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兖州,陳留郡。
在浪湯渠附近一個河汊裏,顔良坐在一棵大樹下,舉竿垂釣。
幾個親衛聚在遠處一個土坡上,或躺或坐,低聲說笑。戰馬悠閑地啃着岸堤上的青草,悠閑自得。
急驟的馬蹄聲突然由遠而近飛速馳來。親衛們懶洋洋地站起來,極目遠眺。一隊鐵騎出現在人們的視線裏,猶如旋風一般席卷而來。
顔良盤腿坐在草地上,目不轉睛地望着飄在水面的魚浮,仿若未聞。随着蹄聲越來越大,地面的抖動越來越激烈,他的眉頭皺得越來越厲害了。
“大人,吳雄大人和管亥大人到了。”親衛急忙過來禀報。
顔良哼了一聲,揮揮手,示意親衛退下,絲毫沒有站起來迎接的意思。時間不長,吳雄的叫聲遠遠傳了過來,“虎頭大人,你現在還有閑情雅緻在這裏釣魚?”
顔良坐在那裏紋絲不動,也沒有理睬吳雄。吳雄扯着嗓子又叫了幾聲,“你是不是聾了?聽不到我喊你?”
“你鬼嚎什麽?”顔良猛然扭頭,一臉怒色,“來了就來了,搞這麽大架勢幹什麽?顯擺啊?你沒看到我在釣魚?”
“釣魚有什麽希罕?魚兒被吓跑了?”吳雄笑道,“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釣魚了?”
顔良瞪了他一眼,不滿地說道:“你能不能小聲點?我在這裏坐了一上午,才釣了兩條魚,你誠心來壞我興緻啊?”
“不敢,不敢。”吳雄連連搖手,“你接着釣,接着釣。那兩條魚在哪,給我看看。”
顔良指指浸在水裏的魚簍,“今天還不錯,第一條就是大魚。”他正要向吳雄吹噓兩句,忽然看到管亥還站在身後,急忙沖着他招招手,“管大人過來坐,過來坐。你們速度很快啊,這麽早就趕到了浪湯渠。”
管亥謙虛了幾句,然後恭敬地說道:“大人,大軍已經到了高陽亭,準備進入指定攻擊位置。我們什麽時候發動攻擊?”
“快了,很快就要開始了。”顔良說道,“隻待大将軍命令一下,七萬大軍立即渡過浪湯渠,直殺穎川。”
“聽說大人馬上要到行轅去?”
“對,去參加祭鋒大人的迎親大禮。我和趙雲将軍都去。文醜大人将指揮各路大軍攻擊穎川。”顔良轉頭看了他一眼,“希望我們能在許昌城見面。”
管亥連連點頭,正打算說兩句豪言壯語,就聽見水邊的吳雄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叫,顔良和管亥同時扭頭看去。
“砰……”一聲響,隻見一條大魚一頭鑽進水裏,四濺重重水花。
顔良失聲狂吼,“魚,我的魚……吳大疤子,你想死啊。”
吳雄一手提着魚簍,一手在空中做着抓魚的姿勢,神情極爲尴尬,“魚太大,我一時沒抓住……”忽然,他臉色一變,指着水面狂呼,“有魚,魚上鈎了……”
顔良顧不上罵人,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雙手抓着漁竿小心翼翼地往後拽,嘴裏激動地連聲高叫,“大魚,這是條大魚……”
吳雄大爲興奮,随手把魚簍往水裏一扔,三兩步蹿到顔良身邊,一把抓住了漁竿,“拽……快拽啊……”
“不要太猛,慢一點,慢一點……”顔良看到吳雄動作太大,連聲提醒。誰知話音未落,那繃得緊緊的漁線“啪”的就斷了。
“吳大疤子,你幹什麽?你把我兩條魚都弄沒了。”顔良這下火大了,他瞪着眼睛沖着吳雄高聲吼道:“兩條大魚,我的兩條大魚啊……”
“不就是兩條魚嗎?你瞪什麽眼睛,我賠給你就是。”吳雄把漁竿往地上一丢,輕描談寫地說道。
“你說什麽?賠給我?你能賠給我兩條一模一樣的魚?”
“魚還長着模樣嗎?”吳雄不耐煩地說道,“回頭我弄兩條魚王給你,讓你吃個飽。”
“你……”顔良怒不可遏,正想咆哮幾句,突然看到淹沒在水邊的魚簍,頓時臉色大變,飛一般直沖而去,“魚,我的魚……”
吳雄也是臉色一變,轉身就跑,“快走,快走,虎頭要發瘋了,快……”
管亥看到吳雄神色緊張,落荒而逃,當然不敢獨自留下,跟在吳雄後邊撒腿狂奔,跑得比吳雄還快。
顔良撈起魚簍一看,那裏還有魚,連魚鱗都看不到一片。他肺都氣炸了,轉頭狂吼,“吳大疤子,我要打斷你的手……”
吳雄一路飛奔,聽到顔良的吼聲,他急忙回頭叫道:“虎頭,我賠你兩條魚……”
“三條魚,你要賠我三條魚……”顔良一手拿着空空如也的魚簍,一手提着光秃秃的漁竿,咬牙切齒,奮力猛追,“不要跑,再跑我剁了你。”
“兩條魚,是兩條魚,第三條魚你根本沒釣起來。”吳雄沖着顔良高高舉起兩個手指頭,“我隻賠你兩條魚。”
“吳大疤子,我殺了你……”顔良睚眦欲裂,放聲咆哮。
吳雄、管亥大驚,飛身上馬,亡命而逃。
一幫親衛們目瞪口呆,不知道三位大人怎麽突然翻臉了。
顔良看到兩人絕塵而去,氣得站在土坡上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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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兖州,昌邑郡。
萬福河邊,芳草萋萋,清涼的河風陣陣吹過,堤岸上郁郁蔥蔥的樹葉在風中搖曳歡唱,淡淡的花香彌漫在空氣中沁人心脾。
張遼、彭烈并肩走在河堤上,小聲說着話。昌邑大營的五千人馬已經急赴陳留,張遼本來準備帶着糧草軍械随後跟進,但大将軍來書,請他即刻北上行轅議事。今天,彭烈就是出城送别的。
“目前,昌邑、任城、魯國、琅琊國各有五千守軍,用兩萬人威脅和牽制徐州曹操,人數的确少了一點。”張遼說道,“我們和任城的軍隊距離彭城最近,爲了讓曹操無法正确估計我們部署在兖州、青州一線的兵力,大将軍要求我們在兖、徐邊界一帶頻繁活動,給徐州造成威脅。我走之後,你也要帶着軍隊沿着泗水河南下,一路上要多加保重。”
彭烈笑笑,擔憂地說道:“穎川戰場一旦開戰,我們的意圖即刻暴露。袁紹在洛陽危在旦夕的情況下,必然要聯合曹操、劉表、劉備等人展開反擊。袁潭突然從關中趕到豫州就很能說明問題。”
“隻要我們在穎川戰場迅速取得了突破,占據了絕對優勢,曹操反擊的可能就很小。”張遼說道,“而大軍要想在穎川迅速站住腳,關鍵要看江東局勢。江東的孫權如能和我們設想的一樣,乘勢出兵攻擊荊州,牢牢牽制住荊州軍,讓劉表無法支援穎川,則穎川可下。”
“穎川若丢,洛陽就處在我們的三面包圍之下,岌岌可危。”彭烈搖頭道,“袁紹即使暫時無法得到荊州軍的支援,他也會和劉備死守穎川。如果我們攻擊受阻,而荊州劉表又及時北上支援,我大軍主力勢必要被叛軍拖在穎川,這樣一來,就算我們奪取了關中,完成了對洛陽的包圍,也無法集中所有兵力猛攻洛陽了。”
“兵力不足是攻打洛陽的最大障礙。”張遼深有同感地說道,“此次到行轅,我會選擇一個适當的時機勸告大将軍,請他奏禀朝廷,即刻擴軍。如果朝廷有意從河内、河南方向強攻洛陽,必須大量增兵。”
“聽說鮮于輔、張燕和呂布三位大人都到了行轅。”彭烈說道,“他們三個人同時趕到中原,其目的不言而喻。以我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朝廷已經決定即刻圍攻洛陽了。”
“朝廷已經迫不及待了。”張遼歎道,“如果能先拿下關中,完成對洛陽的包圍,我們攻打洛陽的損失必然會大大減少。”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張遼擡頭看看天色,轉身對彭烈說道:“不要送了,你回去吧。到了秋天,我們再見。”
彭烈停下腳步,猶豫了片刻,緩緩說道:“文遠,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什麽事?”
“我已經把你家裏的事禀告了大将軍。”彭烈說道,“你夫人年前病逝,父母雙雙病重,孩子也無人照顧,你應該回晉陽。”
張遼神色一黯,半天沒有說話。
“你弟弟張震現在在河南戰場,你妹妹嫁到河東離家太遠,你夫人又不幸病逝,如今家中隻有病重的父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你不能撒手不管?如果你父母出了什麽事,你這個做長子的罪孽深重啊。”
“謝謝你……”張遼拍拍彭烈的肩膀,悲聲說道,“我也想回去,可如今戰事正緊,我……”
“大将軍會幫你的。”彭烈安慰道,“你到了行轅後,一定要盡快找個機會和大将軍主動談一談。”
“我開不了這個口啊。”張遼仰天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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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江東,秣陵。
孫權、周瑜接到孫贲的書信,極爲高興。
河北爲了打洛陽,不但要和曹操聯姻,也願意和江東聯姻,然後利用自己的實力,逼迫曹操和孫權握手言和,讓曹操和孫權互相牽制,從而穩定長江南北兩岸的局勢。此計符合河北的利益,也符合江東的利益,所以孫權、周瑜、張昭等人仔細商議後,立即決定讓張纮急速北上。
江東要想擺脫目前的困境,僅靠平定内患,固守江東四郡是不夠的,必須盡快打破來自徐州和荊州兩個方向的威脅。周瑜因此建議乘着這個難得的機會,立即集結重兵于彭澤、柴桑一線,攻擊荊州,奪取江夏,先把荊州的威脅解除掉。荊州的威脅解除後,我們可以一邊平定内亂,一邊全力對抗曹操,江東至此才能掌握主動,控制長江南北兩岸的局面。
但問題是,當河北開始攻打洛陽後,用于威脅徐州的兵力必然有限,而這時江東軍的主力又在江夏和荊州軍死戰,曹操極有可能揮軍南下,如何才能确保曹操不會乘機攻打江東?
“我們現在還占據着半個廬江郡,如果曹操願意和我們握手言和,我們可以在适當的時候把半個廬江郡給他。”周瑜說道,“曹操要想打江東,必然要全取江北兩郡,否則他的後方将直接受到我們的威脅。雖然這次他和袁耀聯手,來勢洶洶,但他既擔心袁耀倒戈一擊,又受限于江北戰船太少,所以他根本不敢強攻江東。他隻能陳兵長江北岸,牽制我們的兵力,讓荊州的劉表和江東各地叛軍重創江東軍,然後乘着江東大亂的機會渡江而來。”
“現在河北出面幹涉,曹操幾乎失去了攻打江東的可能,他唯獨能做的就是迅速控制江北兩郡,徐圖後策。如果他能不費一兵一卒全取廬江,他肯定非常願意給我們一個順手人情。”
孫權、張昭、張纮、孫靜等人異口同聲,一緻反對。
當初周瑜死守廬江,就是爲了護守江東,如果把廬江給了曹操,讓曹操穩定了江北兩郡,并迅速發展江北水師,對江東的威脅會越來越大。劉表攻打江東,隻是爲了解決江東對荊州的威脅,而曹操攻打江東,是想占據江東,獨霸徐、揚兩州,他們兩人相比起來曹操對江東的威脅更大。
孫權認爲周瑜的計策太冒險。在内亂未平的情況下,集中主力打江夏,成功的可能很小。去年機會那麽好,但孫策和周瑜還是铩羽而歸,一無所獲。今年情況糟糕至極,當然更沒有希望了。爲了這場沒有任何勝算的攻擊,放棄廬江郡,極爲有不可取,這純粹是自取滅亡之策。
周瑜堅持己見,極力說服孫權等人。
河北出面幹涉,主動牽制曹操攻打江東,是江東擺脫目前危機的最佳機會,錯過了這個機會,江東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而江東要想擺脫目前的危機,當務之急不是平定内亂,而是鏟除外部的威脅。打劉表,占江夏,是江東現在擺脫危機的唯一辦法,舍此以外,再無他策。
河北一旦攻擊洛陽,荊州軍必然北上援助。荊州軍去年在中原戰場上已經受損,今年如果再次北上相助,留守荊州的兵力肯定有限,而這正是我們能奪取江夏的重要原因。
我們答應給曹操半個廬江郡,并不是馬上就給,而是在适當的時候退出廬江郡。何謂适當?如果我們能迅速奪取江夏,大軍主力可以急速回援,那我們就反悔,揮軍北上攻擊合肥,占據曹操攻打江東的要害之地。如果我們遲遲不能拿下江夏,那我們就拖延到冬天來臨前退出廬江郡,乘着曹操在冬天無法用兵的時候繼續攻擊江夏。等到了來年春天,我們就利用水師優勢,集中主力大軍反攻九江,直殺合肥。
對于我們來說,隻要拿下了合肥,也就等于奪回了廬江郡,守住了江東,所以在适當時候,我們可以放棄廬江郡。
周瑜最終還是說服孫權等人。
張纮帶着江東的議和條件匆匆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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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揚州,廬江郡,六安城。
袁逢接到了大将軍的口信。
袁逢在離開邯鄲的時候,特意讓自己的幾個親衛留在了大将軍行轅,以備不時之需。這次前來傳達命令的就是其中一個親衛。對于大将軍的這道命令,袁逢很爲難。他現在手上隻有七千多人,如果去打合肥,肯定有去無回。
袁耀随即召集劉晔、劉馥、黃猗、蔣濟、陸勉、鄭寶等人商議。
黃猗極力主張袁耀立即率軍北上進入汝南。從目前局勢來看,江淮是待不下去了。河北馬上就要攻打洛陽,此刻徐州的曹操對袁紹堅守洛陽非常重要,這也是袁譚突然趕到豫州的原因。曹操在袁紹、袁譚的支持下,很快便會實力大增,廬江郡遲早都是他的。我們要想生存,隻有到汝南去。汝南是袁閥的根基所在,以袁耀的身份回到汝南,肯定能得到袁閥勢力或明或暗的支持,趕走劉備不成問題。
黃猗是袁術的女婿,前太仆黃琬的兒子,出身于江夏黃氏大族,他的話對袁耀影響很大。
“大将軍讓我們打合肥的目的無非是阻止曹操打江東,但曹操目前并沒有實力打江東,尤其在我們撤到汝南後,周瑜的軍隊直接威脅合肥,曹操根本不敢打江東,所以我們可以直接北上汝南,牽制劉備的軍隊,以幫助北疆軍主力攻打洛陽。”劉晔也勸道。
“自從關羽和張飛的軍隊進駐汝南後,汝南的黃巾軍首領劉辟、黃邵、保曼、龔都等人被打得狼狽不堪,四處逃竄。我們可以先派人聯系劉辟等人,讓他們在新蔡、汝陰一帶和我們會合,這樣大概能湊足一萬多人。雖然我們未必能擊敗關羽和張飛,但殺出重圍北上兖州還是綽綽有餘。”鄭寶說道,“這裏不能待了,還是乘早北上投靠大将軍爲好。”
袁耀搖搖手,“大将軍是要我們在汝南牽制劉備的軍隊,不是殺回兖州。”
“如果大将軍遲遲沒有發動對洛陽的攻擊,我們在汝南能堅持多久?”陸勉和鄭寶的意見一樣,要求直接殺到兖州會合北疆軍。他是袁術手下大将,一直帶着人馬守在壽春,對袁術忠心耿耿。現在這支隊伍的主力就是他的軍隊。
袁耀仔細考慮了一下,随即決定先北上汝南,“如果一個月後,我們還沒有接到大将軍攻擊洛陽的消息,我們就直接殺回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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