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貴妃的兒子得了彩頭,賀甫榮自然不會高興,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突如其來的變數讓他對那個女人又多了幾分警惕。原本三皇子失勢對于自己這一系來說是天大的喜事,但居然皇帝被孺子之言所欺,不僅沒有追究德貴妃和三皇子的過失,反而還下旨撫慰,簡直是本末倒置,自己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大好機會白白飛走。聽說皇後得到這個消息後,在宮裏連連摔壞了三個珍貴的花瓶,當然,連帶寝宮中西夷進貢的奇花異草也一起遭殃。
唉,人算不如天算,賀甫榮歎了一口氣。“賀貴,賀貴!人都死到哪裏去了,連個應聲的都沒有!”他不耐煩地叫道,府裏的這些下人是越來越沒規矩了,一見到自己氣性不好,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一個個躲得遠遠的。要是自己真的失了勢,他們還不是一個個另謀高枝,想到這裏,他的眼中不經意地現出一絲陰狠,倘若如此,保不準現在就有吃裏扒外的混賬。
管家賀貴在賀家已經呆了四十二個年頭了,他是個家生子兒奴才,自幼陪着賀甫榮讀書,跟着他外放,回京,熬了這麽多年,這才把垂垂老矣的前任管家賀順逼下了台,坐上了賀府管家這個分量不輕的位子。不過,他也知道,這些年,自己主子的脾氣越來越大,對下人動辄打罵,大棍子打死人的事情屢見不鮮,連自己這個心腹也得一直提心吊膽的,要不是看着有事求見的大小官員奉上的大把銀兩,他早就有了辭差的想法。因此,他應聲而來,一觑見主子臉色不好,就規規矩矩地垂手而立,一聲都不敢吭。
“賀貴,這幾年你掌管府裏的内務,這些大小奴才們是越來越放肆了,不說偷雞摸狗,居然接差使時也有挑肥揀瘦的,你這個規矩是怎麽立的?”賀甫榮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屋裏卻顯得格外可怖。
賀貴隻覺得心頭一顫,雖說主子一直念着小時候的情分,但大人物的心思鬼神莫測,他始終提防着自己成爲出氣筒的那一天,沒想到,這一刻來得如此之快。“回老爺的話,奴才雖是管家,但前院後院大大小小幾百個家奴,有的是太太的陪房,有的是姨奶奶的親戚,還有的是使了幾輩子的老人,平日裏就比普通奴才難管教些。老爺交下的差使,奴才雖不敢怠慢,但也不敢管得狠了,老爺若是覺得不妥,奴才從明兒個起就替您整頓家務!”賀貴邊說邊打量着主子的臉色。
賀甫榮隻是輕輕揮了揮手,對于這個跟了自己幾十年的賀貴,就算有諸多不滿,但隻沖着忠心這一點,他也懶得計較這麽多。“算了,這些奴才過了這麽多年太平日子,一個個都油滑得成精了。賀貴,你從明天起,給我天天點卯,派差使,實在閑的沒事,又沒用的人給我攆出去幾個。殺雞給猴看,我賀府不需要這些隻會奉承的馬屁精!”說着說着,賀甫榮的臉上竟有些殺氣,“另外,如果有不服的,或是仗着後院姨奶奶之勢壓你的,你就去請示太太,我相信她會給你做主的!”
賀貴的冷汗布滿了額頭,太太向來看重自己這個老爺面前的貼心人,這一點賀府上上下下無人不知,而幾位姨奶奶,自然就是替自家兄弟或親戚們觊觎着自己這個賀府管家的位子,這麽一來,太太怎麽會不給自己做主?可這樣的話自己得罪的人可就海了,他心中不禁暗暗叫苦。雖然如此,賀貴還是恭恭敬敬地應了下來,老爺的話就是金科玉律,他再愚蠢也不會忘了這一點。
“還有,從明兒個起,你挑幾個伶俐點的人,和京城裏那些暗處的人打個招呼,給我盯死一個人。”賀甫榮叫住了準備退下的賀貴,繼續吩咐道,“隻要他出宮,我就要知道他的一舉一動。我倒要看看,他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
“老爺,奴才鬥膽問一句,不知是誰如此重要,讓老爺您如此費心費力?”賀貴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很久沒看見主子這番咬牙切齒的模樣了,怎麽也想不通倚仗着皇後娘娘這個大靠山,在朝中呼風喚雨的賀大人也會像市井之徒一般用上了這種法子。
“七皇子風無痕!”賀甫榮沒有注意賀貴奇怪的臉色,自顧自地說道,“我平生自負慧眼識人,竟沒有看到宮闱之内的陰暗處還藏着一隻擇人而噬的狡狐!”
四皇子府中,風無候正懶懶地躺在錦榻上,半眯着眼睛,津津有味地品嘗着侍女剝好的葡萄,似乎沒有注意到身邊那個喋喋不休的中年人。半晌,他才睜開了眼睛,一絲精芒一閃而現,随後卻又恢複了原先那幅滿不在乎的樣子。“老七這突如其來的一着,确實可謂是神來之筆,既然他已經當衆表明了态度,無意皇位的心思倒是顯露無疑。不過,他又這麽大費周章地替老三開脫,恐怕就不那麽單純了。”
“殿下所言極是,不知是否需要屬下加派人手,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如今時屬非常,牽一發而動全身啊!”中年人滿面憂色,他是風無候身邊的首席謀士周嚴,字敬之,年輕時曾中過進士,奈何身後沒有背景,作了一任實缺縣令就因爲母親逝世而丁憂出缺,旨四十歲也不曾補缺,一怒之下投奔了四皇子,作了一個清閑的門客。一個偶然的機會,風無候注意到了此人,幾番長談試探之後,周嚴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這個危險的遊戲。
“不必,隻有賀甫榮這種傻瓜才會不知輕重地調動那些三教九流,本殿下乃堂堂郡王,聽壁角的事情就不必親曆親爲了,自有人代勞。”風無候神秘地一笑,“葡萄雖好,吃不着的人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它落到别人嘴裏。”
主仆兩人對視一眼,屋裏頓時傳來一陣大笑。
“砰!”柔萍隻覺得心中一跳,唉,今天也不知是什麽日子,聽宮裏的那些太監說,皇後那裏也摔了不少東西,可現在,自己這個主兒也是一樣,從早上開始,小至杯子,枕頭,大至花瓶,首飾,竟是看什麽不順眼就摔什麽。可是,自己又能怎麽辦?原本主子認爲可以借此良機一舉拔除太子之位的一顆釘子,卻被那個一向認爲懦弱無用的窩囊廢兒子橫加破壞,這種從雲霄跌入凡塵的差别,心高氣傲的主子怎麽受得了?
“柔萍,你進來。”内間傳來瑜貴妃略顯疲憊的聲音。柔萍連忙推門而入,眼前的一片慘象即使她早有準備,也不禁唬了一跳。再細看主子的臉色,連一絲粉都沒抹,黃中帶白,竟似老了十歲。
“娘娘,您且放寬心些,誰都知道,皇上最疼愛十一皇子,況且此次三皇子也受了教訓。倘若您氣壞了身子,豈不讓旁人笑話?”柔萍一邊麻利地收拾着東西,一邊撫慰道。
瑜貴妃當然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她隻是咽不下這口氣,一個無足輕重的風無痕,竟可以讓皇帝作出這樣的決定,背後到底隐藏着怎樣的玄機,她這個貴妃居然一無所知,這讓她感到一陣隐隐約約的恐懼。
“算了,本宮就當作沒有這個兒子!”瑜貴妃坐在梳妝台前,心中一陣不甘,“柔萍,爲本宮梳妝,哼,隻有皇後那種淺薄的女人,才會像潑婦一般沒完沒了。一切才剛開始!”她的臉上再次充滿了野心勃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