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子不禁打了個哆嗦,一個巴掌就扇了上去,“你,你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麽,宮裏的事也是你這種身份的人可以胡亂插嘴的嗎?”看着比自己要高出一個頭的弟弟臉上一個紅通通的掌印,一幅委屈的樣子,他又覺得有幾分不忍,“阿才,你已經不小了,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你還不知道嗎?你的那麽多書難道都白念了,趕明兒有空我一定找趙老夫子理論理論!”
提到讀書,阿才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剛才的骠悍勁頓時都沒了。他不安地瞟了一眼大哥,這才嗫嚅着道:“大哥,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我,我很久沒去學裏了?”
“什麽,你,你說什麽?”小方子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剛才乍一見面時,他就覺得弟弟有些不對,但久别重逢的喜悅沖淡了這些疑惑,現在弟弟居然說沒去讀書,這如何不讓他吃驚。
“自從你走後,我就沒讀書了。”阿才一咬牙,說出了真相,“我現在是京裏青木會掌舵郎哥的義子,蒙他看得起,教了我一些功夫,還帶我見識了好些場面。哥,我積攢了不少銀子,夠我們倆在京裏過幾年了,讀書有什麽用,爹一個讀書人最後還不是……”
話沒說完,阿才隻感到臉上又是火辣辣的一擊,這次小方子用上了很大的氣力,下手一點都沒留情。“你,你,混蛋!”風無痕和八名侍衛雖然都見識過小方子的尖酸刻薄,但從沒看到他發這樣的火。氣得全身發抖的小方子對弟弟拳打腳踢,而倒黴的阿才哪敢還手,雖然他的拳腳要有力得多,打到後來,小方子無力地垂下手,一屁股坐在地下,淚流滿面。
“你難道忘記了爹娘臨終前的囑咐麽?”小方子坐在那裏喃喃自語,“爹一個讀書人,淪落到下裏窩這種地方,他做夢都想讓我們兩個有出息。我不惜自殘身體入宮,爲的就是讓你能夠繼續讀書,沒想到……”他突然仰首望天,竭盡全力地嘶喊了一句:“老天爺,你爲什麽不開開眼,爲什麽要我受這麽多苦,爲什麽要奪走我唯一的希望,爲什麽?”
望着頹然伏在地上的小方子,風無痕的心中湧起一陣傷痛,那種深深的絕望,他不是也曾經同樣感受過麽?在爹摔斷腿的日子裏,在瑜貴妃不屑地用窩囊廢形容自己的日子裏,在太監宮女都用冷漠的眼光注視自己的日子裏,一切都是何其相似。而小方子,那個原本倔強不已的少年,可以爲錢出賣自己的少年,可以爲一個虛無的承諾賭命的少年,當失去了希望後,也隻是一個孩子而已。想到這裏,他三兩步走上前去,看也不看呆呆地站在一旁的阿才一眼,不顧小方子身上的肮髒,一把将他拉了起來。
小方子略帶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主子,他知道今天自己失态了,知道回去後一定少不了一頓責罰,但他早已豁出去了,弟弟變成這個樣子,自己對不起爹娘,還不如死了幹淨。沒想到這位尊貴的皇子竟然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着他,那是一種同情、憐憫、撫慰,還夾雜着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東西。
“小方子,你知道我爲什麽在那麽多人中選了你跟着我嗎?”風無痕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不等小方子反應過來,風無痕又自顧自地說了一句,“因爲你很像我,不同的隻是身份地位而已。”
“公子!”
“好了,振作一些,問問你弟弟到底是怎麽回事再說!”
阿才莫名其妙地看着兩個人打着啞謎,見哥哥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兇狠目光盯着他,心裏也不禁發毛。不過,骨子裏的那種争強好勝之氣讓他聲嘶力竭地嚷嚷道:“哥,你是走了,可你知道嗎,我在學裏受着怎樣的雜氣!趙老夫子要鄙夷的眼光看着我,那些有兩個臭錢的學生也可以肆意嘲笑我,他們說我将來會和你一個樣,都是沒種的家夥!”
一句話氣得小方子臉色發白,但是後面的話卻更讓他吃驚,“沒有一點實力,在下裏窩這個地方會受到怎樣的對待,大哥你知道嗎?以前還有你護着我,可現在隻有我孤零零的一個人,他們知道我隻會讀書,身體又不禁打,每次你托人送回來的錢都讓他們搶光了,還說是你欠他們的債,如果沒有郎哥收留我,我就不知死在哪裏了!”
悲憤不已的小方子正想開口再問些什麽,就看到十幾個滿臉橫肉的人朝這邊走來,領頭的臂上紋着一隻栩栩如生的老虎,甚是猙獰。看着這些人不懷好意的樣子,八個侍衛馬上聚攏了過來,嚴嚴實實地把風無痕護在了中間,當然,托了主子的福,小方子和阿才也處在保護圈之内。
飛虎在地才幫也算是元老級人物了,這些年青木會的崛起早就讓他恨得牙癢癢的,不過誰都知道那位郎哥是個厲害得緊的人物,因此不敢輕易招惹,反正他沒有妻兒或是弟子,無人承繼的家當就算再大也沒用。可誰也沒料到他居然不知從哪兒找來個叫方勇的小子認作幹兒子,還有闆有眼地準備把青木會傳給他,這可讓幫裏的大佬們多了幾分心眼,下了嚴令不惜一切代價幹掉那個方勇。這不,今天他得了底下幾個跑腿的消息,一路暗地跟了方勇到了下裏窩,看來自己是又要升了。
飛虎興奮地舔舔嘴唇,心中想着待會怎麽折磨得那小子哭爹喊娘,再下手結果了他。這幾年來地才幫好久沒有發這種利市了,想起來也覺得火大。誰料到他剛準備下令手下們動手,就看見幾個高大的人影擋在了面前,這使得他不由火冒三丈。
“喂,前面的人聽着,識相的叫出那個叫方勇的小子,否則老子讓你們好看!”自恃手下人多,蘭飛壓根沒注意擋路的是誰,趾高氣昂地叫道。他突然感覺到身旁的一個手下在輕輕拉扯自己的袖子,不禁瞪了那人一眼,隻聽那個面相猥瑣的手下低聲報道:“飛哥,那幾個人好像不是下裏窩的,你看他們的衣裳!”
飛虎這次注意到面前衆人的樣子,不看不打緊,一看他吓了一跳。這幾個人身上的衣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上面甚至還有絲繡的痕迹。飛虎對上了冥絕的目光時,那種冰冷而危險的氣息差點沒讓他駭得軟倒在地上,這是些什麽人啊,他不禁犯起了嘀咕。
“喂,飛哥的話你們聽見沒有,交出人來,免你們不死!”飛虎身邊一個不知好歹的手下沒看見頭兒難看的臉色,又叫嚣起來。飛虎恨不得踢死這個沒見識的家夥,自己先前是沒看清楚,怎麽這個人一點眼色都不會看,人家是好惹的麽?
可惜他後悔都來不及了,風無痕的八個侍衛是皇帝精挑細選出來的,哪受得了這些氣。除了冥絕還在風無痕身後護衛之外,其他幾人不聲不響地躍了出去。風無痕又好氣又好笑,這不是殺雞用牛刀嘛,但想到這些人也是爲了自己的安全,也就安心地在一旁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