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運氣的員工,也要碰上好老闆才行,若是碰上像朱重八那樣的“老闆”,那就倒了血黴,俸銀已經低得可憐了,還要折色,米、麥、鹽、胡椒、棉花、寶鈔等,反正國庫裏什麽多就給手下員工發什麽。
錢少,假期更少,明初官員一年隻有三天假期,分别是過年、冬至和皇帝生日,出手吝啬,下手可不軟,動不動就拿手下開刀,抄家滅族也是常有的事,一些官員忍不住撈點小錢,一旦抓到,直接剝皮充草,以敬效尤。
拿着民工的工資幹着掉腦袋的營生,非常苦逼,可是這位重八兄也不在乎,反正天下想給老朱家打工的人多的是。
估計老朱的觀念是,三條的蛤蟆不好找,二條腿的讀書人多的是。
好在,現在趙錦的老闆是嘉靖,這位爺一心撲在練丹上,對政事愛管不管,而官員的待∏↓,偶也好了很多,當然,大明朝沒幾位皇帝是大方的,漲工錢是不可能的,最多是不折色,或不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折,假期方面則松動很多,像中秋、重陽、過節等也有了假期,每三年還可以回家探親一次。
富貴不還鄉,猶錦衣夜行,趙錦不是迂腐的人,快回到餘娛時,有意無意洩露了一絲行蹤,堂堂左都禦史回鄉探親,這可是一件大事,于是,餘姚有頭有臉的人都冒着寒風迎接這位趙禦史。
其中那些學子最踴躍,誰都知道,趙禦史喜歡提攜後輩,做過禮部尚書,平日又與翰林院的那些大儒來往甚密,下一任主考官很有可能是他的座上賓,要是他無意中得到科舉的試題或範圍,那就爽呆了。
虞進最近忙着打理自己的安樂窩,對這種事沒怎麽留意,所以沒有得到消息,在馬車上聽到這個消息,也有驚訝。
縣學有趙錦當年立的進士碑,教援和訓導也不時以他爲榜樣,虞進對此并不陌生,當時在縣學時,還相互打趣這位趙大人家有沒有女兒什麽的,這樣抱上他的大腿。
起碼少奮鬥二十年。
科舉?虞進早就絕了這份心思,不過既來之則安之,看看這位餘姚名人也不錯。
不知道就算了,要是知道也不迎接一下,就顯得有些标新立異,被衆人排斥了。
沿途馬車多,二人花了差不多二刻鍾才到餘姚城外的長亭,下車一看,這裏早就人山人海了,少說也是三百多人。
“這麽多人。”虞進下馬車後,有些感概地說。
馬甯搖搖頭說:“這算少的了,趙家在餘姚本來是大族,趙大人回鄉省親,那些子侄能不來迎接嗎,這裏有一半是趙氏一族的子弟,其餘是縣裏的大小官員、德高望重的鄉紳、有功名的士子,這點人算少的。”
“聽老人說,當年謝閣老喜中狀元時才熱鬧呢,全縣百姓都來這裏迎接,當日可以說萬人空巷,要是兄弟我有朝一日也般風光,就算隻有一天,這輩子都值了。”
說話間,馬甯的眼神全是羨慕。
虞進深以爲然地點點關,風過留痕,雁過留聲,誰不想自己能名入青史,受到萬人景仰呢。
現在是冬季,雖說有遮風的長亭,不過虞進和馬甯老老實實站在路邊,有資格到在長亭裏等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如餘姚的父母官許縣令、趙氏一族的長者、縣學的訓導、幾名德高望重的鄉紳等。
由于地方有點狹小,就是馬甯的老子馬縣丞也是站在長亭外面。
“虞兄”馬甯突然小聲問道。
“馬兄有什麽事”
馬甯搓着小手說:“那個,趙大人最喜歡詩詞,要是有好的詩詞,肯定讓他刮目相看,不知虞兄有沒有富餘的?”
這家夥,難怪死活拉上的自己,原來爲了這茬,可惜,虞過對科舉興趣不大。
“真沒有”虞進雙手一攤道:“最近一直忙着裝修宅子的事,就是趙大人回家省親,也是聽到你說才知道,真的沒有準備。”
馬甯有些沮喪地說:“也是,好的詩詞也不是說有就有,一會我們低調一點算了,我爹是縣丞,馬趙兩家也有些交情,到時肯定給我創造機會,虞兄,你一會跟着我就行。”
“哦,那就仰仗馬兄了”
虞進有些意外,沒想到馬甯突然變得這麽有義氣。
“嘻嘻,好說,好說,要是虞兄有什麽好的詩作,記得分享就是。”
原來是有目的的,不過虞進倒也沒有生氣,有時和這種真小人一起,反而沒那麽累,雖說興緻不大,虞進還是滿口答應。
“趙大人回來了,趙大人回來了。”一騎快馬一邊跑一邊喊道。
爲了不耽誤接送這位位高權重的官員,許縣令派心腹到十裏外守候,一看到趙禦史的馬車,馬上飛奔回報。
一聽到正主來了,所有人都忙了起來人,許縣令和一衆鄉紳連忙走出長亭,站在官道中間迎接,在場的人聞言也不敢大聲說話,不少人都在暗暗整理自己的衣裝,免得衣衫不整,一見面就留下這位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大構過了二刻鍾,三輛七成新的馬車緩緩出現在衆人眼前,旁邊還有一隊侍衛,堂堂左都禦史,朝廷重臣,安全方面肯定要注意,除了府中的健仆,沿路官府也派人保護。
看起來陣仗也不大,三輛馬車對一個三年探一次親的朝廷大員來說很儉樸了,畢竟還有家室跟着回來,沿途也沒鳴鑼開路。
這個左都禦史應該還算一個有操守的人。
很快,走在前面的一輛馬車停了下來,走出一個身穿紫袍,頭戴六合統一帽(六辨瓜皮帽)的老者,耳邊露出花白的頭發,臉皮也是明顯的皺紋,不過這老者面氣紅潤,雙目炯炯有神,行動顯示優雅,目光透露自信,遠遠看去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氣息。
不用問,虞進就知道,眼前這位應是餘姚的名人,大明左都禦吏趙錦。
在官場沉浮多年,官場的勾心鬥角牽絆了趙錦太多的精力,這位還不滿五十歲的禦使大人,已經快成一個小老頭。
看來,這官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下官許楓,拜見禦史大人。”看到正主來了,許縣令一個箭步沖上去,恭恭敬敬地行禮。
作爲餘姚的父母官,這頭一個露面的機會,沒人敢搶許縣令的。
滅門的府尹,破家的縣令,除非不想在餘姚混了,就是趙家的人,也有意落後半步,把這個機會讓給許縣令。
“小的看見大人。”
“學生拜見大人。”
“侄兒見過伯父大人。”
跟在許縣令後面的人,一個個連忙行禮,不敢有半分怠慢。
“許縣令,這是怎麽一回事,老夫回鄉探親,隻是私事,這般勞師動衆,擾民傷财,你這是要讓鄉親們背後指責老夫,陷老夫于不義嗎?”沒有想像中的和藹,趙錦第一句話就是一臉愠色地訓斥許縣令。
要是這事傳到言官耳中,說不定又成爲彈劾自己的把柄,要知道大明是文官當道,文官中又以言官最兇,惹了他,就是上朝衣服稍有不整潔,也得面對他們無窮無盡的口水。
趙錦回鄉探親,本來就是趙家人放的風,現在又怪起自己來,又要威風又要清名,大明的官員大多這樣驕情,不過久曆官場的許縣令早就熟悉這一套,聞言不慌不忙地說:
“請大人恕罪,下官絕對沒有勞民傷财,學子和鄉紳們無意中聽到大人回鄉,有感大人的清名,特來迎接,全部都是自願,下官勸過這樣影響不好,可他們不聽,總不能強制把他們趕走吧,隻能聽任他們了。”
“是啊,禦史大人,我等都是自願來的。”
“久聞大人的清名,特來迎接。”
“大人當年上門彈劾嚴嵩,痛就奸佞,何其豪氣,學生特來一仰大人的風采。”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着痕迹地捧着趙錦。
“好了,好了,諸位不用多禮,快快請起,鄉親們也起來吧,天寒地凍,冷着了可不好。”回到自己家鄉,趙錦也不擺官架子,顯得很是親切。
“謝大人。”
衆人應了一聲,紛紛起來,圍着趙錦不停地“刷臉”,那噓寒問暖的樣子,好像趙錦比自家老子還要親。
趙錦顯得很和氣,就站在官道上和衆人閑聊起來,作爲餘姚走出的官員,自然要關心餘姚學子的學業,當場考了幾位毛遂自薦的學子,然後假裝不經意地說:
“聽說有個叫虞進的後輩不錯,有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