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駐廣宗城的校尉段炫聽說幽州軍的一支奇兵突然占據了界橋,并且主力已經南下後,立即組織人馬,向界橋展開了反攻。
今天北疆軍正在開魯亭攻擊幽州軍,如果大軍長時間得不到軍械補充,将士們的傷亡不但會大大增加,公孫瓒也有可能殺出重圍。爲此段炫憂心如焚,揮軍猛攻。雖然城内隻有一千多兵曹營的士卒,但他們有犀利而充足的軍械,這極大地彌補了兵力上的不足。
北疆軍的淩厲攻勢,讓駐守界橋的幽州兵苦不堪言。簡雍眼看抵擋不住,急忙命令部分士卒從河堤下的樹林裏砍來大樹,堆在河堤上縱火焚燒,以阻擋和遲滞北疆軍的進攻。
就在雙方激烈交戰的時候,公孫瓒和劉備帶着鐵騎趕到了界橋。
段炫遠遠看到幽州軍的戰旗和呼嘯而來的鐵騎大軍,知道公孫瓒已經突圍,無奈之下,隻好帶着軍隊急速撤回了城内。
簡雍滿頭大汗地迎上去,看到劉備夾在衆人當中,頓時如負釋重地長籲了一口氣,不過看到跟随劉備前去救援的四千步卒所剩無幾,心中不禁很是難受。關羽、張飛等一百多人都是從戰場上搶到無主戰馬後才逃了回來,否則也是生死未蔔了。
公孫瓒擔心被北疆軍鐵騎追上來,要求直接北上,從安平國方向撤退。劉備反對,因爲大軍沒有糧草,繞道從安平國撤回河間、渤海,時間上要有所耽擱。
“一路去搶。”公孫瓒揮鞭叫道,“走,向北,一直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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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清亭。
張燕率領大軍以最快速度趕到清亭,把向南潰敗的幽州軍全部包圍了。
聽說公孫瓒帶着鐵騎逃跑了,張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馬上呆坐了很長時間,然後慢慢地翻身下馬,步履沉重地走到路邊的坡地上坐下,神情極度沮喪。
以大将軍和麴義的兵馬正面誘敵,以自己和趙雲的鐵騎實施兩翼包抄,力争全殲袁紹的冀州軍和公孫瓒的幽州軍,這個計策最早是由自己提出來的。自己的本意是想一戰解決冀州問題,盡早招撫各地黃巾軍和安置流民,從而确保朝廷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内穩定社稷。
自己對這個計策能否最後成功雖然也抱着很大的懷疑态度,但真到了決戰的時候,自己非常渴望勝利,不是因爲自己可以建下功勳,而是因爲遍布冀州郡縣的流民和飽經災難的黃巾軍。自己渴望在河北之地實現自己的夢想,建立一個能讓百姓吃飽穿暖、能讓他們遠離災患和戰亂的世界。大賢良師所倡導的太平世界距離這個個現實世界太遙遠了,自己已經不再奢想,自己隻希望不再看到苦難無助的流民,不再看到四處征戰的黃巾軍。
然而,今天的事實無情地告訴自己,自己的計策徹底失敗了。雖然北疆軍重創了袁紹,幾乎全殲了幽州軍,占據了魏郡和甘陵國,但袁紹和他的冀州軍還在,公孫瓒和他的幽州軍也還有垂死掙紮的力量。北疆軍依舊還要苦戰,冀州的戰火還要繼續蔓延。
袁紹逃離包圍的時間怎麽選擇的那樣恰到好處?自己原本打算和趙雲會合後,以六萬到七萬大軍包圍和突襲臨清亭,力争全殲和擊潰袁紹的三萬冀州軍,把袁紹徹底趕出冀州,但袁紹先跑了,功虧一篑。這樣一來,合圍冀州軍和幽州軍,先打袁紹,後打公孫瓒的計策首先就沒有成功。
公孫瓒怎麽一直把突圍方向選擇在界橋?大将軍和麴義已經盡力了。大将軍和麴義的大軍加在一起隻有三萬人。他們以三萬人抵擋十萬幽州軍,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一戰再戰,最後幾乎全殲了幽州軍,這已經是一個奇迹了。
如果說此戰未能全殲公孫瓒,責任還在自己。自己一直擔心兵力受損過大,打算等到公孫瓒糧草盡絕、軍心大亂後,再發動攻擊。因爲自己遲遲不願發動決戰,大将軍也不好強迫自己,結果導緻幽州軍的援軍兩路并進,迫使趙雲的鐵騎不得不分兵阻擊。沒想到,公孫瓒和袁紹一樣,也選擇了一個最爲恰當的時機,發動了第二次突圍大戰。
公孫瓒逃了,袁紹也逃了,冀州的局勢更加複雜了。
大将軍對我的批評是對的。我的内心裏,其實就是想着黃巾軍,我一直想保住将士們的性命,結果現在适得其反,将來的戰鬥中,我反而要讓更多的将士喪失性命。
在原來的計策中,如果先打袁紹,大軍的損失必定很大,所以爲了防止公孫瓒急速突圍,北疆軍馬上就會集中所有力量圍殲公孫瓒,那個時候,自己對大軍的損失并不計較,爲什麽袁紹跑了以後,自己反而對決戰猶豫了?難道,是因爲自己認爲北疆軍實力足夠強大,圍殲公孫瓒已經萬無一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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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意飛馬而來,急步跑上山坡。
“大人,公孫瓒跑了,還有數千幽州鐵騎。”楊意氣喘籲籲地說道,“聽說,田楷和劉備帶着援軍占據了界橋,從界橋方向攻擊大将軍。大将軍腹背受敵,所以……”
張燕意态索然,毫無反應。現在說什麽都沒有意義。如果大軍提前後發動對公孫瓒的圍殲,這種情況就不會出現。
“大人,大将軍來了。”楊意看出張燕心情不好,不敢打擾,轉身要走。這時,他看到李弘帶着一隊鐵騎穿過戰場,正匆忙而來。
張燕自覺無顔以對,跪地謝罪。
李弘一把扶起他,“飛燕兄,界橋一戰,我們赢了。我們用兩萬多人的代價基本上全殲了幽州十萬軍,重創了袁紹,攻占了魏郡和甘陵國。我們能取得這樣的戰績,飛燕兄居功至偉,何罪之有?”
“界橋一戰,先是跑了袁紹,今天又跑了公孫瓒,事關全局的問題一個都沒有解決。”張燕痛心疾首,“如果我能痛下決心,早日發動決戰,何至于……”
李弘搖搖手,打斷了他的話,“飛燕兄,有些事,不是靠打仗就能解決的,尤其是拯救社稷的大事。”他湊近張燕,低聲說道,“公孫瓒,是我命令放走的。”
張燕霍然心驚,“大将軍,你……”
“走,我們談談。”李弘拍拍張燕,神情嚴肅地說道,“将來的仗,到底應該怎麽打,我們的想法必須一緻。”
兩人走在暮色裏,說了很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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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日清晨,趙雲、姜舞、劉冥率領一萬五千鐵騎,突然向避風亭發動了攻擊。
田楷早有準備,帶領士卒棄營而逃。由于大河故渎裏泥濘不堪,戰馬寸步難行,追擊不得不停止。
面對空蕩蕩的營寨,趙雲、姜舞和劉冥一時哭笑不得。
打了許多年仗,這還是第一次襲擊一座空營。威名赫赫的度遼将軍趙雲和北疆鐵騎竟然上了田楷一個大當。這事要是傳出去,笑掉人大牙了。
趙雲擔心界橋有失,匆忙和劉冥率軍返回。他命令姜舞率軍沿着大河故渎一帶巡視,尤其是對高唐和磐河兩地的幽州援軍,要嚴加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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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北疆軍齊集甘陵城下,準備發動對甘陵城的進攻。
諸将于骠騎大将軍營軍議。
骠騎大将軍李弘對界橋大戰的評價是,大獲全勝,實現了戰前所有目标。
随後朱穆對界橋大戰的前前後後做了一番全面的解說。界橋大戰北疆軍能夠取得大勝,有幾個關鍵因素。一是北疆軍的五萬步卒援軍于去年十二月中秘密趕到巨鹿城,一直沒有被冀州軍和幽州軍發現。這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二是袁紹能率軍離開清淵城,逼近甘陵城。如果袁紹堅持不動,張燕的大軍攻打邺城後,極有可能被袁紹發現,繼而袁紹會掉轉矛頭攻打張燕,那合圍之計随即失敗。北疆軍将和幽州軍在界橋死戰,魏郡和甘陵國都拿不下來。第三就是張燕大軍用一天時間拿下邺城。這是事先所有人都沒有估計到的。邺城如果遲遲不能拿下,合圍之策也就成了紙上談兵。
界橋大戰也有幾件讓北疆軍始料不及的事。一是黃河提前解凍開河,青州兵迅速過河支援,導緻北疆軍隻好分兵阻擊。二是袁紹逃出包圍。袁紹逃出包圍,北疆軍的第一個圍殲目标消失,這随即導緻了北疆軍幾位統軍大将在圍殲公孫瓒一事上産生了很大的分歧和争執。第三就是公孫瓒把突圍方向非常準确地選擇在北疆軍兵力最爲薄弱的界橋,這也是北疆軍事先沒有想到的。公孫瓒持續攻擊界橋,一直把界橋作爲突圍方向。北疆軍在兵力處于極度劣勢的情況下誓死奮戰,結果遭受了巨大的傷亡。
朱穆接着介紹了交戰雙方的傷亡數目。北疆軍開戰前有張燕的五萬軍,麴義的兩萬四千軍,趙雲的兩萬鐵騎軍,還有骠騎大将軍營的五千軍,總共十萬大軍。在曆經夕烽亭、雲亭、清亭、避風亭、界橋、邺城、東武城和貝丘方向的大河故渎數戰後,共傷亡了兩萬三千人。
北疆軍在十幾天内,共殲敵十二萬左右,其中擊殺冀州軍和幽州軍大約八萬多人,俘虜三萬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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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現在無法準确知道袁紹和冀州軍的位置,所以邺城方面要再派兵力,以防止袁紹發動對魏郡的攻擊。骠騎大将軍李弘命令麴義率軍回援,同時把三萬多俘虜押回邺城,選擇精壯之士征募入軍。
李弘又命令趙雲、劉冥率軍北上,彭烈随後跟進,迅速占據安平國。姜舞、穆斯塔法率領鐵騎于高唐、磐河一帶警戒。張燕、王當、于氐根率軍攻打甘陵國。
“何時攻打渤海郡?”王當焦急地問道。
“先把甘陵城拿下。”李弘笑道,“然後張燕将軍攻渤海,趙雲将軍攻河間,争取速戰速決。”
李弘急奏長公主和朝廷,請朝廷立即派人到冀州,一方面安撫郡縣重建府衙,一方面安置流民屯田,争取在魏郡、安平和甘陵三地完成四月的春耕。
李弘給太傅劉虞寫了一封急書,詳細說明了冀州現在的形勢和界橋大戰的前因後果,懇求劉虞能在适當的時候重回朝廷主掌國事。至于公孫瓒,李弘認爲一定要治以重罪,嚴懲不貸。
李弘急書遠在關西的龍骧将軍徐榮,冀州形勢複雜,戰事可能要持續一段時間,雖然我已确保半個冀州,但從北疆安危出發,你還是盡早從洛陽脫身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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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上,關西,弘農城。
弘農渡口上,車馬雲集,人流如潮。河面上,來來往往船隻川流不息。
徐榮站在城樓上,指着遠處熙熙攘攘的渡口,回頭問道:“子泰,今天可以運完所有的物資?”
田疇站在他身後,恭敬地回道:“完全可以。大将軍派往南方郡縣購買糧食的十名掾屬都已經順利返回。由于去年遭受戰火侵襲的郡縣太多,大家都到南方去買糧,所以南方的糧價一漲再漲。糧價漲了,錢用完了,有糧食也買不到了,他們隻好早早回來了。”接着他笑道,“如果不是黃河提前開河,河東的漕船趕來相助,我們就是想快也快不起來。”
徐榮擡頭看看湛藍的天空,笑着點點頭,“黃河開河後,風大浪急,船橋立即就撤了,當時我非常着急。”
“牛輔從二月下就開始發起攻擊了。他攻得很兇,我們一味死守,傷亡太大了,我必須要把大軍撤下來,但我又要保證北疆和洛陽之間的馳道暢通無阻,所以我很難啊。”徐榮沿着城牆,一邊走,一邊說道,“這次多虧了河東太守王邑和典農中郎将左彥,否則,短短時間内,哪有這麽多漕船和民夫趕到弘農相助?”
田疇跟在他後面,神态悠閑地說道:“大人也應該謝謝袁術袁大人。這些糧食和物資能順利進入北疆,袁大人也是功不可沒。今年冬天和開春,孫贲和劉勳兩位大人率軍在陳國和汝南一帶連續擊敗了黃巾軍何儀和劉辟等部,從而保證了豫州馳道的暢通。”
“袁術主要也是爲了他自己。”徐榮說道,“他和劉表鬧翻了,無法從荊州南部買糧,隻好到豫州、揚州買。我現在擔心的就是袁術,不知道他和劉表什麽時候開戰。”
田疇呵呵一笑,“大人好象很着急啊。我估計,四月之前,袁術肯定要動手。當然了,前提是大人必須要把豫州徹底交給他。”
“我不僅要把豫州給他,我連洛陽都要給他。”徐榮摸摸短須,停下了腳步,“子泰,你看,現在是不是可以讓正清(高覽)回洛陽了?”
“我也覺得高大人應該回來了。”田疇望着河面上忙碌的船隻,臉上露出一絲憂色,“隻是,我擔心孫贲守不住陽翟,袁術打不過劉表,這樣一來……”
“袁氏兄弟握手言和?”徐榮笑道,“不會。我隻要把洛陽讓給袁術,他兄弟兩人必定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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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榮轉身望向波濤洶湧的黃河,任由迎風飄揚的戰旗拍打着自己的臉頰。
“明天,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到時,河面上的船沒了,渡口冷清了,北疆和我們也失去聯系了。”
“大人當真不派援軍回去?”田疇小聲問道。
“段煨攻打河東,純屬牽制攻擊,不會全力以赴,張白騎定能守住。”徐榮十分自信地說道,“我手上兵力有限,不會回援。至于河東的屯田兵,必須要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的磨煉一下,以便大軍回撤北疆後,立即予以補充。我已書告張白騎,請他盡可能征調兩萬到三萬屯田兵,到蒲坂津一帶參加大戰。此事二月底我就急奏長公主和朝廷了,估計張白騎此刻已經接到聖旨。”
這時徐榮的帳下司馬陳衛匆匆趕來,“大人,虎烈将軍的急書。”
“文欣,虎頭大人有什麽急事?”徐榮看看陳衛,随口問道。
“顔大人依大人的命令,已經準時到達渑池。”陳衛恭敬地回道,“顔大人想問問,大軍何時趕赴燭水河前線。”
陳衛二十多歲,長相英武,眉目間頗有一股豪氣。他是穎川陽翟人,穎川名士司馬徽(即司馬德操,人稱水鏡先生)的弟子,從辟于豫州牧孔伷,是豫州府的掾屬。孔伷死後,府内一幫掾屬走了一大半。田疇在陽翟城的時候,和他甚爲交好,極力勸他到北疆去,并把他舉薦給了徐榮。徐榮自公孫度走後,帳下一直沒有司馬,當即去信相邀。陳衛看到龍骧将軍親自來信相請,大爲感動,随即從辟。
徐榮聞言,微微一笑,“你代我回書虎頭大人,讓他立即上崤山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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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