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峥站起身用自己的劍鞘挑起趙旉一條空蕩蕩的袖管道:“攻打大理的時候你丢了半條胳膊,原因當然是你的愚蠢造成的,如果你敢殺那些穿着僧衣,卻舉着刀向前沖殺的和尚,自然就不會丢一支胳膊。
陛下和太子把你的這條命當做寶貝來看, 但是在京西軍中,你應該知道你自己是哪一個層次的人。
直到現在你隻學會了身先士卒這一條,這條規矩比較适合京西軍中的軍侯,軍候的職責就是帶着三千兵馬在陣前搏殺,可是啊,你這個隻能充當軍候的家夥, 現在卻統領着我軍中極爲重要的三萬鐵騎,這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騎兵是用來幹什麽的?就是用來襲殺敵人最脆弱的地方的一把尖刀, 這時候不用什麽時候用?
難道指望你帶着三萬鐵騎去和遼人的騎兵拼刀?然後被人家踩在馬蹄子底下不成?
至于讓你去統領那些遠寨六部的人, 你不覺得是一個大笑話嗎?人家成年累月的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成年累月的和牛羊打交道,你這個皇室用血肉速成出來的悍将能和他們相比?
你去統領他們?你隻會把他們帶進死亡之地!現在給我聽清楚了,滾出去,約束好你的部下,等他們回來。”
趙旉的一張臉變得通紅,撐着地的那隻胳膊也微微顫抖,蘇洵看得不忍心打圓場道:“大帥息怒,趙将軍也是心憂國事!”
雲峥搖搖頭道:“他不是心憂國事,他是擔心我會故意削弱他屬下騎兵的力量,擔心我在軍中一家獨大。
趙旉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軍人了,他如今身負的使命是政客的使命, 真是大笑話,老子本來就是西北軍卒的頭,言出法随是必然的事情,一家獨大是必然的,難道我西北軍這裏還要令出多門不成?
我就是讨厭被政客弄髒了我的白虎節堂,這才要他滾出去的, 指望一個政客可以開疆拓土,不如指望母豬上樹!”
“末将不是政客!”趙旉面紅耳赤的擠出來一句話。
雲峥嗤的笑一聲道:“趙旉,你的軍事素養還是不錯的,你自己評價一下自己,你認爲你自己有資格有能力統禦一支三萬人的騎兵隊伍嗎?你覺得你的能力足矣帶着這三萬騎兵縱橫疆場嗎?”
“聖命難違!末将推脫過。”
雲峥歎口氣道:“什麽樣的能力就統禦什麽樣的軍隊,這是打勝仗的一個前提,你趙旉如今統禦禦林軍我認爲是恰如其分的,雖然禦林軍有五萬之衆,但是你已經具備了統禦這些人的能力,所以當初陛下下這道旨意的時候問我合不合适,我斬釘截鐵的告訴陛下,沒有人比你更加适合統領這支軍隊了。
但是統領騎兵這對我大宋來說是一個新的問題,不要說你,就算是我和狄帥,也沒有統禦過這樣大規模的騎兵,我們對這方面的能力也基本上是一片空白。
當初我成立少年軍的時候,就是希望能夠組建起來一支合格的騎兵,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之後,我發現少年軍如今成了一支隻适合當斥候的軍隊,或者說他們隻适合當強盜,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啊。”
趙旉聽雲峥這麽說心裏面好受了許多,站起身道:“大帥,您認爲誰能真正的統禦這支騎兵?”
雲峥無奈的道:“你的副将胡巴綸音!倫音族的族長!”
蘇洵皺眉道:“大帥這樣恐怕不妥吧,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尤其是在千變萬化的戰場上權柄不可操持與他人之手。”
“這就是我爲什麽會對趙旉發脾氣的原因所在!他娘的,放眼大宋竟然找不到一個适合統領大規模騎兵的人,如果種諤部下那個将主馬金虎不死在青塘之戰的話,征戰這麽多年下來或許能夠勉強統領這些人,那人死的實在是太可惜了。”
趙旉卸掉頭盔,抓抓腦袋道:“大帥,現在咱們就這條件,末将雖然不是那塊料,但是請大帥看在末将忠心可靠的份上,就讓末将繼續留在這個職位上吧,卑職以爲,隻要卑職不妄自尊大,勤向胡巴綸音族長請教,不會出大問題的。”
雲峥頹然後退一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就害怕你這樣說,騎兵根本就是一群狼,主帥就是頭狼,頭狼所向群狼景從,騎兵隊伍中強者爲尊的厲害,你如果不是最厲害的哪一個,别的騎兵就會漠視你的存在,如果你随隊沖鋒,死的最快的就是你,他們就是這樣依靠嚴苛的戰争法則來選擇主将的。
你隻要瞧瞧李元昊,瞧瞧沒藏訛龐,就會知道,好的騎兵統領哪一個不是餓狼的化身?
就連次一級的委哥甯令都讓人不敢小觑,沒藏訛龐那樣的兇悍惡毒,面對擁有本部親軍的委哥甯令也隻能利用時間這個大殺器慢慢地将他和他的部下的雄心壯志消磨掉,而不敢直接進行殺戮,委哥甯令的親軍居然能夠甘心跟随他困守滾鍾口十年,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精神,老子隻要想起來就會不寒而栗。
你趙旉如果能讓這群騎兵在困境中追随你三個月而不散,老子就認爲你是一個合格的騎兵統領!
即便是在河曲城外那種困境底下,委哥甯令還能死裏求活的攻下甯邊城,如果不是我下令活埋了他不能動的那些部下,等到明年開春,我們面對的敵人還要包括委哥甯令麾下的這支狼騎兵。”
雲峥的一番話,說的趙旉和蘇洵兩人目瞪口呆,以前的時候他們認爲隻要有三萬騎兵在手,再不濟也能爲大軍增添強大的戰力,沒想到如今騎兵到來了,反倒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
“遠寨六部造反倒不至于,他們的族人都在富弼的控制之中,富弼之所以能夠控制騎兵,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控制住了這支騎兵的家眷,部族,我之所以會強行把這支騎兵從富弼手裏要過來,目的就是爲了防範他們,免得禍起蕭牆。
隻要讓這支騎兵手裏沾染更多的遼國人,西夏人的鮮血,他們就隻能乖乖地聽從我大宋的指揮,天下之大,隻有我們能夠給他們提供一片生存的土地,斬斷他們首鼠兩端的心思!
然後就是水磨功夫了,讓他們的子弟參與科考,參與我大宋官吏的選拔,讓大宋百姓和他們通婚,做到水乳交融之後,才能真正的放心讓他們幫我們守衛邊疆。
這樣做的壞處就是這支騎兵最後就會退化成和你我一般無二的人,騎兵沒了那種野蠻勁頭,也就失去了大部分的意義。”
趙旉嘿嘿笑道:“那我們隔些年趁着這群騎兵還沒有退化的時候再抓一群人出來繼續馴化,反正草原上的蠻人數不勝數。”
“勃勃知道吧?”雲峥突然發問。
趙旉和蘇洵同時點點頭,對這個少年人他們兩人影像都很深,大宋之所以會有最快捷的通訊系統,就是這個孩子一手造就的,他傳授給少年軍的訓鷹之法,至今還是大宋最頂級的機密之一。”
雲峥吧嗒吧嗒嘴巴遺憾的道:“這個小王八蛋從我們這裏學會了軍陣之術之後,就回到了遼東,如今已然成了遼東女真中實力非常大的一夥馬賊首領。
你看着,不出十年,這家夥要是不能統一東海女真老子把眼珠子摳出來當泡踩!
趙旉,這家夥就是我打算馴化的騎兵統領,如今跑了之後就成了大禍害,十年之後你等着和他在戰場交鋒吧!
他會帶着一群比西夏人更加野蠻,比遼人更加有紀律的軍隊出現在我大宋的邊境上。你如果有機會,千萬莫要學楚霸王的婦人之仁,一定要在第一時間殺掉他,否則,你就等着被他幹掉吧!”
雲峥見趙旉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搖搖頭道:“好了,罵了你一頓我心裏舒服多了,現在你回去等待那群騎兵辦完事情回來,你記住了,你既然沒有能力控制全軍,那就不要一次性的将自己手裏的軍隊全部放出去,慢慢的融合,最好讓胡巴綸音不斷地出擊,不要給他休整的時間,而且不要總是讓他統領同一支軍隊太長時間,以訓練騎兵之名,輪番出擊,隻要戰勝,就不要吝啬賞賜,賞賜一定要他們所有人都滿意,直到這家夥戰死爲止!”
趙旉點點頭就走了出去,來的時候滿腔怒火,出去的時候卻已經變得心平氣和。
蘇洵給雲峥倒了一碗茶水道:“看樣子崔達今晚是回不來了,雪太大了,大帥應該安寝了,明日還有一場苦戰等着大帥呢。”
雲峥起身挑開沉重的羊毛氈子制作的門簾,瞅着氣死風燈下那些慘白的雪片笑道:“明日不會有什麽血戰了,遼國人的氈房以及那些牛羊熬不過這樣的大雪的。即便是那些遼人軍卒抱着羔羊取暖,也熬不過這樣的大雪,他們隻有推入西京城這一條路好走。”
蘇洵同樣瞅着外面的大雪道:“您說這樣的大雪最後會形成白災?”
第二章
(本章完)