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都護府都護龐德急報晉陽,西部鮮卑大人邪歸逆于三月底突然向鮮卑野狼部落發起了攻擊,野狼王遊騎措手不及,損失慘重,現已率部退守稽落山。
龐德、燕無畏、鐵钺聞訊後,急忙帶着風雲鐵騎北上支援。漢北郡太守田豫緊急約見大漠胡族諸王,商議征兵北上讨伐一事。
龐德在書中說,大漠烽煙再起,形勢難以預料,請朝廷立即征調援兵進駐大漠,震懾胡族諸部,以免事态惡化。
目前河套有屯田兵,烏拉爾山下有衛峻、雷子的鐵騎,一旦征調,幾萬大軍的糧饷如何解決?
“請諸位大人看看地圖……”李玮十分不滿地說道,“今北疆軍在冀州、關西、河東、大漠四個戰場上作戰,近十萬大軍需要晉陽提供糧饷軍需,在這種情況下,北疆哪來的軍隊和糧饷攻打關中?我也想立即殺進關中,救出天子,但事實可能嗎?”
這個消息猶如大漠上的寒風一般,冰冷刺骨,大帳内頓時安靜下來。
盧植仔細看完龐德的書信,然後走到鮮于輔身邊,疑惑不解地問道:“大漠駐軍剛剛南下,邪歸逆就出兵攻打野狼部落,他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了?他想攻占整個西北大漠?”
“邪歸逆是怎麽想的,我不知道,但他率先挑起大漠戰事,也就等于點燃了大漠的戰火。”鮮于輔擔憂地說道,“如果我們不能及時平定邪歸逆的叛亂,大漠上必将狼煙四起,北疆的穩定局面很快就完了。”
“有這麽嚴重?”張溫拿起文書略微掃了一眼,“大漠胡族諸部的許多部落王都曾是大将軍的手下,他們不會參加叛亂吧?”
“這些部落王雖然不會參加叛亂,但别人打他,他們不會不還擊。”鮮于輔說道,“這幾年大漠氣候反常,冬天暴風雪不斷,雨季越來越長,尤其是大漠北部,生存條件非常惡劣。大漠西北部無法居住,隻有南遷,但南遷又受到其它胡族的抵制,所以邪歸逆隻有打。”
“我在漠北都護府的時候,邪歸逆就多次提出過南遷要求。我也曾爲此召集胡族諸王商議過,但胡族諸王一緻拒絕,尤其是野狼王遊騎。他和邪歸逆、步度更仇怨甚深,一口拒絕,後來幹脆連議事都不來了。野狼部落緊鄰西部鮮卑,邪歸逆要南下,肯定要打遊騎,所以這叛亂遲早都要發生。”
“今年北疆急于攻打冀州,隻留下了五千風雲鐵騎駐防大漠。邪歸逆看到機會來了,馬上迫不及待地動手了。”鮮于輔看看氣喘咻咻的王瀚,遺憾地說道,“上次我在兩府合議上,就曾提到大漠的事,希望諸位大人考慮一下大漠胡人的生存,适當的時候把邊郡人口南遷一部分到冀州,從而爲胡人南遷邊郡提供條件,但諸位大人一搖頭,把這事否決了。”
張溫、盧植、丁宮等人互相看看,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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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岐歎了一口氣,捋須說道:“從目前形勢來看,當初骠騎大将軍和北疆諸府堅決不同意放棄大漠是完全正确的。如果我們當初放棄了大漠,胡人現在肯定要南下侵擾,長城以北的邊郡又是戰火連綿了。剛才鮮于大人也說了,邪歸逆叛亂,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生存。我覺得鮮于大人的說法很有道理。我們不讓胡人南遷,把他們往死路上逼,他們當然要叛亂了。這事,我看朝廷應該仔細考慮了,否則,将來麻煩大了。”
“這是屯田校尉唐放、朔風太守衛政、雲中太守史路、定襄太守黃庭、代郡太守牽招五位大人的聯名書信。”餘鵬拿出一卷文書放到了案幾上,“五位大人在書信中說,近幾年遷到邊郡的災民、流民都是冀州、兖州等地的百姓,他們很難适應邊疆的氣候,也無法象胡人一樣靠畜牧生活,苦不堪言。這兩年邊郡氣候越來越惡劣,屯田區的糧食産量非常低,再加上屯田人口多,許多人吃不飽,無法維持生存,于是開始有人大批逃離邊郡,返回冀州。”
餘鵬看看幾位神色凝重的大臣,繼續說道:“五位大人建議朝廷,一旦大将軍拿下了冀州,則急速南遷邊郡百姓,這樣不但可以減少邊郡人口,緩解邊郡壓力,穩定邊郡形勢,也能極大地減少朝廷對邊郡的赈濟,節約朝廷開支。”
張溫等大臣明白了骠騎大将軍府的意思。
因爲邊郡人口衆多,邊郡難以支撐,于是打算南遷人口,而大漠胡族因爲大漠氣候惡劣,無法生存,強烈要求南遷邊郡,這樣一來,漢人百姓回冀州了,部分胡人到邊郡了,邊郡和大漠的難題都解決了,但問題是,胡族南遷之後,邊郡和大漠南部胡人衆多,朝廷就要再次增加邊疆駐軍人數,朝廷的軍資開支就要大幅增加,朝廷承擔得起嗎?
李玮無奈地說道:“諸位大人請仔細想想,算算帳,現在我們要盡快拯救社稷,要集中所有力量鏟除奸佞,如果我們總是被胡族牽制在邊疆,總是首尾難以兼顧、腹背受敵,我們什麽時候才能拯救社稷、重振社稷?”
張溫用力一揮手,“好,這事我們兩府立即商議,盡快拿出解決的辦法。”
“李大人,請你立即回書龐德、燕無畏、鐵钺三位大人,讓他們盡快平定大漠的叛亂,大漠的事就交給他們了。另外,以大将軍的名義給漢北郡太守田豫寫封信,請他召集胡族諸王議事,就部分胡族适當南遷邊郡的事仔細商量一下,然後向朝廷上一個奏疏。”
“邊郡人口南遷的事怎麽辦?”李玮問道,“是不是請幾位大人盡快南下晉陽議事?”
張溫和盧植小聲議了兩句。
“暫時等一等。“張溫說道,”等大将軍拿下冀州後,再請幾位大人南下,同時,把冀州的趙戬、田完、孔宣幾位大人也請來。當初北遷,流民、災民一窩蜂,路上死了許多人。現在南遷,我們要做好充分準備,不能再死人了。”
盧植也歎道,“大漢的百姓如果再這樣無休止死下去,過幾年就要死絕了。”
“長安呢?天子呢?我們不管了?”王瀚大聲問道。
諸位大人神色難堪,大眼瞪小眼,一籌莫展。
“諸位大人,董卓是不是死了,天子是不是危險,目前我們誰都不知道,但有一點很肯定,王允大人還在長安主持大局,所以,我覺得,朝廷有必要派一位大臣立即到長安去。”李玮說道,“此去長安一千多裏,日夜兼程的話,這位大臣十天後就能趕到長安。到了長安後,他再以八百裏快騎送回消息,這樣我們大約在十二天後就能知道長安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此刻,大臣們也别無選擇,隻有這麽辦了。
王柔臨危受命,急赴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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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冀州,甘陵郡。
李弘坐在案幾後面,雙手抱在胸前,右手不停地在下巴上搓來搓去。
案幾上,正中擺着聖旨。左側是鮮于輔和李玮的聯名書信,右側是徐榮的書信。
他剛剛到冀州一個多月,北疆、關中、關西、關東就發生了這麽多事,這讓李弘頭痛欲裂,心力交瘁。
董卓死了?絕無可能。長安突然給長公主送來這樣一份聖旨,顯然别有用意。什麽意思?難道袁紹敗出冀州的消息已經送到長安,長安朝廷中的某些大臣爲了幫助袁紹奪回冀州,特意用這樣一份聖旨來欺騙長公主,迫使自己調轉方向,以主力大軍攻打關中救回天子?不可能。袁紹敗出冀州才一個多月,消息不可能這麽快傳到長安。
董卓要篡漢自立?更不可能。晉陽的幾位大臣對董卓懷有很深的仇恨,凡事都往壞處想。董卓雖然是個武人,但他是個非常有頭腦的武人,這個時候,他篡漢自立,不是自取死路嗎?他才不會做這麽愚蠢的事。
董卓真的被殺了?想了無數種誅殺董卓的辦法,但最後自己隻得出了一個結論,沒人可以殺死董卓,這是一個假消息。
李弘搖搖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大漠的事有龐德、燕無畏、田豫,還有匈奴的左賢王劉豹,有射纓彤、樓麓、弧鼎、棄沉這些忠實的老部下,出不了大事,可以放到一邊不去想它。
關中的事有晉陽一幫大臣們去應付,關西、關東的事有徐榮、田疇在,都可以放到一邊不去理睬,唯獨冀州的事,自己必須要抓緊時間解決了。
張溫、盧植、鮮于輔、徐榮、李玮等諸多大臣無一例外,在書信中一再催促自己,盡快拿下冀州,然而,冀州的事越來越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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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的目光慢慢地轉向堆在自己身側的書簡上。
太傅劉虞大人來書了。劉虞非常憤怒,字裏行間,充滿了對李弘的仇視和失望。這份書信李弘隻看了一遍,再也不敢打開看第二遍。劉虞怒不可遏,痛罵他是漢賊,是奸佞,是叛逆,罵他背叛了大漢,背叛了先帝,罵他自己瞎了眼,竟然給大漢養了一隻豹子,一隻摧毀大漢社稷的畜牲。
李弘痛苦不堪,他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被人誤解的痛苦和委屈。
夜深人靜的時候,李弘幾次提筆,想給劉虞回複一封書信,但寫了幾個字後,他就無法繼續寫下去了。他說什麽?他怎麽解釋?公孫瓒打袁紹,是因爲袁紹有十大滔天大罪,袁紹是大漢叛逆,所以公孫瓒可以名正言順地打他,可以占據冀州,但自己呢?自己爲什麽要擊敗公孫瓒占據冀州?
劉虞從幽州本身角度考慮,對冀州發生的一切,在整個冬天都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甚至在新年恭祝長公主的賀表裏,隻字未提磐河大戰的事。劉虞這種縱容和默許公孫瓒占據冀州的态度,對晉陽朝廷來說是個巨大威脅,此刻無論是劉虞本人還是公孫瓒,都對朝廷的振興之策形成了阻礙,有阻礙就要立即消除,這是無庸置疑的。如果劉虞确實是爲了拯救社稷,他就應該和朝廷站在同一個立場上,應該向長公主表明自己的忠心,但他沒有這麽做。
難道我在書信裏對劉大人說,公孫瓒可能是大漢的叛逆,所以我才打他?李弘覺得無法啓齒,無法向劉虞表明自己真實的想法,他覺得劉虞此時應該向朝廷請辭,辭去太傅和幽州牧一職,把幽州軍政大權還給朝廷,以保住自己和宗室親族的性命,否則,他這個“真龍天子”的身份遲早都要給他帶來滅族之禍。
我能這麽告訴劉大人嗎?當然不能。自己是劉虞的故主,是自己的上官,這種忤逆的話無論如何也不能說。
劉虞這份書信擺明了要和李弘斷絕一切關系。不過,劉虞很精明,他是以個人身份寫的這份書信,他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沒有直接挑明自己要和朝廷斷絕關系,然而,他的這種态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太傅大人,當年你爲了逃避罪責,詐稱有病,毅然辭官歸鄉,爲什麽現在反而不能舍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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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苦澀一笑,怅然若失。
他伸手從身邊拿起一卷書簡,緩緩打開。這是黑山黃巾軍首領于毒的書信,他已經看了幾十遍了。
本月初,李弘和張燕趕到館陶,約見于毒和眭固。于毒出城相見,他很坦率,表示自己不願受撫。于毒對李弘當年在瘿陶一戰擊敗黃巾軍一事耿耿于懷,他固執地認爲張牛角是被李弘殺死的。張燕苦口婆心,勸了又勸,最後無奈問道,你要什麽條件才答應受撫?
于毒毫不猶豫,張口就要魏郡。李弘也毫不猶豫,一口答應。張燕當時熱淚盈眶,背對李弘擦了幾次眼睛。于毒張口結舌,傻站了很長時間。
于毒恭恭敬敬地躬身告别,三天後,我一定給大将軍一個滿意的答複。
眭固、大洪等黃巾将領拒不受撫。眭固憤怒地對于毒說,你如果願意象張燕、楊鳳一樣投降朝廷,我也不攔你,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回我的黑山。
三天後,于毒回書李弘,黑山黃巾軍不願受撫,但感大将軍誠意,願意撤出館陶,回黑山去。
李弘很失望,張燕也很痛苦。李弘勸慰張燕,等拿下了冀州,我們再和于毒、眭固慢慢談,畢竟,這是個非常好的開始。
有了于毒的承諾,李弘立即命令麴義率軍支援趙雲,盡快拿下信都城,占據安平國。
本月上,張燕率軍攻占甘陵城。甘陵國相季雍被俘。休息三日後,張燕、于氐根率軍趕到磐河會合了姜舞、穆斯塔法的鐵騎,然後大軍直撲渤海郡的南皮城。
李弘和王當停留在甘陵城等待糧草辎重,準備随後跟進。
拿下了冀州,我就和飛燕到黑山去,我要把黑山上的黃巾軍全部帶下山。李弘卷起于毒的書信,臉上露出了一絲自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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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簾掀起,王當飛步沖了進來,“大将軍,于毒和眭固被包圍了。”
“誰包圍了他們?在什麽地方?”李弘吃驚地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