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放……”
逢紀、審配、高柔、朱靈等人指揮城牆上的将士們奮力射擊,箭矢厲嘯,如同狂風暴雨一般,傾瀉而下。
傅堞後的弩台上,何茂連連揮動令旗。一台台弩炮張開了血盆大口,高聲咆哮。
韓莒(ju)子指揮數千名強弓手站在傅堞頂部,舉弓向天,連續射擊。
僅存的幾十台石炮也被推到了大道上,它們揮動長長的手臂,把一塊塊的石彈抛向空中。
與此同時,東城、南城、北城守将袁忠、荀谌、王修、趙睿、呂鴻等人各自帶着最精銳的士卒,沿着寬敞的大道急速飛奔,支援西城門。
洛陽武庫的大門被拉開了,數萬精壯民夫擁擠在武庫前的大道上,等待領取武器。
袁微、陳琳站在武庫門口,不停地高聲叫喊着,激勵這些惶恐不安的民夫們爲了自己的生存而浴血奮戰。每個拿到武器的民夫都能得到一百錢,雖然這些錢很少,但袁微承諾,隻要守住洛陽,隻要援軍來臨,隻要洛陽大戰取得勝利,每個活下來的民夫都能用這一百錢換取一百畝土地。
援軍就在幾十裏之外,隻要牢牢守住洛陽,北疆軍就會敗走,然後每人就能得到一百畝土地,這種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讓民夫們驟然興奮,幾乎所有人都在豐厚的賞賜面前忘記了危險,忘記了死亡,他們眼裏隻有一百畝土地,一百畝屬于自己的土地。
“兄弟們,跟我一起誅殺叛逆去。”呂曠在大道上縱馬飛馳,“一個叛逆的人頭換一百畝土地,殺得越多,土地越多。”
幾十名悍卒跟在呂曠身後齊聲高呼,仿佛叛逆的人頭就象地上的草芥一樣,俯手可得。
民夫們沸騰了,他們的血在燃燒。夢寐以求的好日子就在身邊,自己的性命算什麽?如果自己的性命能換回全家人的溫飽,那甯願粉身碎骨也要換回土地和糧食。
“殺……”失去理智的民夫們振臂狂呼,一往無前地沖向了鼓聲隆隆的戰場。
=
一百二十台井闌在三裏長的戰場上同步推進,勢不可當。
井闌距離城牆越來越近,死亡的氣息象驚濤駭浪一般層層湧起,鋪天蓋地地撞向城牆。
密集的箭矢對它沒有任何作用,威力驚人的弩炮在它龐大而堅硬的身軀面前也隻能甘拜下風。雖然偶爾也有幾塊石彈集中它們,但這玩意太大了,一兩塊幾斤、十幾斤的石彈根本無法對它産生威脅。
“射人,給我射人……”審配舉劍狂呼,“集中所有弓弩,射擊,射擊……”
守軍轉移了射擊方向,向井闌下面的北疆士卒瘋狂射擊。
井闌需要前拉後推,井闌前方的士卒雖然高舉盾牌,但傷亡還是不可避免。
此刻北疆軍的石炮、弩炮、弓弩手因爲擔心誤傷自己人,都已停止了射擊,隻能靠井闌棚屋内的突擊士卒通過箭孔展開還擊,壓制城牆上的敵軍。
井闌的推進速度越來越快,隻要進入敵軍的射擊死角,在井闌前方的士卒也就安全了。
北疆軍的戰鼓愈發猛烈,北疆将士的吼叫聲響徹雲霄。
=
沖車距離城門還有五十步。
城上守軍着急了,他們不顧危險,爬到已經變成廢墟的門樓上,從更高的位置向下射擊。這座兩層門樓在坍塌後,被石彈淹沒,成了一座小石山。
越騎營的将士們護在沖車兩側,控制着沖車的推進速度和方向,由于沖車的速度漸漸加快,突擊隊形有些淩亂,盾陣出現了裂縫,不少士卒中箭倒下。
在沖車後方的陳衛怒聲咆哮:“告訴戰車營,用弩炮射擊,射擊……”
陳衛話音未落,後方弩台上的弩炮已經吼了起來。戰車營的士卒在發現敵卒不顧危險暴露身形後,毫不猶豫地發動了一次齊射。二十台弩炮、幾百支強弓對準門樓一陣狂射,敵卒轉眼變成了死屍。
沖車逼近了城門。
雍門城門又寬又高又厚,門上分布着幾十個用于射擊的活動射孔,爲了防禦火攻,守軍還在城門外側釘上了很多交錯排列的圓頭木樁,然後在木樁間夯實了一層厚厚的泥土。
城門上的射孔突然打開,一時間箭矢狂噴。
突擊士卒早有準備,搶在沖車之前布陣于城門兩側,豎起高高盾陣,以掩護推車士卒全力前進。
沖車殺到。沖車上的撞城槌有百尺多長,粗有二十多尺,槌身蒙以生牛皮,槌頭以厚鐵包裹,呈犀利的錐狀。撞城槌懸挂在沖車五隻吊臂上,其下有百條麻索供将士們拉動撞城槌。
“兄弟們,用力,用力……”秦誼手舉圓盾,揮刀狂呼,“撞城,撞城……”
一百名悍卒奮力拉動麻索,喊着整齊的号子,把撞城槌高高拉起。
“放……”秦誼刀盾相擊,發出一聲震天狂吼,“放……”
撞城槌以雷霆之勢,狠狠地撞上城門。
“轟……”
城門劇烈抖動,泥土碎木滿天飛舞。雍門城樓在撞擊中猛烈搖晃。城牆上的守軍無不駭然變色,肝膽俱裂。
“撞,給我撞,連續撞……”秦誼沖着興奮得狂吼不止的悍卒們連聲高呼,“快,快,快……”
=
後方百台弩炮對準門樓輪番射擊。兩千多名強弓手推進到距離門樓百步之外的地方,用密集的齊射死死壓制門樓上的守軍,不讓他們有絲毫的還手機會。
門樓上的守軍躲在女牆後面,利用射擊孔瘋狂還擊,但沖車在門樓正下方的射擊死角,他們沒辦法攻擊,隻能通過射擊孔向下抛砸裝滿了火油的瓦罐,然後把點燃的柴禾丢到城下,試圖焚燒沖車。
護在沖車周圍的突擊士卒想盡一切辦法滅火。其實,就算這台沖車被毀,後方還有四台整裝待發的沖車可以随時殺到城下繼續作戰。
“轟,轟,轟……”撞城槌的撞擊速度越來越快,城門在撞擊中慘嗥,城牆在撞擊中顫抖,洛陽城慘痛呻吟。
=
井闌以摧枯拉朽之勢,轟隆隆地逼近了城牆。
箭矢如雨,井闌上所有木制構件都遭到了箭簇的瘋狂打擊,井闌上方正對城牆的巨大跳闆上插滿了箭支。守軍沒有任何應對辦法,隻能用射擊來發洩心中的恐懼。
井闌下的将士們以最快的速度調整井闌和城牆之間的距離。井闌上的跳闆隻有四十尺,超過這個距離跳闆就無法搭上城牆,爲了确保所有的突擊将士都能登城作戰,士卒們竭盡所能,盡可能把井闌推到距離城牆最近的地方。城牆根下是射擊死角,将士們的傷亡已經大大減少。
=
趙雲打開棚屋的後門,伸頭向下俯瞰。井闌下方,一個士卒高舉紅色令旗,正在用力搖動。
“井闌已經到達位置,兄弟們,做好準備……”趙雲大吼一聲,用力一揮手,“檢查武器,等待攻擊命令。”
悍卒們齊聲應諾。
=
小黑朝下看了看,回頭對高覽喊道:“大人,井闌已經就位。”
“其它井闌呢?是否都已就位?”高覽站在悍卒們中間,大聲問道。
小黑轉頭四下細看。每台井闌一旦就位,井闌下的士卒就會舉起紅色令旗通知井闌上的突擊部曲。現在井闌下的戰場上,随處可見搖動的紅色令旗,大多井闌都已推進到位。
“大人,差不多了,都好了。”
“做好準備。”高覽沖着四周的悍卒揮揮手,“一旦黑豹令旗豎起,我們就放下跳闆,展開強攻。”
“殺……”悍卒們興奮地連連高吼,恨不得即刻殺出。
=
“黑豹……黑豹大旗……”老歪突然狂叫起來,“進攻,進攻……”
棚屋内的悍卒們齊齊回頭看向戰場。遠處密密麻麻的戰陣中間,一面巨大的黑豹大旗正緩緩升旗,迎風招展。
“放下跳闆,放下跳闆……”徐晃縱聲高吼,“兄弟們,準備開門……”
“密集列陣,舉起盾牌,弩弓準備……”
“殺……”
=
“轟隆……”
井闌上部的巨型跳闆突然落下,重重砸到女牆垛子上。幾個守城士卒猝不及防,當場被砸死砸傷數人,正趴在女牆下射擊的士卒們吓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向後逃奔。
時間太短了,城牆頂部還有很多石彈沒有清理,但北疆軍馬上就要登城,已經來不及了。審配命令民夫們全部撤到傅堞後面,一萬名守城将士在三裏長的狹窄牆面上密集列陣,和北疆軍的突擊部曲正面對抗。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沒有選擇。
“轟隆,轟隆……”
一百二十台井闌上的跳闆幾乎在相同時間内全部落下,城牆頂部轟聲四起。
守城士卒們恐懼不安,前排的人下意識的向後退縮,但後排的人沒有退路,他們的背部就頂在冰冷的城牆上,退無可退。
逢紀兩眼蓦然瞪大,嘴裏長長吐出一口氣,接着轉身舉劍,聲嘶力竭,“擂鼓……擂鼓,死戰……”
“咚咚咚……”戰鼓雷動,天崩地裂。
審配、高柔、朱靈、趙睿、呂鴻等人無不振臂狂呼,城上城下十幾萬軍民齊聲怒吼,“殺……”
=
“攻擊,攻擊……”文醜戰刀前指,“殺,殺出去……”
“殺……”悍卒們吼聲如雷,戰陣急速推動。
戰陣前排士卒大吼一聲,盾牌擊出,棚屋洞開。
霎時弩箭如雨,城牆上的弓箭手在第一時間把手中的長箭全部射進了棚屋。
盾陣密不透風,紋絲不動。
箭雨剛剛告竭,盾陣突然碎裂,突擊士卒呼嘯而出,一支支厲嘯的弩箭劈頭蓋臉地釘進了敵陣。
“殺……”二十五名悍卒如飓風一般,沖過跳闆,沖上了城牆。
“殺……”文醜身在空中,手中戰刀雷霆劈出,敵卒驚呼聲中盾牌歪斜,鮮血迸射,半張臉已經不翼而飛,“兄弟們,殺啊……”
殺聲沖天而起。
三千名北疆悍卒登上了城牆,雙方糾纏在一起,苦苦鏖戰,血肉橫飛。
接近着,下層棚屋的三千名悍卒也殺上了城牆,城牆上一時間人海如潮,斷肢殘臂漫天飛舞,死屍就象秋天的落葉一般四下飄散。
一隊隊的北疆将士沖上了井闌,沿着回旋梯急速攀登。再過片刻,城牆上估計連個插腳的地方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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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突擊士卒太過強悍,作戰經驗極其豐富,即使是在這狹窄的城牆頂部,他們也是三人一組,互相配合,各組之間協同攻防,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狙殺敵卒。
洛陽守軍明顯落于下風,太多的新卒因爲恐懼和怯戰連連倒退,戰陣被擠壓到了極緻,幾乎成了北疆軍肆意刺殺的靶子。很多守城士卒逃無可逃,竟然不顧一切地跳下百尺高的城牆。城牆根部很快鋪滿了屍體,鮮血染紅了堆砌在城牆跟下的各色石彈,牆面上更是血迹斑斑,觸目驚心。
殺戮越來越慘烈,六十尺(約今十四米)寬的城牆上,血流成河。
=
趙雲長槍揮動,所向披靡,身後兩名親衛左右保護,盾牌所指,箭矢長矛紛紛被阻,無力穿透。
趙睿指揮親衛隊拚死阻擊,戰刀如虹,連剁四名北疆悍卒。刀斷,換矛再戰,又有三名北疆悍卒倒在了城牆上。
趙雲怒不可遏,長槍挑飛正面敵卒,如猛虎一般插進敵陣,直殺趙睿。兩名親衛如影随附,刀刀見血,死死護在趙雲身側。“殺……”趙雲暴喝一聲,長槍如箭,厲嘯而出,一槍洞穿兩名敵卒。
趙睿的親衛迎面殺到,戰斧剁下,長槍中斷。趙雲拿着半截端槍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插進了敵人胸膛,順勢奪下戰斧,疾行兩步,逼近趙睿。趙睿急退,長矛抖動間,砸開對手圓盾,再殺一人。
“殺……”趙雲狂吼,戰斧帶起點點血花,橫空劈下。趙睿再退,舉矛高擋。矛斷,拔刀再戰。趙雲眼明手快,不待戰斧力盡,再吼一聲,掄斧橫削。趙睿躲閃不及,半截手臂離體而去。趙睿慘嗥,踉跄後退,身後親衛蜂擁而上。“擋者必死……”趙雲一斧剁下,把正面敵卒連人帶盾砍倒在地,趙雲的兩個親衛刀盾其上,擋住了兩翼來敵,趙雲飛身而出,一腳踹飛阻敵,接着對準後退的趙睿狠狠擲出戰斧。趙睿躲無可躲,眼睜睜地看着戰斧剁進了胸膛。
“給我殺,殺……”趙雲拔刀在手,冷目四顧,“一個不留。”
趙睿戰死,其親衛卒四散而逃,這段城牆随即失守。
“左右攻殺,左右攻殺……”趙雲刀指左側,手指右側,厲聲高吼,“分割包圍,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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棍子擡起一腳,踢起城牆頂上的一塊盾牌,盾牌騰空而起,一路旋轉着,越過倒在地上的小黑,近距離撞向一杆飛刺而來的長矛。
長矛撞歪,血淋淋的矛尖狠狠刺在青磚上,濺出數點火花。小黑一躍而起,不待敵卒收矛,手中戰刀已洞穿了敵腹,鮮血迸射,噴了小黑一頭一臉。黃統、棍子左右撲上,長矛、戰刀呼嘯而下,拚死擋住沖上來的敵卒。
高覽和兩名親衛橫向殺到,長槍如電,連挑兩敵,“把敵人分開,分開圍殺……”
數步外,朱靈手執長槍,回首高呼:“結陣,密集結陣,不要讓敵人分割,守住陣勢……”
“把他殺了。”高覽手指朱靈,沖着黃統叫道,“你左我右,殺……”
“殺……”黃統、棍子、小黑連聲吼叫,氣勢洶洶地直撲而上。
朱靈大吃一驚,他僅僅回頭喊了一句,身邊就多了六個敵人,六把血淋淋的武器從天上地下呼嘯而來。他本能地驚呼一聲,閃身後退,幾乎與此同時,他身後的數名親衛也飛步沖上迎敵。
高覽的長槍砸在了朱靈的槍柄上,黃統的長矛刺向了朱靈身後的親衛,棍子的戰刀剁在了另外一名敵卒的長矛上,小黑的盾牌擋住了朱靈勢大力沉的一腿,瞬間,就在這短短一瞬間,高覽的一個親衛把手中的短戟刺進了朱靈的小腹。朱靈仰天慘嗥,長槍飛起,挾帶着沖天怒氣,飛一般刺殺了執戟悍卒。高覽怒嘯,長槍再起,“撲哧”一聲洞穿了朱靈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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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宋站住了,他低頭望着穿過自己腹部的長劍,望着從衣甲内噴出的鮮血,意識到自己要死了。
逢紀大吼一聲,一拳砸向老宋的臉,打算把他擊倒在地,抽劍再戰。
“砰……”老宋中拳。
劇變突起,老宋不但沒有被他擊倒,反而發出一聲震天慘嗥,“你敢殺我?老子剝了你的皮……”老宋丢掉了圓盾,猛地前行一步,一頭撞向了逢紀。
長劍整體沒入了老宋的身體,長長的劍刃帶着殷紅的鮮血從他背後沖了出來。
逢紀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敵卒強悍至此,被長劍刺穿了還能象瘋子一樣沖過來。他無法拔出長劍,隻能後退,但就在他錯愣的瞬間,老宋和他撞在了一起,接着逢紀感到了一陣鑽心的劇痛從下腹傳來。
老宋竟然在臨死之前把戰刀插進了他的小腹。逢紀高聲慘叫,雙手一把卡住了老宋的脖子,他想把敵卒推開,把插進自己小腹的戰刀拔出來。
“老子殺了你。”老宋暴睜雙眼,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戰刀整個推進了逢紀的小腹。
老宋死了,臨死前還瞪大了一雙憤怒的眼睛。逢紀死了,臨死前他牢牢卡住了老宋的脖子。兩個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徐晃、老歪沖了上來,他們想救回老宋。逢紀的親衛沖了上來,他們要搶回自己的上官。
血戰,血淋淋的死戰。徐晃象吃人的猛獸,戰斧砍倒了一個又一個敵人。老歪連殺數人,總算抓住了老宋的胳膊,但敵卒一刀揮下,砍斷了這支胳膊,老歪隻拿到了半截手臂。敵卒沖了上來,他們把老宋的屍體砍成了數段,把逢紀的屍體搶了回去。
=
審配鮮血淋漓,數處傷口不停地流着鮮血。幾個親衛攙扶着他,歪歪倒倒地退到了門樓處。
門樓兩側是石階,順着長長的石階走下去,就是環城路,環城路的後面就是傅堞,現在還有源源不斷地士卒順着這條又寬又長的石階沖上來,城牆頂上的鏖戰還在繼續,但形勢對守軍越來越不利。
北疆軍的後續軍隊通過一百二十台井闌飛速登上城牆,然後沿着城牆外側的女牆向上西門和廣陽門方向飛速狂奔,顯然是要占據西城的另外兩座城門,并向城内逐步推進。
在雍門這段三裏長的城牆上,在兩軍短兵相接中,守城士卒遭到了北疆悍卒血腥殺戮。現在守城士卒有的被分割包圍,陷入絕境,有的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正在節節敗退,雖然高柔、呂鴻等人還在指揮士卒們奮力攻殺,但城牆的丢失已成定局。
王修氣喘籲籲地出現在城牆上,“正南,城牆守不住了,退到傅堞堅守吧。這樣我們可以用弓弩射擊城牆,阻住北疆軍繼續從井闌登城。北疆軍一旦有足夠的兵力殺到上西門和廣陽門方向,三門同攻,我們就連傅堞都守不住了。”
傅堞的防禦能力實在有限,雖然審配用了半年多時間加固,最近又借用北疆軍打到城内的石彈加固,但這道城中城還是難堪大用,尤其在北疆軍多點進攻的情況下,傅堞旦夕就會失守。
審配急促地喘息着,兩眼冷冷地盯着血腥的戰場,一言不發。
=
“轟隆……”
門樓在巨響中連連搖晃,接着門樓下傳來北疆軍震耳欲聾的歡呼。
審配和王修臉色劇變,不約而同地望向城下。
“外城門破了。”王修驚叫道,“正南,快下令吧,快啊……”
審配不再猶豫,厲聲喝道:“快,放下懸門,堵住北疆軍。”
“傳令,各部撤下城牆,死守傅堞。”
“告訴何茂、韓莒子,待城上将士全部撤下,即刻射擊……”
王修轉身就走,走了兩步他忽然又轉身對審配幾個親衛叫道,“馱起你們大人,快撤……”
“我最後撤下去。”審配一把推開親衛,大聲叫道,“不要慌,邊撤邊掩護,否則會給北疆軍抓到機會趁機殺到城下。”
“你啰嗦什麽……”王修手指幾個親衛,怒聲叫道,“馱上他,我們走。”
=
越騎營的悍卒沖進了門洞。
門洞很長,大約有兩百尺(約今四十八米)的距離。此刻,守軍正在門洞對面手忙腳亂地關閉内城門,箭矢密集的象下雨一樣。
盾牌手沖在最前面,啞巴、駝子、八斤和一隊悍卒跟在後面,他們拖着兩具由很多枕木相連而成的戰車沿着門洞兩側急速推進。這兩具戰車高約十尺、長約十五尺、寬約五尺,就象一堵厚牆。悍卒們把戰車拖在門洞中間位置,漸漸停下了腳步,擡頭望着門洞上部。
内城門關上,門洞内的光線立時暗了下來。
“轟隆隆……”門洞裏突然傳來一陣巨響,接着門洞中間突然落下一道巨大的城門。
懸門突現。
“轟隆……”懸門準确落到了兩具戰車上,卡住了。
北疆軍爲了對付懸門,特意設計了這種戰車,他們想搶在懸門關閉之前,把懸門托住,以便保證士卒們能夠繼續攻擊内城門。
啞巴興奮不已,一拳打在枕木上,縱聲狂叫,“攻擊,攻擊……”他的話音未落,門洞内厲嘯四起,慘叫聲此起彼伏。啞巴大駭,扯着嗓子高聲尖叫,“結陣,結陣……”
門洞兩側突然露出數道小門,潛伏在藏兵洞中的敵卒呼嘯殺出。
啞巴破口大罵,“這裏也能藏人啊,找死……殺,給我殺了他們……”
北疆悍卒怒不可遏,迎頭殺上。沖在最前面的敵卒愣住了,他們顯然沒想到懸門被卡住了。如果懸門落下,被困在懸門和内城門之間的敵人就會驚慌失措,他們則乘機予以偷襲擊殺,誰知今天沖出來一看,懸門不但沒關上,北疆悍卒更象潮水一般沖了進來。死定了。
秦誼踩着敵人的屍體走到了内城門附近,啞巴等人舉着盾牌護在他左右。内城門上也有很多射擊孔,箭矢正在不停地射進來。
“大人,怎麽辦?是用火燒,還是用小型沖車撞擊?”啞巴問道。
“澆上火油,先燒。”秦誼冷聲說道,“即刻禀報大将軍,征調大型沖車。”
“大型沖車?”啞巴四下看看,“大人,這門洞是夠大,但這道懸門擋在中間,大型沖車進不來啊。”
“進不來就給我撞毀它。”秦誼轉身指着懸門說道,“先把它撞破了,然後再破内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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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上的守軍倉惶後撤,但能撤下去的人太少了,大部分都被北疆軍的突擊部曲分割包圍。
很多人投降了,但北疆軍沒有時間也沒有人看押俘虜,投降也是死。悍卒們殺紅了眼,根本不管你投降不投降,一刀砍了再說。
高柔、呂鴻僅僅帶着數百人撤下了城牆,而王修不待城牆上的軍隊撤下來,就已經命令何茂、韓莒子向城牆上展開了密集射擊。
所有井闌的出口都被長箭封鎖了,北疆軍登城的軍隊暫時受阻,被堵在了井闌下層。
=
城内的防禦設施讓北疆軍大感頭痛,這和他們原先的預想完全不一樣。本來他們以爲攻占了城牆,就能順勢殺進,奪取洛陽城,但現在環城路上被叛軍挖掘了壕溝,壕溝後面還有一道堅固的傅堞,城中城的防禦布局堵住了北疆軍推進之路。
高覽冒着箭雨找到了趙雲,“子龍,現在殺下去,純粹送死。立即告訴子俊(文醜)、公明(徐晃),停止攻擊,固守城牆。”
趙雲蹲在女牆後面,通過射擊孔望着城内,劍眉緊鎖。雖然城牆很高,可以壓制城内的弩台、傅堞,但城下的攻擊地形太過狹窄,突擊部曲被擋在壕溝和傅堞的前面,會成爲叛軍箭手的活靶子,有多少死多少。
“雍門是我們的主攻方向,也是叛軍主要防禦方向,這裏防守太堅固,我們要想突破需要時間。”趙雲轉頭望向高覽,“正清兄,你和公明兄各帶一千悍卒到上西門和廣陽門去,配合先期到達那裏的突擊部曲攻占城門,力争在最短時間内讓大軍主力殺進洛陽城。”
“好。”高覽伸手拍拍趙雲,“你不要急,我們已經攻占了城牆,叛軍敗亡在即,殺進城内隻是時間問題。”
“我知道。”趙雲感激地笑笑,“盡可能避免重大傷亡,現在沒有必要讓将士們倒在城牆上。到了上西門,如果突破困難,就不要繼續進攻了。”
高覽拱手告辭。在雍門南側的徐晃接到趙雲的命令後,帶着一部人馬急赴廣陽門。
“急報大将軍,城内情況有變,請他即刻命令越騎營突破城門,和我上下夾擊叛軍。”
=
李弘看完趙雲的急報後,一邊把書信遞給麴義和張燕,一邊轉頭問楊鳳,“栖之,我們有多少人上了城樓?”
“大約有兩萬多人,具體人數還待細查。”楊鳳奇怪地問道,“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嗎?突擊部曲爲什麽不繼續向城内進攻?”
“叛軍在城内挖掘了壕溝,又修築了一道傅堞,構成了一個城中城的防禦布局,突擊部曲被擋在了城牆上。”李弘把城内的情況稍微解釋了一下,“子龍讓正清和公明到上西門和廣陽門指揮,試圖從兩側打開局面,但我看很困難,叛軍既然知道西城門是我們的主攻方向,當然在這一側部署了重兵。突擊部曲在那麽狹窄的地方強行攻擊,傷亡必定驚人。”
“大将軍,暫停攻擊。”張燕手拿急報,揮手說道,“我們奪取了西城牆,等于已經拿下了洛陽城,沒有必要着急,以免逼得叛軍走投無路,一把火燒了洛陽城。”
“不能停下,繼續攻擊。”麴義冷“哼”一聲,打斷了張燕的話,“告訴秦誼,立即攻破内城門,和子龍上下夾擊,突破傅堞。今天晚上,我們一定要殺進洛陽城。”
“大将軍,再等等吧,欲速則不達啊。”賈诩小聲勸道。
李弘想了片刻,斷然揮手,“攻,繼續攻……”
張燕和賈诩相視苦笑。
“告訴子龍,讓城牆上的士卒對着城内喊話,說袁紹已經死了,曹操也死了,劉備也死了,袁譚也死了,叛軍全線敗北,天下平定的日子指日可待了。”李弘微微冷笑,“我就不信,我都打到了城牆上了,叛軍還能繼續堅持。給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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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南宮,明光殿。
袁紹形神枯悴,瘦弱不堪,躺在塌上,一動不動。
袁尚跪在塌旁,輕聲哭泣。袁微、袁忠、辛評、荀谌、陳琳等人圍在四周,神情悲痛。
突然,袁紹輕輕“哼”了一聲,慢慢睜開了眼睛。衆人又驚又喜,急忙圍了上去。
“爹……”袁尚輕輕搖晃着袁紹的手臂,輕聲喊道,“爹,你怎麽樣了?”
袁紹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極力張開嘴巴,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顯甫……顯甫……”
“爹……”袁尚喜極而泣,連聲哭喊,“爹,我在這裏,我在這裏……爹……”
“顯甫……顯甫……”袁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上方,不停地呼喚着袁尚,聲音越來越小,漸不可聞。
“爹……”袁尚忽然發現父親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任何氣息,“爹……”袁尚失聲驚呼,一把保住袁紹,放聲痛哭,“爹……”
袁微老淚縱橫,頹然坐倒于地。
袁忠、辛評、荀谌、陳琳俯身跪下,淚流滿面。
=
下午,雍門。
“轟,轟……”
沖車的撞擊聲連續不斷,巨大的響聲讓城内的将士們心驚膽戰。
城牆上,北疆軍的叫喊此起彼伏。袁紹死了?曹操也死了?劉備也死了?袁譚也死了?那誰來救洛陽?援軍又在哪?
審配駐着長劍,站在雍門大道上,望着遠處殘破不堪的城樓,望着四周驚惶不安的士卒,望着恐懼至極的民夫,仰天長歎,“大漢,誰來拯救大漢?”
=
“轟……”
内城門在烈火的烤炙下,在沖車的連續撞擊下,終于四分五裂。
“射,射……”高柔一躍而起,舉槍狂呼,“堵住北疆軍,堵住他們。”
“點火,點火……”王修沖到傅堞頂部,把手中的火把狠狠砸進壕溝裏。壕溝裏鋪滿了柴草,灑滿了火油,烈焰霎時沖天而起,滾滾濃煙轉眼便把整個雍門上下團團包裹,除了厲嘯的箭矢,除了驚天動地的殺聲,什麽都看不到。
門洞内的北疆悍卒被濃煙嗆得連連倒退,一籌莫展。
秦誼氣得破口大罵,在城門下急得拉回亂轉。
=
城内濃煙陡然升起,讓李弘、麴義、張燕等人無不色變,紛紛沖下帥台,打馬急馳城下。
“怎麽回事?是敵人縱火燒城嗎?”麴義一馬當先,率先沖到了城門下。
“沒有,敵人點燃了壕溝内的柴草,阻止我們攻擊。”秦誼和陳衛急忙迎上,向李弘等人解釋,“我們沖不進去,一點辦法都沒有。”
李弘長籲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翻身跳到馬下。
“大将軍,還是緩一緩吧。”張燕再次勸道,“把敵人逼急了,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洛陽一旦被焚,後果不堪設想。”
“大将軍,勸降,即刻勸降。”賈诩、傅幹等人匆忙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連連勸谏。
李弘面色蒼白、心驚肉跳,強烈地窒息感讓他半天都沒喘過氣來,“好,好,立即勸降。快,傳令趙雲,向城内再射勸降書。讓士卒們高聲狂呼,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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麴義捂着鼻子,站在門洞附近向城内看了一下,他本想仔細看看地形,但煙霧太大,嗆得他劇烈咳嗽,不得不在秦誼的勸說下,怒氣沖天地退了回來。
“打,給我狠狠地打……”麴義揮動着馬鞭,高聲咆哮,“給我立即殺進去。”
“大人,城内有壕溝,有傅堞,一時半會兒殺不過去。”秦誼冷着一張臉,殺氣騰騰地說道,“大人把時間延長一點,我就是拿死屍填,也要在半夜殺進去。”
“拿什麽死屍填?你沒長腦子啊?”麴義瞪着一雙眼睛,指着城門下的巨型沖車說道,“把撞城槌卸下來,把這個沖車底座推過去,這就是橋,你們就踩着這條橋殺過去。”
秦誼扭頭望着巨型沖車,眼睛蓦然一亮。
巨型沖車的底座大約有百尺長,這個長度不但可以一直越過壕溝,直達傅堞,而且因爲重心在後,它的前端還不會墜落壕溝。這個底座大約有十尺高,和傅堞的高度相差不大,士卒們可以一躍而起,直接沖上傅堞。這個底座大約二十尺寬,完全可以推過門洞,而且這個寬度還可以保證攻擊部曲有足夠的兵力快速殺進傅堞,并向城内迅速推進。
“兄弟們,給我砍斷吊索,卸下撞城槌。”秦誼激動地轉身就跑,“啞巴,召集人手,擡一些圓木到門洞裏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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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沒有阻止秦誼的攻擊。勸降歸勸降,但要想勸降成功,就要把敵人最後一絲希望徹底擊碎。
“傳令趙雲、密集射擊,壓制敵軍。傳令文醜,集結悍卒,做好攻擊準備。”
“急調步兵營。一旦越騎營突破成功,則随後掩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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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騎營的将士把巨型沖車的底座推進了門洞。
城牆上的北疆悍卒瘋狂射擊,竭盡全力壓制叛軍的弓箭手。
“兄弟們,推啊……”秦誼怒睜雙目,仰頭狂呼。
數百名悍卒們齊聲高呼,使出渾身力氣推動沖車底座在圓木上移動。
沖車底座的速度越來越快,它沖出了門洞,一路呼嘯着,狠狠撞在了傅堞上。
秦誼高舉盾牌,第一個跳上了沖車底座,“兄弟們,殺,殺過去……”
北疆悍卒吼聲如雷,緊随在秦誼身後,飛步狂奔,“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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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悍卒象一頭頭怒吼的雄獅,沖出了烈焰,沖出了濃霧,迎着驚慌失措的叛軍迎頭殺上。
高柔駭然心驚,他剛想鼓勵手下奮勇殺敵,秦誼魁梧的身軀就從天而降,呼嘯的戰刀把他剁得倒飛而起。高柔身邊的幾個親衛一擁而上,但轉眼間,兩個被盾牌活活砸死,一個戰刀枭首,還有一個竟然被秦誼踢得飛上了半空。
“殺,給我殺……”秦誼高舉血淋淋的戰刀,象天神一般縱聲狂吼,“殺無赦……”
越騎營的将士們被主将的無畏和神勇所激勵,一個個聲嘶力竭地叫着喊着,一往無前地直殺敵陣,“殺,殺……”
陳衛長矛閃動,敵卒紛紛栽倒在地,根本沒有抵抗餘地。王修大駭,倉惶後退,但陳衛的長矛太快了,不待王修轉身,矛尖已經穿過了他的胸膛,把他活活釘死在地。
審配帶着親衛們拚死堵截,啞巴率先沖進敵陣,連殺兩人,硬是撕開了一道缺口,接着駝子、八斤和十幾名悍卒蜂擁而入。審配久戰已疲,被三支長矛洞穿而死。審配的幾十個親衛誓死不退,力戰而死。
越騎營的悍卒以命搏命,全然不顧生死,其攻擊之猛烈,殺戮之慘烈,恐怖至極。叛軍将士和臨時拼湊的民夫們在他們瘋狂攻擊下,連連倒退,防守陣勢沒有堅持多久,便轟然崩潰。
“殺,給我殺上去,格殺勿論,格殺勿論……”秦誼和悍卒們乘勝追擊,刀下人頭飛舞,鮮血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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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醜帶着城牆上的悍卒們沖了下來,他們越過了傅堞,殺進了雍門大道。
陳踐帶着步兵營的悍卒們沖進了雍門,殺進了洛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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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西城戰場上,鼓聲震天響起。
大軍攻克洛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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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門大道上,人海如潮。叛軍和民夫們混在一起,狼奔豕突。北疆軍随後追擊,殺聲如雷。
混戰中,何茂被強弩射殺,韓莒子被長矛挑殺,呂鴻被北疆悍卒亂刀砍死,雍門戰場上幾位叛軍主将全部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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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小天子和大将軍李弘、左衛将軍麴義、右衛将軍張燕等大臣縱馬馳進洛陽城。
趙雲站在城門處迎接。
“突擊前軍已推進到什麽位置?”李弘四下看看死屍狼藉的戰場,高興地問道,“可否包圍皇宮?”
“文醜将軍已指揮大軍包圍南宮。”趙雲躬身說道,“勸降書已經射進數次,但至今尚無消息。”
李弘輕輕點頭,正要拍馬上前,趙雲忽然低聲說了一句,“審配死了。”
李弘心神震顫,呆坐在馬上,半天沒說話。
“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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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上早班,晚上要參加培訓考試,不能更新了,抱歉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