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刑場不遠的一處高樓上,此時已圍滿了禁衛,不用說,他們守護的正是欽差大人。風無痕悠閑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仔細地品着杯中之物,似乎根本沒發現身邊的成田瑟瑟發抖的模樣。風無痕自己也是第一次看刑場殺人,心中未免忐忑,可是,爲了鎮住身邊這個倭人,他也不得不親自前來。對于聰明人,一次震懾遠遠不夠,一定要不停地敲山震虎才行。畢竟此次之事過于重大,一個不慎,自己先前的功夫就完全白費了。
“囚車來了!”觀刑的人群中頓時喧嘩起來,時不時有人拿着腐爛的菜皮和瓜果向明川擲去,就連押送的士兵也差點遭殃。高樓上的成田可以清楚地看到,即使是殺人如麻的明川,面對死亡還是禁不住露出了一種極爲恐懼的神情,臉孔已經完全痙攣了。徐春書得意地瞥了成田一眼,心中暗暗慶幸在牢中時,自己閉住了明川的穴道,否則這個力氣不小的倭寇說不定會撞牆,若是他死了,今天這場好戲就演不成了。
明川如同木頭人一般被人趕到了刑台上,一眼就看見了那雪亮的大刀,雖然早料到了這樣的結局,但還是打了個寒噤。這三天在黑牢中,那個什麽王爺爲了報複他的蔑視,沒少對他用刑,而且每次都讓成田在一旁看着他輾轉哀嚎,那個膽小鬼還吓得尿了褲子。可是,自己的表現也沒好到哪裏去,起初還自認爲能硬挺,可是,熬刑又豈是那麽容易的?到了第二天,他就忍不住求饒起來,也幾乎說出了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可是,那些心狠手辣的用刑老手根本不理睬,隻是不停地拷問着,痛昏了再用冷水潑醒,醒了又再次痛昏,竟是曠世未聞的慘刑,如今,終于要解脫了。
雪亮的大刀如同閃電一般砍下,鮮血淋漓中,成田看到已經成爲兩段的明川,多日來受到的驚吓終于完全爆發了出來。他隻感到兩眼一黑,頓時昏厥了過去。風無痕早在行刑開始時就不着痕迹地将頭偏轉了過去,正好避過了那血腥的一幕。“将簾子拉下來。”徐春書知機地吩咐道,他也發現成田已經暈倒,因此說話也就沒了顧忌“别驚着了殿下。”
外間民衆山呼萬歲的聲音仍然不斷傳來,風無痕滿意地看着自己預料之中的結果,示意徐春書将成田弄醒。徐春書哪會和這等人多費功夫,随口含了一口涼茶,劈頭就朝成田臉上噴去。
成田這才悠悠醒轉過來,一睜眼就瞧見那張恐怖的臉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不禁慌得蹦了起來。“王,王爺!”他結結巴巴地叫了一聲,連忙垂手而立,一副老實得不能再老實的樣子。明川的死給了他太大的刺激,自己這個在國内還算有些勢力的貴族公子,在天朝真正的貴胄面前,還不如一條狗自在。
“成田,本王吩咐你的話都記住了?”風無痕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已經足以震懾這個猶如驚弓之鳥的倭人,“明川的下場你已經看到了,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現,雖說你父親是倭國大名,但此次你卻夾在一群倭寇中間,縱是有嘴恐怕也難以辯白。屆時倘若父皇一怒之下,恐怕不要說是你,就連你那父親能否保全也無從而知。”
“是,小的一定不會說錯任何一句話。”成田猶如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唯恐對方認爲他不夠恭敬,“小的一定照王爺吩咐的去辦。”
“七殿下竟然調兵平了倭寇!”羅允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些年來,倭寇行動如風,始終擾得福建沿海一帶不得安甯,朝廷雖說剿過幾次,但很少有什麽太大的收獲。羅家也就是趁了這種機會,暗地裏和倭寇勾勾搭搭的,好處也撈了不少。“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有那個當街處死的倭寇,怎麽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
羅家和倭人的生意已經是做了多年,因此自上到下,對倭人倒是惡感不大,更何況倭寇也聰明地從未劫掠與羅家有關的地方,各執事也默認了和倭寇互通消息之事,畢竟他們所得的也不是少數。風無痕突如其來的剿倭之舉,着實讓他們亂了方寸,思量再三,一個執事方才吞吞吐吐地說道:“聽說剿倭之事乃是七殿下和安郡王親自議定的,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那個被處死的倭寇聽說是唯一的活口,其他人都被屠殺殆盡。”
“你敢确定沒有其他活口?”羅允文身子前傾,滿臉肅然地問道,“事關重大,若是有人被擒,然後把我羅家捅出來,後果如何你們應該很清楚。”自己隻是稍微對越家伸了伸手,風無痕就鬧得這麽一出,他實在是懷疑對方的用心。
幾個執事不禁面面相觑,誰敢擔保那位皇子欽差是什麽心思。可是,羅允文可不像羅允謙這麽好說話,他這個代理家主隻當了不到一個月,家中的上上下下就被他狠狠清理了一遍,現在連半點反對聲音都沒有,輩分最長的羅士傑索性辭了執事之位,安安心心地在家中養老。幾人都知道此時是說得越多錯得越多,因此都閉口不言。
羅允文狠狠地一掌擊在桌上,心中懊惱不已,原本想先将福建的局勢攪亂,然後再讓那位大人重新運作,使朝廷委任一幫站在羅家一邊的官員,可是,現在全泡湯了。閩東大營裏都是些什麽角色,他這個地頭蛇是清楚得很,那個安郡王什麽時候擅自出動過,他完全可以肯定風無痕懷着皇帝的密旨。
“好了,你們全都退下,立即派人去打探消息,确實可靠的消息,明白了嗎?”羅允文狠狠盯着這些位高權重的執事,“現在是緊要關頭,你們不要吝啬那些銀子,一個個都摟了那麽多錢卻一毛不拔!朝廷隻要真的抓着了我們的小辮子,到時就什麽都晚了!”
幾個執事的臉色全都異常難看,羅允文此時的話可以說是一點面子都沒給他們留,但是誰還有功夫計較這點小事,代理家主最後的那句話無疑是對他們的當頭一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這個道理他們還是明白的,因此隻不過一會兒功夫,一種人等退得一幹二淨,全都去想法子鑽營去了。
越家上下卻是籠罩在一片喜悅的氣氛中,先是越千節經過陳令誠的精心救治,終于有了好轉的迹象,然後就是風無痕一下子剿滅了數百倭寇,連盤踞在福建沿海幾個小島上的倭寇都吓得望風而逃,羅家一下子就猶如焉了的黃瓜般沒了氣勢,也讓這一個月來險情不斷的越家生意有了好轉的趨勢。
“起煙,看來殿下确實要對羅家下手了。”對于目前的局面,越明鍾很是滿意,沒想到風無痕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身懷皇帝密旨居然到這種時候才拿出來,無疑是爲了給自己增添更多的籌碼,然而,隻有和這樣的人合作,越家才會真正再上一個台階。
“家主,接下來的事情就用不着我們操心了。”越起煙沉靜地說,“我們要準備的,無非就是如何履行諾言,然後是幫助七殿下掌控福建的大小勢力,畢竟現在還不知道朝廷是否要重新委派官員,但依我之見,七殿下恐怕并不希望他人接收自己的勝利果實,因此很有可能借着打擊倭寇之名上書皇上,要求重新設立福建總督一職。若真的能夠僥幸成功,那從此福建就相當于七殿下的領地,我們越家的聲勢更會如日中天。”
越明鍾看着孫女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中苦澀不已。若不是因爲她是女子,自己怎都不會将其作爲利益的附贈品交換給風無痕,可惜,越家女兒中,能上得了台面的僅此一人,其他的要不是弱質纖纖的閨秀,就是驕橫跋扈的刁蠻女子,沒有一個配得上那位皇子的。否則,自己盡可在今後立了家主後,爲越起煙保留一個執事的位子。唉,真是天意啊!
“起煙,若是真的嫁了七殿下,你有何打算?”雖說此事還遠得很,越明鍾還是想明白孫女的真正心意。
“爺爺很想知道麽?”越起煙嫣然一笑,輕描淡寫地改了稱呼,“起煙的夫婿,一定要能夠不落人後,雖然殿下曾說過絕無奪嫡之心,但是那隻不過是對皇上的一種承諾。皇上百年之後,七殿下一定會有一個輔政的名分,若是可能,起煙倒是想看看七殿下如何将未來的儲君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樣子呢!”
越明鍾大恐,盡管此地隻有他們兩人,但越起煙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實在是太過駭人。可是,不知爲何,他卻訓斥不下去,孫女此時神采飛揚的樣子,猶如可以将一切握在手中。唉,自己真的老了,就看這些年輕人如何折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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