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軍諸将毫無條件地支持徐榮,拒絕遵從朱俊的軍令。朱俊百般勸說,但徐榮寸步不讓。
朱俊無奈,隻好急奏晉陽朝廷,同時以八百裏快騎急告冀州李弘。
朱俊命令周華、張承率領五千河南軍急速向函谷關而進。大軍還有十天的糧草,朱俊認爲大軍即使不能奪回函谷關,也能牽制袁紹的兵力,遲滞袁紹奪取河南尹全境的腳步。目前正在荊、豫一帶苦戰的袁術一旦得到袁紹進駐洛陽的消息,必定要抽調兵力北上搶占大谷、伊阙等關隘。當袁紹和袁術兩人打起來後,袁紹随即陷入兩線作戰的窘鏡。這時如果長公主和李弘同意了自己的計策,督請徐榮迅速攻擊關東,那麽大軍重新奪回洛陽的把握将大大增加。
然而徐榮的做法讓朱俊氣憤填膺,差點氣昏過去。
“現在關西戰場我來指揮。”徐榮神情冷峻地望着朱俊,大手猛地握緊,一拳砸到案幾上,“沒有我的命令,一個士卒也不能離開大營。”
諸将暗自驚凜。按照朝廷聖旨,徐榮現在負責主持臨汾行轅,主掌河東兵事,關西戰場的指揮權他已經交給了朱俊。今天他從河東趕到關西,已經嚴重違律,現在又要公開奪取朱俊的兵事權,這事将來朝廷要是追究下來可是謀反大罪。如果骠騎大将軍不極力袒護,他這個将軍算是做到頭了。
徐榮擔心河南兵鬧事,幹脆把朱俊、周華、張承三人羁押在中軍大帳。
快馬急報。袁紹手下大将潘鳳、朱靈、陶升攻下函谷關後,沒有繼續攻擊,而是以重兵駐防于關隘。徐榮立即命令張郃、高順率軍于渑池、新安一帶駐紮,阻止袁紹大軍攻擊關西。又命令玉石率先領軍撤回河東,駐防于蒲坂津。命令屯兵于蒲坂津的張白騎立即解散軍隊,讓屯田兵回軍屯區幫助搶收冬小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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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榮的驕縱不法和獨斷專行引起了晉陽朝廷強烈不滿。
張溫、盧植等大臣奏請長公主,立即罷免徐榮,讓朱俊速領大軍攻擊關東。
鮮于輔和李玮堅決反對。罷免徐榮,需要骠騎大将軍的同意,其他人無權做出這樣的決定,即使是長公主也不行,因爲現在主掌國事的是大将軍。另外,袁紹進駐洛陽,關東形勢突然發生變化,北疆軍應該如何應對,大将軍至今尚未回複,所以我們現在不能說徐榮做錯了。
長公主府和骠騎大将軍府爲此争論不休。
飽受指責的李玮大爲惱怒,“早在四月上,天子和長安朝廷就來旨明确要求撤消晉陽朝廷,天子還督請長公主和諸位大人盡早返回長安,也就是說,從長公主接到天子聖旨那一刻起,晉陽朝廷就沒了,長公主的承制诏書也無效了,長公主和長公主府因承制诏書所擁有的權力也全部失去了。現在北疆的事是大将軍說了算,是骠騎大将軍府說了算。”
李玮這句話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張溫、盧植、丁宮、王瀚、郭蘊、王澤等大臣同時發難。李玮大逆不道,竟敢公開反對長公主和朝廷。
“你們說徐榮大人違律抗旨,那你們呢?你們是不是也違律抗旨?依照天子旨,長公主已經無權幹涉國政,晉陽朝廷也撤消了,你們還有什麽權力站在這裏指手劃腳?”李玮毫無懼色,聲音更大了,“我看違律的是你們,抗旨的是你們,犯法的也是你們。”李玮手指面色鐵騎的張溫、丁宮等大臣說道,“罷職的更應該是你們。”
張溫大怒,命令虎贲衛士拿下李玮。
鮮于輔不高興了。李玮的話完全有道理,北疆的事本來就應該由骠騎大将軍府主掌,長公主和朝廷這樣橫加幹涉,實在太過分了。如果北疆連自己的軍隊都不能任意指揮,那還叫什麽北疆軍?幹脆叫北軍算了。
鮮于輔一生氣,立即下令征調龍山大營的留守大軍火速趕到龍泉,保護骠騎大将軍府。說白了,就是把長公主府和兩千虎贲衛士包圍了。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長公主也無法從中斡旋了。張溫、盧植等大臣又氣又急,先後病倒。趙岐、蔡邕在兩府之間來回勸說,希望兩府放棄分歧,齊心合力,共救社稷。
張溫、丁宮等大臣從大局考慮,主動承認朝廷的确過多幹涉了北疆軍政,但對攻打關東、奪回洛陽一事絕不松口。
鮮于輔認爲既然朝廷已經退讓了,而且徐榮違律抗旨的事也不了了之了,那骠騎大将軍府還是适可而止吧,免得讓大将軍爲難,但李玮斷然拒絕,“北疆應當遵從天子聖旨,急速把長公主和朝中大臣送回長安。”
李玮受夠了。長公主府的一幫大臣們什麽事都管,什麽事都過問,骠騎大将軍府處處受制,這樣下去,北疆遲早要給這幫大臣們折騰得分崩離析。李玮痛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趁着這次機會把長公主和這幫大臣們趕出北疆。
李弘離開晉陽之前,把隸屬于骠騎大将軍府的軍政大權一分爲二,政事都交給了李玮,兵事都交給了鮮于輔。從兩人的職權上來看,李玮的權力明顯要大于鮮于輔。現在李玮堅持己見,鮮于輔也沒辦法,隻好拖,拖到李弘來書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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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一反常态,晉陽和關西兩地遲遲沒有接到他的回複。
五月中的時候,李玮接到了李弘的密信。在這份書信裏,李弘詳細叙說了冀州的現狀,提到了解決冀州流民的幾個辦法,着重解釋了一下自己打算在冀州大力打擊和整頓土地兼并的設想和難度。
李弘認爲,依靠調節賦稅來控制土地兼并,目前很不現實,而強行抄沒門閥富豪們的土地,阻力太大,而且後果很難預料,冀州有可能因此而陷入連綿不斷的叛亂。另外,這個計策也同樣涉及到了北疆門閥富豪們的利益,他們的反對和擔心恐怕要對北疆的穩定産生非常不利的影響。
今日的大漢烽煙四起,戰火遍布天下州郡,哪裏沒有戰火,哪裏當然就是流民的栖身保命之所,所以冀州逐漸穩定下來後,流民肯定會越來越多。據我們的估計,當前冀州南部郡縣的流民加上即将從北疆邊郡回遷的百姓,人數大約在兩百萬到三百萬之間,也許還不止。安置這些人屯田是今年冀州需要解決的問題,但冀州土地遠遠不夠。
冀州是大漢最富裕的幾個州郡之一。冀州人口最多的時候曾達到六百多萬,由此可以想象它的土地之多,但它和河東郡一樣,土地幾乎都集中在門閥富豪手中。要想安撫流民,讓流民吃飽穿暖,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從這些門閥富豪手中搶土地。
冀州西部的常山、中山、趙國和巨鹿四個郡國這幾年由于屢遭黃巾軍的侵擾,門閥富豪不是被殺就是外逃,無主土地多,所以我們早期在冀州的屯田還算順利和成功,但這四個郡國可以容納的人口最多不過兩百多萬,如今已經遠遠超過了這個人數。因此,我們現在想要安置流民屯田,隻能到冀州東南部的渤海、河間、甘陵、安平和魏郡五個郡國,也是冀州門閥富豪最多的五個郡國。
用什麽辦法,既能保證冀州的穩定,又能從門閥富豪手中奪取土地?
沒有辦法。當年光武皇帝中興大漢,依靠的就是河北、南陽和穎川等地的門閥富豪。今天如果我們不依靠門閥富豪,是不是也能中興大漢?我不知道,但你肯定知道,你給我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李弘自嘲地說,我是個武人,所以我想的辦法總是離不開戰刀和血腥,但用打仗的辦法逐步削減門閥富豪,最後受苦受難的還是那些可憐的百姓,而社稷的傾覆更是成了必然。最近一段時間,我和馬日磾、崔烈、袁滂等大臣天天都在商議此事,大家想了很多辦法,但因爲此事牽扯面太大,所以一直沒有滿意的解決之策。
冀州形勢越來越緊張,流民的危機必須立即解決,無論是用武力還是用其它辦法,我們都要在十月秋收秋種之前徹底解決,所以,北疆現在急需一個聲音說話,我們所要做的事無論對錯,都不要受到任何摯肘,否則,冀州的流民問題永遠無法解決。流民問題不解決,拯救社稷就是一句空話。
青州黃巾軍沒有北上冀州,黑山黃巾軍被袁紹和曹操擊敗,這給了我們充足的穩定冀州的時間,我們不能白白喪失這麽好的機會。現在到十月還有四個月的時間,四個月後,青州黃巾軍會不會北上,公孫瓒會不會南下報複,我們都不知道,所以我們必須要在這四個月時間内,至少安置一百萬到兩百萬流民,以減少冀州赈濟的壓力,保證北疆和冀州有足夠的實力應對各種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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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玮明白了李弘的心思。
李弘的注意力不在關中,也不在洛陽,而是在冀州流民身上。這就象當年李弘剛剛到并州招撫黃巾軍和安置流民屯田一樣,他已經無心去管其它事了。現在,隻要是有利于解決冀州流民吃飯的事,李弘就支持,否則,他一概否決,也就是說,他支持自己目前所作的一切。
李弘礙于身份,不好直接出面逼着長公主和朝廷遵從天子的聖旨,所以他對晉陽的事不理不睬。在李弘看來,晉陽不論鬧到什麽地步,天子的聖旨擺在那,自己隻要不過分,隻要事事恭敬,面子功夫做足,自己該幹什麽還是幹什麽,誰也管不到。
如今董卓伏侏,天子主政,長安朝廷大權獨攬的消息已經得到證實,自己還硬撐着這麽個有名無實的晉陽朝廷幹什麽?難道非要背上一個挾持長公主和朝廷,坐實篡逆的罪名?朝中這幫老臣非要利用這麽個富麗堂皇的門面來摯肘自己,自己也沒辦法。總不能當着諸多老臣的面,公然撕破臉。徐榮、李玮、鮮于輔三人這麽一鬧,恰好解決了自己的難題。
李弘在書信的最後說道,關中還沒有穩下來,長公主和這幫老臣暫時不要送到長安,以免出現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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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玮急忙請來鮮于輔和餘鵬,把李弘的密信給兩人看了一下,然後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鮮于輔和餘鵬欣然同意。
鮮于輔下令撤走包圍龍泉的大軍。李玮下令骠騎大将軍府随大軍遷到龍山大營。
李玮以八百裏快騎急告北疆十六郡,今董卓伏侏,天子主政,長公主奉旨撤消晉陽朝廷,并将于近日率朝中部分老臣返回長安。
李玮以骠騎大将軍李弘的名義寫了一份奏章,然後命令八百裏快騎急送長安。
李弘向天子和朝廷表達了自己的忠誠之意,并承諾于六月的時候一定把長公主和朝中老臣安全送回長安。李弘在奏章中還詳細叙說了大漠發生的叛亂,鮮卑三部全部反了,大漠即将丢失,并州和幽州邊境馬上就要爆發大戰。在大漢今日這種混亂的局面下,要想守住邊郡非常困難。爲了确保大漢疆域,李弘懇求朝廷,暫時讓自己主掌河北并、幽、冀三州軍政,以便最大程度地整合三州之力,擊退胡人的入侵。
鮮于輔急告徐榮,把北疆軍主力撤回河東,僅在弘農城留駐少量人馬,以威懾關東和關中兩地。鮮于輔同時以骠騎大将軍府的名義書告朱俊,晉陽朝廷已奉旨撤消,北疆上下堅決遵從天子和長安朝廷的一切命令。朱俊大人和河南尹的兵馬可以到河東暫駐,也可以留駐關西,大軍所需錢糧暫由北疆調撥。
李玮和鮮于輔的連番舉動,逼迫長公主和張溫等老臣不得不遵從天子旨意,撤消了朝廷。長公主和長公主府随即失去了所有權柄,等待李玮派軍把他們送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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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上,李傕在西涼諸将的擁戴下出任大軍統帥,指揮大軍再次殺向華陰城。
段煨和皇甫鴻率軍阻擊,但面對近乎瘋狂的攻城大軍,北軍将士力不從心,死傷慘重。大戰的第五天,賈诩指揮部下利用挖掘了五天五夜的地道,成功殺進城内。華陰城丢失。
西涼諸将率軍急進一百裏,再攻鄭縣。北軍士氣渙散,潰不成軍,棄城而逃。
王允接到叛軍再攻關中的消息後,急令呂布率軍援救。呂布趕到戲亭的時候,和段煨、皇甫鴻的敗軍相遇。三人重整大軍,準備再戰。
段煨軍中有人叛逃,呂布聞訊大怒,責罵段煨治軍不嚴。段煨和董卓、朱俊都是同時代的武将,年紀大,資格老,戰功顯赫,哪裏受得了呂布的指責,他當即出言辱罵呂布,說呂布是胡奴,是叛主的小人。雖然董卓殺死丁原在先,呂布爲故主報仇也無可非議,但呂布背叛董卓也是事實。段煨這一罵,正好戳到呂布的痛處,呂布勃然大怒,不顧皇甫鴻的勸阻,命人把段煨拖出去打了二十軍棍。
段煨的許多部下、親衛都是當年跟随段煨在西疆戰場上出生入死多年的悍将,他們看到段煨被打,眼珠子都紅了,“殺了呂布,爲大人報仇。”
五月中,李傕随後揮軍殺到。雙方在戲亭大戰。段煨部下臨陣倒戈,呂布、皇甫鴻大敗,退回新豐城。
北軍一敗再敗,王允着急了,召集衆臣議事。太尉楊彪建議急召皇甫嵩回京,招撫叛軍。北疆信使王柔此時還在長安,他建議王允向北疆求援。徐榮剛剛退到河東不久,大軍旦夕可至。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王允也顧不上許多了,保護天子要緊,兩個建議他都采納了。
皇甫嵩遠在西涼的漢陽,近千裏路,即使日夜兼程,也要半個月後才能到京,那是估計叛軍已經打到長安了,所以王允把擊敗叛軍的希望都寄托在徐榮身上。他現在也有點後悔,早知道關中形勢變化這樣快,當初就不應該把徐榮趕回河東去。
王柔拿到聖旨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如今長安這麽危急,子師兄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骠騎大将軍的要求?”
“不行。”王允堅決說道,“李弘要求主掌河北三州的軍政大權,這怎麽可能?本朝什麽時候有過這個先例?你回去告訴他,就說是我說的,讓他想想董卓的下場。自古以來,凡禍害天下者,必将死無葬身之地。”
王柔頗爲不滿,“子師兄,我們家在北疆,在晉陽,有許多事需要倚仗大将軍的幫助和照撫。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我們想想,爲宗族想想。”
“不行。”王允毫無商量餘地,“絕對不行。”
王柔苦笑,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我把兩個侄子帶走。不管你答應不答應,我都要把王晨和王淩帶走。”
王允心裏一陣激動,淚水悄悄潤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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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柔快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蒲坂津。
“玉大人,長安危急,天子性命堪憂,請大人速速率軍殺奔長安。”
玉石苦笑,兩手一攤,“王大人,軍隊現在都在關西,正在渑池一帶和袁紹苦戰。”
“袁紹?”王柔不可思議地叫道,“袁紹怎麽到了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