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中,河東,河北城骠騎大将軍營。
大雪紛飛,寒風呼嘯。
大帳内氣氛凝重,除了火盆内燃燒的炭火偶爾發出幾聲清脆的“噼啪”聲以外,再無聲息。
李弘望着案幾上的地圖,低頭沉思。徐榮、麴義、張燕、楊鳳、玉石、朱穆等人在傳看長公主的手诏。
晉陽朝廷剛剛建立,長公主要想得到各地州郡的擁護,首先就要扭轉當前的嚴峻形勢,讓各地州郡看到重振社稷的希望,看到長公主強悍的實力,這樣各地州郡才能忠心擁戴長公主和朝廷,才能衆志成城、上下齊心。擊敗董卓攻占洛陽是扭轉當前嚴峻形勢的唯一途徑。打洛陽需要時間,需要兵力,需要錢糧,因此長公主能否得到冀州的支持成了扭轉當前形勢的關鍵,然而,偏偏這個關鍵現在出了問題。
誰都沒有想到,僅僅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晉陽朝廷就面臨崩潰的絕境。韓馥和袁紹爲了控制這個新朝廷,聯合各地州郡,在洛陽大戰即将開始的時候,要求重建皇統。這種赤裸裸的要挾和威脅實在無恥之極。
“這還商議什麽?”麴義怒氣沖天地說道,“朝廷如果不能滿足韓馥、袁紹等人的要求,這三路夾攻、中路取勝的攻擊之策肯定不能執行。沒有冀州錢糧的持續供應,沒有三路大軍的夾擊,僅靠我們北疆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擊敗董卓。這仗已經不能打了,還是立即改變策略,轉而拿下冀州,先穩住黃河以北的州郡,然後再圖勤王讨董,振興社稷。”
李弘恍若未聞,依舊看着地圖。
麴義一開口,北疆諸将和府内掾屬随即互相争論,大帳内的氣氛頓時一改剛才的沉悶,突然火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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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穆說,過去先帝迫于各地黃巾軍叛亂的壓力 ,把部分大州的刺史改爲了集軍政大權于一身的州牧,還允許各地州郡大量擴充郡國兵和各地門閥富豪籌建義兵。各地州郡大吏因此得以手握重兵,直接造成了今天州郡擁兵自重的惡果。一年來,各地州郡爲了讨董、爲了平叛,不但肆意用兵,還截留了兩年的賦稅,這極大的刺激了各地州郡的大吏們,誰願意放棄已經到手的權力和财富?韓馥、袁紹、劉岱等人之所以重建皇統,其真正的目的其實是爲了控制朝廷,保住自己已經得到的巨大利益。
現在看來,指望他們這些人,是拯救不了社稷了。大将軍毫不猶豫地放棄了所有北疆軍政,太傅大人放棄了幽州軍政,而韓馥卻死死抱住自己手中的權力不放,由此可見他對權力富貴的貪婪。耗費連一州軍政都不願放棄,我們還能指望他給大軍提供錢糧,幫助朝廷勤王讨董?
我說過,這個朝廷是個四不象朝廷,很難對州郡産生威懾力,遲早都要出事,隻是沒想到這麽快就出事了。出事了也好,可以讓我們看清韓馥和袁紹這些人的真面目,朝廷也可以因此對一些重大策略迅速做出調整,以免将來深受其苦。
不過,朱穆、丁立、楊華等都反對攻打冀州。如果我們也違抗朝廷的旨意,肆意用兵攻打冀州,那我們和韓馥、袁紹等人有什麽區别?長公主和朝廷還要不要尊奉?攻打冀州,也就等于和各地州郡決裂。雙方打起來後,中原戰火連綿,生靈塗炭,誰來勤王讨董?誰來拯救社稷?
朱穆等人建議在維持長公主和朝廷地位的基礎上,适當讓步,甚至可以答應韓馥和袁紹,把長公主和朝廷遷到冀州去,但北疆的條件隻有一個,那就是收回北疆交出去的所有權力。既然韓馥和袁紹等人不願意讓權,我北疆爲什麽要讓權?
這種讓步對北疆沒有任何損失,我們既維持了長公主和朝廷的地位,又滿足了冀州和其他州郡的要求,同時也得到了他們适當的援助。當然,在北疆沒有徹底擺脫各種危機的情況下,我們隻會攻打洛陽以緩解自身的困難,而不會再任由長公主和朝廷的驅使,去打長安,去勤王讨董。将來北疆強大了,我們再圖謀興國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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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燕和楊鳳兩位将軍不同意攻打冀州,但也不同意朱穆等人的意見繼續攻打洛陽。
各地州郡擁戴劉虞爲帝的做法,雖然從表面上看,有摧毀劉虞、奪取權柄控制朝廷的企圖,但他們真正的目的顯然是爲了削弱和摯肘大将軍的權勢。一旦北疆讓步,韓馥和袁紹控制朝廷,他們假借三路大軍攻打洛陽的機會,誘使我們和董卓拼個你死我活,北疆勢必遭到重創。
現在韓馥和袁紹的嘴臉已經暴露,他們就是無恥,那袁術、孫堅和孔伷是不是也是無恥之徒?看看孫堅就知道了。當初孫堅假借讨董北上之際,連殺荊州刺史王睿、南陽太守張咨,這種人無法無天,根本不值得信任。袁術爲了家主的位子,幹脆和袁紹公然決裂,他和袁紹都是一丘之貉。就這些貨色和我們一起打洛陽,我們怎麽保證他們盡心盡力?如果洛陽大戰最後演變成我們和董卓之間的決戰,那我們就虧大了。袁紹和袁術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了洛陽,我們因爲實力不濟,很有可能被他們趕回北疆。
我們最早想打洛陽的目的是爲了荊、豫兩地的糧食,爲了緩解北疆危機,但由于我們現在已經把滞留北疆的災民和冀州四個屯田郡國全部甩給了韓馥,北疆糧食危機已經大大緩解,北疆财賦缺口也可以用節省下來的屯田用資暫時補充,所以我們短期内可以不用能打洛陽。
十幾萬大軍雄踞北疆,對董卓、韓馥、袁紹,對所有人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隻要我們保持這種強大的威脅,我們要什麽就會有什麽,誰敢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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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帳内衆人唇槍舌劍,争論激烈,隻有李弘和徐榮兩人沉默不語。
李弘低頭看地圖。徐榮坐在火盆旁邊專注着看着跳動的火焰,時不時悠閑地給火盆添上幾根黑炭。
麴義給丁立頂了幾句,臉上有點挂不住,他氣惱地踢了徐榮一腳,“子烈,你也說說,是不是應該去打冀州?”
李弘聞言,立即擡頭向徐榮看去。徐榮微微一笑,“冀州當然要打,但不是現在。”
從現在形勢來看,天子也罷,長安朝廷也罷,晉陽朝廷也罷,都無法指揮各地州郡了,原因就是公定(朱穆)所說,州郡已經嘗到擁兵自重的甜頭,誰都不願意把權力拱手送給毫無實力的天子和朝廷。我們也是一樣。誰交出了自己手中的權力,誰就有可能被其他勢力吞并。雖然我們有心拯救社稷,但自己連命都沒有了,還怎麽拯救社稷?正如飛燕和栖之(楊鳳)所說,我們需要強大自己。我們強大了,社稷才能得到拯救。
當今大漢勢力最大的是董卓、其次是大将軍,然後是袁紹和追随他的一些州郡大吏,包括韓馥,還有一個就是袁術和孫堅。其他諸如幽州的太傅大人、益州的劉焉大人,他們雖然忠于天子和朝廷,但因爲居于偏遠之地,有心無力。幾大勢力都想穩定社稷,但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誰都沒有成功。
一年來,我們爲穩定社稷做出了很多努力,但最後都已失敗告終。這次大将軍如果和袁紹、袁術聯手,必能擊敗董卓,幾年内社稷必能穩定,但結果我們都看到了,有人不想勤王讨董,不想社稷穩定,有人居心叵測,要傾覆大漢,所以現在我們要正視現實,大将軍必須要爲大漢社稷盡早定下一個拯救之策。
這個拯救之策的前提,就是自己必須要強大,必須強大到足夠震懾其他勢力,足夠擊敗其他勢力,這樣我們才能談談勤王興國的事,否則都是癡人說夢,純粹是禍國殃民之舉。
比如打冀州。拿下冀州,對北疆,對拯救社稷,的确有莫大的助益,但現在打冀州,有幾個不利因素。一是大将軍背上了挾持長公主和朝廷的罪責,背上了擅自攻打州郡禍亂社稷的罪責。大将軍聲譽受損,對将來勤王興國非常不利。二是韓馥、袁紹、劉岱這些人爲了自己的生存,勢必要力保冀州不失,我們肯定要面對數萬甚至十幾萬大軍的反擊。另外,黑山黃巾軍如果趁機下山,青州黃巾軍如果趁機北上,三方大軍連番混戰,冀州馬上就是一片廢墟。我們是要一個完整的冀州,不是要一片廢墟。第三,冀州打仗,流民成災,北疆和幽州肯定是流民的首選避禍之地,但流民的問題我們現在解決不了。第四,董卓如果趁機出兵河東,我們就要在兩個戰場上同時開戰。到時大軍首尾不能兼顧,糧草辎重嚴重不足。就算我們勉強維持不敗,但北疆的崩潰卻是一個無法避免的事實。
這是四個無法解決的難題,大将軍解決不了,我們也解決不了。也就說,現在打冀州,我們不但無法強大北疆,反而迅速葬送了北疆。
我們現在需要的是迅速強大北疆的計策,所以雲天(麴義)的攻打冀州之策不可取,飛燕的關門自守之策也不可取,唯有公定(朱穆)的聯合韓馥攻打洛陽之策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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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榮說完後,大帳内很安靜。諸将沉思良久,轉目看向李弘。最後的決策,還是大将軍說了算。
“我們不打冀州。”李弘語氣堅定地說道,“至于理由嘛,子烈、公定、鏡明(丁立)、問之(楊華)剛才都說了,我再補充一點,那就是韓馥和袁紹之間的矛盾,還有黃巾軍今年開春後的攻擊方向。”
冀州九個郡,韓馥現在實際控制了兩個郡,如果我們把中山等四個郡國放棄,韓馥實際上控制六個郡,而袁紹控制了冀州三個最富裕的郡國,手上還握有冀州一半的賦稅。另外,韓馥是冀州牧,而袁紹隻是渤海郡太守,韓馥是袁紹的上官,但在讨董聯盟裏,袁紹是車騎将軍,是韓馥的上官。他們兩個的矛盾就在這裏。
如果我們讓一步,推舉韓馥代行丞相事,把長公主和朝廷送到冀州去,韓馥權勢大增,這時袁紹就面臨一個艱難的選擇。他是安心做一個下官,把手上實際控制的郡國和賦稅交給韓馥?還是把韓馥推倒,自己控制冀州和朝廷,獨攬權柄?答案顯而易見。
袁紹要想推倒韓馥,要想獨攬權柄,務必要取得我的支持,否則我可以以此爲借口攻打冀州。我的辦法是,明裏支持韓馥,暗裏支持袁紹,讓他們内讧去,這樣我就能漁翁得利,北疆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他們内讧歸内讧,冀州我們還是要的。剛才子烈和公定已經說了,這些人擁兵自重,已經逐漸形成割據之勢,指望他們俯首稱臣,估計很困難。太傅大人已經成了他們的犧牲品,我不希望自己成爲他們的下一個犧牲品。我想過了,我們要想迅速穩定和振興社稷,隻有把他們殺了,免得将來害人害己,禍國殃民。
拿下冀州的契機就是今年黃巾軍對冀州的攻擊。黃河南邊的州郡和河内郡都沒有吃的,黃巾軍要想活着,隻要打進冀州。雙方爲了冀州的糧食,爲了生存,必然要以死相搏,等他們打得差不多了,我們就以平叛爲借口,把他們一掃而光。
“我們打洛陽。”李弘笑道,“打洛陽的諸般好處我就不說了,諸位都很清楚,無論是對振興社稷、對我們北疆的聲譽,還是對北疆的生存和強大,都有百利而無一害,但考慮到明年我們要打冀州,所以今年這一仗,我們不能硬打,不能損耗太大,我們要以最小的代價拿下洛陽。”
“今年黃巾軍打進冀州後,不管韓馥和袁紹能不能擊敗他們,冀州的糧食和财賦都要欠收。這樣一來,明年打冀州,北疆幾萬大軍的糧饷就成了大問題。如果大軍糧饷完全靠打進冀州後,從冀州各地郡縣強行籌措顯然不現實,我們今年必須要自己盡力籌措一部分。這也是大軍不能放手猛攻洛陽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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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榮等北疆諸将都同意李弘的決定,衆人就其中一些細節略加商議之後,随即由李弘上書長公主。
李弘在奏章中詳述了自己不能立即返回晉陽的理由,然後對解決皇統危機的事提了幾點建議。
李弘認爲太傅劉虞對天子、對大漢忠心耿耿,此次純粹是遭受了無妄之災,應該赦免其所有罪責。如今正值國家危難之際,實不宜誅殺大臣,自毀根基。爲了安撫幽州諸郡,還是讓太傅大人兼領幽州牧,盡早離開晉陽這個是非之地。
爲了确保長公主和朝廷的權威,李弘建議免除韓馥、袁紹等州郡大吏的罪責,略加責問即可。大臣們的這些過激舉動顯然都是爲了大漢社稷的安危,所以長公主和朝廷還是本着息事甯人、求同存異的想法,在堅決尊奉當今天子的基礎上,盡早和州郡大吏協商,滿足他們的其他條件。
太傅大人離開晉陽後,由誰來主政?李弘舉薦冀州牧韓馥。洛陽大戰即将開始,此戰能否勝利,将直接影響到勤王讨董、振興社稷的大計,所以臣懇求長公主和朝廷諸位大臣放棄個人恩怨和成見,立即督請韓大人到晉陽主政,主持國事。
考慮到太傅大人已經不能主政,朝廷諸大臣又不熟悉北疆事務,長公主近段時間又要集中精力處理皇統危機,爲了保證北疆諸郡的穩定和屯田、鹽鐵等諸事順利,李弘懇請長公主和朝廷,把北疆所有軍政暫時交由護田中郎将趙岐老大人全權處理。如果長公主和朝廷認爲此議不妥,臣建議由趙岐老大人暫時代理太傅府,行丞相事,主持國事,執掌權柄。
李弘寫好奏章,讓諸将一一過目,看看可有需要修改添加的地方。
麴義冷笑道:“這一份上奏,本身并沒有什麽威懾力。大将軍要想确保太傅大人的安全和趙岐老大人能夠暫時主掌權柄,最好派一支軍隊回去。我親自帶黑豹義從回晉陽,大将軍你看如何?”
李弘想了一下,對麴義道:“你不要去,你的脾氣一般人接受不了,還是讓令明(龐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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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岐和李玮的書信同時送到骠騎大将軍營。
李弘看後大吃一驚,急忙派出八百裏快騎急赴烏拉爾山,命令衛峻堅守牧場,不要輕舉妄動。再派快騎急赴幽州,請公孫瓒暫時不要出兵,自己将保證把太傅大人完好無損地送回幽州。
“老大人性子太急了,竟然要派出兩萬鐵騎威脅冀州。他怎麽就不想想,這個時候緊急征調兩萬鐵騎南下,對塞外邊郡和大漠會産生多大的震動。”李弘對徐榮苦笑道,“公孫瓒到了冀州,北疆兩萬鐵騎也到了冀州,青州黃巾軍必定會調頭南下,而不會冒着全軍覆沒的危險北上冀州了。老大人差點壞了我的大事。”
“老大人心懸北疆安危,這一點可以理解。”徐榮沉吟道,“你看,我們要不要把整體策略告訴他,免得老人家天天提心吊膽,憂心如焚。”
“不行。”李弘搖手道,“最近形勢發展越來越快,變化越來越複雜,我們的策略會随時改變,告訴了他,隻會讓老大人更加焦慮不安。這個整體策略,除了我們幾個人,隻告訴晉陽的李玮和餘鵬,讓他們盡心盡力地幫助老大人處理國事。”
李弘随即感歎道:“這個時候,我也隻有讓這位八十三歲的老人出來挽救危局了。晉陽的事讓他去辦吧,暫時隻好勞累他了,他想怎麽辦,我們就怎麽支持他。當今天下,除了這位老人,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大漢,我們現在還能相信誰?”
徐榮輕輕拍拍李弘的後背,黯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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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中,河内郡河陽城,河内太守王匡大營。
年前,王匡、劉勳、張揚奉袁紹命令,各自領軍集結于河陽,準備攻打洛陽。
這幾天連降大雪,氣溫驟降,黃河冰凍三尺,人馬行走其上,猶如平地。将士們爲了禦寒,紛紛躲在軍帳内取暖,整個大營掩蓋在潔白的大雪下,渺無人迹。
深夜,王匡突然被一雙冰冷的雙手從被窩裏拽了出來,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猛地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驚駭蒼白的臉,臉頰上還帶着幾縷血迹。
“元嗣……”王匡脫口驚呼,“出了什麽事?”
“快走,快走,董卓襲營,董卓襲營,快走……”韓浩不由分說,一把拉起王匡。幾個侍從一擁而上,連人帶被子馱了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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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亮如白晝,雪花漫天飛舞。
戰鼓如雷,殺聲震撼四野,河内兵狼奔豕突,凄厲的慘叫聲驚天動地。
“元嗣,怎麽會事?董卓的大軍不是在穎川嗎?怎麽到了河内?”王匡面無人色,一邊驚慌地看着四處奔逃的士卒,一邊大聲吼道。
“大人,的确是董卓,我看到他的大纛,還有西涼鐵騎了。”韓浩氣急敗壞地說道,“張揚的部下臨陣倒戈,他們獻出了孟津關。董卓的大軍随即長驅直入,連夜偷襲大營。下官率軍駐防于河堤一帶,猝不及防之下,三千大軍被西涼鐵騎屠殺一盡。下官拼死殺出重圍趕來報信,但還是遲了一步。”
“張揚?”王匡吃驚地問道,“張揚的大軍不是駐紮在大營左翼嗎?誰安排他的人去駐守孟津關的?”
“大人,是你,是你……”韓浩憤怒地叫道,“有人告訴大人,說我天天接到董卓的信,說我舅舅在董卓那裏,于是大人懷疑我和董卓有勾結,命我撤出了關隘,換上了張揚的軍隊。三千人,三千弟兄啊,他們都戰死了,都被西涼鐵騎殺了,他們死得好慘,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沒有,我沒有……”王匡又驚又懼,大聲叫道,“我命令子台(劉勳)派人去駐守的,怎麽會變成張揚的人?”
韓浩愣了一下,蓦然明白過來,頓時氣得咬牙切齒,“劉勳這個混蛋。上次他在山陽被于毒打敗了,損失慘重,這次他爲了保存實力,肯定假傳你的命令,讓張揚派人去守關。張揚是個老實人,沒有心計,爲人又熱情,他哪裏會想到這是劉勳搗得鬼。”
王匡兩眼一黑,差點氣暈了,“劉勳,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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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騎猶如滾滾洪流,以江河決堤之勢一瀉而下,勢不可擋。鐵騎将士們高舉武器,縱聲狂吼,所向披靡。
呂布長戟揮動,肆意吞噬着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一顆顆頭顱在雪花中飛舞,一抹抹冒着熱氣的鮮血在空中化作凄麗的血珠墜落。
突然,一聲熟悉的吼聲從遠處傳來,“結陣,結陣……兄弟們,死戰,死戰……”
呂布心神震顫,猛夾馬腹,舉戟狂呼:“走,走,随我殺過去……”一幫并州親衛齊聲呼應,打馬緊随其後,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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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揚一槍穿透敵兵,跟上去一刀斬下頭顱,鮮血四濺。幾個敵兵兇性大發,呼号而上,張揚連中三刀,接着被一腳踢飛,一個敵兵騰空而起,血淋淋的長矛對準張揚的咽喉狠狠地紮了下來。張揚睚眦欲裂,舉刀迎上,張嘴發出一聲狂嚎,“去死吧……”
一支長戟劃空而過,刺兒的厲嘯聲夾帶着飛舞的雪花,霎時穿透了空中的身體。敵兵凄厲慘呼,矯健的身軀随着長戟巨大的沖擊力一頭撞向了張揚。
“噗哧……”戰刀洞穿而過,同時間敵兵手上的長矛擦着張揚的脖子呼嘯而過,帶着一溜血花釘進了雪地。張揚被撞得再次倒飛而起,在他栽進雪地的瞬間,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聽到了一聲熟悉的狂吼,“兄弟,挺住,我來救你……”
張揚渾身戰栗,淚水霎時模糊了雙眼,一口鮮血頓時噴向了空中。
呂布縱馬狂奔,戰刀上下飛舞,連剁七人,“圍住,給我圍住,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西涼兵忽然發覺追殺自己的竟然是并州鐵騎,不禁又驚又怒,一個個高聲怒罵,各舉武器,奮勇還擊。一個隊率氣憤地吼道:“吹号,吹号,并州人反了……”
呂布不待号角兵舉起号角,戰刀已經脫手擲出,把那個号角兵釘在了馬背上。
一個西涼兵縱馬舉矛,直刺而來。呂布躲閃不及,一把抓住長矛墜落馬下。那個西涼兵被他拽落馬下,還沒等站起來,已經被飛撲而來的呂布一腳踢爆了腦袋。
幾個西涼兵沖向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張揚。
呂布大吼一聲,舉步狂奔,“子雲……子雲……”
一個西涼兵返身一刀剁下,呂布不避不讓,身形如飛。戰刀還沒有剁下,呂布龐大的身軀已經把那個西涼兵撞得飛了起來。更多的西涼兵撲了上來。呂布虎吼一聲,迎面一拳砸死一個,跟着拳打腳踢,連斃四人,最後一人被他抓住胳膊甩上了半空,“子雲,快躲啊……”
張揚從昏迷中緩緩醒來,呂布嘶啞的叫聲直沖他的耳中,張揚想都沒想,本能的一躍而起,跌跌撞撞地向前連滾帶爬。
兩排犀利的弩箭釘進了張揚剛才卧到的雪地裏。
呂布興奮地連聲吼叫,奔行速度更快。一柄長戟倒插于地,呂布一手拽起,接着長戟駐地,整個人騰空而起,躍空數步,飛身跳上了一匹疾步奔馳的無主戰馬。人在馬上,戟在手中,無人可擋其鋒銳。呂布連殺數人,縱馬趕上了趴在雪地裏奄奄一息的張揚。
“奉先兄,我不行了,你殺了我,給我一個痛快吧。”張揚抓着呂布的大手,痛苦地哀求道。
“兄弟,隻要我活着,你就死不了……”呂布背上張揚,翻身上馬,“走,往東,一直往東……”
一群親衛簇擁他們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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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大雪漸止,寒風更烈。
董卓停下馬,劇烈地喘息着。
李傕打馬而來,“大人,此仗大獲全勝,王匡、張揚和劉勳的兩萬大軍被我們盡數誅殺,我們是繼續向溫縣方向追擊殘兵,還是退回孟津?”
“退,立即退回洛陽。”董卓撣撣胡子上的白霜,氣喘籲籲問道,“可抓到張揚那個叛逆?”
“沒有。”李傕回道,“鐵騎沖擊速度太快,後軍步卒無法及時跟上,大量敵軍于是趁亂逃亡了。王匡、張揚、劉勳、韓浩這些人都沒有抓到。”
董卓不滿地哼了一聲。
不久,董越、李肅、呂布、郭汜、樊稠等人陸續聚集而來。
董卓看看衆人,笑呵呵地說道,“袁紹經此重創,實力劇減,河内方向的威脅基本上沒有了。如果不出意外,洛陽方向應該沒什麽大戰了。”接着他指指呂布、張濟說道,“你們立即南下。此次奔襲,我們幾乎動用了洛陽周圍所有的兵力,如果被孫堅和顔良看出了破綻,趁機擊敗胡轸,兵逼大谷關,我們就有點麻煩了。我還不想他們現在就打到關下。”
呂布猶豫了一下,躬身說道:“大人,我們從陽翟、魯陽急行五百裏趕到洛陽,然後又連夜襲擊河陽敵軍,将士們疲憊不堪,急需休息,懇請大人……”
“不行。”董卓搖手道,“急速返回。孫堅是悍将,顔良是悍将中的悍将。顔良殺了劉靖,又殺了李蒙,我們不能讓再讓他殺了胡轸。你們立即返回魯陽和陽翟一帶,務必要把孫堅和顔良堵在河南尹以外。”
“你們也立即返回潼關。”董卓看看董越和李肅,和顔悅色地笑道,“到了潼關後,好好歇歇,最近你們的确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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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