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以往是世仇,但羅允謙還是遣人送上了一份頗重的厚禮,不是金玉也不是珠寶,而是福州郊外的三處莊園和幾百名奴仆長工。對于風無痕這樣一個根基不深的人來說,莊園這樣每年都能有銀子入帳的無疑是最好的禮物。連越明鍾對于那個躺在藤椅上掙紮着來道賀的死對頭也露不出恨意,雖然不能一笑泯恩仇,但好歹這是兩家自以前結怨來的第一次往來,外人都在傳說越家和羅家有修好的态勢。
風無痕卻在忙着回京的打算,雖然聖旨上沒有指定歸期,但風無痕知道一旦福建總督的事情能夠确定,那自己就鐵定要返京了,隻是不知道皇帝是否能真的把宋峻閑放到那個位高權重的位置。這個人雖然迂腐了些,行事卻循着正道,比起老奸巨猾的郭漢謹和盧思芒,皇帝應該對他更有好感。
“殿下,宋大人來了。”小方子匆匆進來禀道,“看他喜氣洋洋的模樣,似乎有什麽好事情。”
“哦?”風無痕眼睛一亮,委任總督這種事情,一來是吏部的任命和皇帝的旨意,二來入京述職就是必不可少的,看來這次宋峻閑是要和自己一起回京了。
“下官參見殿下。”宋峻閑一進屋就是俯身行了大禮,風無痕一向和他不拘禮節,因此此禮便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風無痕坦然受了他一禮,随即雙手扶起他道:“子真,想必京城那邊有了好消息?”
宋峻閑滿臉激動,“殿下,吏部那裏已經來了公文,委了下官福建總督之職,進京述職後即行上任。”
“好!”風無痕撫掌笑道,“沒想到那些吏部的官員居然沒有給你使絆子,倒是出乎本王的預料。不過,子真,既然作了總督,你這油鹽不入的性子就得改改才是,愛民如子是好的,但若是和本地的世家豪門有了生分,你這官再大也不好當啊!”
“經此一變,下官已是明白了。”宋峻閑的臉色便有些不自然,“下官在仕途中也算是頗爲順利,想來都是些運氣,怪不得往常的同僚見着下官都是躲了走。到現在才明白,原來那些人是嫌着下官太過方正,礙了他們的财路。”
“你知道就好,本王就不多提了。”風無痕突然想起一件要事,“你的巡撫位子将由誰接任?”
“聽說是山西布政使姚慕同。”宋峻閑有些憂心,“聞聽此人極爲暴虐,昔日任縣令時,百姓聽得他調任,無人不額手稱慶,不過朝廷上有人撐腰,因此官竟是年年升轉,才三十幾歲的人就已坐上了布政使,如今又升爲了巡撫,身後沒有強援是決計不可能的。”
“看來事情不簡單啊,還是有人妄圖往福建這裏插針,不過他們恐怕要失望了。”風無痕冷笑道,“本王既然向父皇保奏了你,便不好再舉薦誰任巡撫,畢竟也要避些嫌。況且巡撫向來受總督節制,下面又有郭漢謹和盧思芒盯着,量他也翻不了天去。那兩個家夥可都是對巡撫這個位子虎視眈眈呢,想必一定會給他找點麻煩才是。”
“殿下說得是。”宋峻閑臉色稍霁,“不過,下官進京述職期間,若是姚慕同前來上任,此地他的官職即爲最高,恐怕郭盧兩位大人奈何不了他。”
“此事确實可慮,畢竟進京述職,來回恐怕時日長久,若是那姚慕同趁此機會發難,到時會來一個措手不及。”風無痕便覺有些頭痛,吏部這一手不知是那個大佬的囑咐,亦或是皇帝的意思也說不定。自己初定福建就有人想要插手進來,真是貪心不死啊。
“子真,你放心,本王不會讓他攪亂這難得的好局。他既然有心染指,那就準備摔一個頭破血流吧。”風無痕衡量了一下姚慕同的年紀,心中頓時有了定計。哼,他要是敢胡作非爲,那麽,自己将他以往的“政績”在皇帝面前參上一本恐怕更有效率吧?在京裏那兩個人的手段下,要收集一個本就風評不佳的官員的劣迹,實在是一件太簡單的事情。若是事情真的鬧大了,那就隻能想法将姚慕同背後的人挖出來解決了,福建是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基礎,絕不能輕易丢出去。
聞聽宋峻閑即将升任福建總督,郭漢謹和盧思芒心中便有些酸溜溜的。自己那被貶下去的四級還沒回來,同樣遭到過彈劾的宋峻閑卻能扶搖直上,他們不得不接受自己運氣太差的現實。不過,當風無痕鄭重其事地向兩人說起新任巡撫的人選時,他們立即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和宋峻閑不同,郭漢謹和盧思芒都是善于鑽營的人,對于這方面的佼佼者姚慕同早有耳聞,甚至還羨慕過他的經曆,沒想到此次見面不僅是上下屬的關系,還可能是将來的對手。
“殿下,姚慕同背後之人非同小可,若是下官那次所聽是實,恐怕事涉皇家。”郭漢謹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姚慕同的侍妾雨如與拙荊是同鄉,因此在京城時曾來拜訪過,那時其人還是一屆知府。那女子口風不緊,而且意圖炫耀,因此說出其夫有能結交皇家,以後定能平步青雲。拙荊不信,因此下官才得以了解此事。現在想來若不是他背後有皇子撐腰,怎能升遷如此之速?”
此話連盧思芒也是首次聽說,風無痕更是覺得事情超乎想象。吏部尚書蕭雲朝乃是他的母舅,平白無故放了如此棘手的人來福建,難道母妃那裏對自己有什麽不滿?他想想最近的表現,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道理。事涉其他皇子,行事就得慎重些了。
風無痕在這邊廂煩惱,瑜貴妃也在兄長面前火冒三丈。自從那晚皇帝吐露心迹之後,風無痕的地位在她心中不免就重要了起來,其他諸皇子在外不是被刺重傷就是碌碌無爲,自己的兒子卻能大出風頭,她這個作母親的怎麽也能臉上有光不是?誰料自己的哥子居然不識好歹地派了個刺頭去福建任巡撫,得知了這個消息,盡管每月才這麽一次見兄長的機會,她還是一氣之下發了好一頓脾氣。
蕭雲朝也很是委屈,吏部尚書雖是風光無限,但掣肘同樣不少。同僚的人情不算,王公貴族那裏的托情更是多如牛毛,一味拒絕的話,他這個掌舵的就别想再幹了。原想着皇帝的堂兄理親王托人送來了二十萬兩銀票連帶着兩塊無雙玉璧,憑那位王爺的面子和銀兩,妹子不會有任何意見,沒想到一來就上演了這麽一出。
話雖如此,但蕭雲朝哪敢朝妹子發火,不止是她貴妃的身份,更因爲自己這個尚書也是她不動聲色運作的結果,比起自己來,她才是真正的狐狸。“娘娘,微臣一時失察,不過東西都已經收了,不說吏部已經發了文書,就算此時文書未發,倘若退回去,理親王面子上須不好看,畢竟人家是堂堂親王,總得買點面子不是嗎?”他低聲下氣地辯解道。
“哥哥,你怎麽就知道銀子和面子!”蕭氏隻覺得氣不打一處來,“理親王不過是一個閑散王爺,他輕易拿得出二十萬兩銀子?不過是有人借着他的名頭耍個托而已,你居然連這個都不明白,這幾十年的官算是白做了!”
蕭雲朝被罵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偏偏還作聲不得。妹子這一提醒,他也覺得一陣不對,理親王向來很少摻和政事,此次居然爲一個布政使請托,此事無論如何都透着蹊跷,自己怎麽就一時糊塗,接下了這筆買賣?他想起拒絕了何蔚濤時那位刑部尚書大人怒氣沖沖的樣子,心中更是忐忑,不劃算啊,這次是真的虧大了!
“娘娘,那如今該怎麽辦?”蕭雲朝實在是失了方寸,一想到自己青樓狎妓的事何蔚濤通通知道,他恨不得立刻把那吏部公文重新發一遍。想起之前呈報皇帝禦覽時,那位至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是徹底心寒了,無奈世上沒有後悔藥,他隻能向這位足智多謀的妹子問計了。
“本宮還能有什麽法子?”蕭氏冷冷笑道,“現在福建拿主意的是無痕,他應該有法子應付。不過,出了這樣的纰漏,他到時會怎樣看待本宮這個母親?哥哥,如今無痕可是和往昔不一樣了,你若是還當他是那個病恹恹的孩子,到時吃苦頭可别說本宮這個當妹妹的沒提醒你!”
被瑜貴妃這麽夾槍帶棒地排揎了一頓,蕭雲朝垂頭喪氣地出了淩波宮。唉,年頭變了,自己這個蕭家最大的反而比不過那兩個小的。都怪門上那幾個奴才不長眼睛,見了一個理親王的名刺就屁颠屁颠地進來報訊,否則怎會有如此麻煩!他打定了主意,回去一定好好整治一番家務,省得那幫下人們翻了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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