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就讀于此的貴族子弟們來說,在朝廷爲官才是正途,去外郡無異于發配,故而大部分人都是奔着進士去的,若最終落得去外縣做主薄縣令,那是羞于見人的。不過,科舉名額有限,老子牛叉不見得兒子聰慧,難以得中的學生們,或是無志于讀書做官的先生們,往往也會在星術上嘗試一二,作爲少數會得到父母全力支持的選擇,每年的弘文館都能誕生一兩名星術士——不管其潛力如何,能用盡辦法成爲星術士已殊爲不易。
有鑒于此,見到程晉州身邊跟着星術士,不僅有人做出了然于胸的表情,更有人試圖上前攀談。想要延請星術士做老師容易,想要請星術士随身陪同可是難上加難,好奇者不在少數。
程晉州也不多做解釋,禮貌的回應着幾個人的問詢,對方都是與他年紀相仿的孩子,很容易就打發了過去,倒是記住了幾個名字。
沈聰對星術的興趣一般,他一臉興奮的帶着程晉州,主因是那清純可人的小女孩兒,等門口的數人散去之後,他就旁敲側擊的問道:“今天和你一起的三個人,是家人嗎?”
大約是看到程晉州年紀尚小,他也沒多做掩飾。
從小看着電影電視長大,讓程晉州完全洞悉了色狼的品種與與眼神,斷然道:“年紀小的是我未婚妻。”
“後面那個?”
程晉州哼了一聲道:“前面後面的都是我的。”
看他的臭樣,沈聰頓時不爽起來,悻悻的往前一指道:“前面就是上課的院子了,自己進去吧。班級名字寫在牆上。”
如果将操場跑道等等地方都算上的話,弘文館也就是一所重點中學的規模。
程晉州向四周伸頭張望着,興許是沈聰覺得自己語氣不好,又補救一句道:“裏面正在上課,自己小心一點,你們的教授不比一班二班,嚴厲着呢。”
“有什麽區别嗎?”程晉州卻是抓緊機會詢問,京城不比紹南,生活也不可能再像在程家私塾中舒服。
畢竟都在弘文館中,沈聰不好推辭,便道:“一班多是皇室重臣子弟,二班多是館閣寵臣子弟,要求自然不同。”
兩句話,卻也将事情說的明白。程晉州本也不是想上課的人,朝着寂靜的教室方向看上兩眼,轉而問道:“你怎麽不去上課?”
“并不是全天都有課的。”沈聰不耐煩的向外走去,嘴上囔囔着:“這麽早就訂婚,可是要浪費許多機會的。”
程晉州跟上兩步,笑道:“既然如此,今天我也不用去了。”
逃課這種事情,他是從來不落人後的。能逃一天是一天,報道日逃課更是一點負擔都沒有。
做壞事從來都比做好事更容易團結群衆,沈聰也不介意程晉州跟着,帶着他原路返回後,就上了馬車,拱手權作禮貌,告辭道:“我先行一步,閣下請自便。”
程晉州自己沒地方去,此刻又不好去尋項欣等人,幹脆厚着臉皮道:“沈兄要去哪裏,可否帶我去最近的糧行?”
兩天多時間,劉匡星術士送給他三次程儀,每次40兩銀子,就有120兩,許多天沒有換書,讓他頗有些不安。所謂未慮勝,先慮敗,假如有一天圖書館因爲什麽原因放棄了他,那可真是追悔莫及。想靠背誦記憶寫本書,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沈聰也是見多了纨绔子弟的人,無奈的吐了口氣,讓開位置給他,随口道:“你今天剛來京城?去糧行做什麽?”
程晉州略一思考,半真半假的道:“我研究星術,需要耗費些糧食等等。”
星術是他最好的一張皮,總歸是要亮出來給人看的,圖書館則是他的底牌,永遠都不能給人看到。
“你是星術士?”沈聰的态度頓時發生180度轉變,對星術感不感興趣是一回事,13歲的星術士則是另一回事。
程晉州表現的很謙虛,道:“沒有獲得星術士評價。”
“那也很了不起了。”沈聰露出正應該如此的表情,表情也不再冷淡的道:“你拜了哪位星術士爲師?剛才那位一級星術士是你的師姐?”
作爲師長,斷沒有陪着徒弟來學校的道理。
在此問題上程晉州誠實的道:“我自己學的。”
沈聰臉色再變,半是懷疑半是鄙夷的道:“星術沒有老師指導,盲人摸象而已,又如何習得。”
程晉州不置一詞的笑着,話已說到,不必炫耀過頭。
沈聰伴随着馬車的颠簸搖晃着身子,等不到程晉州的反唇相譏,忍不住又問道:“那你要糧食,練習什麽星術?”
“你懂星術嗎?”程晉州先問。
“不懂。”
“那我怎麽給你解釋。”程晉州一口氣險些噎死沈聰。
17歲在大夏朝算是成年男子,在21世紀也就是高中生的程度,沈聰反被程晉州激起了興趣,一拍前面的擋闆喊道:“去十字街。”
之後他算是解釋了一句道:“我家有幾個奴才在街上開了門市,帶你過去看看。”
奴才一詞并非到了清朝才有,實際上,富貴人家買來的仆人都是奴才。按照朝廷規矩,有職司的官家與有功名者都不能從事商業,若用普通人又不放心——現在可沒有職業經理人幫忙,因此世家貴族都是購買奴仆來經營,有連綿百年的貴族,往往都要從小培養一些。
程晉州無可無不可的聳聳肩,看的沈聰搖頭不已,在他眼中,小程同學奇怪的動作其實是鄉下人的習慣。對于這些貴族,夏京的先生們總是能挑出許多的毛病。
十字街的全名是獅子長街,出了内城門不久,即可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比起内城街道的奢華講究,這裏顯然更趨向平民化,街上很少見兩層以上的建築,夥計們套着短衫馬褂忙忙碌碌,掌櫃的臉上始終挂着笑,穿着還不一定有紹南的高級店鋪好,很多時候還要自己招呼客人。
沈聰用袖口扇扇風,道:“就是這裏了,你要多少東西,告訴林伯一聲,讓人送來吧。”
他看起來是不準備出去了。那副模樣,就如同進商場必然拉閘清場的公子哥兒。
程晉州倒也無所謂,從兜裏掏出5個銀錠道:“最便宜的糧食即可,看看這些能買多少。”
“京城物價,20石三兩銀子不到,這50兩銀子,能買300石有餘了。”林伯其實不到50歲的年紀,風吹日曬搞出了一臉的ju花紋,說話卻是很清楚。
沈聰呼的一聲道:“300石糧食?你想做什麽?”
程晉州摸摸鼻子讪笑道:“沒想到京城物價比紹南還要便宜。”
300石糧食,是15噸的量,能裝兩輛卡車了,着實不少。
“也就是糧食便宜罷了。”沈聰被他引開話題,那邊林伯見狀隻好轉身去了糧行。
程晉州摸着下巴,再次要求道:“你這裏可有倉庫什麽的?還有星術士的藥劑,哪裏有賣的?”
“我家倒也有,你想要什麽?”沈聰瞪着眼睛道:“你主要研究藥劑?這種星術士似乎很少。”
人們平常最熟悉的星術士,還是擅長戰鬥的星術士,他們能夠放出火球,冰球,能夠讓地面塌陷,甚至能通過星術引動潮水濕氣,其中的強悍人物更是戰役級的終結者,在市井間不斷傳頌,另一方面,星術士們自己的研究往往枯燥乏味,痛苦非常,不爲人所知。假如讓王齡鶴星術士和呂續星術士同時出現,大多數情況下,衆人追捧的可能是簡單暴力的呂續,當然,星術士們的劃分并不絕對,正經的星術士泰半具有研究能力,這也是他們實力上升的根本。
不過,相比研究數理,研究物理天文能帶來的直接改善,研究化學的星術士少之又少,而且不少人是爲了煉制化學武器而存在,故而并不在沈聰等人的熟知範圍内。
程晉州一方面說想了解一番藥劑,另一方面則是爲了找理由浪費糧食,于是隻道:“個人喜好問題。”
“要什麽類型的?讓林伯一并去買吧。”
“硫酸?”程晉州是要毀屍滅迹的工具。
“流酸?那是什麽動物。”
“酸性的腐蝕性的液體……”程晉州期期艾艾的比劃着。
天知道大夏朝的同志們有沒有定義什麽是酸性。
沈聰眼珠子一轉,揚手道:“一會問問鋪子裏的朝奉就知道了。”
“沈家當鋪?”程晉州立刻反應過來。他的船當日就是押給沈家的。
“哦?你知道。”沈聰看起來很平靜的樣子,古怪的笑了兩聲。
林伯快步走到車廂後部,隔着門低聲道:“聰哥兒,事情辦好了,50兩銀子,買352石小麥,到西碼頭提貨也行,送貨也行。”
“西碼頭能租到倉庫嗎?”程晉州腦子裏還在轉沈家的事情,要說起來,做到全國都有的商行不在少數,可當鋪畢竟不同尋常,能認識這樣一位高官子弟,也算是不錯的開始。
沈聰微微點頭道:“碼頭有的是倉庫,林伯,我們現在就過去提貨,另外派個人去鋪子裏,和他們要些流酸什麽的,我倒要看看你能玩什麽把戲。”
他還是沒把程晉州放在眼裏,17歲的孩子看13歲的孩子,優越感定然是遠超27歲看23歲的。
“凡是能腐蝕東西的都行。”程晉州補充了一句,做戲做全套,何況化學終究是要接觸到的,倉庫好壞他反而不太關心,十幾噸的糧,最多十幾萬字就能看完,星盟圖書館在壓榨資産方面,戰鬥力與中國股市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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