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閻柔、劉豹率鐵騎在原野上狂奔,巨大的轟鳴聲震撼原野。
經過連番血戰,漢軍鐵騎損失慘重。諸将都是久經沙場的人,雖然現在誰都不知道具體的傷亡數目,但隻要看看身後鐵騎軍陣就能大概估猜出大軍的傷亡人數。姜舞、李溯、射纓彤、聶嘯、燕無畏、劉豹這六營鐵騎本來有一萬九千人,但大軍目前的人數最多也隻有一萬三千人左右,也就是說大軍在落日原折損了大約六千人。兵力的折損對漢軍還不是大的威脅,最大的威脅是疲勞,數萬将士和戰馬的疲勞。大軍今天淩晨從狼居胥山出發,清晨趕到落日泉并展開了攻擊,至今還沒有得到一刻時間的休息,無論是人是馬現在都已經疲憊不堪。
鐵騎将士們一邊縱馬疾馳,一邊從懷裏掏出肉脯塞進嘴裏,舉起皮囊喝幾口水。有的士卒太累了,趴在馬背上抓緊時間休息。到了戰場上,不要說吃東西了,就連喝口水的機會都沒有。
趙雲就着冰冷的清水吞下嘴裏的食物,然後把水囊丢給了身邊的閻柔。
“子龍,我們是攻其一側還是同時攻打鮮卑人的兩翼?”閻柔大聲喊道。
“子玉,我們攻打鮮卑人的右翼,從北面殺進去。”趙雲抹抹嘴角的水漬,扭頭叫道,“我們直殺鮮卑人的中軍,利用優勢兵力打亂鮮卑人的陣腳,然後和鮮卑人混戰,盡可能把戰事拖到天黑。”
萬馬奔騰的聲音太大了,閻柔沒有聽清楚,打馬湊近趙雲又問了一次。兩人緊挨在一起,趙雲扯着嗓子叫了幾句,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慕容風的大軍中午才到,而我們已經打了一天,弟兄們非常疲勞,所以隻能集中所有力量攻其一側。隻要我們沖垮了慕容風的中軍,大戰就會陷入僵局,這樣戰事就能順利拖到明天。”
“彌加和熊霸的大軍估計很快就要到了,如果戰事拖到明天,我們在兵力上将處于絕對劣勢。”閻柔叫道,“我看我們還是一鼓作氣,不惜一切代價擊敗慕容風爲好。擊敗了慕容風,這一仗我們就打赢了。”
趙雲回頭看看落日泉方向,鮮卑人的大纛還在空中飄揚。趙雲無奈地說道:“要想擊敗慕容風,我們需要更多的兵力,但我們現在沒有,除非将軍大人立即殺了魁頭,迅速率軍來援,否則我們沒有擊敗慕容風的可能。”
閻柔恨恨地罵了兩句,舉起了手中的長刀,“吹号,吹号,雁形列陣……急速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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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鷹在戰場上空展翅盤旋,叫聲悲凄。
慕容風神情震駭,轉目向戰場前方望去。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終于還是不可逆轉的發生了,漢軍援軍從落日泉方向疾馳而來,魁頭、落置鞬落羅和兩萬大軍徹底完了。
十幾名斥候氣喘籲籲地飛馬而來,“大人,漢軍全殲了濰徒然,正向這裏飛速馳援。”
“大王呢?落日泉南面戰場的厮殺是不是結束了?”慕容風厲聲問道。
“大王的大纛還矗立在落日泉南面,激戰還在繼續。”一個斥候百長驚恐不安地說道,“大人,前來馳援的是趙雲、閻柔,還有匈奴人的左賢王劉豹,大約有一萬多騎,鋪天蓋地黑壓壓的一片。”
慕容風擡頭看看天色,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幾下。距離天黑還有一個多時辰,這一仗危險了。
“吹号,命令裂狂風、鐵果、巍然等人速速率部撤出戰場,重整隊列……”
“命令兩翼各部,發力猛攻,掩護中軍諸部撤出戰場,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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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原的大地在顫抖,驚天的雷聲在轟鳴,漢軍鐵騎象呼嘯肆虐的飓風一般挾帶着滾滾煙塵從天際之間沖了出來,霎時風雲爲之色變。
戰場上的數萬将士幾乎在同一時間轉頭望去。這一刻,時間好象停頓了,呼吸好象停止了,就連空氣中漂浮的濃郁血腥好象也被這撲面而來的殺氣震駭了。下一刻,戰場上的吼聲突然沖天而起,聲震雲霄。漢軍将士熱血沸騰,士氣如虹,歡聲雷動。鮮卑人心若寒冰,肝膽俱裂,絕望而悲憤的慘嚎響徹了天空。
各種各樣的号角聲此起彼伏,雄渾的戰鼓聲伴随着激烈的厮殺聲回蕩在血腥的戰場上。
麴義、楊明和鮮于輔等人正在率軍苦苦支撐,度遼營和長水營的殘餘将士早已是強弩之末,就在大軍即将崩潰,生機盡絕的最後時刻,鮮卑人忽然撤退了。裂狂風、巍然率先急撤,鐵果雖然對漢人恨之入骨,甚至恨不得把漢人挫骨揚灰,但在慕容風的軍令和全軍将士的性命面前,他還是咬牙揮下了戰刀,“撤,撤出戰場……”
鮮卑人的左右兩翼大軍在段臻、宇文傷、烏豹、鹜梆的指揮下,完全放棄了防守,大家以命搏命,誓死要纏住風雲鐵騎和黑豹義從營。
趙雲居中,閻柔在左,劉豹在右,三人各率大軍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雁形攻擊陣勢,以雷霆之勢一瀉而下,猶如山崩地裂,勢不可擋。
“殺……殺……殺進去……”閻柔長刀前指,聲嘶力竭。
“血戰……誓死血戰……”趙雲一馬當先,長槍如躍空蛟龍,指天咆哮。
“殺……”一萬多鐵血将士高舉武器,仰天狂吼,“殺……”
天空驟然一暗。
烏豹、鹜梆的六千鐵騎和龐德、弧鼎、棄沉所領的黑豹義從營已經鏖戰多時,雙方将士死傷過半,此時都已筋疲力盡。面對潮水一般殺來的漢人援軍,鮮卑人毫無招架之力,轉眼間就被驚濤駭浪淹沒了。鮮卑人在洶湧的洪流裏奮力掙紮,更有烏豹、鹜梆這樣的勇士無懼生死,逆流而進,“兄弟們,死戰,死戰……”
烏豹感覺自己掉進了無邊的黑暗裏,眼前到處都是瘋狂馳過的漢騎,一支支的長矛刺向了自己的胸膛,一把把的戰刀砍向了自己的身軀,更有數不清的長箭厲嘯而來,烏豹就象一塊風化的石頭,被強勁的狂風吹得四分五裂,瞬間化作了滿天齑粉。鹜梆飛向了天空,他看到自己的戰馬和半截軀體被呼嘯的激流一沖而沒,眨眼之間再無絲毫痕迹。一把戰刀沖天而起,把他剩餘的半截身軀再次砍成了兩片。幾千名勇猛的鮮卑将士就象脆弱的小樹,被無堅不摧的滾滾洪流沖倒了,折斷了,更多的是被連根拔起,他們在波濤上稍稍翻滾幾下後就再也看不到任何蹤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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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風憤怒了,他飛身跳上戰馬,舉起自己血紅色的火雕戰旗,迎着漢軍飛馳而去,“鮮卑族的勇士們,随我殺上去,殺上去……”
大漢鐵騎一路狂奔而來,不但聲勢駭人,更重要的是他們得到了驚人的速度,足夠把鮮卑人摧枯拉朽一般一掃而淨的速度。鮮卑人在這裏和一萬四千名漢軍阻擊鐵騎浴血奮戰,早已失去了速度、失去了鋒銳,他們現在就算是一塊鐵盾,也要被漢人的這把犀利長矛洞穿了。
在中路圍殲麴義的裂狂風等各部首領雖然急速後撤,但他們根本沒有時間重整隊列,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掉轉馬頭,跟在慕容風後面沖上去。有這幾百步的距離,鮮卑人完全可以讓戰馬達到極限速度。隻要有了速度,即使沒有沖鋒的隊列,鮮卑人也有信心擋住漢人。
火雕戰旗在腥風血雨中迎風飄揚,驚恐不安的鮮卑将士們仿佛從這面血色戰旗裏汲取了無窮的力量,他們吼聲如雷,縱馬追了上去。跟在這杆戰旗後面,跟在慕容風後面,鮮卑人就能百戰百勝。沒有人能在大漠上擊敗慕容風。
慕容風高舉戰旗,抽刀狂呼:“呼……嗬……”
裂狂風、鐵果、柯比熊,阙昆等人無不高舉武器,用盡全身的力氣放聲狂吼:“呼……嗬……”
鮮卑将士同聲呼應:“呼嗬……呼嗬……”
鮮卑鐵騎一邊高速飛奔,一邊聲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大軍迅速聚集到血色戰旗之後,猶如狂飙一般席卷而進。
戰場上風雷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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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炸雷響徹天宇。
田疇大叫一聲,猛然睜開了雙眼,劇烈的疼痛讓他大聲呻吟起來。他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聽到了遠處連續炸響的驚雷,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
前方傳來的猛烈厮殺聲讓他意識到自己還活着,還在這片大漠的戰場上,戰鬥還在繼續着。自己怎麽會躺在這裏……田疇忍住錐心的疼痛努力回憶着,田重老伯死了,自己的長劍被鮮卑人砍斷了,自己在地上撿起一把血淋淋的戰斧繼續劈殺,自己一連殺了七個鮮卑人,最後一個鮮卑人的腦漿連同熱氣騰騰的鮮血濺了自己一頭一臉,接着……他想起來一支長矛刺進了自己的胸膛,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讓自己的嚎叫聲比大漠上的野狼還凄厲,自己倒下了,幾個戰友拼死上前砍死了那個鮮卑人,把自己從密密麻麻的人群裏拖了出來,然後自己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胸口,衣甲已經被撕開,胸口上裹上了厚厚的麻布,鮮血沾滿了全身。沒死,自己竟然沒死。田疇狂喜,猛地坐了起來。周圍堆滿了雙方士卒的死屍,鮮血染紅了草地,而自己就躺在這片血泊了。田疇用力吸了幾口空氣,感受着活着的真實。他突然發現自己聞到的不是鮮血的腥味,而是一股甜甜的香味。
田疇搖搖晃晃站起來。爺爺對自己說過,隻要還有一口氣,就要繼續戰鬥,不死不休。田疇從地上撿起一支長矛,用長矛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向前方的戰場走去。他看不到激烈厮殺的戰場,在前方幾十步的範圍内,雙方士卒和戰馬的屍體堆成了一個小山,至少幾百人死在了這幾十步的距離内,在自己昏迷的時候,這裏曾經有過一番驚心動魄的血戰。
他看到了把自己救出來的兩個親衛,他們都死了,一個被鮮卑人的戰刀穿透了,一個被砍掉了雙腿血盡而死,屍體旁邊被刨起的長草和泥土證明他在死前遭受了難以想象的痛苦。他蹒跚而行,看到了更多的親衛營将士,每個人都死得很慘,死得很壯烈,田疇的心在滴血,仇恨在燃燒,他無法忍受,他要去殺人,要去殺死更多的鮮卑人。
田疇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屍堆的頂部,他看到了厮殺的戰場,在山丘的下面,在湖邊,數不清的士卒在奮戰,一匹匹飛奔的戰馬在來回穿梭,那湖水早已被鮮血染紅,遠遠看上去,觸目驚心。
田疇激動地渾身戰栗,他舉起長矛,怒吼一聲,飛身向下跑去。一把插在屍體上的戰刀把他絆倒了,田疇驚叫一聲仰面跌倒,身軀順着屍堆連翻帶滾,重重地摔倒在一匹死馬上。
田疇忍着疼痛緩緩擡起了頭,“張大人……”
張震被死馬壓在下面,渾身浴血,戰盔不翼而飛,嘴裏的鮮血還在不停地湧出。
“張大人……”田疇抱起他的腦袋,大聲叫道,“張大人……”
張震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殺死了魁頭,我殺死了魁頭。”
田疇心裏一松,鼻子一酸,淚水頓時盈滿了眼眶,“大人,你還活着……”
“你哭什麽?”張震吐了一口血,龇牙咧嘴地笑道,“你看,我殺死了魁頭。”他艱難地舉起右手,拎起了一個血糊糊的光腦袋,“想殺我?哼,我就是殺不死……”張震得意洋洋地說着,結果一張嘴,又噴出了一口鮮血。
“我喊人來救你。”田疇知道自己搬不動這匹死馬,他急急忙忙站起來,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柄戰刀,踉踉跄跄往前跑去。
田疇看到了鮮卑人的大纛。大纛被連根砍斷了,又粗又高的旗杆被砍成了幾截,巨大的鮮卑戰旗被撕成了十幾塊碎片散落在各處,在大纛周圍躺滿了屍體,大纛的根部卧倒着一個高大健壯的大漢,背上插着七支長箭,手上還拿着一柄長刀。田疇駭然驚呼:“虎頭大人,虎頭大人……”
田疇飛撲上前,連連搖晃着顔良龐大的身軀,“虎頭大人……”
顔良痛苦的呻吟一聲,咬牙切齒地罵道:“誰砸了我的頭?誰砸的?老子要活劈了他。”
田疇聽到顔良的咆哮,再也忍不住心裏的狂喜,淚流滿面。顔良歪着腦袋,努力睜開眼睛看着他,“子泰,老子還沒死,你哭什麽?快把铠甲給我解開。”
田疇抹了一把眼淚,連聲答應,手忙腳亂地割斷了連接铠甲的皮索,把顔良後背上的重铠拿了下來。七支長箭全部穿透了重铠,箭簇有一半都陷進了肉裏,血肉模糊。顔良一邊詛咒着鮮卑人,一邊試圖想爬起來,但他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隻得趴在地上罵個不停。
“子泰,湖邊還有多少鮮卑人?将軍大人在哪?”
田疇站起來向山丘下望去。
“虎頭大人,鮮卑人已經不多了,正在往湖邊退,馬上要被我們殺完了。”田疇突然興奮地叫道,“将軍大人,我看到将軍大人了,他騎着一匹黃色的馬,正在沖殺,殺死一個,又殺死一個,又殺死一個……不好,他掉到湖裏去了……”
“劉冥呢?樓麓呢?可看到他們的戰旗?”
“劉大人在戰場東面,我看到他的戰旗正在飛速移動,不過……”
“不過什麽?是不是戰旗倒了,他死了。”顔良憤怒地罵道,“這小子自從做了什麽匈奴的日逐王,竟然連打仗都不會了。他死了嗎?”
“沒有,沒有。”田疇沮喪地說道,“匈奴人不多了,好象隻有一千多人了,怎麽傷亡這麽大?”
“我們遇上彈汗山王庭最精銳的鐵騎了,這大概是檀石槐留下的軍隊。”顔良恨恨地說道,“這一仗打下來,我們親衛營沒有了,老伯和他的一半兵曹營也沒有了,鄭信的斥候營精銳盡數喪命,現在連匈奴人都折掉一半,估計那個長着黑鳥尾巴的大王也好不了那處。”
“虎頭大人,黑翎王好象出事了。”田疇痛苦地叫起來,“烏丸人發瘋了,發瘋了……”
“戰旗可倒了?”
“沒有,戰旗還在。”
“那就沒事,頂多挨上幾刀。”顔良幸災樂禍地笑道。
“将軍大人殺上岸了。”田疇欣喜地喊道,“他殺了一個,兩個,三個,将軍大人搶了一匹馬,好,又殺一個……不好,匈奴人也發瘋了……”
“戰旗可倒了?”顔良憤怒地罵道,“我要起來,我要去殺死彈汗山的蠻胡。”
“沒有。”田疇看了好長時間,終于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戰旗沒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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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