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的風波有愈演愈烈之勢,而原本受吏部之命進京述職的衆多封疆大吏頓時坐不住了。雖然局勢還未至風雨飄搖的态勢,但看在這些有心人的眼中,萬一自己的主子有個三長兩短,他們的前程就全都完了。這個緊要關頭又不好随意串連,因此竟是半分都動不得。
闵緻遠就屬于這些人中的一個,風無候那裏他跑了幾回,但僅僅從周嚴的臉上,他就看出了幾分不屑和厭惡,因此心知肚明自己私下拜訪勤郡王府的舉動被發現了。盡管風無候仍然如同往常一般滿面笑容,似乎對一切都是滿不在乎,闵緻遠卻敏銳地感覺到,自己和這位皇子之間已經有了深深的隔閡,而一切的起因便是那次貿然的造訪。不過他就是後悔都來不及了,一切都是師京奇搞得鬼,他一想起那張可惡的臉,就禁不住暗罵起來。如今看來,那位四皇子要登上大寶幾乎是希望渺茫,如果真是如此,另投明主怕是在所難免,隻是至今還未找到合适的主子而已。
不過,闵緻遠畢竟是聰明人,在京城攀了不少同年同鄉,倒是讓他認識了幾個神通廣大的人物,其中一個便是戶部主事王廣元。僅憑着三寸不爛之舌,此人竟是周旋于權貴之中,連皇子中最深居簡出的甯郡王風無惜也攀上了關系,着實是個能人。打聽到了這條消息之後,闵緻遠便對王廣元格外交好,就盼着能通過他進入風無惜的班底。
王廣元卻也是爽快,幾杯美酒下肚,便滿口答應了闵緻遠的請托。其實他壓根就沒有那份本事,否則也不會多年都混在同一個位置,連一個可以攀附的主子都沒有,但在面上他卻對各家權貴都恭敬有加,逢年過節都是置辦了各色齊全的小玩意兒,因此差事上往往能撈到些好處,隻是品級卻始終難以升遷。今次若是成功将闵緻遠介紹給風無惜,無疑能博得那位主兒的青睐,畢竟好歹也是一個從二品大員。
但真的落實起來,王廣元才感到自己的位分實在太低了。即便是想見甯郡王府的總管老福一面,他都得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有時就連門子都會将他攔在外頭。好容易将闵緻遠的事稍稍露了個底,那位總管還是愛理不理的。若非他運氣好,正好碰着了風無惜,恐怕事情就那麽黃了。
盡管已經開府封王,但由于最近朝中連番事故,因此瑜貴妃和蕭雲朝都無心爲他争取差事。如此一來,風無惜這個郡王怕是世間最悠閑的人了,成天不是邀集清客吟詩作對,就是接待一幹皇室宗親,旁人很少來拜訪。這是因爲蕭雲朝早就吩咐了總管老福,不許閑雜人等交接十一皇子,免得引起皇帝的猜忌。畢竟無論瑜貴妃蕭氏還是蕭雲朝,兩邊集聚的班底就夠風無惜使用了。
可惜十一皇子風無惜并不這麽想,在他眼裏,同父同母的哥哥風無痕可以交接外臣,開府理事,自己這個身份更貴重的弟弟卻隻能閑置在家,怎麽想都不是滋味。旁人看他悠閑,但那都是沒法子,母妃時時遣人告誡他要謹慎,舅舅也常常派人送上各色珍玩,仿佛他這個皇子就什麽用場都派不上似的。因此,今日難得有人不怕犯了忌諱找上府來,他的興趣立刻就提了上來。
王廣元心懷忐忑地跟着風無惜進了書房,極度的興奮和緊張讓他的手心都濕透了,他還是第一次單獨面見一位皇子,因此連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難。風無惜将所有人都留在了門外,吩咐侍衛守住了房門,這才施施然地在主位坐下,居高臨下地問道:“王大人急着要見本王,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
王廣元連忙利落地行了個禮,然後躬身報道:“下官怎敢無事滋擾殿下的清淨,實在是下官的一位朋友交托了一件大事,這才冒昧登門造訪。想不到今日如此有緣能見到殿下,實在是幸事。”他邊說邊打量着風無惜的臉色,見沒什麽異樣後才敢繼續下去,“下官知道殿下身份貴重,輕易不交接外官,隻求殿下看在他一份誠心面上,惠賜一面,也好絕了他心中想頭。”他情知這些上位者的架子都不小,因此把話說得極爲低微,一心想促成此事。
風無惜倒着實感到一驚,不過他自忖皇子身份,也不好露出過分的神态,隻是淡淡地問道:“哦,本王向來不理事,這是朝野皆知的,要請托辦事可以去找蕭大人或賀大人,從沒有人來煩過本王。究竟是哪位大人居然不懂這個理兒?”
“啓禀殿下,那位大人并非想來請托,隻是一向仰慕您的威名,這才一再請下官代爲求見。殿下也可能聽說過那位大人的名字,他就是山東布政使闵緻遠闵大人,在任上是最爲能幹的。”王廣元一心爲闵緻遠說着好話,希望能借着他這位二品大員的名聲爲自己謀一些利益,畢竟區區一個主事實在是太寒碜了。
“山東布政使?”風無惜頓感眼前一亮,他是聽舅舅蕭雲朝說過最近有不少地方大員進京述職,但從來沒有哪位想到來拜訪他,如今闵緻遠巴巴地托人找上門來,足可見此人的慧眼。風無惜的神情中立刻帶了幾分得意,這點變化自然瞞不過王廣元的眼睛,這個在官場厮混了不少時日的男人立刻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成功的意味。
“沒錯,殿下,闵大人爲官多年,深通其中的奧妙。如今他想求見殿下,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用人之際,殿下不妨試試他的才識膽略,也好多一個臂助。”轉眼間,王廣元便換了口氣,仿佛他就是風無惜的幕僚一般,完全是設身處地地爲主子着想。
風無惜略有些訝異地瞧了王廣元一眼,顯然對他的知機曉事很滿意,心中也琢磨着自己應該找一個可靠的人打聽消息。“你叫王廣元?剛才聽老福說,你似乎是戶部主事?看你的言行舉止進退有據,怎麽一直徘徊在這個品級上?”
這句話無疑是王廣元最期望聽到的,隻見他刹那間就換了神色,一臉沮喪無奈的樣子,變臉之速天下少有。“承蒙殿下不棄,下官隻是一直不會巴結,出身又着實貧寒得很,科舉也隻得了個同進士出身,因此一直不得升遷,隻是在戶部主事的職司上厮混。所幸各位同年同鄉那裏還算照顧,這才能勉強度日。今次也正是如此,闵大人爲人寬厚慷慨,下官也想幫他這個忙,因此冒昧前來王府拜訪,還請殿下不要見怪于他。”
幾句頗爲得體的話更讓未經世事的風無惜添了幾分好感,當下就應承了下來,讓王廣元回去告知闵緻遠随時都可以拜訪,甚至還額外給了他進出王府的權力。王廣元當面千恩萬謝,出了府門幾乎歡呼雀躍,好容易才止住了臉上的喜色,他立刻盤算開了自己的酬勞。這次爲闵緻遠籌劃得這般經心,到時人家得了好處一定會記得自己,更何況還攀上了十一殿下,真是天大的喜訊。
是日,闵緻遠樂滋滋地上門拜訪,他聽了王廣元的回複,并悄悄派人打聽了風無惜的近況,這才明白自己是走了天大的好運。十一皇子雖然得封郡王,母家也是威勢極盛,但很少有人直接去攀附,往往是走蕭雲朝或風無痕的門路,自己這次能僥幸成功,不能不說是借了如今亂局的光,另外就是王廣元這小子确實有幾分本事,看來那五百兩銀子花得不冤。
大概是風無惜預先打了招呼,因此闵緻遠并未遭人留難,順順利利地便進了普通官員根本無法企及的甯郡王府。一通寒暄完之後,闵緻遠便小心翼翼地将逢迎話丢了出去,由于那都是早就準備好的阿谀之辭,妥帖而不露骨,頓時讓風無惜的心情暢快了起來。短短一個時辰的交談,風無惜已是對闵緻遠好感大增,起先的戒備之意也大大沖淡。
僅僅在最後,闵緻遠才略微提了提自己的處境,不過也是一筆帶過,絲毫沒有讓這位十一皇子替自己争取什麽的意思,反而大大感慨了一番風無惜的閑置。一直被那幫清客恭維自己是什麽雲淡風清的風無惜立時把他視爲了知機,也就半真半假地訴了幾句苦,仿佛是說自己沒有職司,難以幫上什麽忙,不過言語間還是流露出幾許招攬之意,倒讓闵緻遠喜不自勝,言辭含糊地答應了下來。
臨走之際,爲了消除将來可能的隔閡,闵緻遠言辭懇切地透露了自己先前曾爲風無候效命的事實。雖然心底捏了一把汗,但闵緻遠見風無惜隻是略微皺了皺眉頭便回複了平靜,仿佛他說的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這份大氣頓時讓闵緻遠感到自己選擇的英明,幸好自己沒有一條道走到黑,否則就真的拿前途開玩笑。想到攀上了風無惜的美好前景,他一進官轎便禁不住掩嘴偷笑起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