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景王的走是死,而朱希忠的走,是急着把這份情報送到皇宮。
無論如何,景王也是嘉靖的兒子,大明的親王。
朱希忠走後,虞進在離島轉了一圈,然後帶着鄧勇和張奔打道回府。
馬車上,虞進開口問道:“鄧大哥,你在京城的宅子準備得怎麽樣,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隻管開口。”
過年前,鄧勇說過要把家人接到京城,以後就是媳婦孩子熱坑頭,虞進在過年那些天要送禮、應酬,後來又發生金山夜祭事件,以至一直沒有過問鄧勇的事。
作爲最信任、最得力的手下,虞進自然要表示關心。
鄧勇馬上說:“都辦好了,宅子是早就相好的,買下後添點家具就行,仆人這些也不用買,從家裏帶來就能用,等他們把紹興的事處理好就出發,到時還得請虞兄弟來熱鬧一下,旺一下人氣。”
沒外人的時候,三人還是兄弟相稱,這一點鄧勇和張奔都很感激。
這年頭,能有尊嚴地賺錢養家糊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虞進點點頭道:“這是好事,到時一定到。”
張奔笑着說:“虞兄弟,你的家小呢?不是說也準備讓她們搬來嗎?”
“前幾天才來信”虞進苦笑地說:“餘姚的老宅、田地舍不得賣,要找穩妥的人打理才能放心前來,估計還要晚些時候。”
鄧勇笑着說:“那倒是,虞兄弟也差那點小錢,祖宅和田地,這些都是金不換的寶貝,老人家有個念想也好。”
“虞兄弟,剛才那錦衣斥候什麽事,竟然動用令旗這麽高的級别?”
“張奔”鄧勇開口訓斥道:“這等機密事,你這不是讓虞兄弟爲難嗎?保密條陳你忘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也要分場合,錦衣衛最高級别的機密,不是人人都能刺探的。有時候知得越多就越危險。
好奇害死貓,說的就是這個。
被鄧勇嚴斥,張奔臉色一變,馬上“啪”打了自己一巴,連忙說:“虞兄弟。兄弟我多嘴了,我就好奇問一下,絕無二心,錯了,請你多包涵。”
虞進笑着說:“兩位大哥,不用這麽緊張,其實也不算什麽機密,你們早晚也會知道,說出去也沒什麽,景王薨了。”
什麽。景王死了?
鄧勇和張奔面面相觑,眼裏全是吃驚,半響,鄧勇才一臉吃驚地說:“好端端的,怎麽死了?這是”
“别想那麽多”虞過知道他的潛意思,估計在猜是皇上下的手,還是裕王的手段,聞言搖搖頭說:“身弱多病,藥石無效,暴病身亡。”
車廂一下子變得沉默。很快,鄧勇和張奔又高興起來。
張奔高興地說:“哈哈,景王一死,裕王登上皇位。就再沒半分異議,虞兄弟屢立奇功,深得裕王看重,這下就成了從龍之臣,而我們兄弟也能沾光。”
鄧勇也點點頭說:“加入裕王府,的确是走了一步好棋。”
做人就像下棋。老實人見步走步,而精明人每走一步,都想到後幾着的變化,甚至對全局都有了把握,二世爲人,要是這點福利都沒有,早就該在家種田。
此刻士氣高漲,虞進也開口說:“二位大哥放心,跟着小弟,絕對虧不了兩位。”
鄧勇和張奔連忙表忠心,承諾對虞進忠心耿耿,火裏來水裏中雲雲。
三人又說了一些題外話,突然,鄧勇有些期期艾艾地說:“虞兄弟,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說?”
“說,有事别瞞着,又不是外人。”虞進大方地說。
鄧勇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虞兄弟,上次你說要娶我妹妹,小妹還是幼兒,不合适,我那表妹模樣身段在十鄉八裏都是一等一的好,這次舉家進京,你看,要不要捎上她,讓你們見上一面”
當時虞進一句後世的國罵“娶你妹”,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再說虞進的前途越發光明,鄧勇一直念念不忘。
虞進的臉皮抽了抽,一腦門的黑線,想動動嘴,一下子不知說什麽好
西苑内的嘉靖,臉色比虞進還差,整個人無神地坐在龍椅上,看着手裏的那張情報,臉上沒有王者的霸道氣息。
此刻,他的臉上有懊喪、悲痛之色。
那情報正是朱希忠剛剛收到的情報,景王薨了。
子嗣不多,前面已經二次白頭人送黑頭人,現在再一次白頭人送黑頭人,而死的還是自己最痛愛的小兒子,嘉靖的内心,傷痛可想而知。
虎毒不食子,嘉靖是修道,煉了幾十年的丹藥,可是他還不能不食人間煙火,也不能斷情絕欲,心裏還有國、還有家。
除了高高在上的大明君王,他還是一個身份是父親。
看到嘉靖情緒變得消沉,眼裏偶爾閃過狠毒之色,朱希忠硬着頭皮說:“皇上,情報說景王身體一向不太好,來京城的途中感染了風寒,以至身體變得更差,回到安陸,茶飯不思,最後藥石無效,還請皇上節衰順變。”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将軍一怒,流血飄橹;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嘉靖是一個霸道的皇帝,一發狠,後果不堪設,老來喪子的打擊,要是情緒失控,不知多少人要遭殃,朱希忠不希望爲這件事有人再流血,連忙勸說。
這番話的意思是,景王的死,是意外,不是死于陰謀,免得嘉靖在情緒低落的時候,遷怒于人。
朱希忠又能暗暗慶幸,當日沒有貿然行動,而是禀報嘉靖,把景王趕回安陸,就是出自嘉靖的授意,要是自己擅作主張,說不定自己要承受嘉靖滔天的怒火了。
聽了朱希忠的話,嘉靖沉默下來,最後長歎一聲,有些失落地說:“也好,這下也不用争了。”
以前二兄弟各有一套自己的陣營,爲争取皇位争得不可開交,這下好了,死剩一個,争都不用争了。
朱希忠低着頭,什麽也沒說。
最後,嘉靖揮揮手,朱希忠什麽也沒說,悄然而退。
景王薨了,此事一傳出,整個大明都震動,有人歡喜有人愁,支持景王的大臣如履薄冰,生怕遭人清算,而站在裕王一邊的大臣,表面一臉悲痛狀,而内心卻樂開了花。
對于景王的死,朝廷開始爲怎麽安葬事宜讨論、争執,有人說就地葬在安陸,有人提議遷回京城,鬧得不可開交,接着又有盧靖妃因悲染病、德慶王府有宮女趁亂盜竊财物、錦衣衛和禮部奉命接管德慶王府等消息。
嘉靖老了。
不僅是因爲年歲上去,服食丹藥過多,身體機能退化,他也因屢受打擊,語言行爲上也沒了昔日的霸道與不講理,就是徐階提議收回爵位和藩地,爲大明财政減負、爲安陸的百姓謀福利,嘉靖也沒有表示反對。
景王雖說精明能幹,但在生兒育女方面拍馬比不上裕王,多年也沒爲大明皇室留下一兒半女,以至他一死,景王一脈也就絕了。
人死了,無兒沒女繼承,女人地位不高,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景王府的那些妃嫔也無顔享豐厚的俸祿,能遣散的就遣散,不能遣散的,就接回宗人府養老。
這樣一來,可以爲朝廷省下一大筆俸祿,而劃給景王的藩地,還有那些被景王強行霸占的良田,也可以就地分給當地的百姓耕種,朝廷又可以多一筆稅收。
不是徐階有意打擊景王,屍骨未寒就把王府和藩地都收,而是大明的财政一直入不敷出,身爲大明“管家”的徐階徐首輔,連巧婦都不是,就更别說能點石成金。
在紛争中,虞進一直在冷眼旁觀。
沒有就景王的死參與讨論,也沒有因裕王地位水漲船高而刻意讨好,這有性情冷散的原因,也有别的因素。
一來是職位太低,說不上話,二來是忙,忙着開發玻璃的新工藝。
裕王、李氏、小萬曆早早就經營得很好,别人還在爲哪個陣營猶豫、隻顧着眼前時,虞進早就經營着未來。
當然,虞進也不是一無所爲,在取得主動權後,主動向張居正釋放善意,有意無意間表明自己并沒有什麽野心,平日也注意捧着他,讓他明白,自己對他沒有威脅,并不是他的敵人。
張居正也是一個精明人,領會虞進的意思後,也表虞進表示自己的友善,二人的感情迅速升溫。
京城很難有秘密,虞進被裕王看重,特别是設家宴邀虞進的消息傳出去,一向備受冷落的虞宅慢慢也有多了客人,很多人想通虞進抱上裕王的粗腿,這給一向喜歡清靜的虞進很多無奈。
明明可以悠然自得和小美婢打情罵俏、揩點油水什麽的,偏偏要跟一些名字都叫不出的人委以虛蛇,虞進那是不勝煩擾。
強打精神應付了幾次,虞進實在感到無聊,就高挂“免戰牌”,不是身體不舒,就是以學業爲重,把這些應酬都推開。
可是,有的人能推,有的人卻不能推,例如送錢上門的财神爺。
崔三娘就是送錢上門的财神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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