公主在鳳凰池(中書監)約見丞相蔡邕和大司馬大将軍李弘,商談有關正月裏的祭祀、典禮以及改元的事。
長公主認爲建興這個年号已經用了六年,考慮到朝廷已經收複洛陽,平定天下的日子也快了,中興大業也走上了正軌,應該改元一次,表示中興基石已經奠定,中興大業正走向成功。
因爲接近年關,朝堂上的危機也有了解決之道,鳳凰池的氣氛很輕松、很喜慶,笑聲不斷。
這時禦史大夫劉和從長安城送來急奏。徐州特使荀彧違反禁令,私下會晤荀谌、辛評、審榮,密謀刺殺天子,叛逃襄陽,現已被京兆尹餘鵬捕獲,正在審訊。
鳳凰池霎時變了天。
謀刺天子?驚天之聞。那可是謀大逆之罪,九族盡誅,罪無可赦。
長公主大怒,下旨嚴查,凡涉案者,殺。
丞相蔡邕和大司馬大将軍李弘急返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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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和親衛騎飛馬回到長安城的時候,天還沒有亮。
鮮于輔、徐榮、張遼、司馬懿、傅幹、王淩、閻志、蔣濟等人都在府内焦急不安地等待着李弘。
“給兖州、青州各部的命令是否已經下達?”李弘不待坐下,急切問道。
“命令已經下達了。”鮮于輔說道,“我們已急告兖州高覽、徐晃、彭烈、魏續,青州臧霸、管亥六位将軍,請他們做好迎戰準備。”
“給穎川各部的命令也已經下達了。”徐榮說道,“我們要求王當、張繡、紀靈、宋憲四位将軍密切注意豫州、荊州方向的動向,以防叛軍攻擊。”
李弘點點頭,對傅幹說道:“即刻奏請天子下旨,讓青州、兖州和穎川各部集結軍隊,如果叛軍來侵,則立即予以還擊。”
“奏章已經拟好,請大将軍過目。”傅幹從案幾上拿起了一卷文書。李弘沒有接,揮手說道:“立即送到栎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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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坐到案幾後面,輕輕喘了幾口氣,然後擡頭看看衆人,無奈而痛苦地搖了搖頭,“前天晚上,我和殿下說服了丞相大人,三雍的事無限期推遲,這個難題将來由天子去解決,誰知僅僅隔了一天,長安卻出了這麽大的事……”
衆人神情沉重,一言不發。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沒用了。
“這是怎麽回事?是誰同意他們單獨見面的?”李弘的目光投向了鮮于輔和司馬懿。
和徐州、江東的談判一直在進行,李弘因爲政務繁忙,很少參加,日常會談都交給了鮮于輔和司馬懿。
司馬懿低頭不語。鮮于輔苦笑,“快到年底了,我看也談不出什麽名堂,就讓仲達陪着他們在長安到處走走,和一些老朋友見見面,這樣或許有助于招撫。這件事我曾對你說過,你讓我奏請天子,天子也同意了……”
“天子是同意他們離開館驿,但并沒有同意他們可以私下拜會老朋友。”李弘敲了敲案幾,冷聲說道,“仲達,你給我一個解釋,他們怎麽會單獨見面?這次見面是誰安排的?是你嗎?”
司馬懿點了點頭,十分愧疚地說道:“我被他們灌醉了,當時……”
“伯翰(餘鵬)怎麽會出現?”李弘一掌拍到案幾上,怒聲吼道,“你還要騙我嗎?誰讓你這麽做的?是不是李仲淵?”
司馬懿頭一低,不說話了。
“我告訴過你,不要參予朝堂之争,你爲什麽不聽?”李弘氣得連拍案幾,“你是不是想把我氣死啊?”
“子民,冷靜一點……”鮮于輔急忙勸道,“事已至此,還是快想辦法阻止事态擴大,免得不可收拾。”
“太尉大人現在怎麽樣?”李弘頹然歎氣,無力地問道。
“暫時他肯定要回避。”徐榮說道,“他和荀彧是叔侄,和荀谌也是同宗,日子難過啊。”
“辛毗大人呢?”
“辛毗大人已經被羁押。”張遼說道,“其它原袁紹的舊部,包括太仆丞韓浩大人、屯兵武關的子率大人,屯兵陝城的蘇由大人,都要被羁押。”
“那袁耀大人呢?荀正大人呢?他們不會有事吧?”
屋内鴉雀無聲,寒氣層生。
“這事隻要适當控制,應該不會牽扯到袁耀大人,但荀正大人……”鮮于輔低聲長歎,“想當年晉陽的謀逆大案,冤死了很多人,這次恐怕……”
“這個李仲淵……”李弘連連搖頭,無奈至極,“他太狠了,竟然想出這種主意反擊……”
“大将軍,不要再抱怨仲淵了,要怪就怪丞相、太尉他們出手太毒了。”王淩冷笑道,“丁立大人他們可以動,但動朱魭大人,那就是找死。北疆的人,豈能讓他們這麽欺負?”
李弘狠狠瞪了他一眼,想罵卻沒有半分力氣。
過了一會兒,他指着司馬懿說道:“你馬上給我離開長安,快點離開,不要再惹事了。”
司馬懿惶恐不安,連連點頭,“我去哪?回河内嗎?”
“你立即趕到河東擋住鄭玄大師,把他接到洛陽去。”李弘說道,“我立即奏請天子和長公主殿下,拜鄭玄大師爲太學祭酒,即刻赴洛陽重整太學。”
“那辯議的事呢?”王淩奇怪地問道。
“三雍的事無限期推遲,還辯什麽辯?”李弘罵道,“你也去,不要在長安給我惹事了。”
“文遠,你馬上回家收拾東西去。”李弘指着張遼說道,“我馬上上奏天子,請他下旨,拜你爲兖州刺史,先把兖州穩住。”接着他看看鮮于輔和徐榮,“我打算讓張郃暫領弘農郡太守,讓高覽暫領甘陵國相,讓徐晃暫領濟陰郡太守,你們看怎麽樣?”
“可以,應該讓他們到州郡任職了,否則将來怎麽辦?”鮮于輔笑道,“我覺得穎川太守韓銘也可以回朝了,讓王當兼領穎川太守吧。”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徐榮說道,“隻要把州郡穩住,朝堂上怎麽亂都沒關系,影響不了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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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