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貼身丫鬟抿兒匆匆跑了進來,大驚小怪地叫道,“剛才奴婢聽說殿下先去了藏風小築!”
“不是和你說過不要随意打聽殿下行蹤麽!”海若蘭眉頭一皺,顯然很是不滿丫鬟的自作主張。她深知丈夫對自己是憐多于愛,因此最怕下人惹是生非,可偏偏抿兒卻不是安分的人,成天喜歡在外面閑扯。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讓她陪嫁過來的。
抿兒還是那幅得意洋洋的樣子,“若不是奴婢看見,小姐哪會知道那個女人的真面目?”她不服氣地辯道,“别看她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不過是一個宮女罷了,出身那麽卑賤,隻是運氣好才能掙了一個側妃的位子,哪有資格和小姐平起平坐?”她暗自慶幸自己當時沒有換個差事,跟随海若蘭那麽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出了頭,王府中的下人見了她都是客客氣氣的,誰敢呼來喝去?就連那位範總管也是不敢爲難,比起當初在海府的受人冷眼,她可真是揚眉吐氣了。
“住口!”海若蘭幾乎被這個口無遮攔的丫頭氣瘋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你身爲奴婢,居然敢背後議論紅妃?她是宗譜上有名的側妃,又得殿下的寵幸,論起在府裏的時間比誰都長,這話要是傳揚出去,我得擔多大幹系?”
海若蘭稍微歇了口氣,又是連珠炮般地發話道:“更何況我和她平日還算交好,是誰告訴你不能平起平坐的,當初在海府中有幾個當我是孫小姐,還不是一副模樣,就連你也時時哭喪着臉,如今竟也拿起勢派來了!你實在太大膽了,我一向寬縱,想不到你竟變本加厲,背後還不知怎地亂嚼舌根。如今我也不罰你,明天我就去吩咐範慶丞,趁早給你選一個人配了出去,省得我整天心驚膽戰!”
抿兒這才發覺大禍臨頭,她萬萬沒想到爲了一件小事,自己那個一向平和的主子竟然如此大發雷霆,心下已是後悔不疊。本還以爲海若蘭的話隻是說說,但一瞥見那雙充滿了怒火的眸子和鐵青的臉色,她終于領會到了自己的處境,不禁跪地哀求道:“小姐,奴婢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就大發慈悲,饒了奴婢吧!”她連連叩頭,心中充滿了恐慌,若是真的随便配了個小厮,今後還哪能享受榮華富貴。
外間的風無痕頓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剛才抿兒說話時,他真是恨不得沖進去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沒想到海若蘭能有這番見識,也不枉自己平日對她的情分。王府中女人多了,難免就有些人閑話家長裏短,但這種挑撥未免太過分了。他可不想自己的妻子鬧得太過,稍稍使使性子沒什麽大不了,怕得就是勢同水火,那就阖府難甯了。
他略一猶豫,終于還是跨進了門去,屋内頓時一片靜寂,海若蘭和抿兒都沒料到風無痕竟在門外,兩人的臉色都不由變了。風無痕冷冷地掃了抿兒一眼,這才正色道:“若蘭,剛才你的話說得挺有一番氣勢,治家本就是如此。以前你在海府怎樣我不管,現在你是蘭妃,這些丫鬟仆婦若有不稱心的,就報給範慶丞處置,用不着有什麽顧慮。”
抿兒也是臉色煞白,她知道自己這次闖禍大了,又犯了這位殿下的忌諱,若是再争辯,也許連性命都保不住,隻得垂頭喪氣地耷拉着腦袋跪在地上,無知無覺地任人發落。許久,她才聽到自家小姐冷冰冰地吩咐道:“你出去吧,從今往後,我這裏就用不着你伺候了。”
抿兒茫然地擡起頭,隻見屋裏隻有小姐一個人,方才醒覺到風無痕已經走了。有心哀求個恩典,但一觸及海若蘭陰寒的目光,她便畏縮地低下了頭,沮喪地退了下去。她知道,這内院恐怕是再也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本來好好的散心變成了那樣的結果,風無痕也覺得掃興。不過,如今内院的人太多,未免就有些良莠不齊,也不容易管束,畢竟範慶丞總不可能老是往女眷的地方跑。以前自己尚未大婚的時候,還可以讓範慶丞經常出入内院,現在看來,是該好好挑一個管事的仆婦了。想到四女之間可能存在的暗溝,他深深歎了口氣,這個人選還是在外邊挑好了。否則到時有人不服氣,再使些絆子,事情就不是普通的麻煩。謹慎,現在連自己府裏的家事都要謹慎,實在是煩透了。
風無言聽着親信的禀報,臉色一連數變。短短幾年功夫,風無痕已經成長得讓他不認識了。小楊的計策本來并無任何疏漏,可是冥絕的異常舉動已是可疑,風無痕居然還輕而易舉地安撫了那個焦躁易怒的左晉煥,讓他怎麽想怎麽不對勁。立儲的事自己如今已是占了下風,往日信誓旦旦的那些盟友如今都改換門庭,想在風無痕那裏打開突破口看來也是不容易。自己乃是皇子中堂堂的最年長者,竟然淪落到現今的地步,想想也覺得不忿。
“殿下還在猜皇上的打算?”慕容天方見那報信人退去,方才出言問道。
慕容天方乃是世間有名的大儒,連皇帝也對其極爲禮敬,四季一向有鮮果衣食饋贈,呆在風無言府邸期間,不時還有其他恩賞。然而隻有風無言知道這位先生對于朝政也有所見識,因此一直維持着亦師亦友的關系,在府中的地位也是超然。那次師京奇得罪了此人後,立刻被逐出了王府,也正是犯了風無言的忌諱。
“天威難測,帝心似謎啊!”風無言長歎一聲,已是滿臉愁色,“本王真是不明白放着長者不立,那些朝臣們反倒是在幾個小的身上作文章,實在是居心叵測。就連老七本王也是弄不明白,無惜那個小子不鹹不淡的,什麽才幹都看不出來。就爲了一個同父同母的弟弟,他就真的甘心作一個輔臣?”風無痕的抱怨正是他心底最深的疑惑,即便這個老七曾發誓無意儲位,父皇也不應如此信任他才是。
“三殿下,您還是沒有看清七殿下的用意。”慕容天方搖搖頭,眉宇間已是陷入了回憶,“皇上如今身子康健,因此立長還是立幼都是無所謂的事,隻要再等幾年,所有皇子便都成年了,根本不用擔心有人會操縱儲君。再者,十二殿下雖然自幼喪母,但母家不顯卻是他最大的優勢,因爲賀家的那位惠妃娘娘至今沒有子息,如今正缺一個扶持的目标,這才将他視作了香饽饽。倘若惠妃一旦有孕,自然會将他剔除。殿下又何必爲了他而擔心,至于十一殿下就無須老夫羅嗦了。”
“說到七殿下,不是老夫倚老賣老,殿下您還真是應該學學他的性子。”慕容天方又補充道,“所謂的甘願作輔臣隻不過是一句空話,看看他在福建的舉動就能明白,若是沒有皇上的信任,恐怕姚慕同的那件事就能讓他永遠無法翻身。不過畢竟後宮中瑜貴妃是最得寵的,換一句話說,如今皇上最屬意的确實是十一殿下,否則蕭家的勢力又怎能掌控六部中的三部?”
風無言詫異地看着這位自己最信任的老人,知道他還未說完,“事情還沒有到最後一步,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慕容先生的意思是讓本王繼續等?”
“沒錯,如今的機會不能太過度地争取,隻能被動等待。”慕容天方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自嘲的微笑,“合則兩利,待八殿下和九殿下回京之後,您不妨去聯絡一下,這兩位都是母家勢力不盛的,若是能因爲援助則是最好,至不濟以後也能借點力量。唉,若不是老夫認爲殿下人稱賢王,又有人君的才華和氣度,也不會貿然參與此事,畢竟是稍有不慎,便得粉身碎骨,實在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啊!”
風無言聽得老人發自内心的感慨,眼中不禁掠過一絲異色。賢王?如今還有朝臣記得當年那個才華橫溢的賢王麽?說到底就是蘭氏家族實在是太過薄弱了,母親又實在不争氣,空有貴妃的位分卻無法懾服後宮,成天隻知道拈酸吃醋,怪不得父皇這幾年難得去繡甯宮。攤上這麽一位不知經營之道的母親,自己實在是背運,若是換了瑜貴妃蕭氏,恐怕自己早已被立爲儲君了。
“慕容先生的話,本王記下了。您也無須太過擔憂了,世事無常,本王就不信運氣和機會始終在他們那一邊,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說不定能揀個現成便宜。”他冷冷一笑,臉上又充斥滿了那種自信的光輝,“别忘了,本王的背後還有大部分的儒林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