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餘姚縣城,達官貴人喜歡城東聚居,地主富商則喜歡在城西紮堆,形成東貴西富的格局,在城西靠近金水河的地方,有一戶人家,三進三出的宅子,宅子坐北向南,紅牆青磚灰瓦,一看就知這房子剛修好沒幾年,門前是清澈見底的小河,河邊是随風擺動的楊柳。
微風輕拂,碧波蕩漾,柳枝輕擺,風中帶着怡人的花香,不時傳來鳥兒清脆的叫聲,在繁榮的餘姚城中,也算一處鬧中帶靜、風景優美的居所。
這正是虞家的老宅。
或者說這是虞家搬來餘姚的第一個家。
當年虞進的老子買下這塊地,又窮了近三年的精力建起了這個宅子,落成後擁着大腹便便的妻子指着新落成的宅子說:“若水,這裏是我們家,我們的根,以後我們的兒子就在這裏開枝散葉,把虞家發揚光大。”
“嗯,我聽當家的。”
記憶中的情景好像就發生在昨天,可是現在物是人非,想通過出海改善生活丈夫和大兒∷,子沒有再回來,這個承擔着夫妻兩人希望的宅子,在出事後也被迫賣給一位姓李的富商。
看着熟悉而又有點陌生的老宅,虞林氏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這裏承載太多太多的記憶,一直假裝堅強的虞林氏到了這一刻,終于控制不住自己情緒,流下複雜的淚水。
虞進柔聲地說:“娘,你放心,兒子一定把這宅子贖回來。”
“是啊,娘,現在哥有錢了,很快就把宅子贖回來的。”虞雨看到老娘傷心,連忙拉住虞林氏的手,小聲地安慰道。
虞林氏忙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淚水,勉強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地方風大,有沙子吹進眼睛了。”
這個謊說得并不高明,不過虞進和虞雨都沒揭穿。
很快,在虞林氏和虞雨注視下,虞進一個人上前敲門。
“雨兒,你說那李老爺肯把宅子賣回給我們嗎?”虞林氏突然有些擔心地說。
虞雨點點頭說:“會吧,哥在路上不是說了嗎,隻要多花一點銀子,那李财主肯定會答應的。”
“希望是這樣。”虞林氏說話間,那手不自覺拉着裙角,那眼神一直盯着正在和門子交談的虞進。
“娘,你看,哥進去了。”虞雨突然高興地說。
虞林氏也看到了,虞進隻是等了一會,就被下人帶了進去,一想到兒子和李老爺談妥後,自己可以回到老宅,不知爲什麽虞林氏就有一陣莫名的激動。
.......
相對于虞林氏的興奮,虞進卻感覺有些不妙。
“張老爺,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虞進有些吃驚地說。
一進老宅,虞進就看到一個大腹便便、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雖說身穿着普通的布衣,不過虞進還是看得出那底子是絲綢做的,這身裝扮不奇怪,朱重八同志并不喜歡商人,覺得他們隻會投機,欺壓百姓,于是就有了重農抑商的政策。
有銀子也不讓你得瑟,估計老朱同志年幼時被商人剝削的報複,有點像制定官員的俸祿時,太祖直接向馬夫、店小二靠近,用他的話來說,又想威風又想撈錢,那是做夢。
裝扮不奇怪,奇怪的是這個人的身份。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姓張,名家俊,在餘姚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地主,而他的另一重身份,則是前餘姚教谕虞松的親家,虞進認出他的原因是虞松嫁女時,虞進和縣學的秀才也有份去赴宴,混了個臉熟。
當然,那賀禮是不能少的,教谕的官很小,但這些“呆出息”還是有的。
原來的買家叫李進财,是一家綢緞莊的商人,怎麽突然換成換成張家俊了呢?
剛才求見時,隻對那門子說求見他們家老爺,并沒有打聽清楚是哪位老爺。
張财主冷哼一聲,冷笑道:“張某半年前就買了這裏,用作歇腳之用,怎麽,虞公子有意見?”
“不敢”虞進有些郁悶地說。
“送客!”張财主衣袖一摔,别說茶水,就是客套也懶得欠奉。
虞進一陣頭痛,這張家俊是虞松的親家,而虞松被自己弄得丢官流放,據說與餘姚虞家走得近的人都被鄧勇率人打了一遍秋風,碰上錦衣衛這些兇神,不是死腦腦的人都會選擇散财擋災,這個張财主損失肯定也不小。
估計把自己恨得不輕了。
“稍等”虞進馬上說:“對張老爺來說的,這套宅子隻是歇腳的别院,但這宅子是虞某的祖業,君子有成人之美,還請張老爺能割愛。”
張财主瞄了虞進一身破舊衣裳,全身上下連一件值錢的東西也沒有,不由鼻空朝天地冷笑:“哦,你能拿多少銀子?
“六百兩”虞進猶豫了一下,直接在當年三百兩的賣價上翻了一倍。
“哼,這些銀子不會是你所謂舉報的獎賞吧,還不少呢”張财主冷笑地說:“半年前買下時,用了四百兩,這半年又是購買古玩家私,又是請名匠重新裝飾,你這點銀子,還是留着自個花吧。”
張财主對虞進的怨念不輕,先别說失去一個大靠山,自己兒子還準備找虞松幫忙,畢竟他認識大宗師,自己準備了一千兩交由虞松打點,沒想到還沒有辦好就出了事,銀子打了水漂,而因爲親戚的關系也被錦衣衛敲詐了二千兩。
加起來是三千兩。
虞進馬上說道:“二千兩,還請張老爺成全。”
住在哪裏虞進都沒所謂,不過這是老娘的心願,就是吃點虧也認了。
這套宅子建成不到十年,保養得很好,地理位置優越,鬧中帶靜,近年地價有所上漲,四百兩足夠了,那張财主有裝修翻新,給到一千兩已經頂天,虞進直接給到二千兩,準備一舉拿下。
好吧,哥是錦衣衛,沒仗勢壓人,還給了一個很高的價錢,誠意滿滿的。
“可以”張财主破笑肉不笑地說:“黃金。”
二千兩黃金?
這家夥想錢想瘋了,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想賣給自己。
還挺有個性。
虞進苦笑地說:“張老爺,虞某是很有誠意的,請張老爺成全。”
“要是誠意有用,還要錢幹嘛”張财主有些不耐煩地再次下逐客令:“既然拿不出銀子,門口有右邊,請便。”
金句啊。
要是誠意有用,還要錢幹嘛,這和後世那句“要是道歉有用,還要警察幹嘛”有異工同曲之妙,這個張家俊,分明是要自己難看,或者說,故意惡心自己。
一會兒的功會,都下第二次逐客令了。
談不下去了,再談下去,自己不是拿熱臉去貼冷屁股就是做冤大頭,這兩者都不是虞進的風格。
虞進眼珠子轉了幾下,突然小聲說:“張老爺,最近有什麽異象沒?”
“你這話什麽意思?”張财主有些不解地問道。
虞進壓低聲音說:“不知爲什麽,最近老是夢到亡父亡兄,他們說在夢中說死得很慘,還說最近回家看看,張老爺,人死爲大,要是有什麽異象,你也不用太害怕。”
“荒唐,一派胡言”張财主冷笑地說:“阿福、旺财,送虞公子出去。”
“是,老爺。”話音剛落,兩個牛高馬大的壯漢就走上前來,準備強行送客。
“不用,我自己走。”虞進說完,嘴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然後大搖大擺地走出這陌生中透着幾分熟悉的宅子。
一出大門,等在一旁的虞林氏和虞雨馬上迎了上來,虞林氏一臉忐忑地問道:“進兒,談得怎麽樣?”
虞進一臉淡定地說:“娘,這宅子換人了,不再是李老爺,是一位張姓的财主,不過,他答應賣我,不過找房子搬家要點時間,嗯,估計半個月就可以了。”
這是一個善良的謊言,這裏有虞進的孝心,也有虞進強大的自信心。
“對,對,搬家要點時間,好,太好了”虞林氏雙手合十道:“神靈庇佑,這宅子終于贖回來了,到時我一定到寺裏還願,酬謝神恩。”
看着驚喜得快要哭的老娘,虞進暗暗下決心:無論如何,半個月之内,一定要完好地把宅子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