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冀州中山國,飛狐要塞。
春寒料峭。
山谷裏的風肆無忌憚的呼嘯着,它揮舞着冷森森的鋒刃狠狠地砍在要塞堅固的城牆上。要塞上的大纛(dao)就象一位站在槍林箭雨中的英雄,頂天立地,挺直着偉岸的身軀,高舉着武器,面對千軍萬馬,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怒吼。震耳欲聾地吼聲回蕩在祟山峻嶺之間,直沖雲霄。
麴義雙手撐在牆垛上,望着要塞外雄偉的大山,思緒不禁飛到了遙遠的黃河岸邊。大将軍是不是己經到了邯鄲?驚心動魄的大戰是不是已經在河内戰場率先拉開了序幕?
山巒間,一騎突然橫空出世,直撞進麴義的視野。曲義濃眉深鎖,心髒不由自主地跳動起來。
戰馬騰空躍起,激烈的嘶鳴聲撕裂了大山的靜谧,急驟的馬蹄聲響徹了山野。
“八百裏快騎。”城樓上的巡值士卒指着飛馳而來的快馬,興奮地高聲叫了起來。
麴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山道上。快騎越來越近,他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冷峻。
八百裏快騎象山谷裏的狂風一般,霎時卷進了關隘。
麴義猛地轉身,擡頭看向正在空中劇烈翻騰好似要躍空而去的大纛,一時間熱血沸騰,恨不得舉手狂呼。随我殺進中原去,殺進洛陽去,我要親手把你挂到洛陽城的最高處。
趙雲矯健的身軀出現在城牆上,英俊的面龐上洋溢着激動的笑容,“大人,大将軍急令,北軍即刻奔赴翼州。”
“目的地在哪?”麴義大聲問道。
“東武陽。”
“好。”麴義用力一揮手,“急令北軍八校,立即集結大軍,火速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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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幽州代郡,高柳城。
城外十裏的草原上,戰鼓雷動,号角長鳴,一隊隊的步軍士卒正在以方陣迎戰數支鐵騎大軍。雙方将士往來沖殺,殺聲震天。
遠處的高坡上,張燕端坐馬上,和身邊的呂布望着前方的演練戰場,不停地說着話。
“很多人認爲到了中原戰場上,嚴重缺乏鐵騎的叛軍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張燕晃了晃手中的馬鞭,指着戰場說道,“現在你看,即使步卒大軍沒有車陣,但隻要善用地形和戰陣,把鐵騎的速度降下來,鐵騎大軍就沒有任何優勢了。”
呂布點了點頭,“在中原打仗,不像在邊疆打仗。邊疆疆域大、城池少,不管是胡人入侵還是我們攻擊胡人,主要目标都不是城池,而是擄掠人口和财物,鐵騎完全可以發揮優勢,但在中原打仗就完全不一樣了,在中原我們的目标就是城池,隻有控制了城池,我們才能控制郡縣。拿不下城池,我們就無法立足,因此步卒大軍遠比鐵騎重要。”
“我在中原的時候,曾和曹操打了一年多的仗。當時曹操隻剩下了鄄(juan)城、範城和東阿三座城池。我沒能打下這三座城池,失去了擊敗他的最好機會。不久,一場鋪天蓋地的蝗災呼嘯而來,我不得不撤軍,就此敗北。”
“中原大戰,我們也面臨同樣的問題。如果曹操據城堅守以待援軍,大戰的時間就會拖長。大戰時間拖長,各種各樣不可預料的問題便會接踵而來,這時隻要河北出一點點事情,大軍就有可能重蹈我的覆轍,無功而返。”
“北疆鐵騎多,袁紹、曹操等人爲了擊敗我們,肯定會揚長避短,不會在平原和我們決戰。不能在平原地帶決戰,北疆鐵騎就不能發揮威力,我們隻能用步卒和他們在每一座城池展開血戰。這樣下去,其後果不言而喻。”
“這次大将軍動用了七萬塞外鐵騎,如果加上南北兩軍的鐵騎,鐵騎兵力達到了驚人的八萬五千人。這個人數太龐大了。鐵騎在中原的消耗要遠遠大于它在草原上的消耗,而我們又不能把鐵騎當作步卒使用。如果戰事進入耗時耗力的城池争奪戰,幾個月後,大軍就被鐵騎大軍的巨大消耗而拖垮。”
呂布歎了一口氣,“大将軍爲了在最短時間内拿下中原,蓄意制造了北疆胡族叛亂的假象,打算把袁紹、曹操、劉備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江淮一帶,但我們很難确切知道此計能否成功。另外,我覺得寄希望于袁術,指望他把叛軍的兵力牽制在江淮一帶,以便于我們迅速南下橫掃中原,未免太冒險了。”
“袁術如果提前敗亡,或者這幫叛逆出于某種原因再度握手言和,我們就很難在袁紹、曹操、劉備的大軍返回中原之前,拿下兖州全境。”
張燕用馬鞭敲了敲戰盔,神态悠閑地說道:“此次大戰初期的關鍵是速度。”
“隻要我們能搶在袁紹、曹操、劉備三路大軍進入中原阻擊我們之前,拿下大半個兖州,就必能形成決戰态勢。”
“兖州失去一大半,對曹操而言是緻命的,對袁紹和劉備而言也是唇寒齒亡,距離自身敗亡不遠了,在這種情況下,袁紹、曹操、劉備隻有聯合起來,和我們決一死戰,以期擊敗我們,奪回中原。如果那時他們還是各自爲戰,肯定是死,所以他們必會聯合起來,和我們決戰,雖然隻有一線希望,但無論如何也要搏一搏。”
“面對二十萬北疆大軍,他們還敢決戰?”呂布搖搖頭,對張燕的話不以爲然。
“是啊……”張燕感歎道,“如何在中原戰場形成決戰态勢,又如何誘騙叛逆們和我們決一死戰,目前對我們來說,的确是個大難題。不過……”他轉頭看看呂布,信心十足地說道,“到了冀州,見了大将軍後,我們就知道這個難題應該怎樣解決了。”
一騎絕塵而來,八百裏快騎送來了大将軍軍令。
張燕略約掃一眼,遞給了呂布,“大戰開始了。”
呂布接過細看,驚喜地說道:“大将軍讓我們去東武陽。”
“要去中原打仗了。”張燕輕輕一笑,潇灑地揮動了一下馬鞭,“從此刻起,我們将橫掃天下。”
呂布興奮不已,仰天長嘯,“擂鼓……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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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并州雲中郡,雲中大營。
度遼将軍楊明在一幫親衛騎的簇擁下,打馬沖進了大營。
閻柔、衛峻、姜舞出帳相迎。
“大人,度遼營各部已經集結完畢,正在渡河東進。”楊明和三人略加寒暄後,高興地說道,“三位大人何時起程?”
“你這麽急幹什麽?”閻柔笑道,“我們先到高柳城等候劉豹、劉冥的匈奴軍,然後和他們一起南下。”
“我能不急嗎?自從落日原大戰後,我已經九年沒有打過一場像樣的仗了。”楊明笑道,“爲了能南下參戰,我連番給朝廷上奏,還給大将軍寫了十幾份信,好不容易求得大将軍答應了。不過我現在非常擔心大将軍改變主意。他如果非要把我留在度遼河,我就完了。”
“那你飛到冀州去。”姜舞笑着調侃道。
“我是想飛,可我沒有翅膀啊。”楊明大笑,接着他想到什麽,馬上問道,“匈奴人和我們一起走?”
“度遼鐵騎走了,匈奴人的大軍當然要南下。”閻柔笑道,“度遼營不在度遼河,大軍主力又在中原打仗,匈奴人如果叛亂了怎麽辦?”
“劉豹有這個膽子嗎?”楊明嗤之以鼻,“烏拉山有雷子的烏拉鐵騎,金雪原有燕無畏的風雲鐵騎,他想叛亂就是找死。”
“劉豹沒這個膽子,不代表單于庭内的其它人沒有。”閻柔說道,“再說,燕無畏和雷子很快也要率軍南下。”
楊明愣住了,“他們也南下?大将軍要征調多少鐵騎?”
“據我的估猜,至少十萬。”
“你開什麽玩笑?”楊明不屑地一揮手,“大漢有這麽多鐵騎嗎?”
“當然有。”閻柔一臉嚴肅地說道,“等到了中原,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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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并州西河郡,美稷城,匈奴單于庭。
劉冥放下聖旨,又拿起了大将軍的親筆書信細細閱看。
“你屢次帶着鐵騎南下打仗,那裏的漢人對我們态度如何?”劉豹小聲問道。
“我兩次南下,所帶的軍隊都很少,不過五千人而已,夾在漢軍鐵騎裏,看上去并不顯眼。”劉冥放下書信,神情很憂郁,“這次我們兩萬人南下,事情就不一樣了。”
劉豹歎了一口氣,“我們從沒有到過中原,對那裏的情況一無所知,如果……”
“你不相信大将軍?”
“我不是不相信大将軍。”劉豹搖搖頭,苦笑道,“我是擔心我們的鐵騎大軍到了中原後,一旦失控,單于庭的将來……”
“我們在名義上,已經是大漢人了。”劉冥提醒道,“幾百年的仇恨,雖然不能即刻消除,但最起碼現在我們是爲大漢打仗,大漢人應該……”
“自從白馬銅和須蔔骨都侯叛亂後,單于庭實力大損。”劉豹憂心忡忡地說道,“中原距離這裏有數千裏,如果出現意外,這兩萬人勢必全軍覆沒,單于庭也就名存實亡了。”
劉冥臉色陰沉。
“漢人的度遼大軍雖然走了一半,但還有五千人留在度遼河,再加上五原方向的烏拉鐵騎……“劉豹望着劉冥,輕輕歎了一口氣,”如果你我都死在了中原,單于庭還能存在嗎?”
“你要相信大将軍。”劉冥隻能說出這句話。
“但現在大将軍已經不再親自統率軍隊上戰場了。”劉豹有些激動,“你我能保證自己忠誠于大将軍,遵從漢軍其它大将的指揮,但其它人呢?那些都尉、當戶、且渠是不是也會聽從别人的指揮?漢人的其它将軍是不是也像大将軍一樣對待我們?比如麴義将軍,如果是他指揮我們,這兩萬人遲早要出事。”
“大将軍的意思,好象是他親自統率我們,包括鮮卑人和烏丸人。”劉冥拿起書信,指着其中一段話說道,“你再仔細看看,我覺得大将軍和你一樣,也有同樣的擔心。”
“大将軍親自統率我們,那誰來指揮中原大戰?”劉豹掃了一眼,随手又把書信丢到了案幾上。
劉冥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勸道:“還是先出兵吧。到了高柳城會合閻柔、楊明等諸位将軍後,我們再把這種擔心和他們說說。不管怎麽說,如果我們出了事,對他們沒有半點好處。從小處說,大将軍失信于外族諸部,大漠和北疆從此多事。從大處說,大将軍兵敗中原,從此再也休想平定天下了。”
劉豹無奈長歎,“書告大将軍,到了冀州後,請他務必抽點時間巡視我部鐵騎,以慰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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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幽州,薊城。
鮮于輔接到了大将軍的軍令。
他即刻傳書李溯,請他加緊時間開挖溝渠,貫通巨馬河和沽水河。
幽州刺史王澤和涿郡、廣陽郡的太守也被請到了左衛将軍府。
“朝廷的聖旨已經說清楚了,幽州和冀州北部郡縣的糧草将屯積于涿郡,然後用船運送出海。”鮮于輔指着案幾上的地圖說道,“工期非常緊,還請諸位大人即刻征調民夫,幫助開挖渠道。”
“遼東要打仗嗎?”王澤詫異地問道,“鮮卑人又要叛亂?”
“對,公孫度已經三番兩次告急。”鮮于輔憤怒地說道,“柯比熊出爾反爾,再度入侵遼東,而扶餘人、高句骊人看到我們撤軍,鮮卑人卷土重來,馬上倒戈相向,無恥至極。”他手指地圖上的大燕山,“朝廷打算集結兵力,從遼東、大燕山、白山三個方向攻擊柯比熊。這次,定要把柯比熊趕到大鮮卑山,永絕後患。”
送走三位大吏後,鮮于輔馬上召集魏攸、孫禮、徐邈等掾屬議事。
“最近一段時間,要把鮮卑人叛亂的聲勢造大一點。另外,軍隊也要盡快集結,頻繁調動,争取早一點進入盧龍塞和遼西,造出大軍已經出關平叛的假象。”
“柯比熊知道後,會不會信以爲真?”魏攸擔心地說道,“如果把他逼急了,他可能會狗急跳牆。”
“他剛剛損失了三千戶人口,哪敢和我們對抗?”鮮于輔冷笑道,“他隻有逃,向大鮮卑山方向逃。此計的目的,就是要把他趕走。中原大戰一旦開始,以柯比熊的豺狼之性,必定會攻擊扶羅韓,禍亂大漠。去年的奪戶之計,今年的恐吓之計,就是爲了逼走柯比熊,穩定北疆。當然了,我們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爲了中原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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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