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打虎也是這麽幹的,他正在給城牆上潑水,然後整座城牆變成了一座高大的冰牆,然後就被飄落的雪花裝扮成了一個毛茸茸的冰雪怪物,當蕭打虎忍着疼痛坐在軟兜裏看到宋軍正在雪地裏築牆, 忍不住仰天大笑。
這樣的天氣裏露宿野外,那是在自尋死路,更何況宋人大多不耐寒,就算他們身上的棉衣再厚,也抵擋不了來自極北之地的寒風。
他以爲,隻要過上十幾天, 自己就能去城外撿拾宋人的屍體了。
他的得意隻堅持了一天時間,當他第二天再次站在城頭的時候卻笑不出來了, 就在他的眼前,那道不高的冰牆後面,密密麻麻的密布着成千上萬座冰雪堆砌的屋子,每個屋子的頂上都有袅袅的煙霧冒出來,他還看到宋人伸着懶腰從低矮的房子裏走出來,一點都看不出有凍壞的痕迹,他們甚至有閑心在自己的冰雪屋子上裝一塊透明的冰!
雲峥的屋子自然是最大的,冰雪加水堆積成的牆壁上挂滿了羊皮,如果忽視掉毛皮産生的那些輕微的膻味,這間屋子堪稱奢華。
清冷的陽光透過屋頂上的那塊大冰折射出瑰麗的光彩,讓整間屋子顯示出夢幻般的顔色。
“赤橙紅綠青藍紫,七色光彩啊!這簡直就是神迹!”
“屁的神迹,太陽光分七色, 隻是平日裏混在一起看不出來,被冰折射之後就成了這樣子,《墨子》上面早就有記載,人家連小孔成像這麽玄幻的東西都能解釋清楚,到了你這裏就一句神迹來解釋所有自己不懂的東西,老子恥于和你同窗!”
雲峥今天的心情很好,蕭打虎到底還是鑽進了陷阱裏,雖然他将自己麾下的兵将全部塞進了西京周邊百裏之内的三座城池裏,雲峥相信,在這樣的天氣情況下他們的覆滅不過是早晚間的事情。
冰屋子裏雖然談不到暖和,卻絲毫不冷,崔達到現在都弄不明白爲什麽冰雪砌就的屋子裏面點上火盆,那些冰雪絲毫沒有融化的迹象。
坐在厚厚的皮毛裏面,圍着火盆吃雲家特有的熱鍋子,雖然嘴裏還不住的往外噴着白氣,但是身上卻暖融融的,讓人不得不把厚重的皮裘脫掉才顯痛快。
翻滾的白色羊湯裏面,豆腐,面筋,幹蘑菇,菘菜,蘿蔔,不斷地翻滾,再加上雲家特制的酸菜,就着鮮嫩的羊肉吃一口就讓人胃口大開,贊不絕口。
看在崔達辛苦一趟的份上,這是雲峥特意犒勞他的,如今的崔達吃的滿頭冒汗,嘻嘻哈哈的歡樂無邊。
蘇洵進來之後卸掉皮裘笑道:“外面如今冷的能凍掉耳朵,風雖小卻往人的骨頭裏鑽,老夫已經讓憨牛,梁輯他們縮短軍士站崗的時間,人數夠多,将士們也用不着那樣辛苦。
剛才看過了,将士們也在屋子裏吃吃喝喝,菜品沒有這裏的這麽多,但是大塊的羊肉似乎更合他們的胃口。”
雲峥笑道:“今日乃是除夕日,即便是牛羊都在今天會有一口美食吃,人更要如此!”
蘇洵笑道:“隻可惜今日沒有王介甫的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的對仗句子,總覺得少點什麽。”
陳琳掀開門簾大踏步的走了進來大笑道:”不缺,不缺,王介甫再有三日就會到達,大年初三之時正是陛下大宴群臣的好日子,我們也在這極北之地一起祝陛下永年。”
說完話毫不客氣的把崔胖子從座位上提起來放到一邊,自己坐到位子上大笑道:“年輕人沒有一點尊老敬賢的禮數,該老夫暖暖身子了。”說罷也不換筷子,就用崔達用過的筷子撈起好大一塊凍豆腐吃的痛快淋漓。
崔達有些不甘心,不過看到這個瘦猴一樣的老家夥一隻手就能把自己提來,估計打不過,也就不再計較,而是另外找了一雙筷子繼續吃東西,他在遼營一年多,整日裏不是羊肉就是奶茶,自覺已經渾身都是腥膻味道,如今好不容易功成,豈有放過的道理。
雲峥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如今自己大軍已經圍着西京城形成了一道縱深三裏有餘的屏障,但是這三天裏,不管是大同縣、還是天成、長青兩縣的情形都有些不明朗。
而胡巴綸音統領的五千騎兵在這樣的天氣裏行動緩慢,隻是依靠他們恐怕還沒有辦法攔住三縣共計五萬餘敵人。
吳傑已經在不要命的向大同縣突進了,但是沒有三天時間休想跋涉到大同縣。
這些也就罷了,至少在自己沒有攻破西京之前,大同三縣的敵軍還不敢私自撤退,短時間内,戰事還爆發不起來,等到明天,或許就在今晚,蕭打虎就會發現自己的糧倉其實是一座空倉,一旦這樣的情形出現,不管對誰都是一種嚴酷的挑戰。
畢竟大宋軍隊已經在野外跋涉了兩個月了,軍卒的體力估計早就到了一個危險的邊緣了,這絕對不是一兩頓好飯能夠恢複過來的。
一面要作戰,一面還要修築工事,雲峥不知道将士的體力是不是還能堅持到戰争的勝利。
“命憨牛帶着爬犁去接一下王安石的民伕隊伍,必須把将士們從繁重的勞作中解救出來,專心作戰。”
陳琳笑着朝雲峥招手道:“大帥不必憂心将士,眼看着就要有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勝,他們的精神頭都很足,一個個盤算着取得了軍功之後,該向朝廷讨要怎樣的獎賞,老夫剛剛巡營歸來,将士們的士氣高昂的緊,至于王安石那裏,老夫已經派親兵帶着爬犁去接了,三日後一定會到達西京!”
雲峥笑着點點頭,然後對蘇洵道:“告訴郎坦,無論如何要在冰牆邊上堅守五天,哪怕多耗費一些火器,也不要輕易地出擊,能将遼人困在西京城我們就赢定了。”
蘇洵笑道:“大帥怎麽變得謹慎了?西京城已經被我們包圍的密不透風,即便是飛鳥也難以逃出來,老夫不相信蕭打虎在如今的局面下還有翻盤的可能。”
“謹慎一點總是好的,這就像是下棋一樣,收官的時候才是最重要的時候,戰場上什麽事情都會發生,沒有将敵人的腦袋割下來之前,永遠不要說已經勝利了。”
陳琳停下手裏的筷子問道:“老夫預備将這裏的局面寫成奏折讓海東青帶去雁門關,然後直達東京可否?”
雲峥道:“三日後再寫吧,那時候應該已經能夠看出戰争的走向了,蕭打虎并非是一支孤軍,事實上三十萬大軍擠在西京城裏,就算外面沒有援兵,它們本身就是一支極爲強大的力量,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打掉蕭打虎最後的希望。”
雲峥說着話就掀開了門簾走了出去,身上的白色狐裘被寒風吹拂的噗噗直響,沿着軍卒挖開的雪道走了不足三百步就到了冰牆的邊上,如今冰牆并不高大,隻有兩人高,厚度也不過三尺而已,這樣的冰牆還是經不起弩炮石彈的攻擊,隻要在同一個位置受了多發石彈的攻擊,很可能就會碎掉。
爲了使冰牆足夠結實,軍卒們特意在冰雪裏面添加了樹枝,有的還在地勢高的冰牆的底下開出來一個個的洞窟,後面直接連着一座冰雪堆砌的屋子,八牛弩就被安置在這裏,那間屋子裏總有一個兵卒時刻監視着西京城的動向。
大同城地處平原,瀚海中突兀的出現了這座雄城,不知爲何,這座城池并不依靠任何一座山脈,因此在地利上實在是談不到險峻,不過這座城池也隻能安放在這裏,如果向東靠到白登山或者向西靠到火燒山,都不足以控制這片廣袤的谷地,修建這座城池的人或許認爲在戈壁上隻要出現一座城池就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事情了,因此并沒有考慮到他的固守問題。
雲峥騎着大青馬繞着大同城走了一圈之後,這才确定宋軍的包圍圈确實如同陳琳所說的那樣,密不透風。
不過雲峥看到了幾隻海東青騰空而起,很快的就消失在天邊,這一定是去報訊了,遼人已經能夠使用海東青做簡單的報訊工作了。
城裏面也有金鼓聲不斷的傳來,城牆上的遼兵也變得匆忙起來,雲峥手搭涼棚瞅了一眼城頭密密麻麻的投石車,就歎一口氣對身邊的郎坦道:“小心了,糧食不夠的事情,蕭打虎已經知道了。”
郎坦大笑道:“知道了又何妨?投石車安放在城頭雖然攻擊的距離會遠一些,但是我們如今距離西京城足足有一裏地,這裏無遮無攔的,他想突圍,做夢去吧!”
雲峥笑着撣去衣袖沾上的雪花道:“現在誰包圍誰還很難說,我們包圍着蕭打虎,大同縣,長清縣,天成縣這三座鼎足而立的小城又包圍着我們,這可是一筆糊塗賬。”
郎坦收起笑容道:“大帥以爲那三座小城裏的遼軍敢前後夾擊我們?他們活的不耐煩了?”
“嚴令之下他們不得不爲之,要知道西京城裏還有近三十萬大軍在裏面!爲了救出這些人,那三座城池裏的遼軍即便是死光了也是值得的。”
第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