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捕殺的那些人俱是割據西南的緬陽一族派駐京城的探子,他們在京城紮根多年,平日都是經營些綢緞生意,和江南的不少富商都有聯系。通過這些巨賈,探子們也和不少不知就裏的朝官搭上了交情,時時饋贈些禮物。由于他們行事格外小心,也很少有什麽異動,因此京城的各處衙門壓根沒注意這些動向。風絕也是在一次例行的巡視時發現了這個據點,出于某種考慮,他雖然嚴密監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卻一直隐瞞未報,就是爲了将來能獲取更大的利益,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場。
若非自己手下可靠的人太少,加之秘密人手不能露風,風絕也不會使用身邊這幾個。匆匆按照之前的經驗重新布置了現場,又将劫回的文書等物放回原處,然後将地道安排成不及使用的模樣,風絕這才開始了下一步操作。
“太阿,派人去請張乾張大人和楊臻楊大人到此地來。”他吩咐道,眼睛卻打量着那幾個受到驚吓的部屬,“待會管住你們的嘴,今次的事不同以往,萬一有個疏漏,别說性命,能否留個全屍尚且難說。”
太阿答應一聲便匆匆離去,剩餘的人躬身應道:“唯大人之命是從!”他們作爲風絕的親信,在風正的手底下本就是被閑置的人,如今重掌權勢,怎會和上司過不去?何況這位大人的手段陰險毒辣,他們全都見識過厲害,那僅存的背叛之心也在爲他辦過許多不合規例的事後,打消得幹幹淨淨。用風絕的話說,身爲密探,拘泥于規矩章法,便什麽事都做不好。
張乾統管着步軍統領衙門的幾萬人馬,正式的官職是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也就是俗稱的九門提督,在文官衆多的京城也算是數得上的武官。由于朝中朋黨林立,因此皇帝特意選了他這麽一個不偏不倚的人統領京城軍權,既是爲了确保宮中的安全,也是爲了震懾那些心懷叵測的臣子。不過,在他的地頭上出了這麽一件大案,張乾也是焦頭爛額。聽到風絕有請,他也不說二話,立即撇開部屬,隻帶了兩個親随趕了過去。
至于楊臻則是順天府尹楊桐的同宗,雖然那位宗兄已經下獄,但并不代表他就能夠安坐這個順天府尹的位子。這幾天他是派出了衆多的差役,猶如過篩子般将幾個可疑的地方全過了一遍,甚至還通告客棧酒樓等有江洋大盜潛入京城,讓他們幫助協查,到頭來卻仍是沒有消息,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不過他對于風絕的邀請則是謹慎得很,思量了好一陣子才決定前去,倒是比張乾晚到了近半個時辰。
這三人雖然品級不一,職司各異,但聚在一起卻客套得很。相比旁邊的一個從一品,一個正三品大員,風絕的一等侍衛品級無疑算不得什麽,然而,由于他是皇帝身邊的親信,其他兩人卻也不敢怠慢。慮及風絕憊夜請他們前來的情由,兩人都有一種忐忑不安的感覺。
然而,事情的經過卻出乎兩人的意料,風絕居然獨自查到了刺客的下落,甚至帶領屬下當場格殺了十二人,這讓張乾和楊臻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心中便有些酸溜溜的。功勞落到别人手中,自己到時還得背黑鍋,這等倒黴事誰能高興得起來?楊臻便打頭來了一句:“敢情風大人連夜請我倆來是爲了通報此事,也好,本官待會就去派人通知所有差役,大夥該幹什麽就幹什麽,橫豎這邊廂是沒我們什麽事了,最多就是善後而已。”
張乾則是不知嗫嚅了一句什麽話,随即閉口不言,臉色也是尴尬得很。風絕暗笑兩人的量淺,口吻平和地道:“兩位大人,風某今日既然請你們過來,便沒有獨吞功勞的打算,否則何必多此一舉?事情出在京城,我等臉上俱是無光,又哪來的臉面到皇上跟前去顯擺功勞,隻有将功折罪才是正經。依風某的意思,今天的事情粉飾一下,說成三方協同查處的結果也就是了,屆時向皇上謝罪一番,我等也就能安心了,不知兩位大人意下如何?”
張乾和楊臻相顧駭然,想不到風絕看起來隻是一介武夫,居然能有此心機,就連他們兩個沉浮于仕途多年的人尚不及他的思慮周到。楊臻滿臉佩服地一揖,“那就多謝風大人的情了,若是明日能像皇上交待,想必這次罰俸降級便能過關。幸得大人提醒,否則這次下官就是不死,也得和先頭楊大人一個下場。”
張乾品級比兩人都要高出不少,言語中自然不可能如此謙卑,但緻謝的言語卻也挂在嘴邊,心中暗自慶幸自己沒擺架子,來得比楊臻更快。三人見結果已定,便計議起處置和奏折的明細來,這其中一環緊扣一環,萬不可出半點差錯。
第二日的朝會不過是虛應故事,皇帝心不在焉,朝臣們各自心懷鬼胎,竟是随意議了一會事便散了。張乾和楊臻連忙奏請單獨面聖,皇帝見兩人面色自然,知道事情有了結果,立即下旨讓他們在勤政殿候駕。
張楊兩人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事情經過,再加上皇帝又召了風絕問話,因此幾乎是天衣無縫,毫無破綻。皇帝對緬陽族本就沒什麽好感,一聽得此事是那幫蠻子策劃便暴跳如雷,好一陣子才冷靜下來。那邊山林密布,即便出兵也一時半會難以解決,朝廷竟是隻能吞下這次的苦果。幸好風無言和風無候尚屬平安,否則皇帝絕不會善罷甘休。
正當君臣商議對策之際,石六順在門外高聲報道:“啓禀皇上,三殿下和四殿下已經醒了!”
皇帝不由驚喜交加,底下的三人先是一愣,張乾和楊臻都是喜上眉梢的模樣,唯獨風絕心中驚駭欲絕,風無言和風無候失蹤了不短的時間,若是和刺客打過照面,恐怕自己安排的東西未必能欺瞞過去。幸好當時張乾和楊臻也贊成來個焚屍滅迹,否則到時隻要一看刺客的長相,自己就無法遁形了。
爲了照看方便,皇帝便命太醫将兩位皇子安置在一處離勤政殿不遠的一處偏宮中,趕過去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依着這位至尊的意思,風無言和風無候的兩張床一前一後,中間隻用屏風隔開,也好有個情況的比較。如今兩人幾乎同時蘇醒過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兩位皇子還是顯得有些懵懂,似乎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狀況,直到見了皇帝的面,方才省起了什麽,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那天夜晚開始發生的事情盡管可怖,但絲毫及不上兩人後來的詭異經曆。然而,他們倆俱都省起了那人的警告,哪敢道出實情,一邊偷眼瞧着父皇臉色,一邊連編帶掰地圓謊。
風絕隻是略略聽了幾句,便清楚兩人沒說實話,不過這對他來說反而有利。依着風無言和風無候的話,兩人被打昏帶離官轎後便失去了知覺,直到适才剛剛轉醒,根本不知道刺客長得什麽樣。倒是起先遇刺時還隔着轎簾瞥見一點打鬥的情景,隻知道刺客相當兇悍,連那些訓練有素的護衛也不是對手。當然,兩人也知道自己沒帶足侍衛的過錯,當下就涕淚交加地交待起自己的過失來。
兩個兒子的随從全滅,而且還受了驚吓,皇帝自然不好再責怪他們的不是,況且此事發生在京城,算起來卻是自己這個至尊的失職。因此皇帝好言勸慰了兩人幾句,又詢問了太醫相關情況,知道已無大礙後,命人将他們護送回了王府。
風無惜卻是極爲懊惱,兩個哥哥都是從他的王府辭出來方才遇襲,聽在耳邊便仿佛這次刺殺是他主使的一般。朝臣中已經有一些不三不四的議論,若非看在蕭家勢力強盛的份上,恐怕賀甫榮定會抓着不放,至少做一番文章是逃不掉的。他心下暗恨那一撥愚蠢的刺客,直接滅了老三和老四也就罷了,何必繞圈子似的又将他們放回,這不是吃飽了撐着麽?
他這個郡王爵位來得本就是比别人容易,如今诟病的人更加多了,連帶着他将父皇也一并恨了進去。母親瑜貴妃本可以晉封皇後,但他卻遲遲未下決斷,自己的地位一直這麽不尴不尬的,連如何自處都不知道。就看那些哥哥虎視眈眈的樣子,将來定了儲位也不得安甯。況且他冷眼旁觀,覺得父皇的心意始終捉摸不定,隻要母親一日不能正位中宮,自己就永遠别想過安生日子。風無惜冷笑一聲,暗自打定了主意,若是自己真有登上大寶的那一天,第一件事便是清理那些跋扈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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