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快起來吧,隻要你們有這份心就夠了,用不着拒于禮節。”瑜貴妃露出一絲笑意,徑直站了起來,“無痕,說起來上次去你的府邸,來去匆匆,本宮還沒有見過那兩個小家夥,今次帶來了嗎?”
“母妃吩咐過的事,兒臣怎敢忘記?”風無痕起身後,仍不忘輕輕扶了紅如一把,“兩個乳母都在外頭候着,沒有母妃的懿旨,她們不敢擅入。”言罷對小方子使了個眼色,後者随即出門叫喚,兩個人高馬大的乳母略有些慌張地抱着兩個粉妝玉琢的孩子行了進來,略一蹲身算是行禮。
瑜貴妃仔細打量着襁褓中的兩個兒子,眼中現出少有的母性關懷,竟看得風無痕爲之一愣。不管是幼時的記憶還是之後的經曆,母親給他的印象不是冷漠就是功利,亦或是一點點望子成龍的嘉許,從未見過這樣的目光。短短一瞬間,他的心中湧起一股嫉妒的情緒,幾乎是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兩個小家夥。
瑜貴妃捏捏兩個孩子粉嫩的雙頰,竟直接從乳母手中将那個女孩搶了過來。“本宮當年也想要個女兒,可惜沒那福分,如今連個承歡膝下的人兒都沒有,實在是可惱。無痕如今是要大用的人了,自然不可能時時進宮;無惜則是太小,幾個師傅那裏輪番轉一圈,一天時間也就差不多了。紅如,還是你争氣地給無痕添了一對兒女,倒讓本宮也能享受一陣含饴弄孫之樂。”
紅如沒想到瑜貴妃會當着其他三女的面這樣說,臉上的紅暈便有些蓋不住了,連聲音都變得分外低沉:“母妃說笑了,那,那隻是……”她嗫嚅了好一陣子,卻依舊不知該說什麽好。
海若欣是一向不安分的人,聽了瑜貴妃的話便調笑道:“母妃說得是,倘若我們幾個都有紅如的福分,那您可要多上好多孫兒孫女了,豈不更加熱鬧?”一句話逗得衆人皆是大笑,瑜貴妃更是笑得前仰後合,幾乎忘了禮制。
“娘娘,十一殿下來了。”柔萍附耳報道。
“哦,讓無惜進來吧,他和無痕好久沒見了,順便也讓他見見幾位嫂子。”瑜貴妃吩咐道。
無痕對于這個同父同母的弟弟印象确實不深,但還記得當年他對自己的不屑和蔑視,此時想起不禁露出微微冷笑。隻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自信地走了進來,神色間仍然如以前一樣的驕傲自負,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幾個太監,一臉卑躬屈膝的讨好模樣。
“兒臣給母妃請安。”風無惜仿佛沒有看見身邊的哥哥,徑直到了瑜貴妃跟前,“今天母妃的精神格外好,是不是有什麽喜事?”他有些期望地擡起頭,希圖母親能像往常一樣地将自己攬在懷中寵愛。
瑜貴妃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個孩子是怎麽回事,見了自己的哥哥也不上前打個招呼,目空一切也得有個度吧。“無惜,你還沒和七哥打個招呼,怎麽這麽沒規矩,平時那些師傅是怎麽教你的?”
風無惜略有些迷惑地看着母親陰沉的臉色,方才省起這些天心腹太監的話。看來母親真的對那個窩囊的哥哥改變态度了,他實在搞不懂,風無痕有什麽好,不僅父皇對他誇獎有加,一向隻疼愛自己的母妃現在也變得那樣溫情,連納妃也可以打破皇子的慣例,還能讓父皇母妃同時駕臨王府。
他不甘地轉身走到風無痕跟前,長揖一禮,然後叫道:“見過七哥,我還沒來得及向七哥道喜呢。一下子迎了三位如花美眷,京城的豪門公子可是既羨又妒啊!不知道以後七哥還會迎幾個嫂子進門?小弟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任是幾女再懵懂,也能聽出話裏濃濃的酸意,更何況本來就是心如明鏡般的風無痕和瑜貴妃。由于礙着母親的臉面,風無痕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無惜,你早晚也有大婚的那一天,讓父皇多爲你挑幾個名門淑媛就是了,何必羨慕我?我這個作哥子的能娶她們幾個已是天大的福分,另娶之事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風無惜不禁大怒,自打兒時起,沒有誰敢用這種帶諷刺的語氣對他說話,母親更是一向把他捧在手心裏。他冷笑一聲,正想開口頂撞,卻見瑜貴妃霍地站了起來,臉沉如水。
“無惜,你太不象話了!”她厲聲呵斥道,“都是本宮平時嬌慣壞了你,一點規矩都沒有!要是讓你父皇看見了,又要惹得他雷霆大怒,上次的教訓還不夠麽?”
風無惜在母親的怒火前畏縮地低下了頭,眼睛中卻閃過一縷憤怒的光芒。他不知道母親爲什麽要在風無痕面前戳痛他的傷疤,不就是對十二皇子風無浩的缺乏教養露出了幾分不屑的神色,背地裏嘀咕了幾句讓父皇聽見了。結果父皇的雷霆他至今無法忘懷,甚至每一次午夜醒轉都會冷汗淋漓。那一瞬間爆發的殺機幾乎讓他以爲自己将永遠失去父皇的寵愛,幸虧有母親的轉圜,父皇之後對他的态度仍然是一如往昔的愛憐,但他仍舊擔心那不知何時會發作出來的天怒。
“母妃,無惜還小,您用不着這麽在意。”風無痕連忙勸道,敏銳如他早察覺了母親話中的玄機,一向對風無惜寵愛有加的父皇居然會發怒,看來自己得打聽打聽那是什麽事才行,說不定能得到些有用的東西。自古伴君如伴虎,隻有真正體會皇帝的忌諱和喜好,才能順利地活下去。
瑜貴妃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無惜,别老是對你的兄弟們說三道四的,你才幾歲,連禮敬兄長的心都沒有,将來如何……”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她連忙調轉了話頭,“你現在給我回聽風閣好好反省!”
好好一次觐見被風無惜攪得很是無趣,風無痕等人也就順勢告辭了出來,海若欣還在嘀咕着那個十一皇子的失禮,海若蘭則是一言不發地走在一旁,紅如忙着看顧自己的兩個孩子,隻有越起煙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頗有所得。
風無昭的奏折很快抵達了京城,出乎群臣的意料,這位五皇子居然将彈劾端親王風寰傑的奏折以明折拜發,上面還大言不慚地叫嚣自己奉皇帝密旨将其革職暫代,長達幾頁的文書中詳盡地列明了風寰傑在軍中的種種劣迹,甚至連彈劾段緻遠的折子也附帶上了。一時之間,此事傳遍天下,皇帝得知此消息後在禦書房怒火沖天地大發脾氣,甚至尋了幾個小過錯杖斃了三個小太監,後宮中頓時人人膽寒,誰都不敢再胡言亂語。
身處坤甯宮的皇後賀氏隐隐聽說了這些傳言,盡管她對自己的處境早已絕望,但遠在西北的兒子仍然讓她牽挂不已。然而,傳言徹底粉碎了她的企盼,風無昭的行爲無疑是對于皇帝的最大挑戰,那個不容許别人冒犯的男人絕對不可能放過她,絕對不可能!霧衣,你爲什麽要這麽早就離開我,賀氏喃喃念道,爲什麽不等我一起,現在就連下黃泉都無人相伴,這個名義上至高尊貴的皇後還有什麽意思。
“參見皇上。”門口突然響起幾個宮女誠惶誠恐的聲音,賀氏卻沒有挪動身子。自從那天之後,皇帝還是第一次來坤甯宮吧,可惜,此次又是興師問罪來的,她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難道她還指望風無昭會爲了自己這個母後而屈服?
“你們全都退下。”皇帝撂下一句冷冰冰的話,“朕要和皇後單獨談談。”
諾大的坤甯宮瞬間變得無比甯靜,帝後兩人一坐一立,氣氛顯得僵硬而緊張。“你應該知道朕今天爲什麽到這裏來。”皇帝率先打破了沉寂,“那個逆子居然敢反客爲主,逼朕承認他的大将軍職銜,如此無君無父的舉動,實在是膽大妄爲至極!”
“皇上如果想好了怎麽處置無昭,便用不着和臣妾來商量。”皇後頭也不回地道,“現在的坤甯宮和冷宮有什麽兩樣,皇上難道不覺得在這裏談什麽軍國大事是笑話麽?無昭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臣妾管不住他,也不想去管,要殺要剮,全憑皇上作主。”
“你這是什麽意思?”皇帝頓時勃然大怒,“你以爲朕不敢廢了你麽?若不是看在賀家以往對朝廷有功的份上,就憑你的那些罪孽,賜死都是輕的!沒想到如今就連無昭也不安分,真是‘慈母’出敗兒啊!”
皇後一動不動地領受着皇帝尖酸刻薄的話語,心卻痛得無法自已。曾幾何時,他不再滿足于自己這個元配,左一個貴妃,右一個貴人地迎進宮來,而自己卻是色衰而愛弛,常常獨守空房,寂寞地度過一個個漫漫長夜。到頭來,他卻爲了那個賤人的兒子,殘忍地剝奪了自己最後的希望。
“皇上請回吧,臣妾如今是待罪之身,隻希望皇上能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不要苛待了無昭。他性子狂暴剛烈,皇上若是逼急了他,不知會做出什麽驚人的事情來。言盡于此,皇上自己珍重。”皇後轉過頭來深深看了丈夫一眼,随後又閉上了眼睛。如果他真的連兒子都不放過,那自己就隻能用那個了,皇後賀氏心中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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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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