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建興六年(公元202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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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上,天子返回關中。
長公主在長安城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凱旋典禮,小天子在左衛将軍麴義、右衛将軍張燕、右将軍楊鳳、龍骧大将軍趙雲、護軍将軍賈诩、鎮軍将軍張白騎、虎威将軍司馬懿、虎牙将軍魏延等文武大臣和五千虎贲、羽林軍的簇擁下,在朝廷百官和關中百姓的歡呼聲中,浩浩蕩蕩地回到了京都。
城内,五萬南、北兩軍列陣而立,接受天子的檢閱。
天子在陣前策馬而行。龍骧大将軍趙雲、五官中郎将田疇、大将軍府長史傅幹,虎威将軍司馬懿分列左右左右陪侍。
一時間,戰鼓如雷,旌旗如林,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象海嘯一般響徹了長安城。
文武大臣們和百姓們非常興奮,人人喜笑顔開,歡聲笑語。
長公主站在禮台高處,望着歡樂的人群,眉宇間悒悒不樂。在如此隆重的日子裏,沒有看到大将軍李弘,讓她感到十分遺憾和失望,心裏更有幾分說不出的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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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初,李弘接到了老拐的書信,說小雨夫人在雯兒離開晉陽不久就病倒了,因爲擔心影響大将軍,小雨夫人一直隐瞞着,每次都報平安,但最近病情越來越嚴重,老拐害怕有個三長兩短,急忙禀報大将軍。
李弘已經三年多沒有見到小雨了,心中極爲思念,這次突聞小雨病重,他又急又怕,惶恐不安,當即奏請天子和長公主,要求急返晉陽。小天子當然是滿口答應,長公主也匆忙下旨,允許大将軍返回晉陽,并讓太醫令黃達親自趕到晉陽爲大将軍夫人治病。
李弘接到長公主的诏書後,帶着女兒李雯拜辭天子,日夜兼程北上。他白天乘馬,晚上在驿館換乘馬車,途中根本不休息。三年多來對小雨的思念在這瞬間轉化爲深深的歉疚,他擔心小雨從此離開自己,擔心自己從此失去她,他祈禱上天憐憫自己,不要這樣無情地奪去小雨的生命。這一刻,李弘忘記了社稷,忘記了戰争,忘記了朝堂,他心裏隻有小雨,隻有遠在大漠的風雪和秀兒,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這世界上除了自己的親人,什麽都不重要,什麽都可以舍棄。當初自己拜别大帥慕容風返回大漢,爲的就是尋找親人,爲的就是心中那份無法舍棄的珍貴的親情,但十幾年來,自己卻把親情丢了,卻把親人舍棄了。
李弘悔恨不已,每當深夜坐在馬車上抱着乖巧的女兒,聽她在懷裏輕聲喊着娘,他就痛苦難當,心靈倍受煎熬。他想到了盧龍塞,姬明臨死前的痛呼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初見小雨時那凄絕的淚水仿佛還在眼前滾落。李弘恐懼了,他無助地望着漆黑的深夜,一遍又一遍地祈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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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後的夜晚,晉陽城在李弘的期盼中終于出現。
一百黑豹義從護着李弘沖進了城池,急速趕到晉陽侯府。任意和數名黑豹義從先行回府報訊,老拐驚喜萬分,出府相迎。
李弘抱着雯兒跳下馬車,直奔府門,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老拐。
“夫人怎麽樣?”
“目前還算穩定……”老拐急忙說道,“醫匠說,隻要能把這一段危險期度過去,夫人就能漸漸恢複。”
李弘把懷中睡熟的孩子遞給了任意,然後緊緊握着老拐的手,感激萬分地說道:“謝謝你,兄弟,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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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靜靜地躺在榻上,秀發披散,面色蒼白,神情憔悴,大概因爲病痛的原因,她蛾眉緊皺,小嘴輕輕地顫抖着,好象在呼吸,又好象在呻吟。
李弘坐到塌上,凝神看了很長時間,越看心裏越是歉疚不安。李弘歎了一口氣,伸手替她理順散落在臉上的長發,然後愛憐地撫摸着小雨消瘦的臉頰。小雨似有所覺,慢慢睜開了眼睛,她以爲自己在做夢,淚水突然滾了下來,“哥,是你嗎?”
李弘心裏一痛,俯身把她緊緊抱在了懷裏,好象要把她融進自己的身體一樣,非常用力,“小雨,小雨……我真的回來了……”
小雨感覺到了痛疼,她一陣窒息,“哥……”她激動得淚如雨下,突然一把抱住了李弘的脖子,放聲哭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好象要把這三年的相思和委屈在瞬間全部傾瀉出來。
李弘把她摟在懷裏,用力摟着,緊緊貼着她的臉頰,感受着她的心跳,生怕自己一放手,小雨就會象空氣一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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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的十幾天裏,李弘一直待在府内,精心照顧小雨,幾乎寸步不離小雨的病榻。
李雯也癡纏在父母身邊,沒事就在坐在李弘的懷裏,陪着母親閑聊。小雨心情大好,病情也漸有起色。看到李雯經常賴在李弘的懷裏撒嬌,小雨打趣道,你到洛陽後,和你爹天天在一起,難道還沒親熱夠?李雯聽到這話小嘴馬上就撅了起來,十分委屈地說道,娘,我在洛陽,總共和爹隻見了三次面。第一次是到洛陽,爹到天子營看了我一次,囑咐我好好伺侯陛下,然後就消失了。第二次是新年的時候在栎陽,我想娘,一個人偷偷哭,被長公主殿下看見了,後來爹就來了,安慰了我幾句,然後又消失了。第三次是今年開春,我陪陛下去洛陽,有次我無意中掀開車簾,正好看到爹。他離我很遠,我喊他,他也聽不見了,很快就消失了。
李雯說到這裏的時候,淚水盈盈的,委屈得都要哭了。小雨怨怪地看着李弘。李弘很慚愧,抱着女兒無顔以對。
小雨趕忙安慰了幾句,李雯很快又轉啼爲笑。這次娘生病了,爹帶我回來,我最開心了。天天晚上,爹都抱着我,和我說很多很多話,我困了,他就抱着我睡覺。天天早上睜開眼,我都能看到爹。我長這麽大,這是最高興的十天了。
小雨嗔怨地瞪了李弘一眼,“我辛辛苦苦把女兒養大,結果她最開心的時候不是和我在一起,而是和你在一起。氣死我了。”
“娘……”李雯馬上撲到小雨的懷裏,摟着她的脖子,在她的臉上親了又親,“我和爹在一起,隻是最開心,但和娘在一起,卻是最最最最開心了。”
李弘大笑。小雨把女兒抱在懷裏,臉貼着臉,幸福至極。
“娘,這次我留在晉陽,不去皇宮了,我再也不離開娘了。”李雯轉頭對李弘說道,“爹,你去求求長公主殿下,就讓我留在晉陽陪娘吧?”
“我們都要去晉陽。”李弘笑道,“等你娘病好了,你小娘和秀兒回來了,我們就一起去長安。”
“長安不好。我想留在晉陽。娘也不想離開晉陽。”李雯小聲說道。
李弘伸手拍拍她,“你們如果留在晉陽,爹就看不到你們了。”
“爹可以經常回來啊?”李雯疑惑地問道,“爹以後不回晉陽了?”
李弘淡淡一笑,“等你長大了,你就懂了。你們和爹一樣,都是身不由己,自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
“孩子小,不要對她說這些話。”小雨沖着李弘搖搖手,然後摟緊李雯,柔聲問道,“長安爲什麽不好?你所有的好朋友都去了長安,這裏就剩下你一個人了,你會很孤單。”
“我……”李雯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顔霸、趙統、李信、龐會,還有小陛下,他們都欺負我,他們隻顧自己玩,所有的功課都認我一個人做,我不去了。”
“什麽?”李弘一聽,眉頭立即皺了起來,“除了小陛下,顔霸這幾個小混蛋的功課也是你替他們做?”
“嗯。”李雯撇撇嘴,氣得都要哭了,“他們騙我,說隻要我替他們做功課,他們就帶我上戰場,結果戰都打完了,他們也沒有帶我去過一次戰場。”
“幾個小混蛋……”李弘又好氣又好笑,當着女兒的面,狠狠拍了一下大腿,“要找個人教訓他們一下,竟敢欺負我的女兒。”
“算了,戰場上血淋淋的,有什麽好看的?”小雨擡頭瞪了李弘一眼,“你把這些孩子從小帶上戰場,對他們不好。再過幾年,你就能指揮大軍統一天下了,你應該讓這些孩子好好念書,将來這天下還要指望他們去治理。”
李弘笑笑,點了點頭,然後安慰李雯道:“回長安後,我替你出氣。”
“你一個大人,摻和小孩子的事幹什麽?”小雨笑道,“等秀兒回來了,讓她替雯兒出氣。”
“秀兒有這麽大本事?”李弘詫異地問道。
“你啊,什麽時候關心過家裏的事?”小雨嬌嗔地望了他一眼,“我們家這個秀兒,如果是個男孩,将來肯定和你一樣,是位沙場悍将,可惜……”
小雨還沒有說完,李雯忽然認真地說道:“娘,你再生一個弟弟吧。如果我有一位象秀兒一樣的弟弟,就沒人敢欺負我了。”
小雨臉一紅,歉疚地望着李弘。李弘哈哈大笑,一把抱過李雯,在她的小嫩臉上親了又親。和家人在一起待長了,李弘的心完全平靜下來,幾乎不再去想朝堂上的事。他對小雨笑道,我們要努力了,女兒要弟弟了,我們盡快滿足她這個小小心願。小雨大窘,抓起塌上的靠枕就砸向李弘。
小雨和風雪一直沒有替李弘生兒子,兩人爲此非常不安。李弘沒有子嗣,李家的血脈也就斷了,對李弘這種身居高位的人來說,簡直不可想像。小雨讓風雪到行轅伺侯李弘,其中就有這種意思,誰知風雪在中原沒待多久,就被李弘遣往大漠,一去就是一年多。
前兩年,陽安長公主在世的時候,曾提出讓小雨給大将軍再娶一房的暗示,有意讓大将軍和宗室聯姻,但長公主對大将軍的愛意,朝堂上下無人不知,即便是小雨,也不敢惹怒了這位殿下。随着小雨和風雪的年紀越來越大,兩人也越來越擔心李家的繼嗣問題,于是小雨在長公主面前,有意無意地說到大将軍尚無子嗣的事。長公主冰雪聰明,毫不客氣地把小雨頂了回去。長公主雖然沒有明說,但話中的意思很明白,大将軍地位特殊,除了天子至親,任何人不能與大将軍聯姻。當今天子除了這位姑姑,哪裏還有至親?小雨隻好斷了念頭,靠自己和風雪兩人繼續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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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令黃達看到大将軍夫人病情穩定并逐漸好轉,于是提出回京覆旨。
大将軍回到晉陽一事知道的人非常少,很多人都以爲那天夜裏鐵騎縱馬飛馳,是護送太醫令黃達,所以這段時間雖然北疆很多人都帶着禮物來看望大将軍夫人,但大将軍本人的蹤迹并未暴露。現在黃達要走,而鐵騎依舊在府,大将軍回到晉陽的事也就無從隐瞞了。
送走了黃達,大将軍即刻去拜望趙岐老大人。
上個月,趙岐聞洛陽收複,興高采烈,今又聞大将軍回晉陽,更是喜出望外,親自到府門外相迎。李弘執弟子禮,恭恭敬敬,對趙岐詳述了攻打洛陽的經過,然後轉天子和長公主之意,請趙岐老大人舉家遷往長安。
趙岐婉言謝絕,“我今年九十四了,我還能活幾天?也許我今晚一睡不起,就此歸天。”
李弘笑着安慰了幾句。趙岐突然一本正經地問道:“子民啊,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你現在全心全意輔佐小天子,這個辦法是不錯,但将來小天子長大了,他如何拿回權柄?長公主的事,你如何解決?”
李弘笑道:“天子長大了,那就是天子的事了。”
“子民……”趙岐手捋白須,輕輕歎了一口氣,“子民啊,長公主到北疆的時候,隻有十歲,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孩子,她什麽都不懂,她滿懷希望來找你,尋求你的幫助,然後,我們看着她長大,直到如今……”趙岐眯起眼睛,一語雙關地問道,“你狠得下這個心嗎?”
李弘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眼神苦澀而悲哀,良久,他低聲說道:“我愧對先帝的恩寵,将來到了九泉之下,實在無顔相對。”
“你沒有盡力啊,子民……”趙岐拍拍李弘的肩膀,小聲說道,“姑侄相殘,人倫悲劇,這可能會激起天怒,繼而導緻血雨腥風,社稷敗亡啊。”
李弘長歎,低頭不語。
“十三年前,長公主千裏迢迢趕到北疆,在風雪之中趕到沙陵湖,爲了什麽?十三年來,她爲大漢犧牲了多少?這些年,她對大将舉情深義重,難道你不知道?”趙岐動情地說道,“人心都是肉長的,大将軍也是人,于情于理,大将軍都應該象過去一樣,幫着她,扶着她,爲大漢、也爲天下蒼生報答她,讓中興大業的基石更加穩固。”
李弘苦笑,“你知道嗎?我可能會死去,或者像董卓一樣被刺殺,或者像何進一樣身首異處,也或者戰死沙場。”
趙岐搖了搖頭,想了一會兒,他又搖了搖頭,突然他站起來,大聲說道:“你死了,北疆必将大亂,中興大業就此敗亡,你如何實現對先帝的承諾?晚上回家,把先帝的遺诏拿出來好好看看,好好想想。人生在世,隻有短短的幾十年,你未必能象我一樣活到九十歲,如果你六十歲死去,你還有二十多年的生命。二十多年的歲月,轉眼就沒了,這二十多年,你應該幹些什麽?想清楚了,一定要想清楚了。你死了不過一條性命,但随你一起死去的,也許還有千千萬萬的無辜生靈。”
李弘沉默不語。
趙岐也沉默了,他緩緩走到門口,望着湛藍的天空,臉上慢慢露出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子民,謝謝你,謝謝你讓我沒有任何遺憾地死去,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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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三,趙岐去逝。
大将軍親自主持喪禮,把趙岐葬于龍山忠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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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長安。
大将軍李弘的奏章在朝堂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幾乎所有的大臣都反對調整西疆策略。
太尉荀攸、右車騎将軍徐榮、左衛将軍麴義更是提出了即刻出兵西疆之策。西疆目前一片混亂,河西羌人又被雷子和柯比熊的鐵騎拖住,目前正是平定西疆南部郡縣的最好機會。徐榮、麴義上奏長公主和朝堂,兩人願領五萬大軍攻殺西疆,并保證在年底前平定西疆南部的金城、隴西和武都三郡,迅速完成對河西羌軍的夾攻之勢,以确保關中的安全。
代行大司馬事的左車騎将軍鮮于輔、右衛将軍張燕則堅持要求調整西疆攻防策略。朝廷的當務之急是穩定北疆、河北、關中和中原等地,讓百姓休養生息,恢複朝廷元氣。
朝堂陷入僵局。
此刻主掌大漢兵事決策權的大司馬大将軍李弘在晉陽,即使朝廷要出兵西疆,也要李弘的同意,爲此長公主、丞相蔡邕、鮮于輔三人連番催促李弘回京,但這時卻傳來趙岐逝世的消息。長公主和朝中大臣非常悲痛,天子下旨讓李弘主持喪禮,暫緩歸京。
李弘不回來,但西疆的事要解決,如果讓劉備在隴西、武都兩郡站住了腳,關中所面臨的威脅越來越大,而且将來打西疆也極爲麻煩。
大司農李玮支持西将策略的調整,他在朝議上詳細述說了朝廷财賦的危機,認爲當務之急是解決朝廷财賦危機,而不是解決關中的安全問題。李玮說,現在關中十二萬大軍足夠保護長安,而十二萬大軍屯駐關中對西疆已經構成了巨大威脅,在這種情況下,說西疆對關中有什麽威脅,純粹是危言聳聽。
李玮這番話起了作用,朝廷的争論方向立即發生變化,大臣們不再在西疆策略上糾纏不休,轉而在朝廷的賦稅政策上連番争論。
有大臣再次提議把京都重新遷回洛陽,接着又有大臣對朝廷的賦稅政策提出質疑,建議朝廷調整賦稅政策,他們認爲,如果對商賈征收重稅,或者重新實施鹽鐵官賣,朝廷的賦稅将大大增加。
這兩個提議可以有效緩解朝廷的财賦危機,但同時也是對朝廷新政中的某些政策的否定。
此事激怒了長公主。财賦不夠,就攻擊新政,說輕點是政策之争,說重點就是權力之争。長公主随即倒向了大司馬府,堅決支持大司馬府的決策,下旨即刻調整西疆的攻防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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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前将軍呂布、後将軍玉石、左将軍顔良、武衛将軍文醜奉旨返京。
厲鋒将軍姜舞和長水将軍穆斯塔法率兩營鐵騎同期返回。
鮮于輔下令,以姜舞爲統帥,穆斯塔法副之,率一萬鐵騎急赴安定、北地一帶,會合先零羌狂風沙部,沿着天穹沙漠的南部殺進武威郡,從河西羌騎的背後展開攻擊,幫助閻柔、雷子、柯比熊的軍隊迅速在武威郡北部的姑臧一帶站住腳,以便讓他們騰出手來,向西攻擊張掖、酒泉和敦煌三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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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風雪、王澤、田豫、祭鋒和兩千鐵騎從大漠返回晉陽。
李弘趕到句注要塞迎接風雪一行。
風雪還是一匹白馬,一系白衣,絕塵而來,有若仙人。李弘當着衆将士們的面,上前和風雪緊緊相擁,對其它人等一概無視。李弘正想對風雪說幾句悄悄話,胸前突然擠出一個小腦袋,沖着李弘不滿地叫嚷道,“爹,抱夠了沒有?該抱抱我了。”
李弘大笑,松開風雪,彎腰把李秀抱了起來,“秀兒,大漠好玩嗎?”
“好玩。”李秀皺皺小鼻子,眨巴了兩下大眼睛,手指遠處一隊馬群說道:“最好每年去一次,這樣我就能得到很多好東西。你看,那些馬都是舅舅給我的,都是最好的天馬。還有弓,最最犀利的貊弓,是胖子素利伯伯給的,不過給我的時候,他好象有些舍不得,太小氣。對了,扶餘國的祖師爺還給了我一把劍。”
“祖師爺?”李弘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那是長風大師。在祖師爺那裏,你沒有淘氣,給你娘丢臉吧?”
李秀非常神氣地揮了揮小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道:“沒有。祖師爺誇我,說我如果在大漠裏待長了,肯定會象爹一樣,有成千上萬的人拿刀追殺我。”
李弘狂笑。風雪氣惱地扭了一下李秀的小耳朵,“你還好意思吹,這一路上,我臉都給你丢盡了。”
“大将軍,秀兒現在在大漠上算是出名了。”王澤走過來,捋須笑道,“大漠上的人看到她,無不四散而逃啊。”
“爲什麽?”李弘笑着問道,“難道我家的小豹子這麽厲害?”
“秀兒不是小豹子,是頭大老虎。”祭鋒搖頭笑道,“隻要她看中的東西,她馬上說,我全要了,全部都是我的。人家不給又不好,給吧,又舍不得。滿足了秀兒,秀兒就笑,把人家奉承的都找不到東南西北了。不滿足秀兒,秀兒就和人家胡攪蠻纏,實在胡攪蠻纏不行了,她還有最後一招,掉眼淚,百試百靈,大漠上的大小王全部中招……”祭鋒說到後來,周圍的人大概想到當時的場景,個個捧腹大笑。
風雪紅着臉,神情頗爲尴尬,而李秀一手抱着李弘的脖子,一手不屑地朝空中揮了揮,“頭一次見面,不能要太多,那樣顯得我太窮了,丢面子。下次到大漠,我帶點東西和他們換,這樣我有面子,人家也不好不給。對了……”她突然轉身對王澤說道,“爺爺,上次在扶餘的時候,我看你好象很喜歡扶餘王的那幾隻紅嘴巴鳥,我給你弄來了。”
王澤愣住了,接着驚喜地問道,“真的?”随即想到這世上大概沒有李秀弄不到的東西,神情馬上變得極爲興奮,連連搓手,顯得急不可耐,“在哪?鳥在哪?”
李秀一用力,從李弘的懷裏跳了下來。王澤彎腰拉住她的小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秀兒,爺爺太喜歡你了。鳥呢?那小家夥嬌嫩,可不能憋死了。”
李秀臉色一變,“哎呀,也許真的憋死了。”
王澤急了,拉着李秀就跑,“快,快,好孩子,快帶我去看看,可千萬不能憋死了啊。”
李弘、田豫、祭鋒等人望着一老一小飛奔而去的背影,無不捧腹。風雪氣得渾身發抖,“這小丫頭,竟敢私偷扶餘王的東西,我……我要她立即還回去。”
“算了吧。”李弘拉住她,連連搖手,“她現在才拿出來給王大人,顯然是怕你發現了要逼她還回去。回頭讓小懶稍句話給尉仇台,就說我很喜歡他的鳥,謝謝他的禮物了。”
“你們都這樣慣她,将來怎麽辦?”風雪真是欲哭無淚。
“長大了,就好了。”李弘毫不在意地笑道,“我的女兒,當然像我了。現在被人追着殺,将來就要追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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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