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到我還能開口吧。”羅允謙坐在椅子上,眼中透出濃濃的恨意,“要不是你胡作非爲,我們羅家又怎麽會落到今日的下場!”經過精心救治,雖然他已能開口說話,但四肢卻是徹底廢了。他又從羅士傑那聽說了如今的局勢,若不是手足無力,他幾乎是想一拳砸死這個家門中的不孝子弟。
“殿下,草民在此叩謝您的救命之恩。”羅允謙目視坐在正中的風無痕,一字一句道,“羅家勾結倭寇的事确實曾經有過,這是家族的恥辱,但懇求殿下能網開一面,不要株連太廣,草民願代表家族将所有财産全部捐獻國庫,以贖罪孽。”
“你有什麽資格代表羅家,現在我才是家主!”羅允文絲毫不在意手腳的鐐铐,瘋狂地叫喊道,“從小你就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現在還要把羅家這麽多年來的血汗往火坑裏送,你才是真正的敗家子!我不服,什麽勾結倭寇,全是誣陷!”
室中頓時一片靜寂,每個人都用一種鄙夷不屑的眼光看着這個可憐而又可恥的男人,那種如同利箭般的目光頓時壓得羅允文透不過氣來,剛才一時間的瘋狂勁似乎全都縮了進去。他此時才真正醒悟過來,自己隻不過是别人案闆上的待宰羔羊而已。
“勾結倭寇,爲禍鄉裏,本是罪不容赦,本王很難相信,這竟然是羅先生這樣一個聰明人竟然會做的事情。”提到倭寇,風無痕便是一臉厭惡的模樣,但對于羅允謙這個家主,他還是有一點點好感的,因此還是沒有直呼他的姓名,“本王實在很想知道個中隐情。”言語之間,他竟是完全無視了羅允文這個人。
羅允謙此時也顧不上什麽家族顔面了,自他接手羅家以來,就得知了家中各房執事和倭寇勾結,然後用少量金銀換取值錢的古董等物,或是幹脆提供沿海布防信息,坐地分贓。盡管心中極是不滿,但畢竟家大業大,實在無法處置這些人,因此隻得隐忍了下來。他一點點叙述了個中情由,說到後來,臉色已是相當難看,這都是家族醜聞,他身爲家主卻無能爲力,真是莫大的恥辱。
“既然如此,本王就替你清理一下門戶好了。”風無痕的臉上陰霾密布,“羅允文,僅憑你弑兄的罪行,本王就可以判你死罪,羅家出了你這麽一個不孝子弟,還真是家門不幸呢。本王将知會盧大人,你的案子将不公開審理,免得丢人現眼。”
一句句誅心之辭說得羅允文臉色煞白,他強自挺直了身軀,陰狠地叫道:“殿下,難道你就不怕我把郭大人和盧大人做過的醜事全抖出來?要是皇上知道您竭力保的兩個人是如此角色的話,不知會作何感想?”
“如果說的是你那兩個心腹的話,那你恐怕要失望了。”風無痕輕輕使了個眼色,冥絕立刻知機地打開了另一扇門,羅允文隻瞟了一眼,便沮喪地低下了頭。自己派出的兩個心腹被捆成了粽子一般,嘴中還塞着破布,可想而知,那些珍貴的信件早就落到了這位欽差大人手中。
“郭漢謹和盧思芒之前雖然行事不當,但皇上已經處罰過了,本王一力保全他們,隻是不想讓局勢再出現什麽動蕩。”風無痕示意冥絕将門重新關上,這才正色道,“本王今次改變主意保下羅家,也正是這個道理,否則大可借此将你們羅家連根鏟除。羅氏勾結倭寇證據确鑿,又有何人敢說本王徇私?”
羅允謙接觸到風無痕那清冷的目光,不禁将頭别轉開來,竭力遮掩目中的水光。重見天日得到的第一個消息,着實讓他感到絕望,如果自己醒來的代價是羅家的覆滅,那還不如讓自己永遠活在黑暗死寂的世界中好。僅僅抱着一丁點希望,他再次面見了這位皇子欽差,卻意外地覺察到口氣松動的迹象,如今聽風無痕親口承認将放過羅家,他如何能不喜?
“成王敗寇,我輸得心服口服!”羅允文仰天笑道,神色已是有些癫狂,“多年圖謀,最後卻敗在一個小兒手裏,我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笨蛋!哈哈哈哈!”
“将他押下去!”風無痕似乎并不在意羅允文的譏诮,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好生關押,到開審時讓盧思芒請那些富商們旁聽,福建乃天子的福建,絕不容許這樣的人胡作非爲!”
一直站在羅允謙身後的羅士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裝作不經意地和家主交換了一個眼色。看來風無痕勉強留下羅家其他人,爲的隻是怕越家尾大不掉吧,兩人不約而同地湧起一個念頭。
公審羅家那些勾結倭寇的子弟時,聞訊而來的百姓竟把臬司衙門前面的那條路堵了個結結實實。畢竟在福建這個地方,百姓最痛恨的就是倭寇,羅家身爲世家大族,幹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也難怪群情激憤。
不過,當全身都不能動彈的羅允謙被擡上公堂時,剛才還喧嘩不已的人群還是驟然靜寂下來。雖然對羅允文的審判百姓們無法旁聽,但富商們還是把該傳的都傳了出去,現在人人都知道這位家主被人謀害的前前後後。再想到羅允謙平日也時有善舉,人們的目光中還是同情居多,當然,這也和風無痕派人爲羅允謙造勢,竭力替他洗脫勾結倭寇的罪民有關,畢竟,一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的羅家比作爲盟友的越家更可靠。
不待盧思芒吩咐,幾個差役就爲這位羅氏家主準備了座椅,從那天的密審中,他們就知道此次羅家遭殃的隻是個别人,牽連不到這個已經殘廢的家主身上。
随着公堂上的一問一答,外間的民衆時不時發出驚歎或訝異的呼聲,不過誰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畢竟差役們身後,就是冷臉守衛在門口的數十名禁衛,他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和欽差大人較勁。“看,太陽出來了!”一位老人突然叫道。人們不由自主地擡起頭來,隻見一縷金色的陽光穿過厚厚的雲層,直射在衙門口的石獅上,已經陰沉沉了數天的的天空也逐漸明亮了起來,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種不知名的力量也在關注着此事的結果。
這種近乎神迹般的天象頓時引起了一大幫人的響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首先跪倒在地,喃喃自語道,“老天爺啊,請您賜給我們一個青天大老爺吧!老百姓再也經不起折騰了,您開開眼吧!”
一個又一個虔誠的百姓跪了下來,人人都在念叨着平安,遠處的風無痕不忍心地拉上了車簾。這些淳樸得可愛的人啊,隻要溫飽就可以滿足的百姓,自己身爲皇子,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些貪官污吏壓榨他們。現在自己身在福建,郭漢謹和盧思芒還會收斂,越家和羅家也會仍然一心向善,可是,自己終究有回京的那一天,如果不能把他們的貪欲引向别處,那倒黴的仍然是福建的百姓。
“看,那個倭寇出來了!”百姓們突然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吼聲,“殺了他,殺了他!”衆多的人聲嘶力竭地叫道。
成田不安地看着堂外咆哮的人群,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但他一想起風無痕嚴厲的眼神,隻能苦着臉,老老實實地跪在了地上。唉,自己好歹是一個貴族,到了這裏就幾乎沒直起腰過,老是跪來跪去的,真是窩囊,他不平地想道。
“堂下所跪何人?”盧思芒一拍驚堂木,高聲喝道。
“啓禀大人,小的成田兵,乃倭國大名之子,奉我國天皇之命前來上國學習。”自從對風無痕編了那個借口,成田索性就借了天皇的名義,這樣冠冕堂皇的說辭畢竟聽起來容易讓人相信。
“大膽倭賊,竟敢胡言亂語!”盧思芒厲聲斥道,“既是倭國使節,爲何沒有随從,而且竟和那些倭寇同流合污?本官看你是意圖蒙混過關,來人哪,大刑伺候!”
成田一見到那些差役們不懷好意地将一件件刑具扔在地上,頓時吓得魂都飛了。堂下的百姓卻很是高興,能親眼看到一個倭寇受刑的模樣,回去怎麽也可以炫耀一下,再說出口氣也是好的。
“大人饒命,小的所言句句屬實!”成田忙不疊地求饒道,“那些随從全被剿倭的官爺全數殺盡了,小的一時糊塗搭乘了那些同族的船,原本隻想抄個近路,誰想到他們竟是盜匪一流,小的實在是冤枉啊!”
“這倭寇居然會說我們的話?”
“實在是奇怪啊,難道他說的是真的?”
“别聽那人胡說八道,分明是想逃一個活命,臬台大人千萬不能信他才是。”
……
成田的言辭雖然卑微,但人群中卻仍然議論紛紛,顯然不相信這個倭寇的話,就連盧思芒也認爲這個倭人滿口謊言。無奈他是和風無痕商量好的,雖然現在不能對他用刑,但呆會就可以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油嘴滑舌的小子了,他暗暗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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