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書等人也臉色奇異地看着陳令誠,這位平常對風無痕的安危分外經心的副醫正,居然在他生死未蔔的時候還有這等閑心解釋五毒珠的緣由,這讓他們難以釋懷。陳令誠深深歎了一口氣,這才彎腰伸手往風無痕右腕一搭,臉色變幻不定,好半晌才冒出一句話:“殿下還真是命大。”
包括那兩位皇子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陳令誠這算什麽話,難道非要風無痕一命嗚呼才算正理?冥絕的一雙眼睛更好似能殺人一般在這位太醫身上來回掃射,顯然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你們懂什麽!中了五毒珠的劇毒,除非天賦異禀,否則即刻身亡,誰都救不回來。老夫剛才隻是怕殿下已然不治,爲了安心,隻能自欺欺人地先解釋一番。”陳令誠言語間雙手竟在微微顫抖,衆人不禁悚然動容,誰都沒料到事情真的如此兇險。
“那此毒究竟能否根治?”冥絕不耐煩地問道,他可不管什麽天賦異禀,隻要能将主子救回來,就是讓他将面前的那兩個皇子殺了作藥引,他也絕無二話。其他人也同樣用企盼的目光看着陳令誠,而風無景和風無傷的目光則是殷切中帶着恐慌。須知今日之事全由他們而起,若是風無痕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們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幹淨。兩人已是分外後悔當初的沖動,此時想來那個尹千杉實在可疑,說不定送了這一份人情給他倆也是不安好心。
“唉,殿下能撐住已是難得,究竟能否根治老夫也沒有把握。”陳令誠無奈地搖了搖頭,“此事必須盡快禀報皇上,苗疆五毒珠乃是天下毒性至猛之物,若是輕易流傳在外,恐怕遭殃的還不止殿下一個。”他頗有深意地掃了身旁的兩個皇子一眼,目光中帶着一種非同尋常的陰寒,顯然此話意有所指。
徐春書等人點頭稱是,而風無景和風無傷則是立刻魂飛魄散,此事若是禀報了皇帝,他們兩個就真的完了。然而此時身在勤郡王府,便是想抵賴也尋不出法子,那幾個虎視眈眈的侍衛早已将他們手底下那幾個擡箱子的人拿住,看來是不會放過他們的。偷雞不成蝕把米,兩人此時算是真正體會到了此中深意,妄想靠貪賄的罪名來扳倒風無痕,到頭來卻是連累了自己。
“幸好剛才冥絕用真氣護住了殿下心脈,雖然不能根治,但是成功激起了殿下體内的生機,如今雖然仍未離危險,卻不至于危及性命。”陳令誠一邊說話一邊掏出了随身攜帶的銀針,一把扯開風無痕的外衣,立刻閃電般地紮下針去,手法之迅捷讓幾個武學上都是頂尖的侍衛目瞪口呆。這等時刻,誰都看得出來,陳令誠的另一種造詣實在是登峰造極。
由于幾位王妃還在花廳未曾趕來,因此諸人趁陳令誠醫治的功夫商議了一陣,最終還是淩仁傑被選了出來進去報訊。隻見他苦着一張臉,極不情願地向裏頭奔去,嘴裏還不知在咕哝着什麽。這邊的幾人則是呈扇字型圍住了風無景和風無傷,目光中滿是敵意。至于王府的幾個門子,徐春書特意派人前去看着,唯恐他們在事情還未定之前傳出流言。
聞訊而來的海若欣等四女雖然已是有些心理準備,但見了丈夫生死未知的慘狀,全都花容失色,隻能強打着精神硬撐着,但眼睛已是紅紅的。“陳大人,全靠您了,若是殿下能安然無恙,您就是王府的恩人!”海若蘭竟是第一個開口,話沒說完,便扭轉了身子,偷偷地用帕子拭淚。
“什麽萬一,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無事!”海若欣的言語中蘊含着一種勿庸置疑的意味,隻聽她斬釘截鐵地道,“别以爲算計了殿下便能有好下場,即便他現在仍是昏迷不醒,隻要王府中尚有我一日,那些暗地裏做些卑鄙勾當的小人便休想讨得好去!”正在氣頭上的海若欣終于擺出了王妃的架子,言語間絲毫不給風無景和風無傷半點面子,顯然動了真怒。聯想到海觀羽最近一直在家閉門思過,像海若蘭這等了解她心情的人都知道,這位大小姐的脾氣終于上來了。
海若欣深深地看了丈夫一眼,咬咬牙道:“徐春書,你現在派人就随我進宮,把這兩位殿下也‘請’上,我倒要看看,在聖駕面前,他們還能如何狡辯!陳大人,你把那勞什子的五毒珠給我一顆,說不定父皇也想看看,究竟是什麽東西能不着痕迹地取人性命!”
風無景和風無傷在這位堂堂正正的王妃面前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狼狽萬分地被“押送”上了一頂綠呢官轎。依照海若欣的吩咐,其他三女在府中先壓住大局,另外派人去請醫正沈如海,若是可能,衆人恨不得将整個太醫院搬到王府。因此等海若欣走後,王府忙成了一團,原本喜慶的氣氛無影無蹤,範慶丞猶如救火般來回趕場,好容易将議論紛紛的下人全都鎮住了。
此時宮門早已下鑰,但海若欣揚手便是皇帝禦賜的金牌,守門的禁衛隻得放行,幾個扈從的侍衛以及兩位皇子心中卻着實犯起了嘀咕。這種禦賜金牌皇帝隻頒給了幾位重臣,風無痕壓根就還輪不到,此時海若欣能拿出這種玩意,可想而知海觀羽多麽寵溺這個孫女。風無景和風無傷暗暗叫苦,這等天之嬌女最是記仇,眼下幾乎害了她的丈夫,這冤仇可是結的大了。
六宮都太監石六順剛剛服侍皇帝就寝就聽到了小太監來報,勤郡王妃海若欣憊夜求見,說是有要事,他立時便感到頭疼起來。海若欣的任性是京城人盡皆知的,這小兩口新婚後沒鬧别扭就已經讓衆多的名門公子奇怪不已,沒想到時隔四年,今天還是鬧進宮來了。他哪敢攔着這位姑奶奶,因此忙不疊地打發手底下的小太監去迎着,一邊硬着頭皮去報皇帝。
皇帝今夜正是宿在淩波宮,誰料還未和蕭氏纏綿一回,石六順就煞風景地在門口呼喚,火氣立時就上來了,便是蕭氏也暗罵石六順的不知機曉事。“究竟什麽事?都已經幾更天了,大呼小叫算什麽體統?”
石六順一聽便知道皇帝氣性不好,但他也不敢放任海若欣在那邊幹等而置之不理。“啓禀皇上,勤郡王妃在外邊求見,若是有要緊的大事。奴才不敢擅專,隻能打擾皇上安眠,奴才萬死!”
皇帝不由皺緊了眉頭,身旁的蕭氏也愣住了,海若欣平時禮數從來不缺,婚後也沒使過小性子,今兒個究竟鬧得哪一出?皇帝沉吟半晌,這才吩咐道:“你将這丫頭領到淩波宮來,朕倒要弄明白,深更半夜的她把丈夫撇在家裏,這算是怎麽一回事?”
石六順如蒙大赦,答應一聲後立即扯過一個小太監,吩咐他去傳話,自己卻必恭必敬地守在了門口,另外又打發了人去請柔萍。皇帝既然吩咐在淩波宮見海若欣,那瑜貴妃蕭氏也一定陪在身邊,自己得千萬小心伺候才是。果不其然,皇帝便在裏頭傳人伺候,一臉睡意的柔萍立時打起了十分精神,待兩個貼身小太監進去後,便等待着自己主子的召喚。
一陣手忙腳亂後,皇帝和瑜貴妃終于得體地一前一後出了寝宮。石六順偷觑兩人面色,情知他們都心中不喜,不禁縮了縮腦袋,希望海大小姐不是拿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來鬧就好,否則可要吃排揎了。
海若欣卻也聰明,一進殿便把風無景和風無傷一起拉了進去,跪下見禮完便開始抹眼淚,倒讓皇帝和蕭氏都摸不着頭腦。皇帝見另兩個兒子一臉尴尬和惶恐,跪在下頭連身軀都有些顫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不尋常。若是普通夫妻拌嘴,海若欣絕不可能把兩個不相幹的皇子扯進來,看來是出事了。他不安地瞥了蕭氏一眼,這才開口問道:“欣兒,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憊夜進宮,總不是爲了來哭鬧吧?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不妨說出來,父皇給你作主!”
“父皇,無痕,無痕他被人毒害了,陳太醫現在還沒把人救回來,您得給兒臣作主啊!”海若欣再也難以掩飾面上的悲色,猛地失聲痛哭道。
這句話一出口,别說皇帝和蕭氏,便是四周侍立的太監宮女也全都愣了,一個個難以置信地瞪着海若欣。蕭氏一怔之後竟然不顧皇帝在場,霍地立了起來,“欣兒,你别光顧着哭,是誰如此大膽,居然敢毒害皇子,他就不怕誅九族麽?”
“母妃,您不用問我,就問問這兩位尊貴的殿下好了,若非他們今晚莫名其妙地上王府送禮,無痕也不會至今生死未蔔!”海若欣的話突然變得無比尖酸刻薄,目中的怨毒之色盡顯無遺,“若是無痕他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們賠得起麽?”
皇帝也顧不得海若欣的言語失當,鐵青着臉盤問起風無景和風無傷來。随着兩位皇子一五一十地供述出事情經過,皇帝的臉色更加難看,連一向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蕭氏也煞白了臉。若非見皇帝同樣震怒,她恐怕根本就難以自制心頭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