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彪人馬從山口殺了進來,原本正在進食的狼群在騎兵的砍殺下迅速的四散逃走。
這些人很明顯不是獵人,他們棄狼群于不顧,放緩了馬速,踩着狼藉的人狼戰場來到了那些僥幸活着的遼兵面前。
希拉木倫放下手中的狼肉, 提起了自己的木盾,那些人手裏都挾着長弓,隻要看這些人弓箭擺放的位置,他就清楚這些人都是好射手。
自己和這些人的距離雖然遠一點,依舊在弓箭的射程之内,他沒有把握冒着箭雨從身後的山包上翻出去。
也不确定山包後面是不是還有埋伏。
很快他的想法就被别人證實了, 兩個距離那些人更遠的潰兵, 翻身就上了高坡, 很不幸,他們掉下來的速度遠比他們爬上去的速度更快,希拉木倫看到了他們咽喉上插着的長箭。
到了這個時候,希拉木倫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要幹什麽,如果想要殺光這裏的人很容易,兩輪箭雨過後,希拉木倫不認爲還會有活着的人,這些人也不是宋人,富庶的宋人從不穿這種未經硝制過的羊皮,他們把這謂之于腥膻之氣,不單是内心接受不了,身體也接受不了。
他們也不是遼人,生長于草原上的希拉木倫見過最野蠻的遼人也比這些人開化的多。
“我們要招募勇士!”
一個光頭大漢越群而出, 拿手指着山谷裏的潰兵道:“我們隻要勇士,而你們在和狼群交戰之後,已經是我們認可的勇士了,但是,我們隻要三十人!”
聽到光頭大漢的話之後, 希拉木倫在第一時間就把身子縮了起來, 木盾雖然不大,但是他已經學會了怎樣讓木盾幫助自己隐藏更多的身體部分。
能逃到這裏的人沒有一個是傻瓜,在宋軍密不透風的包圍下,能夠活着出來的人,不但需要高強的武藝,還需要強悍的身體,更加需要一顆聰慧的腦袋。
個人能力稍微有些不足的人早就變成了草原上的一具腐屍。
山谷裏至少還有八十人,希拉木倫早就數過,這就是說至少有五十人要被淘汰掉,在敵人的包圍圈中,沖殺出去是最愚蠢的想法,如果這些人是整建制的遼軍,拼殺也就拼殺了,即便是全軍覆沒于此也沒有什麽話好說。
但是,這裏是一群驚弓之鳥,一群潰兵,他們作爲武人的尊嚴早就被宋人鋪天蓋地的箭雨給消磨掉了,突圍的時候死在遼人自己手裏的人,甚至比死在宋人箭雨下的還要多。
心思活潑的人,腦筋就轉的很快,剛剛還同仇敵忾的夥伴,這一刻毫不猶豫的把刀子刺進了同伴的身體,他們剛剛和狼群鏖戰過的疲憊身體,這時候似乎重新獲得了生氣,刀劍交鳴的聲音充滿了山谷,每傳來一聲慘叫,希拉木倫的身體就不自然的抖動一下。
他想避開這場殘酷的自相殘殺,别人卻不讓他得意,刀子砍在木盾上發出空空的響聲,逼迫希拉木倫不得不将自己的長刀從盾牌底下刺出去,然後殺死一個急于活命的遼人。
希拉木倫站立起來盾牌小心的護衛着自己的上身,他占據的地形很好,兩顆巨石擋住了自己的左右兩側,隻有前面一條不到三尺寬的一條縫隙。
這樣的地形别人也發現了,五個遼人結成了短暫的同盟,他們認爲隻要殺掉希拉木倫他們就依靠這個地勢支撐到最後。
委哥甯令饒有趣味的瞅着山谷裏的厮殺,從一開始他的眼睛就盯在希拉木倫的身上。
這個遼兵在和野狼作戰的時候,就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當别人都是依靠一口氣厮殺的時候,他卻按照自己的作戰方式在殺狼。
一退一進之間很有章法,因此,狼群退走之後,也隻有他還保持了一定的戰力,甚至還有餘力去弄回來幾條狼腿來烤制熏肉。
如果說委哥甯令想要收攏這裏的人,他最希望收攏的人明顯就是希拉木倫,當然,他不會幹涉這些人的戰鬥,如果希拉木倫死在那五個人的刀下,他也不會有太多的惋惜。
長槍手對于目前的希拉木倫來說是最有威脅的,也隻有長槍手才能在狹窄的不足十步遠的地方對他形成緻命的威脅。
因此,希拉木倫在擋開長槍之後,就迅速的向後退,搶先進入通道的是一個盾牌手,長槍手緊緊地跟在後面,盾牌手擋住了希拉木倫的長刀,長槍手的長槍毒蛇一樣的從盾牌手的身後兇狠的刺向希拉木倫,讓他應接不暇,一旦把希拉木倫逼到巨石根部,他就隻能活活的被這五個人折騰死。
希拉木倫退了六步,五個遼人獰笑着前進了六步,眼看就要到底部了,後面的兩個遼人背朝希拉木倫,他們需要防備的不止是希拉木倫一人,還有别的想要撿便宜的遼人。
艱難的擋開了偷襲的長槍,盾牌手的圓盾重重的擊打在希拉木倫的肚子上,希拉木倫再一次艱難的後退,他的腳下似乎拌了一下,整個人向右面巨石的根部倒去。
就在長槍手的長槍已經刺在希拉木倫的盾牌上,硬生生的将他按在地上的時候,頭頂轟隆一聲響,十幾顆人頭大小的石塊從天而降,落在了長槍手和盾牌手,以及跟進的一個遼人身上。
骨骼斷裂的聲音傳了過來,希拉木倫慢慢地從巨石根部站起來,一顆石頭掉在了他的盾牌上,将已經顯得破爛的盾牌砸出了一道裂縫。
盾牌手已經被石頭給埋掉了,而長槍手的兩條腿也被石頭砸的扭成了一個奇怪的模樣,初春的天氣依舊有些冷,染着鮮血的骨頭突兀的從肌肉裏穿出來,微微的冒着白色的霧氣。
希拉木倫拾起長槍,刺死了一臉渴求之色的長槍手,也刺死了腦漿子都已經被砸出來的盾牌手,斷了一條腿的遼人,驚恐的大叫着向通道後面爬去,卻被他負責警戒的同伴毫不留情的給殺死了。
剩下的兩個遼軍,瞅瞅綽槍直立的希拉木倫,頭都不回的重新殺向外面,畢竟,外面還有很多人可以殺。
委哥甯令的臉上第一次有了笑容,自從希拉木倫事先在巨石縫隙裏架好的石塊掉下來的時候,這非常的出乎委哥甯令的預料之外,這個年輕人在如此困苦的條件下竟然知曉事先在自己的老巢附近部下陷阱,這已經是具備了成爲将軍的條件。
要知道西夏大部分将領,最拿手的就是沖鋒,沖鋒,再沖鋒,這樣的戰術已經證明在宋軍面前行不通,他們有太多的遠程武器可以将自己勇猛的部下消滅在沖鋒的道路上。
當委哥甯令看見希拉木倫坐在通道口陰郁的瞅着繼續厮殺的遼人而沒有參與進去,對他的表現就更加的滿意了。
十人出一英,百人出一雄,千人出一豪,萬人出一英傑,隻要看看希拉木倫坐在地上,周圍卻沒有一個人敢向他發起進攻就知道,這百人之中,希拉木倫爲雄!
殺紅眼之後就很難停下來,這些遼人潰兵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爲什麽厮殺,明明人數已經不足三十人了,厮殺依舊在繼續。
希拉木倫舉起一塊卧牛石,大吼一聲将它扔到了戰場中間,卧牛石落地發出巨響,響聲驚動了正在厮殺的遼人,他們面面相觑之後,發現身邊能站起來的人隻剩下不足二十人,這才哀鳴一聲軟軟的倒在地上,有些更是忍不住失聲痛哭。
希拉木倫舉着圓盾,拖着長槍來到光頭大漢的戰馬前大聲道:“我們投降。但是,請告訴我你們是誰!”
委哥甯令驅動戰馬來到最前面瞅着悲憤的希拉木倫道:“和你一樣,我們都是被君王舍棄,被族人忘懷的野人!”
希拉木倫倔強的瞅着委哥甯令道:“我隻希望打完仗之後回家!”
委哥甯令悲傷地搖搖頭道:“回不去了,我們都回不去了,我的君王希望我戰死在荒原上,結果我沒有死,你的君王以爲你們已經戰死在了荒原上,這是他認爲的最好結果,如果你回家,你的家人就會收到牽累,孩子,跟我走吧,我們自己用刀用血爲自己殺出一個将來,即便是戰死了,也會有同伴一起陪着你走在陰間的道路上。不論是去見祖先,還是去見那位神佛,我們至少還有同伴!”
“回不去了?你騙我!”
委哥甯令搖搖頭道:“孩子,跟着我走,你會知道你的君王是何等的冷酷無情,大草原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西京之戰是你們的無能和懦弱造成的,他認爲是你們沒用才導緻西京戰敗,他将西京戰敗的責任全部推在你們的身上,他永遠都不知道你們是經曆了何等殘酷的戰争才活下來的。
蕭打虎的家人已經被殺了,奚谷潵人帶着三千婦孺回到中京,卻被你們的君王殺了,他的首級至今還在草原流浪。
遼皇的旨意說,任何人都有權利緝捕你們這些逃兵,在他看來,隻有戰死的人才算是爲遼國盡忠了。”
“我不信!”
“你其實已經信了,跟我走吧,我們一起找機會向雲峥讨回一個公道,大丈夫來到世上一遭,就不能白白走一趟。”
第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