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重大,微臣不敢妄言。”海觀羽毫不畏懼皇帝的目光,“微臣隻是感到兩件事情來得突然,恐怕事有蹊跷。”
“蹊跷?”皇帝立起身來,不屑地冷笑道,“恐怕海愛卿是在擔心自己的寶貝女婿吧?關于此事的奏折尚未呈報消息,如果不是無痕先行知會了你,你怎會反應如此之快?哼,朕給福建派去了一個刺頭,無痕恐怕很不高興吧?他也不想想,朝中大臣已經拿‘福建王’來稱呼他,若是不加以制衡,朕如何塞住百官的嘴!現在可好,姚慕同死了,你讓朕如何能冷靜,即便事有蹊跷,朝中文武又會如何議論?”
海觀羽一言不發地任皇帝大發雷霆,自風無痕那裏出來,他就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此時貿然開口,皇帝隻會認爲自己也是居心叵測。唉,自古爲君者都是最容易被蒙蔽,也是最容易被激怒的,伴君如伴虎之說也就如此而來。君王身邊的寵臣一旦失勢,别說東山再起,就連明哲保身都不一定能做到。一向謹守着适時緘默的他之所以攬上這次的難題,一來是爲了孫女,二來就是不想讓皇帝的一時氣性讓朝局再次變動。
“朕有那麽多兒子,卻沒有一個能夠省心的。本指望無痕能少些私心,結果到頭來他還是步上了幾個哥哥的老路子,難道他就那麽想要證明自己麽?”皇帝最心痛的就是苦心栽培了近三年的兒子居然能作出這種事情,“朕已經把你的兩個女兒全都許配了他,如此殊遇哪個皇子有過?”
“皇上,請聽微臣一言。”海觀羽見皇帝竟一心将此事歸在了風無痕身上,不得不開口道,“微臣知道皇上此時痛心萬分,但還請皇上明察,七殿下若真是敢如此行事,就絕不至于如此慌張地把微臣請到府上。福建之地本就是大亂初定,那兩名刺客又都是狡猾絕頂的人,微臣決計不信七殿下在短時間内能收攬到如此人物。況且刺客直接候在了福建邊界的古樓縣,顯然對姚慕同的行程廖若指掌,七殿下的勢力最多隻有一省之地,何來如此準确的消息?”
皇帝隻是一時氣急,海觀羽的話又犀利萬分,憑着他對這位朝中元老一向的認識,也漸漸冷靜了下來。再想到西北發生的變故,自忖察下有方的皇帝也無法斷定事情的真相,他真的被這連續發生的一切迷惑了。“海愛卿,你起來吧,這些事情和你沒有關系。你的身子骨兒也不好,犯不着爲朕的那些逆子頂缸,這金磚地上涼着呢。若是别人看到了,說不定還以爲朕如同那些戲折子中的昏君般折辱大臣。”皇帝的聲音低沉而緩慢,聽在海觀羽心中卻是一種難言的悸動。
“微臣叩謝皇上恩典。”海觀羽這才艱難地想站起身來,卻不防跪的時間長了,腿竟有幾分麻木,掙紮了半天也沒成功。正當他尴尬地滿臉通紅時,眼前出現了一隻手。“皇上!”海觀羽驚呼道,“微臣失儀了。”他有些畏縮地扶了一把這位至尊的手,方才勉強立定。
“海愛卿,你一大把年紀,犯得着爲了年輕人的事巴巴地來求朕麽?”皇帝的臉上寫滿了疑惑,“你是三朝元老,平素又不和那些皇子兜搭,爲什麽偏偏看上了無痕?就不怕招朕的忌諱?”
“回皇上,七殿下曾經對老臣說過,身爲皇子,不是隻有坐上皇位的才是勝利者,因此老臣覺得他很有見地。”海觀羽肅然道,“老臣之所以受了他的請托,隻是心存疑窦,恐怕有奸人妄圖動搖朝廷,絕無他想。至于七殿下,若是皇上要塞衆臣之口,那五殿下那邊又該如何處置?皇後新近失勢,群臣是否會認爲皇上是趁勢趕盡殺絕?老臣認爲其中疑點甚多,似乎是有一個很高明的人在布局。”
皇帝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對于風無痕的這種論調他已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之所以在諸皇子中選擇了他來親自調教,就是爲了将來的立儲做準備。如今的這位勤郡王,倘若自己将來選擇儲君,還非得找一個能鎮得住他的人才行,否則就得用那個法子……皇帝想起明方真人含糊其詞的樣子,眼中異芒連閃,顯然是有所打算。
“海愛卿,朕都知道了,你既然事先和朕通了氣,待到奏折來時,朕也不至于自亂陣腳。沒想到朕堂堂一國之君,對于這些大事倒是最後知道的一個,那幫密探實在是越來越不象話了。”皇帝用一副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
海觀羽心中一顫,他知道又有人要倒黴了,不過眼下還是明哲保身要緊,皇帝既然已經下了逐客令,他也就順勢告辭離開。皇帝目視着這位三朝元老的背影,臉上現出落寞之色,不是他不信海觀羽的話,而是眼下的情勢讓他無法相信。比起一向還算安分的風無痕來,遠在西本的風無昭就要可慮得多。畢竟那裏駐紮着十餘萬大軍,水潑不進是絕不可能的,倘若真出什麽亂子,一切就真的糟了。風無昭若是連親舅舅都下得了手,又怎麽會把自己這個父皇放在眼中。
“你是說賀莫斐在回京途中遭人暗算?”風無昭狠狠地又問了一遍,“阿其,你敢擔保不是你們打劫時傷害了他。”
跪在地上的霍叔其連磕三個響頭,“殿下明鑒,那些押送的官兵全部死了,奴才那幾個人根本不敢,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完了!”風無昭一拍額頭,“這下就是父皇不疑心有他,那些朝臣們也會落井下石,真真好計策啊,本王這黑鍋是背定了!”他的臉色霎時變得陰沉無比,“阿其,若是現在發動,西北大營能否順利拿過來?”
霍叔其心中一震,偷眼看了看主子的臉色,那露出瘋狂的眸子告訴他,接二連三的打擊已經讓這位天潢貴胄完全失去了理智。按照常理,沒有皇後和母家勢力作後盾的風無昭,隻是一隻失去爪子的老虎,唯一能做的便是吼上幾聲來作垂死掙紮,誰會像主子那樣孤注一擲,喪心病狂地妄圖奪取西北大軍?看來這位殿下真的瘋了,他心底下了結論。不過,在臉面上,他隻得恭謹地應道:“奴才有七成把握可保殿下拿下西北大營,隻要雄兵在手,殿下的安全便可無虞。倘若皇上問起罪來,心中也得有幾分顧忌。”
風無昭哪知道心腹竟存了這等心思,臉上大爲緩和,暗自慶幸行前沒有嫌棄這西北苦寒之地,否則就算自己砸下了大把銀兩,也未必能收到什麽效用。畢竟西北的亡命之徒可比不得中原的那些豪客,區區幾十兩紋銀已能讓他們賣命效死,枉論自己一出手就是幾百兩?“父皇,你如此步步緊逼,就休怪我這個作兒子的爲求自保而不擇手段了!”他望着東南狠狠地吐出一句話。
“娘娘,您醒了?”皇後賀氏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張陌生的面龐,不由驚呼了一聲。“霧衣,霧衣!”她連聲叫道,然而,應聲而入的宮女太監全是些不認識的人,唯有醫正沈如海還算是熟識。“沈如海,本宮問你,這是怎麽回事?本宮身邊的人怎麽都撤換了,隻不過是一夜的功夫,是誰如此大膽?”
沈如海心中吃驚不已,皇後病重的這些天裏,除了中間醒過那麽幾次,此次算是神志最爲清醒的,然而,看她的樣子,似乎根本就記不起之前發生的一切,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試探地問道:“皇後娘娘,您是否感到鳳體好些了?”
“本宮根本沒病!”皇後冷冷答道,“沈如海,你還沒有回答本宮的問話,坤甯宮原來的那幫下人到哪去了?霧衣到哪去了?總不成一夜之間,這皇宮就變天了吧!”
倘若換了從前,沈如海一定會立刻戰戰兢兢地叩頭請罪,可是現在面對一個失寵的皇後,他卻坦然得多。“皇後娘娘,您已經病了幾個月了。現在鳳體初愈,萬不可大動幹戈,這幫人是皇上派來坤甯宮的新人,您将就着使喚也就罷了。微臣另有要事,這就告辭了。”不需切脈,沈如海就能發現皇後賀氏已經沒有什麽大礙,盡管心中驚訝,但還是想盡快禀報皇帝,以免鬧出什麽事來,因此又行一禮後便匆匆離開。
皇後賀氏幾時受過這樣的氣,一愣之下竟忘了呵斥,眼睜睜地看沈如海出了自己的寝殿。“這是怎麽回事?誰來告訴本宮?”皇後突然大發脾氣,掙紮着便要起身,旁邊的一衆宮女連忙沖了過去扶着,幾個小太監趕緊伺候這位國母着衣。皇後一把推開了身邊的人,随意着了一件外袍便往外間沖去,直至她看到守在坤甯宮外的那些禁軍,方才停住了腳步。原來,那不是夢境,她喃喃自語道,腳步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在地。“老天爺,你爲什麽不讓我死!”她突然仰天喊道,凄厲的聲音頓時響徹了整個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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