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考慮着,小程同學幹脆溜着牆根站定,細細聽裏面的吵鬧,一會的功夫,也就聽了個明白。
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麽内容,程父現下需要打點,程晉州進京也需要銀兩,程母就想将家裏的一些古董賣掉。程秉遜不知從哪裏得到了消息,巴巴的趕來,稱那些古董是公中的東西,不能由三房來賣,意圖分一杯羹。至于那些物什究竟哪些是公中的,哪些是三房自己的,卻也不必說的清楚。
所謂牆倒衆人推,外人不敢推程家的牆,如程秉遜之流卻想要從三房撈上一筆,其中不免又有往日恩怨,昔日嫉妒,曾經尊重等故事種種。
如若僅僅是吵鬧要錢,程晉州也不至于怒火熊熊。程秉遜一衆人等帶來了十幾名壯丁家人,擺出明搶的架勢,才是惱人的地方。前廳地方狹窄,又不能用刀砍斧劈,蒙大蒙二也不見得就能輕松拿下十幾人,真的鬧将起來,不光是難看的問題,更可能對程允安本就脆弱的政治生命造成重擊——程父是科舉出生的禮教門徒,被外人知曉他們兄弟相争(堂兄弟),受彈劾是一定的。
就爲了些許閑錢,不顧可能對程允安乃至程家造成的巨大惡果,程秉遜自私自利可見一斑。程晉州躲在牆角裏咬牙切齒,強自忍耐着沖進去砍人的沖動。
一直到侍硯帶着項欣趕來。
此時,前廳裏已經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程秉遜早有準備,仗着人多勢衆,率先搶了程母收拾裝箱後的古董,發覺過程順利後,立刻起了其他心思,環顧中即喊道:“把牆上的字畫都給我取下來,那是于熙逸的真迹,别讓他們給換了臭錢。”
有親信搬了闆凳就爬了上去,程父登時暴怒,叱道:“程秉遜,你敢!”
“我爲什麽不敢。”程秉遜油腔滑調的說着,别說在程家,尋遍大夏朝,他也是極品一隻。
眼看着對方家丁就要把畫摘了下來,程允安更是破口大罵:“無恥之尤,無恥之尤!”
他一生鍾情禮教,唯對字畫有所偏愛,收羅到的幾幅真迹更是心愛之物,此刻怎容如此被人搶走,尤其對方是本家兄弟,心中不平之氣幾欲爆棚。
程晉州牙齒磨的嘎嘎直響,一把拉過項欣到:“我要你幫個忙,要保密,你可願意做?”
項欣被程晉州血紅的眼睛吓了一跳,遲疑的道:“你說。”
顧不得她答應不答應,程晉州瞪着眼睛努努嘴道:“你有辦法,不殺人的情況下處理了他們嗎?動靜不能太大。”
要讓蒙大蒙二出馬,興許也能把人趕走,但宅内武鬥若爲人所知,程父的前途會大大不妙,殺人更不可取。
“我能制造火球等。”項欣眨眨眼睛,她不清楚程晉州的進退困境,猶自道:“如果控制一下,重傷幾個,他們就會退開吧,或者由我出面,趕走他們?”
“不行。”程晉州搖頭,星術士本身的動靜就夠大了,而且要防着程秉遜就是爲了使壞而來,事後他再一宣傳,照樣糟糕。
廳前的字畫已被取下,程允安恨然站在廳中,閉目不語,程晉州看着一陣心悸,冥思苦想道:“您有辦法,制造麻醉氣體嗎?讓他們都暈倒。”
“王齡鶴星術士的星陣也許可以。”項欣注意看着裏面,脖下微微發光。
“那電呢?”
項欣還是搖頭。
程秉遜得意的笑聲遠遠的傳了出來,原先跑開的仆人,又有逐漸靠近的趨勢,對于程家内部的矛盾,大家顯然都很有興趣,雖格于規矩不能圍觀,興趣卻絲毫不減。
眼看着不能再拖,而程秉遜似乎有故意鬧大的意思,程晉州低聲道:“項欣,你試過用火将周圍的空氣都燒掉嗎?”
“空氣?”星術士們的數學水平還算不錯,其他方面就更弱了。
“就是風。”程晉州籠統的解釋道。
項欣不解的問道:“那有什麽用呢?怎麽做?”
她還是很相信程晉州的。
“就是在房子四周,通風口的地方,讓火球不停的燃燒,最好别被發現。”程晉州個頭比項欣還要矮,仰頭費勁的道:“火會将風裏的一種物質燒掉,讓人無法呼吸,窒息。”
項欣一驚,顧不得問是什麽物質,先道:“你父母還在裏面啊。”
“隻是眩暈而已,不會有事的。”程晉州說着在窗戶上捅開一個小眼,道:“你能同時在四周放火嗎?”
劉匡在低溫方面更有研究,教出來的徒弟卻喜好制造高溫,有趣之外,也說明四級星術士閣下已有大家風範。
項欣自信滿滿的道:“有點難,我明白你的意思,讓火焰在房屋四周燃燒,但不點燃房屋,又不被人發現。”
程晉州滞了一下道:“是麻煩了點。”
他的法子與火災造成窒息的原理差不多,隻是沒有煙霧的情況下,效果會差很多。
“沒事。我用白色的火焰,這種天氣很難被發現。我開始了。”她說着開始催動星陣。
程晉州連忙拉過蒙大蒙二,同樣小聲道:“等到裏面的人呼吸不暢的時候,你們就沖進去,蒙大你注意先将我爹娘拉出來,或者砸開一面牆将他們拖出來,蒙二你負責打人,要把所有人都留下,不能死人,不能重傷貴族。能做到嗎?”
蒙大蒙二重重的點頭應是,很有現代軍人的架勢。他們每人都尋了根尺許長的鐵棍,敲在人身上一定很疼。
項欣肩頭和脖子上的藍色熒光連成一片,青白色的火焰忽然如長舌般在屋梁四周環繞起來,獵獵的風聲有若峽谷中的旗幟。
火焰的高溫迅速将房屋邊緣烤成了黑色,庭院左近沒有除盡的蒿草頃刻間失水卷曲,程晉州不得不用袖子遮住臉,感覺絲綢衣服在燃燒一般。
他完全忘記了,白色火焰的溫度要高達1500度,而人們常見的橘色紅色火焰僅有1000度左右,這其中的差距,基本上就是煎牛排和烤牛排的區别了。
站在外面的人都熱夠嗆,項欣卻巍然不動,睫毛也沒燎掉一根,兀自操控着火舌在屋子周圍旋轉,隻在鼻尖上集聚出一粒汗珠。
開始的時候,房間靠外的人還想沖出來,不等邁過門就被燒了回去,等到三四十秒鍾後,就再無人有此體力了,燃燒的同時還會産生一氧化碳,是最普遍的有毒氣體。
程晉州掐着時間,突然放聲喊道:“夠了。”
蒙大蒙二不等火舌消失,用手臂擋住臉,想也不想就向裏撞。所幸項欣的星陣收勢迅捷,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房中,被動缺氧,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的主動攝入,讓近二十人東倒西歪,身體條件好些的還能用手撐地,可也基本喪失了移動能力。
蒙二拳打腳踢将有些清醒的數人放倒在地,他動作精準,中招者疼痛非常不能出聲,全身蜷縮,再無半點反抗能力。
蒙大先将程允安丢出房子,又隔着衣袖将程母扯出,大夏朝男女之防并不嚴格,他做的已算是不錯。
程晉州緊随其後,對着程秉遜腰腹間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可憐後者剛剛清醒,就痛的在地上打滾,嗓子裏發出咕嘟咕嘟的嘶叫聲——小程同學身體不好,可知識分子程秉遜,身體條件也好不到哪裏去。
“把這起子垃圾都給我綁好了,押到車上去。”程晉州眯着眼,又對剛到的侍硯道:“你留在這裏照顧我父母,侍墨在哪裏?”
“等在外面了。”
程晉州提腿就走,身後一群人被蒙大蒙二暴力捆綁,嘴裏塞滿不明身份的衣料,嗚嗚聲中露出恐懼。
片刻功夫,兩輛馬車直駛入小院前廳,外面好奇的仆役雖多,卻不清楚裏面發生了什麽事情。有機靈的向上面報去,依舊無濟于事,大宅院中規矩繁多,就算是大管家,不得通傳也不可随意進出三房的院門,何況他絕不會趟程秉遜的渾水。
蒙大蒙二如裝卸包裹般将十幾人塞進馬車,未得停頓即走。程晉州一面用腳使勁的撚着程秉遜的腳趾,一面命令侍墨道:“找人将院子裏的草全部鏟掉,有黑灰的門柱房牆也都鏟幹淨,再塗白灰上去,下午前就要做好。另外叫人去找陳傑,讓他帶親信人來玉蘭坊,最好不是程家的。”
陳傑即是當日描述蒸汽機的人,他私自入了聖教,不爲人喜,因此就有些期待程晉州能替自己謀一條出路。聖教與星術士關系緊密,兩人間多少有些交往。
侍墨小臉緊張的抽搐,拼命記憶,一個勁的上下舞動着腦袋。
經曆了全部事件的項欣隻覺得刺激,她從未感受過世家貴族間的争鬥,比之程晉州猶有不如,帶着趣意道:“玉蘭坊是做什麽的地方?”
“妓院,紹南城的八大胡同。”程晉州嘴角呲着道:“我要讓程秉遜一家都沒好果子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