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瓊大步走下戰船。朱靈、陶升帶着一幫大小将官匆匆迎上。
“何時攻城?”韓瓊和衆人寒暄幾句後,轉頭問朱靈道,“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朱靈面顯難色,“大人,大軍還在渡河,很多攻城器械還沒有運到城下……”
韓瓊不滿地“哼”了一聲,“于毒有多大能耐?我們和他前前後後打了七八年的仗,他哪一次赢過我們?立即攻城。”
朱靈和陶升互相看看,神情猶豫。
“大人,于毒現在是晉陽朝廷的中壘校尉,他統領的軍隊是北疆軍的精銳……”
“什麽精銳?不就是黑山上的一幫黃巾賊嗎?”韓瓊不屑地揮揮手,“立即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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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鼓雷鳴,殺聲如潮。河南軍在朱靈、陶升的指揮下,向黎陽發起了攻擊。
黎陽城上,一台台弩炮張大了血盆大口,一排排強弓手引弓待發。城下寬大的街道上,幾十台大型石炮一字排開,正準備發出雷霆一擊。
敵人的箭陣開始了射擊,長箭如蝗蟲一般,遮天蔽日。
随着一陣密集的鼓聲,北疆軍将士幾乎在同一時間舉起了盾牌。數不清的盾牌連在一起,頓時在城上城下形成了兩道密不透風的黑色城牆,蔚爲壯觀。
攻城士卒向潮水一般沖向了城牆,巨大的吼叫聲震撼了黎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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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住于毒的親衛撤下盾牌,分列兩側。
于毒上前兩步,雙手撐住牆垛,向下看了看,臉上殺意濃烈。
城上城下的将士舉頭望着高高飛揚的令旗,隻待發起攻擊的一刻。
猛然于毒調轉身形,高舉雙臂,縱聲狂呼:“兄弟們,爲我們死去的兄弟報仇血恨……”
戰鼓沖天而起,令旗瘋狂舞動。
“轟”一聲驚天巨響,石炮、弩炮、強弓同時發射,呼嘯的石塊和長箭霎時布滿了天空。
黎陽城在這瞬間劇烈地抖動起來。
河南軍士卒立時掉進了死亡的深淵。奔跑的士卒一個接一個地倒在了密集的箭陣下,厲号而來的石塊就象吃人的猛獸,肆意吞噬着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短短時間内,距離護城河百步的地方便躺滿了屍體,沒有一個人能接近護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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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遠處指揮攻城的韓瓊、朱靈等人駭然心驚。
“黎陽到底有多少北疆軍?你們查清楚了嗎?”韓瓊望着前方血淋淋的戰場,憤怒地問道,“這麽強的武力,怎麽可能隻有五千人馬?”
“大人,這裏本來由北疆軍的大将徐晃防守。”陶升躬身回道,“除非徐晃還在城中,否則下官可以拿腦袋保證,這裏隻有于毒的中壘營五千人馬。”
“徐晃的大軍在河牧城,現在他正在和荊州劉磐的大軍交戰,不可能在黎陽。”韓瓊用力一揮手,十分不滿地說道,“你們在對岸駐紮了一個多月,竟然連黎陽有多少北疆軍都沒弄清楚,太不像話了。”
“急告濮陽袁大人,大軍攻擊受阻,請他督促河北張揚、韓浩兩位大人,急速攻擊内黃和邺城,以切斷北疆軍的後路,策應我大軍北上。”
“大人,我們現在還攻不攻城?”朱靈急忙問道。
“黃昏時分,再攻一次。”韓瓊稍加沉吟,“以佯攻爲主,盡可能消耗城内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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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魏郡,内黃城。
此處有湖泊黃澤,有蕩水河,有道道幹涸的溝渠,地形複雜,大軍行進非常緩慢。
河内韓浩率軍自蕩陰出發,日行三十裏,緩緩接近内黃城。大軍如能迅速攻占内黃,則切斷了黎陽北疆軍的退路,但張揚一再告誡他,不要輕易攻城,等袁紹拿下黎陽後再說。韓浩不以爲然,此次聯軍十幾萬人馬同時攻打冀州,任北疆軍有三頭六臂,也無法應付如此龐大規模的攻擊。
他命令大軍渡過内黃河,直殺内黃城下。
前軍率先渡河,但剛剛過去一半人馬,斥候就從後方打馬狂奔而回。發現北疆軍的鐵騎,正從邺城方向殺來。
“張大人呢?張大人不是率軍逼近邺城了嗎?”韓浩吃驚地問道。
“張大人也受到了攻擊,正在後撤。”斥候拿出了張揚的急書,“他正在撤往洹(huan)水河。”
“後撤?還沒打就撤?”
“大人,我們看到了張燕、呂布的戰旗,魏郡一帶肯定都是北疆軍的主力。我們兵力有限,又無法得到河南軍的支援,所以張大人命令各部急速後撤,以免被北疆軍主力包圍。”
韓浩知道如果遭遇北疆鐵騎,内黃城内的北疆軍再殺出,前後夾攻,那自己損失就太大了。
“命令已經渡河的前部,立即撤回來。”韓浩不敢大意,急忙下令,“大軍後撤三十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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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撤?”北軍步兵校尉陳踐從埋伏的深溝裏探出頭來,輕蔑地“哼”了一聲,“不留點東西下來,你就想走?”
他一手推開蓋在溝壑上的木闆,翻身躍上了地面。由于長時間潛伏在溝裏,他身上大汗淋漓,肌肉塊塊突起的赤裸上身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木闆上的泥土撒了他一身,黑色的泥土和汗珠混在一起,讓他看起來象一個野人。
戰鼓蓦然響起,一千名潛伏的士卒幾乎在同一時間沖了出來。一千名勇士,一千個赤裸着上身的悍卒,一千名憤怒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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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準備撤走的河北士卒驚慌失措。
河對岸,韓浩和他的部屬們目瞪口呆。北疆軍果然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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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朝地上吐了一口滿是泥土的唾沫,然後拽下戰盔,狠狠地砸到地上。
“兄弟們……”陳踐高舉長矛,仰天狂吼,“殺,殺死他們……”
“殺……”一千悍卒縱聲狂吼,猶如下山猛虎一般,向敵人呼嘯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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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軍悍卒在咆哮,在狂奔。河内兵正準備撤退,士氣已洩,他們由驚慌而恐懼,由恐懼而逃亡,隻有率先渡河的假司馬帶着一幫悍勇之士迎了上去。
“殺……”陳踐一聲怒吼,左手圓盾把迎面殺來的敵人砸得騰空而起,右手長矛接着洞穿了另一個敵人的咽喉,鮮血四射間,他高大而強壯的身軀把第三個敵人撞得連退數步,口吐鮮血而亡,“殺,一個不留,一個不留……”
霎時間,斷肢殘臂漫天飛舞,獰猙的人頭在戰場上滾來飛去。河内軍的那個假司馬被三把戰刀砍成了三截,一個接一個的河内兵被鋒利的長矛釘在了地上。
刺鼻的血腥随着慘烈的殺聲彌漫了内黃河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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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浩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一千多名手下死在了對岸。
他沒有任何辦法,他隻能痛苦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一個個地倒下,一個個地被北疆悍卒砍去腦袋。
“誰的軍隊?那是誰的軍隊?”
“大人,那是北疆悍将陳大麻子的軍隊。”一個斥候小聲回道,“就是誅殺鮮卑大王和連的那兩位勇士之一。”
韓浩心内一寒,半天沒有說話。
“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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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郡,洹(huan)水河,馮亭。
張揚駐馬于山坡上,望着遠方飄揚的“呂”字大旗,心裏一陣悲傷。當年,自己在武猛都尉丁原手下效力時,屢受這位同鄉兄長的照顧。後來董卓攻殺河内時,如果沒有這位兄長的拚死相救,自己早就死了。可如今……如今自己竟然要和兄長對陣。
張揚閉上眼睛,無奈長歎。
“大人,呂布将軍在陣前相請……”
張揚轉頭看看趙虎,搖了搖頭,“你去對呂将軍說,此時此刻,我張揚不便見他,請他……”張揚頓了一下,苦澀笑道,“請他不要再逼我了。”
“大人……”趙虎四下看看,湊近張揚勸道,“呂布将軍說,他很長時間沒有見你了,隻是想看看你而已。”
張揚心弦震顫,眼睛不禁有點濕潤。
“大人,去見見吧。”趙虎低聲勸道,“這仗遲早要打,你一味躲避,如果傳到袁紹大人那裏,你……”
張揚想了很久,轉身看向身旁的董昭。董昭對他微微一笑,“大人,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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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仁兄,兄長數次來書,你都讓我不要回,爲什麽今天……”張揚和董昭并辔而行,心神不安地問道。
“如果呂布将軍率軍再逼,大人打算退回河内嗎?”
張揚渭然長歎,“我沒有辦法,我不能和兄長對陣,我欠他太多。”
“那你如何向袁紹交待?此次攻打冀州,事關社稷命運,你這樣做,後果是什麽,你考慮過嗎?”董昭看看他,“大人性格溫和寬容,爲人忠義,這一點人所共知,這也是袁紹對你非常信任的重要原因,但你因爲私人感情而違抗他的軍令,他還會繼續信任你嗎?”
張揚沒有說話。
“他會借口殺了你。”董昭冷笑道,“他不殺你,但他可以讓别人殺你。你還記得當年韓馥的事嗎?朱漢幫他打斷了韓馥兒子的腿,逼走了韓馥,但他轉手就把朱漢殺了。還有耿苞。耿苞爲什麽被殺?你心裏難道不清楚?袁紹就是這樣一個人,當你對他有價值的時候,他對你很好,但他一旦認爲你沒有利用價值了,你的日子也就到頭了。張邈和他幾十年交情,爲什麽最後兩人反目成仇?難道都是張邈的不對嗎?”
張揚猛地停下馬,吃驚地望着董昭,“公仁兄,你打算……”
“你要想活下去,就要和呂布将軍對陣,就要攻打邺城。你如果不願意,後果隻有一條,所以對你來說,目前隻有一條路,和呂布将軍好好談談。”
董昭兩眼盯着他,鄭重問道:“你認爲,今天這一仗我們打得赢嗎?袁紹、曹操打得赢嗎?”
張揚遲疑不語。
“你認爲,大将軍李弘是叛逆嗎?”
張揚搖搖頭,“我相信兄長。兄長對大漢忠心耿耿,如果李弘和董卓是一樣的人,兄長不會繼續留在河北的。”
“那大人還猶豫什麽?”董昭問道。
“這些年,袁大人對我不薄,我不能對不起他。”張揚苦笑道,“今日社稷崩裂,誰是忠臣,誰是奸臣,你我都看不出來,也許……以袁大人的家世和才華,他應該能力挽狂瀾。”
“哼……”董昭嗤之以鼻。
張揚心裏暗暗一歎。當年,袁紹因爲張邈的事要殺你,你一直爲此耿耿于懷,但袁紹對我一直很信任,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即使不能幫他,但也不能背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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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牧城。
荊州軍順利渡河,沒有遇到任何北疆軍的阻擊,這讓劉磐非常吃驚,遲遲沒有繼續北上。他派出大量斥候在方圓百裏内探查北疆軍的蹤迹,同時書告仍在黃河南岸的劉表,幾十裏外的濮陽袁紹,請示是否攻擊衛國城。
袁紹回書,他在黎陽、濮陽方向的渡河非常不順利,遭到了北疆軍頑強阻擊。濮陽方向有秦誼的越騎營、苦酋的屯騎營、穆斯塔法的長水營共一萬五千步騎大軍,他們把自己牢牢牽制住了。袁紹請劉表、劉磐全力北上,盡快攻下衛國、頓丘,逼迫北疆軍主力後撤。
這時劉磐派出去的斥候紛紛回報,從河牧城到衛國城的六十裏之内,并無任何敵蹤。劉磐和文聘、黃忠仔細商議後,随即率軍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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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距離衛國城十裏之外的朋亭。
穆斯塔法翻身跳到馬下,拿起水囊喝了飽。長水營将士安靜地坐在戰馬旁,抓緊時間休息。他們從清晨出發,沿着大河故渎疾馳一百多裏,繞了一個很大的圈子趕到這裏伏擊敵人,人馬都很疲乏。
幾匹戰馬飛馳而來,當前一人的馬背上還挂着三個血淋淋的人頭。
“大人,荊州軍正在趕來,附近的敵人斥候已經被清除。”
“荊州前軍距離衛國城還有多少路?”穆斯塔法甩了甩披散的長發,抹了一把嘴邊的水漬,沉聲問道。
“六裏。”斥候回道,“荊州軍的中軍目前就在我們正前方五裏外。”
“荊州軍前、中、後三軍距離多少?”
“三裏。”
“粘得很緊嘛。”穆斯塔法冷笑一聲,把水囊裏的水對準自己的臉倒了下去。清澈的河水傾瀉而下,沿着他古銅色的臉龐和亂糟糟的胡須灑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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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如血,彩霞滿天,天際就象燃燒的大火,讓人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炙熱。
劉磐疲憊地捶捶自己的後腰,轉頭對身邊的魏延說道:“今年中原這場旱災不知道還要延續到什麽時候?”
魏延舔舔幹裂的嘴唇,苦笑不語。
“中原一馬平川,到處都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和南方大不一樣。”劉磐指指前後搖搖晃晃的士卒,輕聲歎道,“他們都是南方人,對這裏的氣候不适應,朝廷應該再晚一點進攻,給我們的将士更多的适應時間。”
魏延點點頭,不停地轉目四顧。
“你看什麽?”劉磐問道。
“北疆軍全力阻擊河南軍和豫州軍,卻把我們放進來,這顯然有問題。”魏延擔心地說道,“北疆軍也許要伏擊我們。”
“快到衛國城了。”劉磐笑道,“北疆軍即使要突襲,也是今天晚上,而不是現在。”他話還沒說完,坐下的戰馬突然揚蹄長嘶,差點把劉磐摔了下來。接着,前後四周的戰馬都躁動不安,很多拖拉辎重車的馬也停下了腳步,望着西邊的夕陽驚恐地嘶叫着。
天地之間,漸漸升起一股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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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塔法輕踢馬腹,戰馬加速。
“嗚……”号角長鳴,蒼涼而悠遠的聲音響徹了天宇。
五千鐵騎一邊縱馬奔馳,一邊在号角的指揮下,迅速以錐形列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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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着前方。這支鐵騎是從哪冒出來的?沿途派出去的斥候怎麽沒有發現?
報警的戰鼓如雷一般響起。求援的傳令兵沒命一般向前、後兩軍打馬飛馳。
走了一天路,又被太陽曬了一天的荊州軍将士疲憊不堪。随着地面的顫動,震耳欲聾的奔騰聲就象巨錘一樣狠狠地砸進了他們的心裏,恐懼頓時象瘟疫一般霎時襲擊了整支大軍。風雲鐵騎威震天下,強悍的鮮卑人都被他們打敗了,更不要說自己這群連馬都不會騎的南方士卒了。
魏延在瘋狂叫喊,聲嘶力竭,把辎重車推到前面,各部列陣,列陣……沒有人理睬他,士卒們的眼前隻有潮水一般的鐵騎,耳朵裏隻有驚天動地的轟鳴。
有人渾身戰栗,連連倒退。有人丢下了戰旗,轉身就跑。
荊州軍在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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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塔法舉起了長矛,放聲狂呼:“加速,加速……殺上去……”
此時已經沒有必要用弓箭攻擊了,荊州軍已經亂了,隻要沖過去,就能展開血腥的屠殺。張燕大人說得沒錯,對付南方來的荊州軍,隻有一支鐵騎就行了,因爲南方人長得矮,而且腿短。
“轟”一聲響,荊州軍瞬間炸營,三千人一哄而散,狼奔豕突。
“殺……”長水營将士吼聲如雷,五千人如同飓風一般呼嘯而入,霎時卷起滾滾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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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太忙,實在抱歉。晚上再上傳一節。感謝諸位書友的理解和支持,感激不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