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憤然離開北疆軍大營,返回許昌。
議和失敗在袁紹的意料當中,他并沒有怨怪許攸。不管北疆軍是否接受議和,聯軍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把戰事無限期地拖下去。如果北疆軍願意議和,聯軍可以得到喘息的時間,可以減少損失。現在北疆軍既然不願接受議和,那麽陰溝水、浪湯渠一線的戰鬥将持續緊張,雖然這可能導緻聯軍在局部戰場繼續後撤,但已經影響不了大局。目前戰場上雙方兵力接近,聯軍倚仗有利地形層層設防,将士們以逸待勞,攻防勇猛,對峙的局面将會延續很長一段時間。
五月下,随着聯軍各路援軍的到來,聯軍在兵力上的優勢越來越明顯,北疆軍的攻勢随之減弱。
在中路戰場上,因爲荊州後續援軍趕到戰場,聯軍在兵力上達到了九萬人,相比北疆軍的六萬步騎大軍,占據了明顯優勢。北疆軍眼見無法繼續威脅浚儀和開封,随即退守到浪湯渠東岸。
南面戰場上,由于聯軍兵力驟增,形勢已經急轉直下。
江東援軍終于來了,但孫策和周瑜卻沒來。兩人年輕,資曆太淺,這幾年又接連和劉備、劉表交戰,彼此結下了仇怨。他們擔心到了中原戰場後會遭到一幫老家夥的欺辱,所以幹脆找了個借口,說南方山越叛亂,不來了。這支援軍的統帥是老将朱治,孫策的堂弟孫輔(孫贲的親弟弟)和魯肅爲副,他們帶了一萬人,在梁國的睢陽和荀彧(yu)、徐璆(qiu)等人會合。不久,關羽、紀靈也率軍趕到。這樣一來,在梁國睢陽就聚集了兖州軍、徐州軍、豫州軍、揚州的九江軍和江東軍,總兵力達到了五萬多人。
徐璆奉旨出任南面戰場上的大軍統帥。他的資曆和聲望無人可及,諸軍大将一緻擁戴。徐璆随即指揮大軍沿着睢水河東岸北上,屯兵于甯陵一線,和北疆軍隔河對峙。
北疆軍在南面戰場上隻有閻柔的三萬步騎大軍,兵力上處于劣勢,隻能據城堅守。
北面戰場上的顔良還在繼續攻打原武、陽武兩城。趙雲支援到了北面戰場後,顔良的兵力達到了五萬五千人,而曹操在燕城大敗後,聯軍損失慘重,還剩下四萬多人。雖然雙方兵力基本接近,但聯軍士氣低迷,一直處在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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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袁紹在戰線穩固,戰場形勢好轉的情況下,請曹操、劉備等大臣到許昌會盟。
考慮到江東孫策、周瑜能顧全大局,不遠千裏派兵支援,而新任揚州刺史閻象實際上隻控制了九江一郡,所以袁紹和劉表、曹操等人商議後,特意邀請了孫輔、魯肅代表實際控制廬江郡和江東四郡的孫策、周瑜趕到許昌會盟。
六月上,袁紹、劉表、曹操、劉備、豫州刺史袁微、揚州刺史閻象、孫輔,魯肅齊聚許昌,歃血爲盟,共奉天子同振社稷。
天子龍顔大悅,下旨封賞,從袁紹到聯軍校尉級以上将領,不是升官就是加爵,官爵都已升到極限的就再增食邑,總之,朝堂上下歡聲笑語,許昌沉浸在一片喜慶的氣氛裏,全無半點戰雲密布的緊張。
此次會盟,袁紹的聲望到達了極緻,上上下下,從天子到普通官吏,無不把擊敗河北重振社稷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袁紹一時成了的大漢柱石,成了挽救大漢于即倒的中流砥柱,所有人都極盡阿谀奉承之辭,竭力巴結袁紹。袁紹笑容滿面,對所有人都客客氣氣,一副榮辱不驚、坦然處之的樣子,頗有中興良臣的風範。
曹操現在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雖然倍受冷落,但也隻能忍氣吞聲,低聲下氣地跟在袁紹後面,唯恐得罪了袁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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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會盟之後的軍議上,氣氛顯得很輕松,天子和袁紹、劉表、劉備等諸多大臣談笑風生,意氣風發,好象勝利轉瞬即至一般,沒有絲毫的擔憂之色。曹操獨坐一旁,勉強陪着笑臉,郁郁寡歡,眉宇間憂色甚濃。
沮授爲大臣們解說當前戰局。他詳細述說了三個多月來的所有戰事,對中原大戰的發生、發展和推進過程做了精彩論述,對北疆軍的攻擊之策做了一番推測和分析,對己方阻擊策略的成敗得失做了總結。
在諸位大人和将士們的齊心努力下,我們前後曆經了三個多月的血戰,終于在河南邊界、陰溝水和浪湯渠一線擋住了北疆軍的攻擊,目前大戰随着雙方在兵力、錢糧等衆多條件上的改變,北疆軍的優勢正在逐漸喪失,隻待北疆軍的優勢喪失殆盡,我們将展開反攻,把他們打回河北去。
沮授接着提出了持久對峙的策略,以守爲主,以攻爲輔,攻守結合,把北疆軍牢牢拖在戰場上,把他們拖垮拖敗。一旦反攻條件成熟,則集結重兵于正面戰場,尋求和其主力決戰的機會,争取一戰決勝負,以最小代價徹底擊敗北疆軍。
“目前在中原戰場上,我們的兵力有十八萬,已占據絕對優勢,随着各州郡持續募兵,我們的兵力會越來越多,而支撐大軍持久對峙的錢糧,各州郡也正在竭盡全力籌備和輸送。等到十月秋收結束後,我們的糧草儲備将更加豐足。”
沮授把目光投向曹操,嘴角掀起一絲冷笑,“或許有人認爲我們所定的破敵之策太過保守,應該乘着北疆軍現在兵力不足糧草緊張士卒疲憊之際,迅速展開反攻。我們也這麽想過,但考慮到北疆軍強悍的武力和他們已經占據兖州獲得了千裏縱深的情況下,反攻可能演變爲一場曠日持久的對攻戰,尤其是到了大平原,北疆鐵騎的威力将發揮到極緻,這将大大增加我們的傷亡和攻擊難度,雙方的優劣勢将再次發生逆轉,我們可能因此失去擊敗北疆軍的機會,甚至可能因此再次敗回河南。這一敗,我們損兵折将,想再次屯積象今天這樣的兵力和糧草根本不可能,換句話說,我們敗不起,消耗不起。隻要敗了,我們勢必會失去中原,接着會失去洛陽,繼而會失去整個社稷。”
“退一步說,就算我們用這種辦法擊敗了北疆軍,我們用十萬人,甚至更多人的生命和鮮血換回了勝利,但最後我們得到的不過是一個廢墟一般的兖州。到那時,大家傷痕累累,都需要時間休養生息恢複元氣。等到我們恢複了力氣,河北也活潑亂跳了,他又要南下打中原了。這種無休無止的征伐要到什麽時候?”
“要打,就要把北疆軍打得一蹶不振,要把他打得從此沒有南下中原的力量和勇氣,要把他打得奄奄一息敗亡在即。要想達到這個目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決戰,集結所有能集結的兵力,在決戰中消滅北疆軍的主力。”
“所以……”沮授看看諸位大臣,言辭懇切地說道,“我們仔細權衡了利弊,最後還是放棄了主動攻擊,還是用堅固的防守來拖垮和消耗北疆軍,耐心尋找決戰的機會。隻要我們抓住了北疆軍的弱點,我們定能以最小代價換取最大戰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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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授非常關注徐州和關中兩個戰場,這兩個戰場是整個中原戰場的東西兩翼,這兩個戰場能否對河北造成威脅,将直接關系到中原大戰的成敗。
北疆軍如果在中原戰場無法突破,他的目光自然要投向東西兩翼,以求用側翼戰場上的勝利來打破中原戰場上的對峙局面。我們也一樣,我們也要利用這兩個戰場給北疆軍造成威脅,以促使北疆軍在中原戰場上出現失誤。
目前徐州戰場上,陳登率領一萬人馬在和臧霸的青州軍抗衡,實力明顯不足,更無法擊敗臧霸威脅青州和兖州了。因此,沮授建議從兖州軍調撥一部分人馬回援徐州。之所以要調撥兖州軍趕到徐州戰場,是因爲兖州軍迫切想擊敗北疆軍奪回兖州,他們的求戰欲望非常強烈。相比起來,徐州軍對攻打兖州就沒有什麽太大欲望了,徐州軍的這種情緒和心态将嚴重影響他們對朝廷命令的理解和執行。
曹操聽完沮授的話,臉色極爲難看。袁紹迫不接待要對自己下手了。袁紹在大庭廣衆之下,拿出來的這個理由非常充分,非常有道理,對大戰的勝負更有決定性作用,容不得自己反對和拒絕。曹操總算明白袁紹爲什麽堅決不同意自己辭去丞相了。自己身居丞相高位,于情于理都不能因一己之私置社稷安危于不顧。現在袁紹拿丞相之職,拿大戰勝負,拿社稷安危來威脅自己,自己根本沒有半點回旋的餘地。如今兖州軍主力在中原北面戰場,虎豹騎和楊平的人馬在中原南面戰場,已經一分爲二了,如果再分一部分到徐州戰場,兖州軍就是一分爲三,那麽此仗過後兖州軍還能剩下多少,也就可想而知了。
此時此刻,天子高坐,衆臣四列,曹操哪敢有半分的猶豫,馬上一口答應,“一切皆遵從朝廷的旨意。”說完之後,他把目光投向了劉備。
劉備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估計他的心情和曹操一樣糟糕。徐州軍在中原戰場上也是一分爲三,本來劉備想在此次軍議後,和袁紹好好商量一下,把關羽的軍隊調回徐州去,但袁紹根本不給他機會。如果此仗中原戰場上的徐州軍損失慘重,劉備回到徐州的可能幾乎沒有。
“朝廷打算讓曹洪大人帶一萬人南下豫州陳國的陽夏駐防,讓曹純、楊平兩位大人帶八千步騎趕赴徐州彭城,會合簡雍、陳登兩位大人,從沛縣、薛縣一帶北上,頻繁攻擊山陽、任城、東平、魯國等郡縣,并伺機擊敗臧霸奪回琅琊郡。”沮授從容說道,“丞相大人在鴻溝水以北指揮大軍防守顔良對穩定中原戰場至關重要,所以朝廷決定讓劉磐大人率一萬軍北上陽武,填補曹洪大人南下後留下的防守空缺。”
劉表、曹操、劉備當着天子的面,當然是異口同聲,一緻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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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中戰場上,袁譚攻擊河東的戰鬥随着顔良撤離河南戰場後便立即停下了。
沮授擔心北疆軍在中原戰場上攻擊受阻後,轉而集中兵力猛攻關中。如果韓遂此時倒向晉陽朝廷,和河東的楊鳳一前一後,前後夾攻,關中在沒有支援的情況下,勢必岌岌可危。關中若失,關西告急,南陽告急,戰局将發生驚天逆轉,中原戰場上的失敗也就不可避免了。
沮授神色凝重地說道:“一般來說,北疆軍要打關中,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一是韓遂忠誠于晉陽朝廷,二是韓遂願意出兵相助,和北疆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憑河東北疆軍自己的實力,即使突破了黃河天險,也很難突破袁譚和段煨兩位大人在渭水河一線的阻擊。關中戰事一旦遲遲沒有進展,肯定會影響中原戰場上北疆軍的糧草供應,這樣北疆軍等于拱手送給了我們擊敗他們的機會,所以是否出兵關中,河北會非常謹慎。”
“因此,在目前這種情況下要想守住關中,隻有一個辦法,穩住韓遂。”沮授鄙夷地撇撇嘴,繼續說道,“穩住韓遂的辦法也很簡單,那就是給他糧食,給他錢财,給他需要的一切東西。”
“韓遂被穩住了,并且和洛陽眉來眼去、如膠似漆,北疆軍無論如何也不敢冒險攻擊關中,相反,北疆軍反而要陳兵蒲坂津,以防我們去打他。”
“我們的确要去打他。”沮授揮手說道,“穩定住了韓遂,我們沒有後顧之憂,當然要出兵威脅河東,以免河北從河東征調兵力支援中原戰場。”
沮授的諸多建議得到了天子和大臣們的一緻認同。
袁紹命令許攸,再去陳留議和,探探北疆軍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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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曹操、劉備等大臣告辭天子,各奔戰場。
曹操心情不好,坐在馬上一搖一晃的,無精打采。荀彧策馬跟在他身後,憂心忡忡。他這次和徐璆一起回許昌,本想随曹純一起去徐州,但曹操擔心他出事,把他留下了。
“文若,許昌的情況,讓我想起一件事。”曹操突然停下馬,轉頭對荀彧說道。
荀彧疑惑地望着曹操,靜待他的下文。
“當年我應袁紹之邀,和他一起讨伐董卓。到了酸棗後,張邈、劉岱、橋瑁、袁遺等人置酒高歌,根本無心進取。”曹操苦笑道,“你看看許昌今日的氣氛,和當年何其想象。也許,這已經預示了什麽?”
荀彧明白曹操的意思,低聲歎道:“放棄主動進攻,放棄迅速決戰,以防守來拖垮北疆軍,從目前來看,顯然不合适,因爲在這麽長的時間内,我們在尋找北疆軍的破綻,北疆軍也在等待我們出錯,雙方的機會是一樣的。另外,北疆軍有這麽長時間,完全可以穩定兖州郡縣,加固自己在中原的立足點,它會越來越難以擊敗。”
“待在戰場上的時間長了,看不到擊敗北疆軍的希望,将士們會疲倦,會厭戰,尤其是劉表、孫輔、魯肅這些人,他們距離中原較遠,北疆軍就算攻占了中原,也暫時無法威脅到他們的生存,所以他們求戰的欲望最弱。時間越長,他們就越不想打,越不想打就越保守,這種保守的情緒一旦蔓延,随即會影響大軍攻防策略的制定,會影響将士們對攻防命令的執行,而緻敗的錯誤也就會在這不經意間悄然出現。”
“袁本初無視社稷,滿腦子都是自己的王霸之業,他自己保存實力不願主動進攻也就算了,竟敢在這時候還盤算着如何削弱我和劉備的實力,以便他在擊敗北疆軍後,迅速拿下兖州和徐州。”曹操不滿地冷哼了一聲,“我真的想不明白,他這樣做有什麽好處?他越是這樣部署兵力,我們越是沒有攻擊信心,保存實力的念頭越強烈,這仗還怎麽打?打輸了,讓北疆軍占據了兖州,他還能保住洛陽幾年?這不是鼠目寸光,舍本逐末嗎?就算他想把我們吞了,獨霸中原,他也總要先把北疆軍趕過黃河吧?他這樣心急,能幹成什麽大事?”
“如今,許昌上上下下盲目樂觀,以爲自己有兵力和财賦優勢,拖長了就能把北疆軍趕走。真是笑話,李弘是貓嗎?餓了就走了?他是豹子,餓了會吃人的。”曹操一鞭抽到空中,恨恨地罵道,“爲什麽天下最蠢的人都在許昌?難道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豹子嗎?”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荀彧搖手勸道,“換了你是袁紹,你也是這種辦法迎敵,無可指責。現在的關鍵是擊敗北疆軍。隻有擊敗了北疆軍,我們保存實力才有意義,否則不過是養肥了給北疆軍砍頭而已,毫無意義。另外,兖州軍一分爲三,從目前來看,無疑是敗亡在即,但這仗一旦打敗了,三路兖州軍隻要還能留下一路,我們就還有活命的機會,甚至還有反敗爲勝、東山再起的機會。”荀彧頗有深意地望着曹操,笑着說道,“壞事有時候會變成好事。”
曹操霍然而悟,心情頓時好了起來,“文若,是不是建議袁紹再把兖州軍分一部分到豫州戰場上去?”
“哈哈……”荀彧失聲而笑,“怎麽?你對擊敗北疆軍沒有信心?”
“有,我當然有信心。”曹操揮拳說道,“這次我們一定能擊敗李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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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晉陽。
晉陽朝廷在中原大戰期間,顯得非常團結,各府之間緊密配合,互相協調,極爲默契。這種衆志成城、群策群力局面的出現,和尚書令李玮妥善劃分内外朝的職能,巧妙規避皇權、相權的争鬥有莫大關系。
大将軍在離開晉陽前,曾嚴厲警告李玮不要搶奪外朝的相權,要保持朝廷諸府的穩定。李玮爲此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現今朝廷的官制和諸府架構是長公主爲了把皇權淩駕于相權之上而處心積慮設置的,長公主想讓中書監代替尚書台,讓尚書台代替外朝諸府,這樣皇權相權可以集于一身,但造成的後果是,外朝諸府成了擺設,三公九卿成了閑臣,說句更難聽的話,不要等到天子主政,長公主就可以憑借手上的權力和這種新官制,逐漸剝奪大将軍手上的兵權,将來他也就是這些擺設中的一個。
李玮立即意識到自己在這件事上的失策。
長公主在利用大将軍的力量推動新政的實施,其中包括推動新官制的實施。這時候大将軍手中的兵權是皇權和相權争鬥的一個緩沖,大将軍就象一個和事佬,周旋于内外朝之間,平衡兩者之間的權柄。等到新政顯示了強大威力,長公主建立了無上權威的時候,長公主調過頭來,就要利用新政來制約大将軍。這時候外朝已經名存實亡,長公主獨攬皇權相權,大漢權柄集于一身,大将軍手中的兵權頓時成了衆矢之的。
長公主借助大将軍的武力鑄就了新政,等新政無堅不摧的時候,大将軍的武力就成了新政持續發展的阻礙。大将軍隻有三個選擇,要麽遵從新政,爲新政的成長保駕護航,要麽被新政反噬,屍骨無存,要麽拿起自己的武力摧毀新政。大将軍該作何選擇?
顯然大将軍在離開晉陽前,非常敏銳地看出了其中的危機。
新政是北疆的孩子,也是大将軍的孩子,大将軍爲了這個孩子的成長,嘔心瀝血,殚精竭慮,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爲了一己之私,摧毀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沒有選擇,他隻能繼續保護新政。
但保護新政,就是交出兵權,交出兵權,大将軍也就失去了制約長公主的唯一倚仗。
長公主的權柄失去制約,首當其沖受到危害的就是皇統,而皇統是社稷、是新政得以存在的根本。
在大将軍沒有平定天下,沒有中興社稷,沒有完成先帝的囑托之前,皇統的絕對權威不能受到任何威脅,否則,一切都崩潰了。
長公主不能同等于皇統的絕對權威,但現在晉陽朝廷已經把這兩者合爲一體了,這其中所蘊含的巨大危機爲讓李玮不寒而栗。
李玮幡然醒悟,立即拜訪丞相蔡邕、太尉徐榮和禦史大夫劉和,仔細商談相權在尚書台和外朝諸府之間的劃分。把諸府職能弄清楚了,誰該幹什麽,誰不該幹什麽,那麽尚書台六曹和三公九卿府就不會發生争吵。接着李玮又去拜訪中書監荀攸和中書令劉放,就兩府職能重疊的地方妥善磋商。
在丞相蔡邕、尚書令李玮、中書監荀攸等大臣的努力下,長公主同意了這份旨在制衡皇權、相權和平息相權之争的諸府職能修訂奏議。
在新職能中,尚書台權責清晰,相當于内外朝的一個中間機構,職能上雖然有所減少,但權柄卻更加集中,可以有效保護外朝諸府的權力,減少皇權對相權的侵奪,同時也能幫助皇權制約相權的過度膨脹。
李玮在晉陽立時爲朝中各派勢力所尊崇,聲望高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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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穩定、團結和高效率,很快顯示出了它的威力,尤其在中原大戰的關鍵時刻,這個煥然一新的朝廷爲大軍在中原戰場上的推進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過去讓長公主極爲頭痛的糧草短缺問題突然緩解了。長公主這才明白,河北短缺的原來不是糧草,而是實效的制度。過去諸府職能上的混淆不清讓很多官員互相扯皮推诿,一件事可以分成十件事,等奏到朝堂上的時候,估計那事情早變得不可收拾了。
中原戰場進入相持狀态後,長公主召集公卿大臣到鳳凰台議事。
在這次議事上,還是太尉徐榮給長公主和諸位大臣們先行解說戰局。
我大軍在完成早期速戰速決拿下定陶和昌邑的目标,急速推進到河南邊界、陰溝水和浪湯渠一線,和叛軍形成決戰态勢後,由于受到河北财賦緊張和糧草運輸路途太長等諸多條件的限制,不得不停下來屯積糧草辎重,一邊和叛軍長久對峙,一邊準備尋機決戰。
決戰需要兵力,需要糧草辎重。
兵力的問題大将軍和我都已奏請朝廷,希望朝廷能從大漠上征調胡族諸部鐵騎。目前,鮮于輔大人已經率部趕走了柯比熊。柯比熊到了大鮮卑山後,要想返回火雲原至少要到明年春天,所以今年大漠上很安全。大漠上的雨季大概在七月結束,朝廷如果決定從大漠征兵,現在就要下旨,這樣到九月初的時候,鮮于輔大人就能率大約五萬到七萬鐵騎南下到中原。
糧草的事比較麻煩。五月春收後,河北諸府陸續征繳了不少糧食,以現有的糧草屯積量,可以支撐到十月秋收,但現在的問題是朝廷如果同意征調胡騎南下中原,我們就需要從塞外各郡緊急運送牛羊等牲畜到冀州,還有馬料。按十萬鐵騎算,一天消耗的馬料十分驚人,我們無論怎麽努力,食物和馬料的數量也無法支撐鐵騎大軍一個月以上的時間,所以,決戰必須要迅速,打完後就讓這些鐵騎盡快返回大漠去,我們實在承受不起。
軍械正在加緊制作。河東、晉陽、邯鄲、邺城、信都的作坊都在日夜趕制,完全可以滿足中原戰場的需要。
另外,爲了配合中原主戰場的決戰,我們要盡可能利用其他戰場打擊消耗敵人,使決戰态勢向有利于我方的方向發展。爲此,河東的楊鳳、青州的臧霸,要在關中和徐州戰場上打幾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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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從大漠上征調胡族鐵騎南下,朝廷的争論很激烈,分歧也很大。
胡騎營在陳留燒殺擄掠的事,對晉陽的震動很大,反對征調胡騎的大臣們更是理直氣壯了,而過去對征調胡騎持模棱兩可态度的大臣們幾乎一起倒向了反對陣營。
廷尉張邈、大司農鍾繇等大臣認爲,就算胡騎南下的時候很溫馴,很聽話,但中原大戰,勝負難以預料,一旦我們輸了,誰能保證這些胡人在恐慌害怕之下,還那麽溫馴聽話?本來河北可能是一場小敗,讓這些胡人一鬧,勢必變成慘敗。此次南下的胡騎可不是一兩萬人,而是五萬人以上。當年張純、烏丸人峭王蘇仆延率軍攻打冀州,烏丸鐵騎沿着馳道一路燒殺擄掠,對冀州造成了可怕的傷害。這次如果再讓胡人來一次,河北肯定完了。
丞相蔡邕、宗正許劭等大臣認爲,動用胡騎打仗的好處很多,既能消耗胡人的力量,又能節省朝廷的财賦,但實在太危險,還是下旨臨時募兵爲好。剛才太尉大人說了,我們可以在關中或者徐州戰場上想想辦法,如果能在關中戰場和徐州戰場上取得重大戰果,我們也許能改變中原戰場上的形勢,從而幫助大将軍擊敗叛軍,取得中原大戰的勝利。
面對大臣們的勸谏,長公主也動搖了,她很害怕。在她看來,甯願讓大軍撤回河北圖謀再攻,也不願冒這麽大的風險。
此事沒有争論出結果,議事遂散。
太尉徐榮非常着急,一籌莫展。錯過了時間,胡騎就無法南下了。
就在這時,張燕、麴義急奏朝廷,大将軍病倒陳留,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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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