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買糧食?”侍硯回身将門關好道。
“恩,200石的糧食。”程晉州繼續彈衣袖。
侍硯輕輕噓了口氣,看看旁邊的侍墨,陪笑道:“三哥兒,200石糧食今天怕是買不下來的,已經是下午了,霍家也不能在一處存太多糧食,再加上向衙門報備的時間……”
衙門就算是程家開的,走流程也是要花時間的。
“這麽久啊。”程晉州自言自語着。他有種在賭場上的感覺,殷切的希望亮出底牌,哪怕會爲此支付高昂的賭金。
侍硯看着程晉州的臉色,低聲道:“三哥兒,這麽多糧食,其實從自家糧倉裏拿更劃算一些。”
“公中的糧倉?”程晉州之前就是不想涉及家裏,方才從外面的糧行買糧的。
侍硯作爲程晉州的書童,在這個異世界,完全替程晉州着想道:“家裏的糧食再貴,總是自己的,而且太太還同意給您月例糧,從家裏的糧倉買糧名正言順,數量上還能多一些。”
最後一句,才是點睛之句。程家是真正的大家族,從人數上而言,興許比後世的大型公司還要龐大,而腐敗的滋生,完全是與人數成正比的。
程晉州一下子就聽懂了,嘿的一聲笑,使勁的拍了侍硯一巴掌,笑道:“行啊,這件事就交給你辦吧。”
涉及到賄賂的事情,他自然要潔身自好,一點都沒有從自家偷錢的别扭。
侍硯也不過16歲的年紀,驟然得到40兩銀子的重任,頗有些彷徨。他提意見的時候,可沒想那麽透徹。
程晉州數出5粒金瓜子,用完全超出年齡的精明道:“賬目清楚,回來有賞。”
5粒金瓜子就是2兩金子,差不多40兩銀子的價格,既然有了賄賂,最後的價錢自然要更低,但不管餘下的錢比應該賞的錢多還是少,報賬都是應該的,否則程晉州還沒行賄,自己手下就先亂掉了。
侍硯用心的将金瓜子揣進懷裏,彎彎腰,就從小門裏退了出去,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程晉州則沉浸在黃金的強大購買力中,大夏朝的國家貨币還是銅币,白銀也是流通的重要手段,但黃金,則更像是優良的儲備貨币。一把黃橙橙的金瓜子,無論是其代表的意義,還是本身的形狀顔色,都是極其吸引眼球的。
出了紹南城東門,就是程家的糧倉所在,設在紅日莊内。
這裏又被當地人稱作糧莊,除了程家的糧倉以外,紹南州的義倉——也就是政府調配和儲備糧也設在這裏,不遠處還駐着一營兵,守着州府軍隊三分之一的存量。
東南是大夏朝的糧食命脈所在,紹南一個州府,就有糧田200萬畝,比21世紀許多地級市的數量還要多,相對于開墾比例來說,這是個相當龐大的數字。
盡管這個時代的畝産很低,糧倉的總體儲備糧數量也不及後世,但紅日莊周邊囤下的糧食,仍然多的令人發指,大夏朝完全是将這裏看做戰略儲備糧基地來處理的。
由于特殊的地位,紅日莊的管事并不是仆人,而是程家慶字支的二代子程邁。算起來,他還是程晉州的堂叔,隻是血緣薄了許多。
侍硯騎着驢子一路極趕,到了莊門外,還躊躇着如何動作,卻見一個門子和善的向他招手。
賄賂這種事情,侍硯也就是聽老人們說過罷了。一時嘴快,給吐了出來,現下牢牢的緊守着多看少說的要訣,滿是笑容的牽着毛驢走過去,笑着作揖道:“您老請了,有事?”
“哪家來要糧?”門子笑嘻嘻的,态度一點都不像城裏伺候的下人,半點兒盛氣淩人的氣味都聞不到。
“慶字支三房的,我是三少爺的書童,叫侍硯。”
“書童啊,那可是,叫什麽來着,前途亮堂堂的。”門子笑的爽朗,伸出兩隻手道:“要多少糧食?”
侍硯有些奇怪他爲何伸出兩隻手,小聲道:“要200石。”
“哎呦,胃口不小啊。”幾個還呆在屋子裏的人頓時冒出頭來,一個穿着青衣短褂的中年人摸着光溜溜的腦門,搓着脖子上的垢痂,搖搖擺擺的晃出來,打量着侍硯道:“你連輛車都沒帶,這200石糧食怎麽運出去?”
“莊子裏的車……”侍硯說了半句,就知道說錯了,轉而一笑道:“這總是要先買下來再說的。”
最先的門子還是伸直兩隻手,擠擠眼睛道:“200石糧,平日可是要報備衙門的,你要我們運也可以,價兒可得高些。”
“那就看你放左手還是放右手了。”門子說着就搓起了手指,身後數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
侍硯哪還能不明白,他隻是沒料到,這紅日莊的丁甲們,竟是如此的嚣張,幾乎是連點遮掩都沒有。他也不管那麽多,操着生疏的語調道:“哪隻手的便宜?”
門子将右手收了回去。
侍硯細心的從懷中掏出一顆金瓜子,放在門子的左手上。
“50石。”光頭在後報了個數,兩人很像是對暗語一般。
程家常用的金瓜子,這些外莊的下人們很少見過,有人一口就将之叼了起來,顧不得上面沾着兩人的汗液,狠狠的咬了下去,還道:“真軟。”
“能比小荷花的還軟?”旁人立刻開始哄笑起來。
侍硯不爲所動,手停在胸口,道:“交貨給錢。”
“跟我去拿貨。”見了真金,光頭也認真了起來。
紅日莊的糧倉規格不一,光頭專撿着大的糧倉去,随手指揮旁邊休息的工人,三兩下就将50石糧食裝上了車,侍硯有些放心的又掏出兩個金瓜子道:“一兩2錢的金子,拿200石糧。”
“4粒。”光頭見過世面,知道金瓜子的重量,慢悠悠的伸出4根手指。
4粒值32兩銀子,這已經比外面的鋪子,便宜20%了,當然,質量上差的也不少,庫房裏拿出的,免不了有些陳年積糧,隻是程晉州也不在意罷了。
侍硯一看有門,頓時精神起來,好說歹說,光頭又讓了2兩銀子,總算是将200石糧食都裝上了車。
30兩銀子,能省下好幾個二等丁的月錢,至于光頭又從中拿走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這時候,侍硯才發現全身都被汗水打了個濕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