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黃大戰即将開始,此時誅殺王匡,軍心必會動搖,大軍有可能敗于黃巾軍,而且,僅憑這幾句猜疑之辭就把王匡殺了,肯定會激起各州郡大吏的憤怒,張邈會趁機擴展自己的勢力,這将會大大影響大人的霸業,所以,現在不能殺王匡。
大人自始至終尊奉少帝,堅決否認當今天子,憑借少帝的承制诏書号令天下,爲此大人不惜誅殺朝中大臣,和長公主反目成仇。如今大人突然改弦易轍,轉而承認當天子,尊奉當今天子的聖旨,遵從當今天子的号令,那大人何以取信于追随你的州郡大吏?何以取信于你的忠誠部下?何以取信于天下?
張種秘密趕到洛陽,不見朱俊,也不見徐榮,而是直接把聖旨送給了大人,讓大人火速進京,把北疆軍趕到河東。此事一旦讓朱俊和徐榮知道,他們首先可以确定董卓真的死了,其次他們的策略馬上就會改變。董卓不在了,北疆的第一要務不是攻打冀州,而是殺進關中勤王。朱俊和徐榮必定會竭盡全力,牢牢占據關東和洛陽,以迎接天子返回京城,盡快重振社稷。
“殺了張種,毀去聖旨,極力隐瞞董卓被誅一事。”沮授說道,“我們擊敗黃巾軍後,立即殺進洛陽。”
“何不立即撤軍殺進洛陽?”耿苞疑惑地問道,“黑山黃巾軍實力強勁,打起來,我們損失相當大。”
“目前,我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張邈和王匡有阻止和遲滞大人進入洛陽的密謀,所以我們不好殺他們。”審配解釋道,“但爲了防患于未然,我們還是要殺,機會就是這内黃大戰。另外,這次我們攻殺了黑山黃巾軍的本屯,黃巾軍對我們恨之入骨,如果放過這次全殲黃巾軍的機會,将來他們必定要報複。”
“我們攻占洛陽後,形勢如何發展,很難預料。朱俊、徐榮、袁術、張邈這些人會不會聯手反擊?如果他們聯手反擊,我們在洛陽肯定站不住腳,隻有撤回河内。黑山黃巾軍如果此時向我們展開瘋狂攻擊,我們在河内如何立足?所以,我們在進入洛陽之前必須要攻打黑山黃巾軍本屯,要徹底擊敗黑山黃巾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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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心煩意躁地在大帳内來回走動着,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
“此役如果王匡陣亡,大人可以讓張揚繼任河内太守。張揚原是執金吾丁原手下。天子組建西園軍的時候,他被丁原推薦給大将軍何進,成爲西園軍的軍司馬,是大人的手下。他對大人很忠心。當初張揚被圍溫縣,大人一份書信送到城裏,他馬上就投降了。”郭圖看看袁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王匡死去,張揚出任河内太守,我們又迅速進駐洛陽,張邈該做出何種選擇,此時他心裏應該非常清楚。如果他執迷不悟,執意要背信棄義,大人可以讓曹操渡河南下支援劉岱的時候,趁機和袁譚前後夾擊,把他……”郭圖舉起手來,做了個一刀劈殺的姿勢。
荀彧冷哼一聲,張口就要反駁。
袁紹立即搖手阻止了,“急告揚州九江郡太守陳溫,讓他代領揚州刺史。”袁紹又指指逢紀,“立即趕制一份诏書給陳溫。”
“揚州的錢糧直接關系到我們的生存,如果張邈在揚州刺史這件事上非要和我撕破臉,那就不要怪我翻臉無情了。”袁紹環視衆人,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上次韓馥自殺,張邈到處誣蔑我,說韓馥是我逼死的,我忍了,算了,不和他計較了,但這次他想控制揚州,控制我的命脈,我就不能再忍了。我的性命我做主,誰也休想威脅我。”
“傳令諸将,大帳軍議,明天攻打黃巾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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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衆将陸續散去,袁紹坐在案幾後面,望着地圖上的邺城,凝神沉思。
在他左側,荀谌就着微弱的燈光正伏案疾書。
“友若,你說子議(辛評)能成功嗎?”袁紹突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心神不甯地問道。
荀谌擡頭看看搖曳的燭火,半晌沒言語。
“大人想到家人了?”
袁紹苦笑。自己的家眷本來在陳留,非常安全。因爲韓馥自殺的事,自己和張邈鬧得不愉快,于是就把家眷接到了邺城。誰知還沒過一個多月,邺城就被北疆軍占據了,家眷成了北疆軍的俘虜。早知會出這種事,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家眷接到邺城。
邺城裏不僅有袁紹的家眷,還有許多軍中幕僚和将領的家眷。當初大軍接到邺城失陷的準确消息時,有幾個幕僚、将領當時就落淚了。北疆軍如果不殺他們的家眷,他們還有可能把自己的家眷救回來,但北疆軍如果把他們的家眷都殺了,那他們就再也看不到了自己的親人了。
“陶升這個人很可靠嗎?”荀谌又問道。
袁紹想了一下,點點頭。早在中平六年(公元189年)大将軍何進爲了确立皇統,利用在冀州平叛的機會,曾秘密通過何津的關系從黑山黃巾軍借了一萬人馬,準備回京發動兵變。當時出兵相助的就是這個陶升。陶升是穎川人,黃巾首領波才的手下,參加黃巾軍前曾是穎川大豪,世代營商,和何進家頗有些交情。波才兵敗後,他帶着幾千殘兵輾轉逃到冀州,然後又逃到了黑山,自稱平漢将軍。
“這兩年,陶升和我們屢屢交戰,彼此間仇怨很深,他不會……”荀谌遲疑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相信他不會騙我。”袁紹忐忑不安,自己安慰自己,“這次我們在淇園圍住他,不但沒有全殲他,還給了他許多好處,他應該感恩圖報,而且沒有他帶路,我們也不可能殺到黑山本屯。此事一旦洩漏出去,他将死無葬身之地,他沒有理由不幫我們。”
荀谌放下筆,搓了搓太陽穴,小聲說道,“既然這樣,那大人還擔心什麽?靜候佳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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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鄲城。
馬日磾、崔烈、袁滂、陳紀四位老大臣帶着一幫大小官吏風塵仆仆趕到邯鄲。
主持邯鄲行轅的校尉段炫詳細介紹了冀州近況。
馬日磾等大臣聽說黑山黃巾軍被袁紹打敗,正紛紛逃亡邺城一帶,非常震驚。此時正是春耕播種的時候,地裏的冬小麥也即将成熟,如果被流民洗劫一空,那就是一場災難。
“段大人,立即從邯鄲大營緊急調撥糧食到邺城。”馬日磾斷然下令“急告孫親,開倉赈濟流民。”
此次到冀州,馬日磾奉旨組建冀州府,主持冀州政事,他有這個權力,但段炫很爲難。因爲骠騎大将軍李弘沒有給他開倉赈濟流民的命令,他不敢擅自從大營調撥糧食運到邺城。駐守邺城的孫親沒有糧食,兩手空空,無力赈濟流民。
“大人,大将軍目前正在率部急赴渤海郡,會合張燕将軍攻打南皮,而麴義、趙雲将軍目前正在攻打安平,這兩路大軍的糧草一天都不能斷。“段炫也毫不客氣,一口回絕,“大人,邯鄲大營的糧食,一粒都不能調運邺城。”
“段大人,如果大将軍今天站在這裏,他會怎麽做?”崔烈頗爲氣惱地說道,“大将軍不會猶豫的,他會立即下令赈濟流民。”
“大軍的糧草存量隻能支撐到五月中。到了五月,冬小麥開始收割,大軍的糧食正好可以接上。當初大将軍就是這麽安排的,這樣可以确保大軍連續攻擊,直到占據冀州全境。”段炫憤怒地說道,“誰知道袁紹這個混蛋竟然趁着黑山黃巾軍主力攻打兖州的時候,帶着大軍殺到了黑色黃巾軍的本屯,把幾十萬流民趕下了山。這個混蛋的目的就是要阻止我北疆大軍攻占冀州。我們不能上袁紹的當。”
“那流民怎麽辦?把他們再趕回黑山?”馬日磾怒氣而笑,氣呼呼地問道。
“那冀州的仗還打不打?不打了?任由公孫瓒占着河間、渤海,休養生息?”段炫反問道。
“兩位大人不要争了。”楊奇急忙勸道。楊奇曾是冀州牧,對安撫和赈濟流民非常有經驗。“急告典農都尉府的趙戬,還有中山、常山、趙國和巨鹿四個郡國的太守、國相,讓他們想盡一切辦法,緊急籌措一部分糧食運到邯鄲。府庫裏沒有,就讓他們到各地門閥大豪家裏去借。”
“馬大人、崔大人,你兩位德高望重,說話有份量。”楊奇拱手對馬日磾和崔烈說道,“麻煩兩位大人急書大将軍,請他看在幾十萬流民性命的份上,暫時停止攻擊,先緩一緩,把這個危機度過去再說。”
馬日磾和崔烈商議了一下,然後對楊奇、袁滂、陳紀三人說道:“我留在邯鄲,崔大人去安平國勸降張岐,你們三人立即趕到邺城赈濟流民。”
接着他轉身瞪着段炫,大聲問道:“段大人,你能不能暫時借一點糧食給我?”
段炫大禮跪拜,言辭懇切,“沒有大将軍的命令,我不能調撥糧食。”
馬日磾氣得大叫一聲,擡手給了他腦袋一下,“你和你父親段颎一樣,倔犟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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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
孫親聽說朝廷大臣來了,急忙出城相迎。
城裏、城外,漳水河兩岸,到處都是衣裳褴偻的流民,怵目驚心。一陣陣的哀号和哭泣聲讓人心神震撼,無法自持。
楊奇非常焦急,指着河堤上的流民問道:“大人可曾開倉赈濟?你們突然攻下邺城,城内的庫房應該還有糧食。”
“已經開倉放糧了。”孫親恭敬地回道,“但是,諸位大人也看到了,流民越來越多,不但有黑山上的流民,還有從兖州渡河逃亡而來的流民。聽說黃河南岸的青州、兖州、徐州都在打仗,估計到了五月,流民的數量會暴增。”
“怎麽會這樣?”陳紀憂心忡忡地問道,“去年,兖、青、徐三州也是戰火連綿,爲什麽就沒有這麽多流民渡河北上?”
“去年,徐州、豫州的南部郡縣和揚州沒有遭到戰火荼毒,流民可以向南逃。”孫親苦笑道,“今年,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我聽許多流民說,黃巾軍不斷南下,徐州、豫州的南部郡縣已經開始打仗了,聽說揚州部分郡縣也已發現黃巾軍的蹤迹。現在中原的流民隻有兩個選擇,要麽向南逃過長江,要麽向北逃過黃河。中原人到了南方,不但遠離故土,更有水土不服之疾,生命旦夕不保,所以大部分人選擇了北上逃亡冀州。”
“今年流民紛紛逃亡冀州,一定和大将軍出現在冀州有關。”楊奇搖搖頭,歎了一口氣,手指北方說道,“大将軍在北疆屯田,救活了數百萬流民,天下皆知。現在這些流民聽說大将軍到了冀州,不需要千裏迢迢、長途跋涉趕到北疆了,這些流民當然會蜂擁而至。冀州馬上就要和北疆一樣,流民成災,人滿爲患了。”
幾位大臣站在河堤上,心情異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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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馬急馳而來。
“大人,大事不好。”快馬滿頭汗水,飛身跳下戰馬,“流民圍住了糧倉,暴打看護糧倉的衛兵。大人,糧倉要被搶了。”
孫親大驚,和幾位大臣匆匆上馬,急馳東城倉房。
東城倉房處人山人海,饑餓的流民高聲叫喊着,不斷沖擊糧庫。數百名北疆衛兵神色緊張,不知所措。
孫親和一幫親衛幾次試圖沖進人群,但都被洶湧的人流擠了出來。
“快,快去集結大軍,驅散流民。”楊奇驚駭萬分,大聲叫道。
“這是流民,手無寸鐵的流民……”孫親漲紅着臉,怒氣沖天的吼道,“不能動用軍隊。”
“倉房如果被毀,糧食被搶,流民們沒有赈濟,他們會餓死的。”楊奇瞪圓雙眼,高聲咆哮道,“沒有吃的,流民立即會暴亂。孫大人,不要因小失大,快啊……”
“不……”孫親堅決搖頭,汗水從額頭上不停地流下來,“我不能征調軍隊……”
這時“轟……”一聲巨響,庫房圍牆被推倒了一截,瘋狂的流民立即從缺口處一擁而入,接着又是一陣巨響,圍牆又倒下了一截。
“孫大人,你是不是想餓死所有流民……”楊奇怒不可遏,高舉雙拳,聲嘶力竭地叫起來,“擂鼓,快擂鼓……”
孫親一把拽下頭盔,抹了幾把臉上的汗,十分不情願地回頭沖着傳令兵揮揮手,“集結人馬,包圍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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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鼓擂動,驚天動地。
城内兩千守軍迅速從四面聚集而來。
流民們更加瘋狂了,各種各樣的叫喊聲彙成了巨大的聲浪,直沖雲霄。
楊奇大喊大叫,逼着孫親立即射出長箭,血腥彈壓。孫親斷然拒絕,他命令各部沖進人群,竭力驅散這些失去理智的流民。
就在這是,西城門上突然傳來密集的戰鼓聲。
孫親臉色大變,望着陷在人潮裏的将士,一臉無奈。那是報警的戰鼓聲,城門遭到敵人的攻擊了。難道袁紹突然殺到了邺城?又或者是于毒帶着黃巾軍殺來了?
數匹戰馬從不同的方向飛奔而來。
“大人,陶升的部下叛亂了,西城門失守。”
“大人,陶升的部下殺進了袁府,救走了袁紹的家眷,袁煕、袁尚正帶着人馬殺向西城門。”
“大人,陶升叛亂,他帶人殺進了大牢,救走了許攸、陳琳等冀州府數十名官吏。”
“大人,城中到處都是叛逆,被監禁的敵人家眷都被他們救走。”
“大人,南城門外發現敵人鐵騎,流民蜂擁而入,城門無法關閉,請大人速速救援。”
“大人,北城門外的流民遭到一股鐵騎突襲,流民們越過浮橋,向城内呼号而來。軍候大人請示,是否立即砍斷浮橋?”
孫親面色蒼白,無力地坐在馬上,連連搖頭。
楊奇策馬走進孫親,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小聲安慰道:“孫大人,流民受到敵人的欺騙和慫恿,哄搶庫房,這個時候,大軍隻能保糧食,你沒做錯什麽。袁紹的家眷和他的僚屬跑了,不是你的責任。不過,我覺得他們跑了好,少這幾百人吃飯,我們可以多救活上千人。跑了是好事。”
孫親感激地沖他笑笑。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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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黃戰場。
激戰兩天後的戰場上,堆滿了雙方将士的屍體,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血腥味。
由于官軍占據了有利地形,再加上犀利的武器,黃巾軍雖然連番突圍,但都沒有成功。
這是第三天的中午,黃巾軍血戰一個時辰,大約推進了三百步。
眭(sui)固站在戰場上,手駐長矛,兩眼望着前方獵獵作響的“王”字戰旗,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眼裏盡是刻骨的仇恨。
前方就是和自己打了兩年多仗的王匡,他殺死了自己數不清的兄弟,尤其是今天,一個時辰,他和河内兵就殺死了自己三千多人。我要殺了你,一定要殺了你。眭固咬牙切齒,沾滿血迹的身軀輕輕地顫抖起來。
前天,大洪帶着一萬人和袁紹手下大将朱靈血戰一天。大洪戰死,一萬黃巾軍将士陣亡。
昨天,司隸帶着一萬人和曹操血戰一天。司隸戰死,一萬黃巾軍将士陣亡。
今天,我誓死也要報仇雪恨,要殺出重圍。
“咚……咚咚咚……”戰鼓猛烈擂響。
眭固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掌旗兵,看了一樣杏黃色的黃巾大旗,渾身一陣戰栗,無窮的殺意霎時沖天而起。
“兄弟們,随我殺出重圍,殺回黑山……”
“殺……”
殺聲猶如滾雷一般,一路轟鳴着掠過戰場,四散炸響。
黃巾軍将士高舉武器,象潮水一般沖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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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匡微微眯起眼睛,迎着刺眼的陽光看向前方。
這些蟻賊一往無前、前赴後繼、視死如歸的勇氣讓他十分敬佩。他看到這些人,就覺得自己運氣差。
當年皇甫嵩、朱俊在冀州、豫州平叛的時候,常常都是以數萬大軍就擊敗了十幾萬,甚至數十萬黃巾軍,後來李弘在幽州、冀州也是連戰連捷,尤其是瘿陶大戰,他帶着數千鐵騎就擊敗了二十萬黃巾軍,但爲什麽到了自己這裏,這些黃巾軍就如此厲害?黃巾軍打了七八年仗了,就算一個白癡,也變成一個百戰悍将了。自己生不逢時,無法建功立業,隻能哀歎運氣差了。
他有時怨怪皇甫嵩和李弘,兩人在冀州打了一戰又一戰,把功勞都拿去了,卻把最厲害的蟻賊都留下了,結果自己現在連個河内郡都待不安穩。自己到河内快三年了,但至少打了兩年的仗,幾乎沒在家好好睡過覺。這都是什麽世道。
滿天長箭,厲嘯飛舞,天空霎時爲之一暗。
王匡兩眼蓦然睜大,黃巾軍在這短短時間内竟然沖到自己五十步之内了。這些蟻賊打了七八的仗,雖然勝仗打得不多,但個個逃跑的功夫一流。看看這跑步的速度,驚世駭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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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旗兵連中數箭,但依舊一路狂吼着,繼續飛奔,直到氣絕而倒。
一個士卒丢下手中的長矛,搶過他手上的戰旗,高高舉起,“殺……殺回黑山……”
長箭,又是長箭。
那個士卒踉踉跄跄地奔跑着,無力地擡頭四顧,“兄弟……大旗,大旗不倒……”
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兵從他身邊飛奔而過,幹瘦的大手一把奪過了戰旗。戰旗高高飄揚,迎風狂舞。
那個士卒望着戰旗,淚水奪眶而出,“黑山……回黑山……”他用盡全身力氣再走兩步,一頭栽倒。
老兵在高吼,在狂奔。
“轟……”一聲巨響,官軍的弩炮震天狂吼。
密集的弩箭霎時洞穿了老兵的身軀,他那雙幹瘦的雙手連同粗壯的旗杆被緊緊地釘在了一起。
老兵倒飛而起,戰旗在箭雨中劇烈地抖動着。
老兵墜落于地,戰旗在倒地的瞬間被一隻大手牢牢地抓住。
眭固瞪着血紅的眼珠子,從背後抽出戰刀,一刀砍下。
眭固高高舉起戰旗。旗杆上,老兵血淋淋的雙手依舊牢牢地握着旗杆,鮮血滴滴濺落。
“兄弟們,殺出去……殺回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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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匡艱難地吞下一口口水,眼裏露出深深的憐憫。
這些衣不蔽體的蟻賊哪是什麽賊,不過就是些沒飯吃的百姓而已。如果有飯吃,有活路,誰願意來送死?就象現在,他們爲了回黑山,爲了回到那個已經被燒毀的家,爲了那些生死不知的親人,他們悍不畏死,誓死奮戰。
前天和昨天的血戰讓所有的官軍将士都震撼了。黃巾軍将士前赴後繼,不死不休,直到最後一個士卒倒在了突圍的戰場上,一天的血戰才告結束。
這讓他們想起了皇甫嵩,想到了張角,想起了那場著名的廣宗大戰。當年,五萬被圍在清河之畔的黃巾軍将士誓死不降,投河而死。賊,也有他們的悲壯,也有他們的英雄氣節,也有讓人值得尊敬的地方。
也許,把黃巾軍圍在這樣一個沒有生路的絕境裏,然後和這樣一群沒有生存希望的人作戰,根本就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王匡無奈而悲哀地望着前方一批批倒下的黃巾軍士卒,望着從他們咽喉上胸膛上飛射出來的鮮血,這一刻,他仿佛聽到了鮮血噴出咽喉、噴出胸膛的聲音,仿佛聽到了黃巾軍士卒臨死前發出的慘叫。他想吐,他感到了口渴,“水……給我水……”
親衛急忙遞上皮囊。王匡把皮囊高高舉起,任由冰冷的河水沖到嘴裏,灑滿整個脖頸,流到燥熱的胸脯上。他大口大口的吞咽着,感覺自己就象在肆意吞咽着黃巾軍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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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矛,戰刀,利箭……數不清的武器象下雨一般劈頭蓋臉地沖進了眭固的身體裏。
“啊……”眭固慘烈地叫着,吼着,奔跑着,手中的戰旗象生命一般,牢牢地攥在他的手上,飄揚在他的心裏。
“兄弟們,殺回黑山去……”眭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戰旗狠狠插進松軟的泥土裏,高高仰起了血肉模糊的頭顱,“回家去……”
眭固倒下了。
黃巾軍将士一路咆哮着,沖過了血染的黃巾戰旗,沖過了帶着他們浴血奮戰的渠帥,沖向了回家的路。
“殺,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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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匡驚駭了,面對鋪天蓋地殺來的黃巾軍,他恐懼了。
“快,求援,求援……”
戰鼓聲僅僅響了片刻就消失了,灰色的浪潮象海嘯一般席卷而過,戰鼓和他的主人随即被強勁的狂瀾淹沒了。
王匡也被淹沒了,他就象浪頭上的一片枯葉,“唰”一下,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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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的新書,下周上三江,請大家有空去看看,《西門吹雪異界重生》。感激之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