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職叩見皇上。”風絕在福建兜了一大圈後,終于回到了皇宮。
“嗯,交待你的事情辦得如何?”皇帝食指輕輕叩着扶手,絲毫沒有叫起的意思。
“回皇上的話,卑職罪該萬死,事情隻完成了一半。”風絕連連碰頭道。
“那你還敢回來!”皇帝的聲音驟然提高,本就積攢了數天的怒氣全都發在了這個心腹的身上,“朕讓你去保護無痕,你倒好,人還沒呆幾天就讓他遭遇了一次刺殺。那些地方官拿幾個小賊抵賴沒關系,你居然也抓不到一點線索?朕養你們這些飯桶是做什麽吃的!”怒極之下,皇帝的目光中殺機乍現。
風絕敏銳地察覺到了皇帝的殺機,與之相比,那些誅心的言語反倒算不了什麽。看來皇帝已經有些不相信自己了,他自嘲地想道,即使自己并沒有露出一絲不臣之心,那個多疑的君主也放心不下自己這個手握着一支精銳的心腹。既然如此,那就把本來想當作籌碼的東西扔出來好了,想必可以讓皇帝發一下愁,風絕幾乎貼近地面的臉上掠過一絲冷笑。
“卑職罪該萬死,确實沒有查出第一批刺客的來曆,但是,對于第二批刺客,卑職卻得到了一些線索。”風絕再次重重叩首,朗聲報道。
“第二批刺客!”皇帝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朕怎麽沒聽說過?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從實報來!”
風絕一五一十地将之前的經曆報上,随即雙手呈上了自己撿到的東西。皇帝從石六順手中接過那似乎不起眼的小玩意,又瞥見風絕已經烏青得有些發紫的額頭,對他的話已是信了八分。然而,當他仔細打量了手中之物後,臉色立刻大變。
“此事可有其他人得知?”皇帝的聲音已是微微有些顫抖。
“回皇上的話,事情重大,卑職本不敢擅專,但慮及天家臉面,已将當時見過此物的數人全部滅口!”風絕利索地答道。
“好了,你先退下吧。”皇帝的心思都集中在了手中的東西身上,也沒心思再追究風絕的失職,“今次的事情就算功過相抵,朕就不處罰你了。”
“謝皇上恩典!”風絕連忙叩頭謝恩,心中卻早就詛咒了千遍萬遍。他小心地起身向殿外退去,眼睛卻掃向侍立一旁的幾個小太監,冷冷的目光讓那幾人全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皇帝似乎也醒覺到此地的人稍稍多了些,雖然他們都是石六順篩了又篩的可靠人,但難保不會有一兩個多嘴的。“所有人都退到内殿去!”皇帝突然開口喝道,“未得朕的吩咐,誰都不得離開,抗命者殺無赦!”
所有的太監和宮女都急急忙忙地朝内殿沖去,唯恐遲了遭殃,誰都不知道,皇帝的心中早就埋下了深沉的殺機。
想要一起退出的石六順被皇帝叫住,随後心懷忐忑地關上了兩道内殿的門。他心中的不安比那些下等太監和宮女更甚,畢竟爬到這個位置實在不易,若是因爲今天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而受到牽連,那就是太冤枉了。想到自己還接了那燙手的山芋,他更加擔憂起來。
“石六順,剛才出去的所有人你都記下來,呆會全部打發到永甯宮。”皇帝冷臉吩咐道。
“奴才遵旨。”石六順連忙應道,心中的小鼓越敲越厲害,永甯宮是什麽地方,他心中清楚得很,那裏所有的使喚人,都被刺聾了耳朵,割去了舌頭,爲的就是不把一些隐秘事透露出去。那自己到時又該遭到如何處置?
“石六順,你跟随朕已經有三十年了吧?”皇帝瞟了一眼身邊那個渾身發抖的人,似笑非笑地問道。
石六順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恐懼,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了不計其數的頭。“奴才打十歲起跟随皇上,至今已經三十一年了。求皇上開恩,奴才絕不會在外邊胡說八道。”
“三十一年的榮寵不衰,太監裏邊你已經是頭一份了。”皇帝似乎是有些感慨,“石六順,你似乎在六宮副都太監這個位子上已經呆了十年了,該是挪動一下位置的時候了。”
石六順心中一寒,看來自己這次是真的難逃此劫了。到了他這份上,挪動位置隻能往下到底,哪還有上升的,畢竟六宮都太監萬福是當年太後身邊的老人,幾十年侍奉從未出過差錯,皇帝絕不可能輕易撤換了他。
“萬福已經老了,一直占着那個位子也不是道理。朕準備在京城賜他一所宅子給他養老,至于你,就準備接任六宮都太監吧。”皇帝有些好笑地看着瑟瑟發抖的石六順,先給一棒再給個甜棗,這才是馭下之道。
石六順愣住了,他壓根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好事,攤上這麽一個難伺候的主子,他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今天得了這個一個天大的彩頭,他怎能不喜?半晌,醒覺到自己失禮的他連忙磕了幾個響頭,“奴才叩謝皇上恩典,隻不過,奴才一向沒有什麽功勞,突然提升奴才的位置,恐怕别人那裏會說閑話,還請皇上明鑒。”他聰明得很,自己現在這個位置就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再往上挪,那可是衆人目光的焦點,到時一旦摔下來,可是連個響聲都沒有。
“朕知道你在想什麽。”皇帝隻是一笑,“就憑你跟了朕那麽多年,一點差錯都沒有就是功勞。後宮娘娘那裏你隻要謹言慎行,她們也不敢拿你怎樣,至于那些敢不服你的奴才,你給朕好好拿幾個作靶子,杖斃幾個膽大的,朕看還有沒有人敢犯了上下間的規矩!”
“奴才,奴才遵旨。”石六順被皇帝的殺氣給吓着了,說話也變得有些結巴。
“好了,剛才那些人你去處置了,朕要一個人好好靜靜。”皇帝疲憊地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傍晚,瑜貴妃就得到了消息,勤政殿今日當班的一衆太監和宮女全都黜落到了永甯宮。這個消息讓她有些心神不甯,聽說是皇帝派到福建的人回來了,難道自己的兒子做了什麽讓皇帝能如此生氣的事?雖然對于風無痕沒什麽感情,但畢竟在宮裏這個地方,母以子貴,他比無惜先封了王,别人都會将他的一舉一動看作自己的授意,若是真出了什麽纰漏就糟了。
正在胡思亂想間,柔萍急匆匆地沖了進來,二話不說把其他的下人都趕了出去,這才神秘兮兮地關上房門,臉上盡是喜色。
“這麽神神鬼鬼的,鬧哪一出呢?”瑜貴妃有些不解,她倒是想不明白有什麽值得如此鬧騰的事情。
“娘娘,好消息啊!”柔萍幾乎是貼着主子的耳朵道,“今兒個下午,聽說皇上去找皇後單獨叙話,把坤甯宮裏的一幹下人全都攆跑了,然後兩個人在裏面嘀咕了近兩個時辰。出來的時候,皇上臉色鐵青的,外邊的奴才還說皇上和皇後在裏邊吵得極兇。”
“帝後吵架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也讓你這麽樂呵!”瑜貴妃早知道皇上和皇後隻不過是外面存着一副和氣的樣子,因此也是不以爲意,“皇上又不會爲了一丁點小事廢後,外間的大人們哪個是省油的燈,一個祖制,一個規矩,皇上還不是得耐着性子聽。”
“今次不同。”雖說房裏已是無人,但柔萍還是小心謹慎地再查看了一遍,這才又輕聲道,“皇上還拘了皇後身邊的許多伺候人,連霧衣都是那位主兒摔了東西後才保下的。”
“有這等事?”瑜貴妃這下信了,看來皇後确實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若是能乘機把她扳倒,那皇後之位就非自己莫屬了,無惜也就能順理成章地登上儲位。“柔萍,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弄清楚帝後間爲什麽争吵,本宮一定要弄清楚。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若是浪費了,本宮也對不起這上天的恩賜。”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盡力。”柔萍知機地應道。
皇後賀氏呆呆地坐在妝台前,腦中還是皇帝剛才怒氣沖沖的樣子。面對着那樣的皇帝,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第一次露出極度恐懼的表情,她連辯白的語句都找不到,隻能徒勞地試圖用舊情來打動他。然而,在那位天底下最尊貴的丈夫眼中,她看不到一絲憐惜和寵愛,有的隻是厭惡和決絕,就在那一刻,她徹底絕望了。
“娘娘,晚膳您一口都沒有用,多少喝口水吧!”霧衣此時也是心亂如麻,主子一旦失了勢,她這個作奴才的哪還有活下去的希望?剛才要不是皇後死死地護住了她,說不定此時就要在慎刑司挨闆子了。皇帝如此不顧多年夫妻情分,她也爲主子感到心寒,可是又有什麽法子,皇帝是天,不可違背的天啊!
“還喝什麽水?”皇後突然掩面哭泣起來,“他都要廢後了,我哪還有心思吃飯?霧衣,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她突然撲倒在霧衣身上失聲痛哭,此時的她,已經完全沒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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